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作者:中州客  录入:09-13

二人唬了一大跳,循声看见了窗后的安又宁,陡然反应过来,惊惶告罪,被安又宁制止。
安又宁心情不错,就转头问春信这两人在何处当差,又依着端午的惯例,伸指用雄黄酒给二人点了额驱邪,讨了个好兆头,再赏了二人些铜板,才让退下。
廊下有个小厮跑过来与春信耳语,片刻后,春信就禀告道:“少主,云敛君已从宫主那回了岚骧榭。”
安又宁眼神一亮,坐起身来:“把我昨日配好的那个兰草花纹的黛蓝香囊装好,随我去岚骧榭。”
春信就将安又宁早已备好的香囊放入螺钿木盒,跟着他向岚骧榭走去。
自安又宁答应谢昙联姻要求,两个多月后,鹤行允才返回无念宫。
鹤行允从宁父口中得知了整个事情经过,安又宁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岚骧榭的院子里调长弓。
安又宁虽觉得这是自己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真正面对鹤行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心虚。
他站着陪了一会,见鹤行允仿佛没看到他人一般,仍自顾自的调整上头弓弦,便忍不住道:“鹤行允,你回来了,外面事办的怎么样?”
安又宁从不曾过问过鹤行允的行程,但此时不开口他仿佛也无别事可问,只好拿这话打破两人之间难言的尴尬沉默。
鹤行允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未停,说话罕见慢吞吞的:“我的事自然无关紧要,倒是小朋友你,几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办事倒办的很‘漂亮’。”
安又宁仔细分辨他不甚明显的神色,半晌才诧异道:“你生气了?”
鹤行允这才停了手中动作,看向他,失笑道:“我也是人,相处这么久,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鹤行允站了起来:“小初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面对鹤行允直接迅猛的攻势,安又宁瞬觉压迫感十足,忍不住下意识后退半步,脸色发红道:“我……我那都是假的。”
鹤行允眉目缓和了些,他虽不知安又宁具体打算,却觉安又宁此行实在冒险,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作何打算?”
安又宁却陡然反应过来,懊恼自己为何要对鹤行允解释,这样的打算,明明是少一个人知晓就少一分危险,多一分成算。
而且他觉得鹤行允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他照顾宁初霁的身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无?
安又宁便忍不住道:“鹤行允,你对我只是怜惜。”
鹤行允听了却没说话,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良久才道:“你这件事做的实在任性出格。谢昙城府深沉,你心思单纯又修为不高,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鹤行允开口却没再纠结在方才的心思上,谈论起这件事的危险性来,他话说的委婉,可任人听了,都知道鹤行允的意思——就你那几两心思,还敢算计别人?
安又宁听懂了,他并不生气鹤行允这番如同质疑他能力的话,因为他知晓他同父亲母亲一样,只是对自己非常担忧,他便忍不住拿出成熟的样子承诺:“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既有打算,自然是心中有数。”
鹤行允看着他,眉头仍微微皱着,不语。
安又宁便被他看的一阵紧张,便忍不住下意识活跃气氛,胡说八道道:“再不济,不还有你和父亲母亲吗?你们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跳火坑的对不对?”
鹤行允看着安又宁一双润瞳,透着几分央求又几分讨好,眉头慢慢就皱不下去了,甚至有点无可奈何,最终也只是道了他一句:“你最好是。”
安又宁知晓这事算是被他糊弄了过去,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安又宁就忍不住认真问道:“廖伯伯身体怎么样了?”
鹤行允这次外出走的很急,就是因为他师父凌霄散人身体抱恙的书信传了过来,鹤行允便连夜出发赶了过去。
廖老修了这么多年,性子向来潇洒,不问世事,除了没有飞升,已然是个在世的逍遥老神仙。
鹤行允这次外出前,他曾无意间在鹤行允的书案上,看到了廖老给他大徒弟鹤行允的书信,信上洋洋洒洒,写他去西洲见识了惊险的沙暴,又沿北而上,到冰天雪地的北荒边境踏空山寻了一番天人,再沿湍河向东南顺流而下去了中州赏凡间帝王正在造的庞大园林……林林总总,如此瞧着甚是快活,那他身体应该很硬朗才是。
谁知听了这话鹤行允脸色却有点不太好看。
安又宁心下一突,忍不住问道:“怎么,廖伯伯病的很严重吗?”
接着,安又宁就第一次见识到了,在面对自己的师父时,情绪向来爽朗的鹤行允,终究是没能忍住扶额,颇为一言难尽的无奈模样:“他去了南原裂镜的镜泊,见那净泊里虾子个个肥肥胖胖,便贪嘴吃多了些。谁知镜泊内生灵开了灵智,说他吃了人家的子孙,闹将起来……他肚子便没落得个好。”
安又宁惊诧的瞪圆了一双眼睛。
以凌霄散人的修为,合该早已辟谷,没想到却是个贪吃的性子,更没想到的是这竟是因为贪吃惹出来的事……
鹤行允叹一口气:“我便让非砚照顾着师父,我去了南原裂镜赔罪,替那些开了灵智的妖族做了些事,便耽搁了些时日。”
鹤行允口中的“非砚”,是凌霄散人的另一个徒弟,鹤行允的师弟鹤非砚。
若说鹤行允是凌霄散人的首席大弟子,那鹤非砚便是凌霄散人的关门弟子。
只不过鹤非砚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明心宗凌雪峰,是故声名不显罢了。
安又宁听下来,凌霄散人种种不靠谱的行为确实不好对外人道也,难怪一向爽朗从容的鹤行允也有些招架不住。
安又宁现在想想,却觉得凌霄散人个性率直,像个老顽童,倒也是可爱。
岚骧榭和霁云苑本就离的不远,不过片刻二人便到了。
雪音正在廊下为鹤行允煮茶,茶汤的香气溢满了整个院子,十分好闻。
见他进来,雪音忙起身行了礼,主动禀告道:“少主,云敛君正在更衣。”
安又宁冲雪音点了点头,却脚步未停,撩开竹帘步入室内:“鹤行允!”
鹤行允已换好了一身家常圆领袍,扣好了腰封,见了他笑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安又宁却在见到鹤行允的那瞬间笑出了声。
因为此时鹤行允虽换了衣服,可两个手腕上还各栓了一丛五色丝线,五色丝线丝丝缕缕绕在他手腕上,垂的长长的,与他硬朗的身量风格截然不同,看起来有些滑稽。
鹤行允知晓安又宁笑的什么,也忍不住笑他道:“小初确定要五十步笑百步吗?昨夜宁伯母就比我还早的给你戴上了这五色丝线,让你端午辟邪纳福……”
鹤行允左右打量了下安又宁双腕上的五色丝线,忽话锋一转:“不过,这五色丝线于我来说确实是有些幼稚,但放在小初身上……看起来倒是相得益彰。”
安又宁立刻听出了鹤行允的弦外之音,但他却罕见的没恼鹤行允的逗弄,反而神气的哼了一声,冲春信递上了手。
鹤行允就见春信往安又宁手上搁了个螺钿漆盒。
安又宁就道:“好哇,你竟敢取笑我,怕是不想要我亲手做的端午赠礼了!”
鹤行允一愣,立刻便爽快认输,从安又宁手中接过了螺钿漆盒,拿出了盒内的黛蓝香囊。
“这是我亲手做的驱五毒的香囊,里面放了菖蒲、艾叶、雄黄……”安又宁细数香囊内的众多中草药,最后顿了下才若无其事的继续道,“最后还有我……我院内的山茶花叶。”
鹤行允几乎瞬间就察觉到了安又宁那丝小的不得了的别扭,不过他也不戳破,只真心实意的去摸他的头,道谢:“谢谢你,小初。”
鹤行允接着就当场将那黛蓝香囊珍视的挂在了腰间。
安又宁心里暖洋洋的,看着看着鹤行允却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霎时便有些别别扭扭的,支支吾吾半天,才声如蚊讷道:“那……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不知是否是小时候得到的关怀不够,安又宁自小就渴望拥抱,尤其是小时候第一次应激被父亲拥抱安抚过脊背后。
前世时,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失控。今生有了爱他的父母和鹤行允,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有了任性的条件。
他自然是不敢告诉父母的,他不想让父母为自己担心,但鹤行允不一样。
他在苏醒之初,鹤行允就知晓了他的身份,自然也知晓了他的隐疾。
他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忍的——他也确实努力的忍了下来。
忍着忍着,安又宁便以为自己是在慢慢好转的,甚至还天真的幻想着自己最终也可以凭借努力戒断这隐疾。
却不知为何,自答应与谢昙联姻,后面又不可避免的与谢昙接触渐渐变多后,于一天夜里,他仿若抑制不住心底的接触渴望,竟失控的抱了谢昙。
虽然只是一下,他瞬间回神就将谢昙一把推开了。
但安又宁还是脸色难看头也不回的逃回了霁云苑。
安又宁心底的恐惧如同涨潮的海水,将他淹没。
还是春信发现了蒙着被子浑身发抖几近失声的安又宁,下意识就将鹤行允叫了过来。
鹤行允掀开锦被,看着满头大汗脸色发青,且牙关紧咬神思失常到无法沟通的安又宁,当机立断请来了丹王。
说来也巧,自上次议事堂联姻之事后,其他派系皆回了各自山门,唯有丹王赵玉春被宁父挽留做客。
而赵玉春做客了这些日子,这几日正准备告辞携孙女赵遗珠去凡间游历,这就正好在临走前赶上了安又宁病发。
赵玉春给安又宁喂了安魂丹,又点了安神香,安又宁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赵玉春脸色有些凝重,想把宁父宁母一起请来再叙说病情,鹤行允却了解安又宁绝对不想让宁父宁母知晓他隐疾担忧,便做主拒绝。
赵玉春明显没有想到鹤行允态度这样坚决,又再次在鹤行允和安又宁两人身上逡巡了一圈,才恍然觉察出一出狗血大戏——宁少主与这云敛君自小就被定了娃娃亲,虽被魔域谢昙夺人所爱,但宁少主与云敛君二人难免仍心意相通,说给鹤行允倒是也一样的。
鹤行允不知赵玉春所想,只见赵玉春思索一瞬便将安又宁的隐疾说的明白:“少主本就神魂不固,还是少受刺激的好。若受的刺激多了,身体无法固魂,就会出窍,久而久之,元神自伤。”
赵玉春为难道:“此症疑难,老朽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与你留下安魂丹,若情况不对,服下尚可稳上一稳。”
鹤行允接过安魂丹,一边道谢一边将赵玉春送出了门,走至霁云苑院门之时,赵玉春却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提醒道:“对了,少主神魂不固,自然会有些气虚胆弱,常发惊悸,若日常能够有效的多多安抚予他,自然最好不过。”
“至于怎么才能安抚到少主,”赵玉春捋了捋胡子道,“你们这些平日就与少主亲近的人,多多留意,应会知晓。”
鹤行允再次道谢,送走了赵玉春。
所以安又宁自混沌中清醒的第一天早晨,鹤行允便坐在床沿,贯彻了他一贯对亲近之人直截了当的处理方式,握着他的手问他:“小初,怎么才能安抚到你?”
安又宁心底最隐秘的渴望便暴露在鹤行允面前。
这是除了谢昙之外,第二个知晓他隐疾之人。
安又宁最初还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暴露人前的羞耻感,后来鹤行允安抚他时表现出了与往常个性截然不同的体贴与少言,而这种体贴与少言渐渐的让他安下心来,他便慢慢放松下来。
到如今,虽仍别扭,他好歹能勉勉强强的说出了口,而不再是像之前一般,他咬牙克制到极致,病发至神志恍惚时,才能被鹤行允主动发现,安抚予他。
鹤行允深深的看了安又宁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冲他张开了双臂。
安又宁没有犹豫,踮脚轻轻搂住了鹤行允的脖子。
鹤行允却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将他托起来,拥进了怀里。
他有力的大手就这样紧紧的抱着安又宁,走到一侧太师椅前,将安又宁整个人拥着坐了下来。
安又宁此时已经闭上了眼,脸也歪在了鹤行允的脖颈处,他搂着鹤行允的脖子,舒服的坐在鹤行允的腿上,显然早已习以为常。
与前世谢昙总让他面红耳赤心悸不已的拥抱安抚不同,鹤行允的拥抱安抚总让安又宁感觉到十分的放松。
安又宁感受到了安全。
于是,安又宁也像往常一样,很快就迷糊起来。
这对鹤行允来说,却无异于一种酷刑。
安又宁轻缓的呼吸不断吹拂在耳边,鹤行允轻缓的抚着安又宁的脊背,心中却默念着清心咒,消退心底不断攀升的热意。
安又宁明显将他当做了不可或缺的家人对待,而不是恋人。
这种放心窝在自己怀里的态度,时至今日,都让鹤行允觉得是一种……小朋友对他自持力过度信任的盲目表现,亦是一种对他鹤行允本人魅力不够的淡然嘲讽。
他明显动了私心。
这小朋友脑子里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鹤行允每每将人拥在怀里的时候,都忍不住暗暗自嘲苦笑。
雪音将煮茶挪到了内室,伴随着咕噜咕噜的沸水声,安又宁窝在鹤行允的怀里渐渐熟睡。
岚骧榭一时间除了蝉鸣声,滚水声外,人声不闻。
却不知过了多久,竹帘外忽有小厮探头探脑。
雪音看了一眼抱着安又宁安稳坐于太师椅上,闭目假寐的鹤行允,放下手中茶匙,悄然走了出去。
少顷,雪音再次打帘进来,面露难色。
鹤行允仍闭着眼睛养神,却对室内的动静了如指掌一般,忽然开口问道:“怎么?”
雪音知晓不能打搅到安又宁,便悄然上前向鹤行允附耳道:“谢城主来了。”
鹤行允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眼怀中小脸睡的红扑扑的安又宁,思忖片刻道:“先请他到偏厅奉茶。”
雪音却为难道:“可公子,他们是来找少主的。”
若不是为了找安又宁,谢昙怎么可能来拜访他?
鹤行允毫不意外,却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毋容置疑道:“小初不方便见人,先请他到偏厅奉茶。”
谁知他话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交错走动的脚步声,小厮的阻拦声:“谢城主,你不能进去,谢城主……”
竹帘一响,谢昙就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轻薄的蜜合色圆领袍,束发簪玉,身后跟着近侍防风。
甫一入内,窝在鹤行允怀里的安又宁就映入他眼帘,谢昙瞳孔骤缩。
谢昙显然听见了方才鹤行允的话,似是强抑才忍住了冲上去将人抢回怀里的冲动,他颌骨微动,面色如常却嗓音发冷道:“不劳烦云敛君奉茶,我是来带阿初回去的。”
自上次戳破安又宁身份之后,除私下无人之时,安又宁都不准许谢昙唤他“又宁”,谢昙便开始在外人面前唤安又宁“阿初”。
鹤行允却并不答言,只垂下了眼睛,伸手再次缓缓的抚上了安又宁的脊背。
夏衫轻薄,鹤行允甚至都不用太用力,手指便摸到了安又宁的脊骨,隔着夏衫,再次缓缓的一节一节的由上至下的抚摸了下去。
谢昙眼底迸射出一道危险而又摄人的光。
这种无声的对峙仿佛二人之间的较量,空气霎时焦灼。
安又宁本睡的安稳,奈何他与生俱来对危险的感知十分灵敏,加诸鹤行允手指力气不知为何忽然比往常大了些,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不过片刻,他便揉了揉眼睛,醒了。
“怎么了?”安又宁迷迷糊糊的咕哝,他坐在鹤行允的怀中,自然就背对着谢昙,所以压根就没发现室内多了这么一个杀神,只不解的问鹤行允,“你怎么臭脸?”
鹤行允仍抱着安又宁没松手,闻言轻笑一声:“没有,”接着观察怀中人迷糊的脸色,又问,“不再睡一会?”
安又宁此时终于清醒过来:“不太舒服……”接着缩在鹤行允怀里的他,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放我下来罢。”
鹤行允依言将他放了下来。
安又宁不下来还好,一下来终于发现了室内的谢昙,吓了一跳。
他第一反应是逡巡了下室内,发现确实是鹤行允的岚骧榭以后才微微放心了些——他差点以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找错了人!
谢昙薄唇紧抿,面对安又宁在别人怀中安睡的事情,极度占有欲爆发下似乎仍保留着良好的教养。
但只要看到谢昙额上因隐忍至极而爆的青筋就知——嗯,有教养,已所剩不多。
尤其是当安又宁从鹤行允怀里下来,谢昙清楚的看到他们二人双腕上如出一辙的五彩丝线后。
安又宁脸上仍带着熟睡过后的红润,一双眸子在打过哈欠后愈发水润,眼神澄澈却被微微泪湿的长睫半阖遮掩,眼尾一片绯红。
如此勾人却又毫无防备的模样。
谢昙眼神冷若冰霜。
安又宁却忍不住问谢昙道:“你怎么来这里了,你来找行允哥哥的吗?”
鹤行允就忍不住挑了下眉。
安又宁平日里都唤他“鹤行允”“鹤公子”,至多唤一句“行允”,除非安又宁有求于自己,自己哄他一哄,他方唤自己一声“行允哥哥”——此时倒是唤的痛快。
安又宁确实是故意的。
经过这些日子相处,安又宁发现谢昙对他比前世容忍多了,他不断践踏谢昙的底线,谢昙却仿佛吃错药一般,愈发对自己百依百顺,心绪也会随自己的行为波动的厉害。
要知道,在前世,谢昙伤害他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对安又宁可是天大的好事!
平日里便能不停的折磨谢昙,他何乐而不为呢!
天长日久,安又宁实在没忍住养成了谢昙高兴,他就故意惹谢昙不高兴,谢昙不高兴他就高兴的习惯。
谢昙却愈发离不开他。
反而是安又宁,有时被谢昙缠的烦了,便会故意躲着不见他。
每当这个时候,安又宁都告诉自己忍耐——他还没有要回自己的亡身,还没到复仇的时机。
他不想再重蹈前面失败的覆辙。
果然,谢昙虽然仍面色无波,安又宁却凭借着自己对谢昙的了解,清晰的捕捉到了他下眼睑极微小幅度的抽动。
安又宁心中霎时有些小小的畅快。
谢昙却仿佛极力克制着自己,他被安又宁站在端坐的鹤行允旁边与他对立的场景刺痛,平稳了下呼吸,才对安又宁招招手道:“阿初,过来。”
安又宁知道他与鹤行允待在一起,刺激到了谢昙,他心中畅意,却也不想再多刺激他到发疯,毕竟这是在鹤行允的岚骧榭,再牵连了鹤行允就不好了。
安又宁准备向谢昙走去。
谁知他脚步方动,手腕就被鹤行允握住了。
安又宁不解的望了过去。
鹤行允却只是轻笑一声,不看安又宁,只看向谢昙,架势如同和谢昙较劲一般,接着他神色未动,只口头邀约道:“不急,谢城主不若先喝杯茶水降降火再说?”
好一个降降火。
安又宁心里咯噔一下——鹤行允这是在故意刺激谢昙。
谢昙却没回应鹤行允的挑衅,只冷冷的看向他握着安又宁手腕的手,嗓音沉沉道:“放手。”
安又宁搞不清楚鹤行允到底想干什么,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让鹤行允和谢昙发生正面冲突,让场上的事态升级。
纵使自己现在仍羽翼不丰,但对他好的人,他依然想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安又宁就忍不住低声给鹤行允使眼色:“你干吗?你快松开我。”
鹤行允却好似耳聋了一般,对安又宁的话充耳不闻,反而拉他坐到了旁边另一把太师椅上,才松开了手。
鹤行允仍定定的看向谢昙,再次伸手作邀:“请。”
室内静悄,高几上的滚水沸声,恰好到了取水泡茶之时。
谢昙看了对面安又宁一眼,复冷冷的回视向鹤行允,少顷,冷笑一声,坐了下来。
春信尽量掩藏自己的气息,轻手轻脚的为在座三人都斟好了茶,退至一旁。
鹤行允就端了茶汤,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谢城主,不知可否知晓,小初尚未出生之时,师父便与宁伯伯为我和小初,定了娃娃亲。”
“谢城主趁我不在,以条件作胁,令小初与你定契,”鹤行允看向谢昙,如苍鹰俯瞰猎豹,语气不善,却一字一句清晰道,“实是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谢昙指戴手套,并不端茶,闻言嗤之以鼻:“君子?”
他眼神投向安又宁,却对鹤行允微微冷笑:“云敛君可先问过宁宫主。”
言外之意,宁宫主尚且不曾前来相诘,你鹤行允的身份还够不上格。
谢昙微微起身,站定,款步转过几案,向安又宁踱去。
谢昙向来是强大的,说一不二的。
年少时,时人对他的评价是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有点少年意气又自持雅重,知分寸懂进退,末了少不了夸上一句天纵英才。
灭门后,时人对他的评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生人勿进,城府深沉,手腕铁血,冷血至极的疯子……众多天翻地覆的负面形容安到他身上,唯一不曾变的,却是他东山再起后,宵小之辈同样不敢轻易招惹的强大实力。
如今龙潜于渊,纵然表面多有放肆,若起了真正相抗的心思也还需掂量。
这份令人着迷的实力,却总在安又宁处碰壁。
虽然是他自愿。
安又宁不知不觉已在鹤行允怀里睡到红日西斜,此时落日余晖透过窗棂展开来,橘色的暖光就铺在了迎面走来的谢昙身上,在谢昙发迹肩膀袖缘皆浮动出一条细细的明暗线,与他身后的暗色内室割席。
安又宁确实有点担忧谢昙会和鹤行允发生正面冲突。
他眼睛看着谢昙,下意识就跟着站起了身。
一旁仍坐着的鹤行允眼底就闪过一道晦涩的光。
鹤行允跟着站起了身,随即伸手揽过了安又宁的肩。
正要转向谢昙的安又宁不解的抬头,就觉耳尖一热——鹤行允忽极快的俯身侧头亲了他一下,像安抚小朋友一般的亲吻,嗓音带笑道:“不要待的太晚。”
安又宁还不及反应,就觉胳膊一紧,一个趔趄,就已被另一人的力道圈进了怀抱,扑鼻而来的乌木沉香冷冽,头顶处谢昙嗓音寒意彻骨:“不劳云敛君费心。”
安又宁这才反应过来,察觉出这二人之间因他的暗流涌动。
他皱眉,从谢昙怀中脱开身,古怪的看了他二人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他想规避冲突,却陡然发觉留在这里反而徒劳,不若王不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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