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追悔莫及by中州客

作者:中州客  录入:09-13

这也正是父亲顾忌的地方。
他们因此讨论了许久,一旬过去却仍久久无果,雪音日日来报的也是他们提议章程后又各自推翻。
不过又三五天,事情便彻底改变。
起初只是个别门派零星几封来信打探,后来雪花般的书信纷至沓来,魔域魔君之死的消息终于人尽皆知。
父亲三人在议事堂彻夜相商,天亮前终于拿出了一个正经章程。
——由无念宫起了一封告正道书,内容简明扼要,以正道第一学宫联合丹心派芙蓉派之名义告诫正道诸派,值此多事之秋,立正修心,方能求得大道。
无念宫毕竟素有威名,加诸丹心派与芙蓉派的加持,一时间倒也压下了不少蠢蠢欲动不知死活的门派。
但也不乏个别想要私下浑水摸鱼的,只要闹得不大,上面倒也不会事事皆管。
听到魔君之死的消息,正道除了初时各地动荡和某些与魔域不大不小的摩擦暗涌,后面局面倒日趋稳定——至少正道派系庇护下的凡人,也逐渐不再惶惶不可终日。
丹王赵玉春开始研究起了他前世的尸身。
丹王查阅古今,试了多种方法,却仍无法调动这具身体内的灵力分毫,若无法调动,灵珠便无法运转,更别提将其取出。
若不是一早就知晓这具身体有异,赵玉春早已放弃。
就这样月余过去,芙蓉派的静持仙子早已离去,赵玉春因此事便一直耽搁着,在无念宫住了下来。
“丹王今晚让准备了一个澡桶那般大的铜鼎,放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草药,说是要给那位安公子顺顺体内的路子,神神秘秘的……”雪音递上棉帕,道,“恕雪音愚钝,没看出端倪来。”
安又宁穿着宽松的白色中衣,接过棉帕净脸,听闻神情平平的也没什么波动,只道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罢。”
少主这种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寡淡情绪,已经持续了好些日子。近日更是饭食用的越来越少,继而又开始嗜睡。
雪音察觉异样,担心是少主身子出了问题,便禀告了上去。恰好天下最厉害的圣手丹王就在宫内,夫人就请了过来为少主诊治,谁知丹王诊断却是没有问题。
少主本就不愿麻烦,听闻更是摆手,只道前些日子乏累所致,夫人便也不疑有他,只嘱托少主好好休息。
可雪音直觉不是——少主不大对劲。
他时常一个人抱膝蜷在宽大的太师椅内,静静地看向窗外发呆,一待就是半日。
雪音曾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除了院内那颗山茶花树,什么都没有看到。
可雪音不敢问,只能一边愈发尽心照顾少主,一边期望鹤公子早些回来……
“还有什么事吗?”安又宁望向迟迟未动的雪音,不由问道。
雪音这才似发觉自己发起了呆,忙告罪退下,轻轻关上了卧房门。
安又宁拥被坐上了床榻。
临近过年,天气冻手冻脚的厉害,但凡开窗,都是激人清醒的气候,安又宁却只觉得越来越倦了。
杀了谢昙,报了杀父之仇,报了辜负之仇,安又宁本该极痛快的。
确实,刚开始时,他心中是极快意的,这种快意却没维持多久——于某一日睁眼醒来,看到床顶承尘处织锦床帐那象征福禄螺旋相叠的蝙蝠花纹纹样,他忽然就陷入巨大的空茫。
他也不知何故,只知道从那刻起,他所拥有的情绪便被日渐蚕食,他逐渐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致。
似乎复仇的激情释放过后,有一种曾被现实被理智死死压制在他心垣深处的庞大情感,于此刻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于隐秘处破土而出。
安又宁直觉不妙,起初尽力不被这种焦躁裹挟,尽量不思不想,保持情绪平静。却不知何时,他不用刻意保持,情绪已然从他身上抽离。
安又宁一点一点抽空了自己。
如今,他想控制似乎也已身不由己。
安又宁仿若行尸走肉,却在日复一日中逐渐麻木,除了面对父母时他还会装装笑哄他们放心,日常便是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山茶花树发呆。
近日愈发困倦的不愿醒来。
丹王过来看诊,说他身体康健,冬日里困倦些实属寻常,若要实在说是什么……怕是得了心病。
安又宁钝钝的想,他父母健在,锦衣玉食,能有什么心病?
母亲却大惊,慌张起来。
——这老顽童怎能不分场合的胡说八道,害得母亲忧心。
好在他对此否认,又安抚送走了母亲——只是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一阵恍惚,方才这一切仿佛不是他自己所为,而是他神魂出窍般看着下方的身体所做。
安又宁开始感受到陌生——居所环境,日常起居接触过的物品,甚至是他自己的身体。
安又宁陷入一种频繁的恍惚。
这种时常的混沌令他的生活变得陌生、突兀又混乱。
在多次不知何时不知为何自己回神,发现孤身一人出现在宫内别地后,安又宁不再出霁云苑的门。
床案边烛火跳动了下,安又宁回过神来。
他俯身吹熄,困倦的躺入温暖的锦被之下。
“它叫半枝莲……”一道少年音伴着蝉鸣,携着夏日潮热之意扑面而来。
“什么?”微风拂面,安又宁一阵耳鸣,恍惚的视线逐渐清晰,头脑发懵的慢吞吞循声望去。
少年头戴玉冠,穿了一身素色圆领薄袍,腰畔除了挂着一柄长剑之外,还垂了一枚玉石微微压着袍摆,既稳重又不失少年风发意气。
闻言,少年眉头微皱,睥睨向安又宁,有些不耐烦道:“不是你问的?”
是……少年谢昙?
安又宁心中大震。
少年谢昙见他不说话,不由指了指二人脚下路边的野花,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它叫半枝莲。”
方下过夏雨,乡间小路泥泞,那支野花便长在路旁泥淖边。
“半枝莲生于泥淖,根植潮湿腐臭,”少年谢昙解释道,“却花开辰旦,有清热解毒止血定痛之用。凡世曾有将军在战场以它入药,治好了许多伤兵,所以凡人还叫它‘将军草’。”
安又宁呆呆的看着少年谢昙,没有反应。
少年谢昙看着他,片刻转回目光道:“它本生于暗夜泥淖,却于辰旦开花,还可入药,又有了‘将军草’的美称,任谁见了都少不得要夸赞一声努力,”他停顿了下,接着却似乎意有所指,慢吞吞沉声道,“只是这种讨好牺牲式的努力,我不看好。”
他俯下身,伸手摘下一朵,复直身,百无聊赖的用手指来回碾动起花茎来。夏日午后寂静的风拂过他的发梢,他的眉目逐渐恍惚出一种朦胧光晕的美。
“想要?”不过片刻,少年谢昙目光再次转向他,伸手将指尖紫色小花递给他,“给。”
安又宁终于回神,却不知为何,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
少年谢昙在他哽咽下模糊晃动的目光中,不耐至极的皱起了眉,将手中紫色小花随手一扔,看不下去道:“怎么又哭?”
少年谢昙向他走过来,夏日日光却亮的耀眼,少年谢昙方启步,乡野便随着少年的身影晃动,模糊而去。
安又宁再眨眼时,就已站在曾于紫光阁暂住的居所内。
“你若不是不听劝的跟着我去了无定山,怎会溺水?”少年谢昙不耐烦的声音再次传来,“都烧成这样了,又哭……”
少年谢昙抱臂立于窗外,下一刻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锦盒,不客气的“砰”一声扔在了窗内桌案上。
锦盒本就没锁,被少年谢昙的动作直接颠开盒盖,露出里面一朵淡粉重瓣的山茶花来。
“听说你因为觉得它不给人添麻烦而喜欢它,”少年谢昙道,“紫光阁里从前没种,我先从花君手里随便讨了一朵来,权当给你赔罪……母亲说,这几日就在你院子里种一棵,待它长大,我给你挂架秋千……”
少年谢昙神情不耐道:“能不能别哭了?”
花君是正道有名的莳花弄草的道人,他嗜花如命,向来一毛不拔——少年谢昙能弄来眼前这朵品相如玉的山茶花,也不知和那花君打了多久的架,他却说的如此轻松随意……
山茶花开重瓣,枝头盛放极美,而落下时不像其他花卉掉落凌乱花瓣,是整朵凋落,健康时又绿叶不凋,对喜好莳花弄草的人来说,确实省心省力,少上许多麻烦。
安又宁一直自觉自己与山茶花有点像,在重生得知山茶花亦名断头花后,怜之尤甚。
那时他惊觉宿命轮转之悚然,不知怜花抑或怜己。
如今,却不知为何,他手中抱着少年谢昙好不容易弄来,却表现出漫不经心随意扔出的山茶花锦盒,久久的呆住了。
他低头看向锦盒内那淡粉如玉的花瓣,心口鼓噪,压抑心底深处许久的情感登时犹如火岩喷发,蓬勃欲裂。
旧日夏蝉鸣声震天,旧岁少年倚窗而立,而天地倒悬,日月已换。
安又宁极短促的喘了一口气,于浓重深夜睁开了眼,眼泪自眼眶滑落,在衾枕上洇开一滴暗色。

安又宁病了。
曾经不想面对、不敢承认又深埋心底的隐秘情感渴望,在午夜梦回时崭露冰山一角,他的自欺欺人不再生效。
他的理智尚未崩盘,他不想让双亲担心,可他最积极的情绪竟也只剩郁郁寡欢,很难不让人发觉异样。
安又宁决定出门。
临近过年,宁母问他怎么想出门玩耍,他努力扯了扯嘴角,只道在家憋闷久了,想要出门散散心。宁母不疑有他……也或许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问,愿意纵着他的性子。
宁母派了一队府兵给他,由于他之前频繁发生自己不知何时身处何地的情况,雪音与已经养好伤的春信便主动请缨,想要一起跟着他出门,安又宁应允了。
可马上就到了出门的日子,安又宁又愣住了——世间之大,他又要去哪一片红尘?
他的人生,仿佛除了那几个为谢昙而去过的地方,再无处容身。
雪音开解他,不过游玩,何处不可去?
是啊,何处不可去?
一直因为各种原因近乡情怯不敢回家的安又宁想,那便回一趟飞云阁罢,回去曾经的家,去见一见严厉的大师兄,去拜一拜……他曾经的双亲。
飞云阁地处无念宫南面,与无念宫管辖地域毗邻,一队人马不过走了月余,便已到达目的地。
阁外的环境和他前世离开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安又宁捧着暖炉,随意坐在阁门外柳树下的湖石上,看湖面薄冰,冰上寥落枯荷,满目萧瑟。
冬日枯景,本是断绝生机之相,安又宁却因是自小生长的地方,心中反多了些熟稔与自在。
雪音去了前头与飞云阁守门弟子交涉,春信就为难的拿着软垫站在安又宁身旁,似乎想再劝劝他别坐在冬石上。
雪音很快回来,却拉了拉春信,冲他使了个眼色,一同安静的站在一旁。
飞云阁动作很快,尤其是在得知了安又宁的身份之后。六阁本就比不得五派,更别提虎踞飞云阁之北的庞然大物无念宫。
安霖之对无念宫少主的到来很诧异,毕竟除了正常节礼,飞云阁与无念宫不甚打交道,他迎接的时候不免言语试探,安又宁知晓大师兄肃然的性子,也不多言,只道家父与老阁主生前有几分交情,他特地前来代父祭拜一番。
安霖之虽然仍起疑,但这理由合情合理,只不过因时机还有些忧虑——谁家好人临大过年的前来祭拜啊……
也许是阁内亲人相继离世,加诸继任飞云阁公务繁重,安霖之比安又宁上次见时更觉年岁见长,尤其眉心那道褶皱愈发清晰,犹如悬针。
安又宁听丹医说过,眉心悬针是心绪重忧虑甚之相,如今飞云阁只大师兄一人苦苦支撑,也许有时他也有些独木难支罢……
“安阁主以为……我如何?”安又宁看向安霖之,突然停下脚步,原地款款转了一圈,问道。
安霖之目露迷惑,言语慎重:“这……在下愚钝,不知少宫主何意?”
“没什么。”安又宁却顿了一下,很快道。
接着也不再解释,继续往前走,安霖之似乎是思索了下,才忽略了他的莫名其妙,跟了上来。
——大师兄不敢碰瓷。
大师兄见到他的长相,除了初时有些怅惘的怔然外,竟一点也不惊讶,只是行走间总忍不住多次瞧他,虽然能感觉到大师兄在努力克制,但他还是很难不察觉。
如今问过之后,安又宁便更心知肚明了,大师兄其实是通过自己在瞧前世的安又宁——那个他一手带大却自己不争气的已故小师弟。
可他身份毕竟在这摆着,大师兄不敢将他与前世之人混淆……
——原来自己死后,还是有人会惦念的啊……
可这偌大一个飞云阁,却只剩大师兄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夜深衾寒之时,大师兄会觉孤寂难捱吗?
想至这里,安又宁忍不住心底一阵酸涩。
他垂睫,隐下眼睑处微微水光。
只是大师兄这样的反应……说明之前应该曾经见过或者听说过宁初霁——安又宁想起前世他在魔域那年的生辰,大师兄伪装成年节时分的行脚商贩,千里迢迢奔赴魔域为他庆生,就曾提及无念宫少主与他生辰同日,后来大师兄被他气跑回家,应该也从前世参加无念宫生辰宴的父亲口中得知了宁初霁的长相蹊跷,是故如今面对自己,大师兄还算能泰然自若。
二人很快行至待客花厅,安霖之又与安又宁寒暄一番,便被小厮春和因公务叫走,安霖之语带歉意,留下了小厮景明招待他。
春和与景明二人皆是前世曾伺候过他的贴身小厮。
没想到他离家之后,安霖之竟将二人带在了身边……
大师兄离开留他自便倒也好,他对阁内各处熟悉的很,大师兄不在身边,他倒也方便。
无念宫虽说是正道第一学宫,但宫内其实并无大能坐镇,只是因学宫育人,才名头响亮,地位超然——然若被有心之人强攻抑或在宫内败坏,除了父母亲尚且厉害些之外,也只有府兵堪用。
学宫内请来的各种功课的老师也是时常轮换,且除了修行经略类的老师,其他需要弟子动手知行合一才能学到精髓的老师因功课需要,还时常带着当批弟子一出宫就是十天半个月,更有甚者去一些小秘境,会以年论。
是故若是学宫出事,老师们也是可能无法及时驰援的。
就算是从无念宫学罢归去的各位有能之士听到消息驰援,那也是无念宫出事之后了。
无念宫屹立多年,靠的就是怕被受恩无念宫众人报复的威慑,若时局混乱下自顾不暇,无念宫亦危。
如今无定派出乎安又宁的意料,竟不是他曾设想的杀鸡儆猴,而真的与摧山派及其背后的梅家打的不可开交,魔域又因魔君之死风起云涌,杀戮不休——时局多变,如此多事之秋,正道若出乱子,无念宫必首当其冲。
他如今身份是无念宫少主,以这个身份他并不想与大师兄过于交好,到时若真的出事,飞云阁必也首当其冲,被人拿来开刀。
虽说若真到了那一日,正道也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飞云阁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但以安又宁朴素的想法就是,能多保一日是一日。
尤其大师兄性子缜密,若他与大师兄过多接触,很难不被发现什么,如今只派了景明跟着他倒是很好,免得被大师兄早早看出什么来。
安霖之离开后,安又宁并未在待客花厅待多久,便起身佯作不知的问景明道:“老阁主夫妇墓在何处?”
飞云阁阁主夫妇被葬在后山家墓之内。
安又宁却在那两座墓碑旁看到了自己的墓。
当初他叛出正道还发了干系决绝书,身份已然与飞云阁毫无干系,是不能葬在飞云阁家墓中的。
安霖之又是那样肃穆遵礼的性子,况且他又死在了魔域,他以为,大师兄想起他虽会心软,但是不会将一生败坏飞云阁名声,明显是不敬先祖的他,葬于家墓之中的……
安又宁强抑下摇动的心绪,忍不住转头看向景明:“听闻前飞云阁少主身死失踪,”他顿了顿,佯作讶异:“这是……”
景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是……是衣冠冢,”接着急声补救说情道,“虽少主叛出了正道,又做下种种事,但他毕竟是老阁主的血脉……”
他紧张的吞咽了下,一副为了在外人面前撇清关系的强辩模样:“人既已陨,阁主不忍老阁主地下难安,想着一家团聚也算积德行善,报答了养育之恩,这才立下了衣冠冢……阁主一心正道,飞云阁绝无叛变之心,还请少宫主明察勿究!”
势大压人,景明很难不小心应对。
安又宁垂了垂睫,叹口气道:“我只是替家父过来祭拜下老阁主,别的什么都没看见。”
闻言,景明明显松了口气,神情放松下来。
安又宁为前世双亲上了香,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便没有以如今身份跪拜叩首,他只怔怔的望着眼前墓碑,良久,忽然道:“你们都先退下罢,父亲有交代的事情,我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景明眼神疑惑的看向眼前的无念宫少主——有什么事是祭拜后还需要单独待在墓碑前的?
景明想不明白,但对方身份尊贵,阁主又交代好好招待对方,他便也没有多问,退到了后山家墓入口处,这样既能远远看到对方身影,又不算失礼,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无念宫少主身边的两个小厮,待景明再转回头看的时候,那少宫主竟已在墓碑前蹲下了身。
“爹爹,又宁识人不清,害的爹爹被人害死,”安又宁看着眼前沉默无言的墓碑,红了眼眶,“最后牵累家人落的如此下场,是又宁不孝!”
“母亲病重,为母亲寻医问药本该是我的责任,支应门庭也该是我的责任,我却罔顾人伦,为了一己私欲任性妄为,”安又宁带着哭腔的嗓音哽咽颤抖,“都是又宁的错……”
安又宁哭道:“又宁自知罪孽深重,重生以来一直无颜见您和母亲,如今大仇得报,才敢前来见您一面,只是……”安又宁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有什么在嘴边想要坦诚,却又不敢言,“只是……”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仿佛只是在脑子里过着想一想,都能给他带来极大的心灵冲击,他的瞳孔翕张战栗着,浑身都在发抖,如同正经历着非人的自我拷问与折磨,良久,嗓音才终于抖的不成样子般忏悔自认:“……只是,不知为何,又宁竟管不住自己的心……”
“我……我合该恨极了他!自重生以来,我因为他夜夜不得安寝,每日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寻他报仇……他出现了,我却愚蠢拙笨,无能到多番使计不成,夜夜犹如烈火焚心,辗转反侧不得寐……如今,我终于得偿所愿,却不明白,为何……为何在最初的痛快过后,我的心却更痛了?”
他神色无比彷徨又极度痛苦:“犹如磨刀,却每一下都钝钝然如摧。”
“又宁自知,只是在您面前提他都脏了您的耳朵,是对您生养之恩的背叛与讽刺,是对您极大的不敬甚至侮辱,可是又宁不明白,为何?为何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安又宁痛的仿佛灵魂都要破碎:“为何我会爱上我的杀父仇人?!”
“是又宁没用!”安又宁嗓音里满是对自身的厌恶唾弃与痛恨,泣不成声:“父亲,是又宁没用……”
安又宁以额触地,伏首而泣。
久久,令人心神撼动的哭声才终于渐渐止息,一同收回的仿佛还有他彷徨无依的痛苦情绪。
他逐渐面无表情,注视着眼前墓碑良久,才道:“生不能奉养双亲,死不能忠于生养之恩——是又宁不孝。若双亲泉下有知,还望多等等又宁……”
他眼睛哭的红肿犹如核桃,依然注视着墓碑,嘴唇翕张,却半晌没再说得下去。
——不知是否突然想起了如今无念宫内的双亲,唾弃诅咒了却自我之言他就再也说不下去。
安又宁心如油煎,神情几经变换,欲言又止,最终却还是只嗓音发颤的痛苦的道出一句:“又宁不孝……”
同样备受煎熬的,还有不远处的三个小厮。
纵使安又宁努力压抑,却情难自抑,三人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他的哭泣之音却断断续续传过来。
景明是不明就里,所以整个人都非常的懵——宁少主见过前阁主吗?与前阁主感情这么深厚的吗?他怎么不知道!
春信很着急要上前,却不知为何被一旁雪音拦下。
景明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一旁宁少主的两个小厮都没有上前关切,倒也不好再上前察看宁少主这是怎么了……
三人就这样在原地又立了许久,眼睛哭的肿如核桃的安又宁才从墓碑处走过来。
安又宁祭拜过后,精神仿佛耗尽,在景明给他们安排好客房后,就打发了所有人出去,疲倦的睡了。
安又宁开始在飞云阁小住。
飞云阁礼数周全,安又宁不提走,飞云阁也断不会做出那等不入流的撵人之事,是故安又宁便当做全然不知全然不懂,安心的赖在了飞云阁。
只是他与大师兄还是很少碰见。
飞云阁公务忙碌,全阁上下都靠大师兄一个人全权打点,纵使他有身份地位,大师兄也不可能日日抽空来陪他。
他倒也不用大师兄陪。
自那日祭拜过后,安又宁的状态倒是好了一些,也极少再不知何时出现在何地。
他本就闲来无事,只不过在阁内左逛逛右转转,偶尔看到些旧物件问问人发发呆,天气好了在廊下美人靠处晒半日太阳,夜了便拥着氅衣像从前那样观星望月,消磨些时光罢了。
只是他并无前世修为,是故人时常困倦迷糊。
他却不甚在乎。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左不过是他念旧罢了。
就这样过了旬余,离除岁之日也不过一旬之期时,安又宁收到了宁母来信。
自他在飞云阁停脚,雪音就将他的消息传了回去——能让宁母知晓他的落脚地,让宁母安心,他倒是也不介意雪音擅自传信。
他本以为宁母知晓后就会即刻修书一封,询问他停驻的缘由抑或事无巨细的关切。谁知宁母对他尊重又包容,他不主动说她便也不问,只道让他好好散心。
安又宁拆开今日来信,宁母果然也只询问他过年归期。
马上过年了,他确实也是时候归家了。
安又宁前往飞云阁书房与安霖之告别。
“莲君?不重要。”安霖之道,“谢昙死了——消息确认真伪了吗?”
春和的声音响起来:“千真万确。”
安又宁方要推门的手收了回来——撞见大师兄议事,他如今身份毕竟非飞云阁内之人,此时进入恐多有不便,便想退至中庭,等等再说,谁知大师兄接下来的话骤然将他钉在原地,令他整个人震颤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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