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主他柔弱可欺by神殊

作者:神殊  录入:09-13

仍谁都看得出,楼岸这一下,是奔着要对方的命去的,若柳北如躲闪不及,便会被直直射穿喉管,血溅当场。
楼岸眸色沉沉,面上却是出奇的冷静,不难看出,他动杀心很久了。
早在看见那条黑暗暗密道里一道又一道的机关划痕和不明显的血迹时,早在看到密室里那两个堪称杀器的人傀时,早在得知解药的真实作用时,早在他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惜时......
他就想这么做了。
若容王今日真因他此举毙命于此,他自有法子一力承担。此举无关理智与否,而是他心之所向。
自年幼握剑之日起,他便知晓,手中执剑是为保宗门稳定,护佑一方安健,剑尖所指是为奸邪,他自当锄奸扶弱,无愧天地。
后来得知宗门往事腌臜,乱空山一战更是剑心破碎,他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所走之道,故而弃剑不用。
但,正所谓有人弃剑如遗,有人终身不负,他今日以桃枝作剑,重拾剑心,亦是为了护佑所爱之人,剑之所至,心之所向,就这么简单。
他有弃剑不用时的那份果决,亦有重拾剑柄时的惦念牵挂,这就是他的道。

所有人在这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在桃枝所化成的残影就将射入柳北如脖颈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恰恰好挡住了这一击。
桃枝刺破肉/体,其所带的力量之骇人, 直接扎穿了黑影的喉管, 甚至不减威势, 擦着柳北如的颈侧而过。
但由于黑影的阻挡, 那桃枝剑终究还是偏了方向, 只来得及在柳北如颈边的皮肤上擦出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 刺目地留下了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那道黑影的身躯轰然倒地,被刺穿喉管时喷出的少量鲜血溅到了柳北如的身上,鲜红的血配上苍白的病容, 让这位素来一尘不染的容王殿下显得阴郁病态起来, 像是终于剥下了那层在人世间用于伪装行走的人皮, 露出了底下黑洞洞的灵魂来。
姒荼见此, 难以言说心中到底是些什么滋味。
他上前握住了楼岸的手,冲对方轻轻摇了摇头, 开口说了三个字:“替命人。”
那个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的生命, 是柳北如的替命人。
这种身份的存在, 比之向来无名无姓,只有数字排序的暗卫们还要不如。他们是皇家从小训练出来, 贴身跟在各位皇子公主身边用于保护的。
澧朝的每位皇子公主长至五岁,就会拥有几位“替命人”,他们的形迹同暗卫相似,日日躲在暗处, 学习观察皇子公主们的一举一动,分析在无数个场景下最佳的挡刀位置。
他们与暗卫不同, 暗卫所要学习的杀人、探查、追踪等各大技能他们都无需学习。他们终生不得露面,不得暴露于他人眼前,只需学会最顶尖的藏匿技能和轻功,以便于在危险来临的瞬间,替主子挡下最致命的一击。
替命人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死在自己现于日光下的后一秒。
一击不成,柳北如已经有了防备之心,眼下已经不是杀了他的最好时机了,毕竟暗处存在的可不只有替命人,还有柳北如花费大量心血培育出来的暗卫。方才桃枝破空而去时,那些暗卫见主子性命垂危,都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了些气息。
细细数来,这座楼阁里隐匿着的暗卫,起码有将近二十人。
楼岸也在黑影出现的瞬间便意识到了这些,但那一双黑眸的杀意仍旧不减,暗沉沉地压向对方,从其仍旧暗暗运作的内力来看,他还没放弃在此地杀掉柳北如的想法。
姒荼捏了捏楼岸的手,笑着眨眨眼安慰:“没事宝贝儿,这次不成,咱下次再来。”
“咱还年轻,不着急,熬都能熬死他。”
声音不大,却足够这楼上楼下都听个清楚,气氛又是一阵死寂般地沉默。
掌上的触感温软柔和,暖融融的热意让楼岸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他侧头看向身边人,眸光在瞬间柔和,知晓姒荼这是在故意恶心楼上的某人,便也跟着莞尔一笑,应声道:“好,我们熬死他。”
两人在楼下一派夫夫情深,宛若花前月下互许终身的模样,大大刺激了阁楼上的某人。
柳北如手抖了抖,怒极反笑。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
简直目中无人!简直狂妄之极!
他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暗处的影卫已经蓄势待发,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会出手拿下这两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过往七年的相处让姒荼对柳北如神情的把握简直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水准。此刻,他不过稍稍抬眸瞥了一眼某人,就立马看出了他的忍耐即将到达限度。为了防止这位受了不小刺激的容王殿下真的发疯将在场所有人都弄死,姒荼掐着他下令前的一秒缓缓抬起了手,冲楼上挑眉一笑打断了柳北如的动作。
“欸先生,别生气啊。”
“都说这气大伤身,您一把年纪了,还是得注意点好。”
柳北如冷漠地看着他不说话。
姒荼:“我这不是想着,也难得来看您一趟,您又送了我和楼岸这么大一个礼,于情于理,我都得还些东西回去不是。”
随着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一只蛊虫便在众目睽睽下扑棱棱地飞回了姒荼的袖中,十分惹眼,正是临行前洛惜惊特意送给姒荼的那只蛊王。
柳北如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皱眉否认:“不可能....”
他自己也是用毒用蛊的顶级行家,若真是被姒荼下了毒,不可能毫无察觉。
姒荼眼尾弯弯,一派乖顺的模样,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个意味了:“您瞧不起洛惜惊这么多年了,按理说也不差这一回两回,但人堂堂洛家少主也是要面子的呀,这不,就轮到您吃瘪了。”
也不等柳北如继续质疑,姒荼便抬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刹那间,柳北如浑身紧绷,瞬时捂住了腹部,本就苍白的唇瓣更是再无一丝血色,他立刻便伸指点向周身几处大穴,以此对抗毒性。忍耐良久,他额间布满细密的汗,却还是张嘴吐出了口血。
见主子出事,在暗中护佑的影卫即刻间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楼上楼下,将柳北如护的密不透风,堂内的暗卫更是直接冲着两人亮出了兵刃,寒光闪闪,杀气四溢。
姒荼看着眼前冲着自己拔剑出鞘的数名暗卫,无奈地摇摇头,转眼却一脸后怕地躲在了楼岸的身后,拿出了当初那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娇公子做派,探头柔弱道:“他们好吓人啊,这兵器上的亮光直晃人家眼睛,楼小岸,你可得保护好人家。”
楼岸拍拍他的脑袋算作回答,将人反手按回自己身后,面无表情地继续跟影卫对峙。
影卫:“。”
楼岸:“。”
......
许久后,柳北如腹痛稍止,他擦了擦唇角的血迹,面色比之原来更为苍白鬼魅,疼上一疼后,这人眼神里的疯劲莫名消失了大半,却也不再有温度,更像只作恶世间的厉鬼阴魂了。
“你要什么?”
他声音嘶哑,语气很淡,却带着股几乎难以察觉的森寒之气。
姒荼见好就收,闹上这么一通后目的达到了,他便又从楼岸背后探出脑袋,也不再继续插科打诨:“放我们全须全尾的离开,两日后,你可派人到魔教山下的庄子拿到解药。”
柳北如看着他,语调平直地反问:“本王凭什么信你?”
姒荼扯出个虚假的笑,也不想再跟他继续打太极,直接道:“要么信,要么死哦。”
柳北如不说话了。
“想必您方才在毒发吐血的瞬间也给自己探过脉了,除了陈年旧疾什么也没有对不对?”
“哎呀呀,您也是许多年没碰到这样毫无头绪的毒了吧,”姒荼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洛惜惊还真有两把刷子,本座回去定要大大奖赏他。”
“所以,尊敬的容王殿下,您考虑好了吗?”
柳北如定定的看了他几秒,再开口时竟出乎意料的好说话:“都退下,放他们走。”
不多时,影卫们便如如水泻时般消失无踪,姒荼挽着楼岸的胳膊,笑眯眯地冲柳北如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在两人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柳北如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似乎夹杂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不管你相不相信,养父所做的一切皆是事出有因,所打下的基业在未来都会是你和姒黎的。”
姒荼脚步未停,径直跨出了大门,没再给他留下半个眼神。
......
令两人稍显意外的是,在姒荼他们准备下山时,竟然又遇到了那位老管家。
老管家似乎并不知晓方才堂内发生的事,仍旧对两人笑得和蔼非常,见两人要下山,还主动帮忙引路。
姒荼却偶然注意到,老管家在看到他们出来时,有松了口气的情绪泄露,不甚明显,细看时才能窥见一二。
这个老管家,在感觉上很是亲切,对待两人的态度也像极了某种宠爱小辈的老人,相处时的气氛十分轻松。
老管家在前面引着路,还不忘回头冲两人解释:
“这座香榭小筑,平时不会有人来,主人在上山和下山的路上都特意找了武林里的能人奇士布下了阵法,有人在前边儿领着能好走一些。”
“唉,这里长了些苔藓,两位小客人留意脚下。”
......
姒荼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终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出来:“我一直觉得您很熟悉。”
“敢问管家,您是我少时念书时,在庭院里洒扫的那位柳伯伯吗?”
老管家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他笑起来,是有些意外的神情,眼尾的褶子挤在一起,渐渐拼凑出了记忆里的模样。
“是啊,没想到小主人居然还记得老奴。”
他慈祥地弯着眼睛,顺着话回忆起来:
“那时小主人顽皮得很,不好好听先生的课,坐在靠窗的桌边,偷摸儿的看话本子,不知看到些什么,笑得可欢了,被先生发现后点起来回答课文,却依旧能对答如流,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日子长了,我们几个守在书院里的老东西就说,就算没有魔教,这孩子以后啊,肯定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人机灵,心肠也好。”
姒荼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害了一声:“都是哪年的陈年旧事了,您这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楼岸却很是认真,一脸赞同地符合老人:“您说的是,茶茶他,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
话说完,就被姒荼颇为僵硬地拐了一胳膊。
柳伯伯把他俩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哈哈笑起来:“那些话本子我们几个老头子也不懂,见你们小辈似乎都挺喜欢,就在得了空下山的时候去了趟书肆,挑了几本当时卖的最好的,想着给小主人当作生辰礼。”
“小主人被管得很严,我们都看在眼里,能寻个空闲时乐呵乐呵也很好,小孩年纪轻轻的,不好一直死气沉沉的。”
他说到这里,倒是叹了口气,有些感怀起来:“没想到,这时事莫测变化,倒没能赶上您的生辰了。”
“我们几个老东西死的死,伤的伤,最后也只剩下老奴一个人了,那些话本子便就都放在老奴这里,一直想寻个机会再送给小主人。”
姒荼有些愣住了,他张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怪不得,他拿到手时感觉那些话本似乎都有些年头,没翻过的样子,但在表皮却能看出些岁月的痕迹,且内容都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些种类,却完美贴合了他年少时的爱好,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
“我......”姒荼抿了抿唇,有些歉疚:“方才我走的太急了,您送的那些话本没来得及带上,要不......我现在回去拿吧?”
他说着,转身抬腿便要往山上赶,看架势,方才所说的,竟不是故意哄人高兴的客套话。
他们下山的路已经走了大半,山口也近在眼前,加上柳北如阴晴不定的性子,此刻回去决计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保不齐还会横生出些什么枝节,但这两人,一个下了决定,另一个也默认跟从,竟都是一副言出必行的性子。
柳伯伯长叹一声,摇摇头,脸上却满是欣慰的笑意,上前将两人拦了下来往回赶:“老奴书已送到,心愿便也了了,此事重不在书,那是死物,死物无情,但人心有情,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若是那几位已经入土的老朋友得知了小主人如今的样子,定然也是十分欣慰的。”
说到此,老管家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些意味深长:“小主人重情重诺是好事,但有时不必太过苛责自身,一切自有缘法,脚下的路只管往前走,切记莫要回头。”
姒荼微微蹙眉,细细思量起了柳伯话中的深意。还不等他想明白些什么,就又见柳伯停下了送行的脚步,伸出手往前一指:“您瞧,下山的路就在那。”
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朝两人点了点头,笑得温和而庄重:“老奴就送到这里了,往后的路,还需二位彼此看顾,携手同行了。”
“江湖路远,山高水长,小主人,有缘再会。”
姒荼与楼岸转身,极为端正认真地拱手,向老管家行了一礼,也跟着相视一笑:
“江湖路远,有缘再会。”

等两人自山上下来坐上马车, 日头已经高挂在空中,明晃晃地,直照得人眼晕。
随行的魔教侍从得了令, 扬鞭打马, 踏上了回程的路。
车内, 楼岸伸手将姒荼稍显凌乱的鬓发拨至耳后, 神色一派柔和:“饿不饿?”
此时姒荼正伏在他身前检查伤势, 眉头拧的很紧, 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拜托,这位好哥哥,您都伤成这样了,我哪还有什么心思惦记吃喝啊。”
他细细观察半天, 才小心将金疮药粉洒在伤口, 又用干净的帕子包扎好, 勉强放下心来。
“早知如此, 我就依着原定计划,干脆放把火烧了香榭小筑, 以解心头恶气。”
姒荼难得臭着张脸, 眼神冷冽, 语气也颇为凶恶,倒还真有了传闻中大魔头的样子。
楼岸看着他这副模样, 却只觉得可爱,没忍住勾了勾嘴角,顺着他的语气问:“那后来......为什么放弃了啊?”
姒荼揉了揉脸,不知想到什么, 原本绷得很直的脊背忽地一松,有种败下阵来的意味:
“本来是想烧的, 但给你折桃枝的时候,我匆忙间探出身子朝外望了一眼,发现那香榭小筑的山上,郁郁葱葱种满的都是我阿娘生前最喜欢的草木品类。很有些年头了,其中不少名贵难寻的品类就连魔教也不曾找齐,更别提将它们养活。”
楼岸明白了他的意思。
让那些娇气难养的草木在一个不适宜其生长的环境中被培育得葱蔚洇润,是一件极为耗费心血的事,都说这爱人如养花,反过来看似乎也是那么回事。
姒荼挑了个不会压到对方伤口的姿势将头靠了过去,轻轻叹了口气。
今日可谓是一波三折,他的情绪起伏消耗很大,此时难掩萎靡的神色,说话时声音也闷闷的:“若是我真的放火烧山,难保我阿娘不会气得半夜托梦来揪我耳朵,揍我屁股。”
“本座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再被娘亲揍屁股,传出去得让人笑死。”
楼岸捏捏他脸颊上的肉,在心底轻轻一叹。
二十好几的教主大人怕的哪是被娘亲揍屁股,怕的分明是娘亲怪他。
柳伯倒是把教主大人看的很透,某人平日里插科打诨没个正形,骨子里却极为正直热血,唯独把情义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
楼岸也不挑明,顺着话逗他,尾调轻扬,端足了看戏的架势:“我倒是很好奇茶茶被娘亲揍了屁股的模样,一定......非常热闹。”也非常可爱。
姒荼眉梢一抬,作势就准备揍他,结果一看楼岸身上被箭矢划伤的衣服破破烂烂,不少地方还沁出了血,他皱着眉挑拣半天,挨揍的地方没想好,倒是又先把自己心疼了个半死。
楼岸一看某人好端端地突然又变成了张苦瓜脸,先是一愣,随后便觉得好笑起来:
“我这些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好了,”他言语间一派云淡风轻,是真的不怎么在意:“此次还算是因祸得福,身上这点小伤,比起心魔消解、剑心重铸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楼岸浅浅笑起来:“茶茶还真是我的福星。”
姒荼果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心魔?你在那个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很多,看到了很多人,想起来了很多事,”楼岸回忆了片刻:“我看到了我阿娘,阿爹,看到了楼自枫一家,看到了很多从青宴堂出走的长辈,看到了传回我爹死讯那日的瓢泼大雨,看到了乱空山尸横遍野的苍茫山景......”
马车里静了两秒,他又道:
“我还看见了你。”
姒荼呼吸一滞,在楼岸澄澈柔和的眸光里,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时我的确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只觉得自己在乱空山那片荒无人烟的山野走了好久好久,四周场景变换不停,却始终找不到出去的路。柳北如的情报没错,自三年前一战后,我就没了剑心,就算勉强握起剑,也不过是靠着往日里早就烂熟于心的招式在对敌。”
姒荼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初在搭救叶箫的那片竹林里,他见楼岸赤手空拳限制太过,便将倚天笑扔了过去供他使用,当初只觉得那些招式大开大合威力非凡,现在仔细想来.......
的确少了些东西。
“乱空山的那片荒野似乎长的没有尽头,目光能看到的最远处,是一片空洞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亮,但脚下唯一能走的路,只能通往那片无声的死寂。”
“直到我在那些零散破碎的回忆里看到了你。”
楼岸唇角上扬,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景象。
若硬要形容,大约便是永夜尽头霎时点燃的天光,让在泥潭里沉没的魂灵苏醒,从此乘风好去,长空万里,荆棘化作坦途,他的魂魄也终于找到了归处。
姒荼被他的目光烫到,终是不太好意思地别开视线:“你这是打哪学来的情话,腻死人了。”
话虽如此,他的注意力也终于被带偏,不再露出自责的表情了。
两人又腻腻歪歪说了会儿话,才终于谈到了正事上。
“此次也算是收获不小,至少知道了先生......柳北如,还活着的事实,”姒荼看了眼窗外匆匆退去的景色,有些感慨:“这消息传回去,不知道阿姐和洛惜惊得吓成什么样。”
当年那个被姒婳强掳回去做了压寨夫人的柳先生,而今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容王殿下,天家血统,是圣上亲封的,堂堂正正的一品亲王,令人唏嘘。
楼岸眉眼间掠过一抹沉思:“魔教当年,没有差人调查过他的背景吗?”
姒荼想了想:“似乎......并没有。”
“当年,我娘还是威风凛凛的圣女,她强掳回来的人,魔教上下并不是很敢置喙。况且柳北如又生了那副文弱书生两袖清风的样,惯会迷惑人心,若非我阿娘死后他锋芒毕露,恐怕众人到今日还觉得他不过是个被我教妖女不幸看上毁了前程的读书人。”
姒荼叹了口气:“现在回想起来,柳北如此人的野心,在那时就可见一斑了。”
“现在更是丧心病狂,私挖玄铁,炼制兵器人傀,密谋造反,培养江湖势力,试图夺取秘宝,他想做什么?想要一统朝廷和江湖吗?”
“也不怕自己吃不下。”
姒荼可没忘了当初在石英山庄里,石庄主等人对容王一派言听计从的模样。
楼岸想起他们走时柳北如突然说的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眉心微蹙,觉得自己隐隐抓到了些什么:
“按你所说,他是在姒婳圣女故去后才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的?”
姒荼与他视线相触,也想到了他的猜测,思索片刻后,他慢慢蹙起了眉:“当年明面上该杀的江湖中人已经都死了个干净,除非......柳北如那边查到了什么隐情。”
他似乎一下子理清了思路,眉头却皱的更紧了,甚至露出点坐立难安的样子来。
楼岸联系到了柳北如背后的身份,也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也沉了下来:“所以,当年姒婳圣女的故去,其实并不单单只是江湖纠纷,背后还涉及了诸多隐情,甚至.....”还极有可能和朝廷相关。
姒荼无意识地抿了抿唇,有些焦躁:“阿娘遇袭的那天,我也在。”
“当时阿娘见天气好,来了兴致,带着我和姒黎去郊外踏青游玩,回程途中却突然遇到了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武功路数平平无奇,但身手个个都很好,不知受何人差遣,下了死令,在场的人一个不留。我带着姒黎绕后逃跑,阿娘和魔教教众拼死抵抗,才争得一线生机。”
“当时留下来作战的教众几乎全部战死,剩下的两三个心腹,带着阿娘一路逃回了魔教,确也都受了重伤。阿娘也是,在那次之后,余下的时光里她几乎都在缠绵病榻,哪怕请了当时江湖里最有名望的神医看顾,也不过才多拖了半年的光景。”
“临终前,阿娘特意把我唤至床前,叮嘱我隐瞒好那日很多不合常理的细节,只告诉我那是柳北如未入魔教前结下的仇家前来寻仇,她深知柳北如拧巴的性子,不愿让他因此愧疚一生,陷入无休无止的仇恨中,便拜托我瞒下黑衣人的事,让我谎称是寻常的江湖纠纷。”
她太了解他,了解他风清月朗的皮下是怎样一个睚眦必报的灵魂,既然他选择放下前程过往随她回到魔教,她便希望他不要再被牵扯进那些纷扰腌臜中,余生都是干干净净的柳北如。
楼岸语气笃定:“他必然不会轻信。”
“是,”姒荼点点头:“那些黑衣人能如此精准地劫下我们回程的马车,定然也与江湖里的某些势力脱不了关系,阿娘也是算准了这一点,才勉强圆了谎。”
“但尽管如此,柳北如在自己查清涉及此事的门派后,还带着我,去了一趟当年的金陵台,我也是在那里,见到了你阿娘。”
楼岸顿了顿,问:“我阿娘说了什么吗?”
姒荼仔细回忆起来:“那时金陵台在江湖中已经出具名气,我得知目的地后也是担心了许久,生怕辜负了阿娘临终嘱托,是以在面对烟邈夫人时也不是很淡定。”
“柳北如满心都是追查那场遇袭,没顾得上发现我的异常,但......”他想了想,才又确定道:“你阿娘好像是发现了的。”
见楼岸露出担心的神色,他又连忙补充:“但烟邈夫人她除了能查到的那些门派外什么也没说,就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
两人一起沉默下来。
片刻后,姒荼揉了揉脸,不无感慨地道:“上一辈的恩怨好复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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