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里面的纸人已经跑出来了?!
周杰森狠狠地打了个冷战,兰亭看他脸色白得像纸,笑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上了前面的荆白。
“诶——等等我!”周杰森说什么也不敢落在最后了,他和荆白走了个并排,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
他们还在继续往北走,房子确实也渐渐少了,环境也变得更加荒凉破败,但有了荆白和兰亭的话,周杰森没有忽略他们路过的每一间平房。
几乎每一间的窗户都有破洞……
里面的纸人肯定是逃出来了,但是……他们逃去哪儿了呢?
方菲他们肯定不是这里面的纸人,因为周杰森每天都推着方菲的轮椅。轮椅上的重量他是能感受到的,起码白天时候的方菲的体重符合她的外表。
但这样只让周杰森更迷惑了,这些房子里的纸人逃出来,总不是为了消失在人海吧?
他们越走越远,直到荆白都觉得两腿开始发酸,才终于看见了前方分出了两条岔路。
道路的中间立了一个破旧的木牌,灰扑扑的,远远看着还透了点红色。
周杰森看得脸都皱了起来:“不是说走到头就能看见吗,怎么分出来两条路啊?这木头牌子上面还红兮兮的,不会是血吧?”
荆白走在最前面,离得也最近,他没有理会周杰森在后面嘟嘟囔囔,神态自若地走过去,拂去了木牌上的灰尘。
哪里是什么血迹,其实是用红漆画了个右转的箭头,下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主要是木牌立的时间长了,红漆自然也褪色,变成了暗暗的红,再加上书写时自然往下流的液体,看上去就显得不祥起来。
荆白若有所思地看着木牌上的字,周杰森这时也走到了,看着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清、净、台、由、此、去。”
“清净台?”周杰森自己念了一下,说:“六根清净那个清净吗?那应该就是红线媪说的离婚的地方吧!”
荆白此时也在回忆红线媪说的话,她说:“走到底,自然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可是他们走到尽头,却分出了两条岔路。有趣的是,路牌明明在道路中间,却只指示了其中一条路。
按红线媪的说法,正如周杰森所说,她说的肯定是清净台这条路。
荆白的视线却不由得投向了另一条路的方向。
这条路,没有木牌指路,甚至更加破败。因为右边显然还有不少人行走过,还有个清晰的小路的形状,左边却已经长满了荒草,只能隐隐通过更稀疏的痕迹,看出原本的路的轮廓。
荆白盯着木牌的功夫,周杰森转头看了一眼兰亭,问:“你好点了没?”
兰亭似乎原本就身体不好,第一天来时,就能看出身形消瘦,脸色苍白;经过两天晚上的供养,体力变得更差。
他们走到这里时,荆白自觉是脚下发沉,周杰森已经觉得腿里跟灌了铅似的,兰亭就更是勉强。
她能跟上,是多亏了她自己性格坚韧,一口气顶着硬撑;周杰森又提醒荆白稍微放慢速度,不然兰亭就要掉队了。
但走了这么远下来,她此时依然脸色煞白,气喘吁吁,连额前的头发都湿透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趁着荆白看路牌的功夫,她歇了一会儿,怦怦跳的心脏才舒缓下来。只是嗓子还是发干,见周杰森问她,也难开口说话,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缓过劲儿了。
周杰森便说:“路哥,咱们现在走吧?”
他身前两步,身量高挑的青年回过头来。
周杰森每次和路玄说话,都觉得视角很不习惯。
他自己不矮,实打实的一米八多一点点,既不含鞋底,也不含四舍五入,走在人群里比大部分人都高一些。但是自从来了这个副本,路玄明显比他高,周杰森目测了一下至少一米八五,路玄的伴侣白恒一虽然是个盲人,但比他还要高一点。
他每次和这两个人说话,目光都不由得要往上抬一点,不得不说真的很不习惯。
比如现在,周杰森就不自觉地微微仰起了脸。
远方的太阳已经开始逐渐西移,荆白回头时,金黄的光线与阴影一同降临在他脸上,竟正好是半明半暗。
恰到好处的光线落在他俊美无俦的五官上,以峻拔的鼻梁为分界,原本暖洋洋的阳光衬着那漠然的、冰雪般的气质,显出一种冰凉的的莫测之感,极美,又极难捉摸,看得周杰森一阵手痒。
这脸、这光线、这气质——要能拍下来就好了!
他不禁愣了一下,这让他多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荆白说了什么。
这句话本身也足够让他震惊,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路哥……什么叫你不去了?”
荆白向着左边的岔路潦草地指了一下,说:“我走这边。”
可是路牌指的分明是右边啊!
而且红线媪都说了,到了地方自然知晓,这个说法和路牌的指示也对应得上。反而是左边什么指示都没有……
连兰亭都忍不住劝道:“路哥,怎么看都是清净台的方向更对得上红线媪的说法。”
何况,从昨日的情形来看,红线媪哪怕给的是限时任务,说的线索指向也是对的,荆白自己都是根据她的说法找到的神龛……怎么今日非要反其道而行之?
想起眼前的青年,从进了副本以来,几乎都和他那位蒙着眼睛的伴侣形影不离,周杰森和兰亭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周杰森看着眼前神情冷淡的青年,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头哽了一下,才道:“那个什么,路哥,我们就算去了清净台,也不代表一定会解除婚姻关系的……”
兰亭点了点头,补充道:“红线媪只是说了有方法,总不至于去了就是解除了关系,我们总得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
荆白点了点头,说:“所以我们分开走。你们往那边去就行,不用管我。”
周杰森和兰亭面面相觑。
他们虽然商量好了,结盟后以荆白为首,但脑子是自己的。有自己的思考,就不可能事事盲目地和荆白同步。
比如现在,红线媪说了,路牌也指了,路玄偏要一意孤行。既然实在意见相左,虽然无可奈何,但他们也只能分道而行。
两人对视一眼,周杰森挠了挠头:“那,路哥,我们就去清净台那边了?”
荆白点点头,他知道周杰森和兰亭肯定不会跟他一道。他们两个,连带早上的季彤,都不是甘愿冒险的人,和他的节奏并不同频。
告知完毕,他没有犹豫,干脆利落地转身,在周杰森和兰亭复杂的目光中和他们分道而行。
沿着那条几乎被野草隐没的小路独自前行时,荆白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人影。
比他高一点,走路的节奏很随意,身形却挺拔潇洒。荆白对这个背影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像那个人随时会转过头来,漫不经心地笑着和他打招呼。
不知道为什么,荆白有种感觉。
如果白恒一不是他的“伴侣”,如果他和自己、和周杰森等人拥有同样的身份……他一定能懂,荆白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分别之前,周杰森和兰亭说的那些话,荆白早就想过了。
昨天放神龛的地方,证实了红线媪说的话确实有深意。走过来的这一路上荆白都在思考,结论确实也和兰亭两人说的差不多。
他当然知道清净台这条路不代表进去就是“离婚”,否则他会直接选择不来,不会和他们一路走到这里。
事实上,荆白真正改变主意,就是看到岔路和路牌之后的事。
他们一路朝着正北方走过来,走到底,看到的却是两条岔路。
看到岔路和路牌之前,荆白没有多想,但见着了岔路,他就忍不住细细回忆红线媪的每一句话。
她前面说“解除婚姻关系,就一路往北走”,后面却说“走到底,就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有没有可能……一条路是“解除婚姻关系”,一条路是“解决的办法”?
荆白当然无法确定,但这种可能性已经足以让他前去一试。
他一个人静静走在小路上,野草踩在脚下,软绵绵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远处荒凉得像是一片旷野——但不是真的旷野。
荆白沿着这条小路走了一阵,野草竟然越来越密。他几乎已经分辨不出脚下小路和野草的分界,步履也开始踌躇,不知是否应该继续往前。
但等他再抬起头,极目远眺,竟然就看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建筑物的轮廓。
荆白微微眯起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远处的确是有间屋子。
主体偏灰,又好像带点红。再往远了看,就是仿佛和遥远的天际连在一起的、高耸入云的白墙了。
虽然已经有些累了,但眼见着前方真的有东西,荆白还是加快了脚步。
有了目的地,脚下的路就只会觉得越来越短。荆白不自觉地越走越快,不多时,便已站在了这间建筑物面前。
建筑物主体是灰色的,屋檐、砖瓦都是深深浅浅的灰色,围墙却是红的,荆白远远看见的那点红便来自于它。只是因为蒙尘,颜色变得不鲜艳,远看就不太明显。
它的存在其实很不合理,因为这几乎已经是一片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荆白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没有任何其他的建筑,更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烟踪迹。
但它看上去……明明是个非常需要来往人潮的地方。
朱漆大门紧闭着,荆白没有着急去推,而是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牌匾。
牌匾上蒙了很厚一层的灰尘,但因为匾是黑的,字是烫金的,还是勉强能辨认出来。
荆白凝视着这块牌匾,轻声念道:“月、老、祠。”

荒郊野岭里,忽然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庙宇。
若是个镇邪的神庙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月老祠,这可真是怎么看怎么古怪。
但荆白一路从远处过来,这里确实也不剩下别的什么了,只得这座月老祠。
荆白没怎么犹豫,就上前去,试着去推眼前这扇朱漆大门。
门虽看着是紧闭的,却没闩上,荆白稍一用力,就听见长长的“嘎吱”一声响,眼前竟然腾起一小片灰尘,逼得他不得不退了两步。
好大的灰,不知这庙有多久没人来过了。
荆白留神听了一下,除了陈旧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没有别的异响,这才跨进了门里。
坐落在这样的地方,想也知道,它不会是个香火鼎盛的庙宇。荆白一进门,便发现这座月老祠的构造极为简单,一目了然。
背后是门,前面是大殿,左右两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本身不大的空间显得敞亮些,连个走廊都没有,只能看到雪白的墙面。
空荡荡的大堂里,有一个灰扑扑的四脚香炉。除此以外,也再没别的东西了。
荆白走到香炉边,仔细一看,才发现这颜色不是因为蒙尘。它的原色应该就是比较深的金属色。
这儿已经不知多久没人来过了,香炉里自然没有燃着的香,只有半炉的香灰。
荆白看不出什么特别,便往大殿里走去。
这座月老祠虽然灰多了些,真走进来,里面倒没有外面看上去那么破旧。
荆白走进殿内,看见神像真容,不由吃了一惊。
他一度以为月老祠的神像会和他们院墙上那个一样,或者顶多补全了五官,谁知抬头一看,殿中神像虽然蒙了灰尘,却和院墙上那个全然不同。
墙上那个没有五官,只有一头浓密的黑发;月老祠里这位,却是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人。
这雕像看着栩栩如生,老人坐在神坛之上,作道士打扮,眉毛胡子俱是雪白。他左手握着个系了口的白色布囊,右手拿了本书——布囊和书当然也是雕的,只是看着十分逼真。
神像底下摆了个藤编的蒲团,自然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荆白没有拜神的习惯,更不懂忌讳,对他来说,这里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两样,于是也只是像平时一样,飞快地检视了一圈。
他从左到右看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正准备退出去,要跨出殿门时,忽然想到自己漏了一个地方,果断折返回来。
他将地上的蒲团掀开一看,心中不禁剧震。
蒲团底下竟然藏着三根香!
香就是普通的立香,看着没有被点燃过,很完整。但荆白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里会有个月老祠,更没带任何点火的东西这时候就算想给月老上香,也没地方点。
他拿着三根香,回头看向外面的四脚香炉。
这座月老祠的确没个点香的地方,而且坐落的位置如此荒僻,想借火也也借不到。总不可能来这里的人,人人身上都带了点火的东西吧。
但四脚香炉里却有半炉香灰……
反正香已经在手里了,荆白决定试试。
他走到香炉前站定,双手将三根立香竖直插进香灰中。
他手很稳,动作也轻巧,何况三根立香的重量接近于无,但香插下去的一瞬间,香炉中的香灰猛地蹿起老高!
这简直就是平地起了一阵大风,风向和风势根本无法预料,荆白毫无防备,眼前顿时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他不由吃了一惊,往后退了几步。但这突如其来的风吹得人直打晃,又卷起庙宇中漫天的烟尘,让他眼睛发痛,呼吸也变得窒闷。
这样的情况下想外撤根本不可能,他只能闭住呼吸,用衣袖掩住面目,暂时背过脸去。
等感觉到风停了,荆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咳嗽着转身,却不禁整个人怔在原地。
眼前已经彻底变了个模样,甚至堪称焕然一新!
离他最近的香炉,方才的大风暴力地卷走了上面所有的灰尘,令它彻底显露出自己的原色,竟是种很深的金棕色。
炉子本身并无多少纹饰,看着却沉稳庄严。方才起了这样大的风,香炉中间的三根清香依然插得端端正正,一丝歪倒都无。
荆白看着空中缭绕的袅袅香烟,一时竟然失语。
方才这么大的风……这香没被吹倒就算了,竟然还点起来了?!
此时举目再看前方的神殿,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殿门口的朱漆柱子,还有敞开的乌木大门,都像被人洗过一样洁净。虽然并不是那种新崭崭的模样,却有种被无数岁月冲刷过的厚重之感。
荆白面上不显什么,心中颇觉神异。他意识到大殿内的变化或许才是最大的,在空庭中驻足片刻,索性再次走了进去。
慈眉善目的月老神像,此时也变得格外整洁,比起方才发灰的颜色,像是换了身新装。荆白的目光从老人带笑的眉眼上一晃而过,蓦地停留在他的左手上。
之前进来那次,月老左手的布囊明明是个雕像,这时却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布囊。
布袋明明系着口,看上去还塞得鼓鼓的,一根红线却从系口中掉了出来,一直垂落到荆白面前。
这是让他拿走的意思?
荆白犹豫了片刻,伸手试着拽了一下。
这红线触手光滑,他轻轻一拽,就自然地落到他手中,再看那布囊,虽然依旧系得紧紧的,但他把红线抽出来之后,竟然就瘪下去了。
看来红线真是给他的。难道就因为他点的这三根清香?
荆白看了看手中的红线,虽不知有什么用途,到底将它贴身收了起来。
他准备就此折返,走出大殿,再站到香炉边时,只见炉中的香已经燃去过半,青烟正在半空中袅袅飘散。
他站在旁边闻了闻,味道并不呛人,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香味。
飘渺的烟雾中,容色俊丽的青年立在空庭中,抬眼往天空看去。已经偏斜向西的太阳此时光线柔和,落在他身上,照得人如玉树一般挺拔清隽。
荆白见天色已经不早,现在从月老祠折返,恐怕将将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去,便不再在这里耽搁。
他朝着月老祠的门口走去,拉开大门时,只听得门轴嘎嘎作响,仿佛很久没有人上过油了,和进来时竟然没有什么两样。
荆白心中一动,回头看去。
炉中的最后一缕青烟已在空中飘散,四脚香炉蒙上一层暗沉的灰。
大殿中的神像什么模样虽看不到,但梁柱的朱漆也再次变得黯淡。方才的洁净庄严,仿佛一场梦境。
荆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红线还在,质地光滑,静静躺在他掌中。
看来这确实是用得上的东西。
荆白定了定心神,退出门外,合上木门,将这片蒙尘的景象静静留在门后。
白恒一站在院子里,他非常专注,并且安静,试图捕捉一些人的动静,但传到耳朵里的,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簌簌轻响。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只能凭借自己的估算和阳光带来的热度来判断时间。
现在离天黑恐怕没多久了,他早早做好了饭,路玄却一直没回来。
周杰森不久前来了一趟,白恒一远远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荆白回来了,赶紧走了出来。但等声音近了,他就听出来不是荆白,便只在大门前等着。
果然,很快,他听到周杰森的声音。对方见他一个人在庭院里站着,似乎有些惊讶,顿了顿,才问:“路哥呢,还没回来?”
白恒一比他更吃惊,追问道:“你们不是一起走的吗,怎么你先回来了?”
周杰森听上去累得不轻,他喘了口气,才犹犹豫豫地说:“呃……我们前面是一起的,有后来分了两条岔路,路哥没跟我们一起走。”
白恒一顿了顿,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杰森慌忙补充道:“我们劝过路哥,但他不听——而且我们回来之后还等了一会儿,但是、但是没等到他。后来眼看着天色晚了,不好再等,我们想着他可能先回来了……”
回来的路上,兰亭已经走不动了,就算他们回来走得远不如去的时候快,她也累得脸色煞白。
周杰森见她气短神疲,到后来走路都打晃,加上他们三个中,她又住得最远,索性自告奋勇,自己过来一趟,看荆白回来了没。
见荆白没回来过,他本来是有些担忧,见白恒一初时脸色不好,还待再劝几句,谁知他补充了全程之后,白恒一的神色反而镇定下来。
蒙着眼睛的青年沉稳地冲他点了点头,简短地说:“多谢你。”
周杰森:“???”
他说了半天,见眼前的青年神情越来越淡定,完全看不出有多牵挂下落不明的荆白,心中难免为荆白不平起来。
路玄为了这个男人,连清净台都不肯去,选了一条未知的路,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眼前这个人却云淡风轻的,好像根本不关心他的安危。
他忍不住道:“你这人……路哥到现在都没回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白恒一平静地说:“既然是路玄自己的选择,那他一定有他的考虑。”
他开始确实有些担心,但等周杰森说他们劝过路玄,心中反而定了。
虽然不知道他们当时具体面临着什么选择,但比起兰亭和周杰森,他更相信路玄的判断。
周杰森哑然。
下午在红线媪那里听到的话、还有他们从清净台拿到的东西,当然是不好告诉这些纸扎人伴侣的。但在周杰森眼里,就是荆白一腔痴情打了水漂,他还不能告诉白恒一荆白究竟为他放弃了什么。
看着对方古井不波的神情,他只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只能咬着牙,硬邦邦地说:“算了,我走了。如果路哥回来,麻烦你给他带个话,就说我和兰亭都平安回来了。”
白恒一毫不在意他预期的生硬,点了点头,彬彬有礼地说:“一定带到。”
周杰森——周杰森吸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发现路玄这个盲人伴侣,虽然最能表现情绪的器官被黑布遮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带着整张脸都被遮去了一小半,但是——
但是他是真懂怎么气人啊!
和路玄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路玄为人冷淡,看上去就锋利无匹,像座冰山似的,人人都知道撞上去就是找死,谁也不敢招惹他。
蒙着眼的白恒一却像一潭池水,看上去平静温和,无波无澜,但周杰森现在却有种感觉——哪怕再大的风浪过来,他也能像现在一样,甚至笑眯眯地,照单全收,却风雨不透。
直到那个时候,旁人才会知道,那是一片会鲸吞所有风暴的深海。
周杰森看着白恒一英俊而温和的面孔,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危机雷达开始狂响。
他对自己的直觉是有数的,不然也不会一来就挑中路玄合作。现在该说的话说完了,方才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一散,当即脚底抹油,快步离去。
白恒一听见他走了,也不想再回去,索性就站在庭院里等荆白回来。
但他等了许久,直到阳光的温热逐渐退去,算着天色都将要转暗,他也没有等到那个铭记在心的脚步声。
直到现在。
远远地,他听见一个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他听出来对方的落地变得更重,不似平时一般轻捷。
听上去是累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一个人走了很远。
白恒一忍不住打开了院子的门,站到门外。哪怕他知道就算走出去也看不到更远,但是这样,荆白就能看见他了。
果然,他听见对方的脚步声明显变得更轻快,近乎匆忙,越来越近—
几步之外,那个熟悉的声音说:“怎么不在家里等?”
声线像往常一样清越,但白恒一一听就听出来他嗓子比平时哑,忙说:“家里有晾好了的水,我去给你倒。”
他先一步进了厨房,试了试温度,一面给荆白倒水,一面半开玩笑似的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当你真走丢了呢。”
今天确实走得够远。荆白用力灌了几口水,白恒一见状,又进去找了个大杯子给他倒。
荆白缓过那股干渴的劲儿,看着暮色中那个高挑的人影,俊秀的眉宇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从白恒一的话中听出什么,远远地问:“周杰森来过了?”
厨房的窗户是向着窗外的,橙黄的暮色落在白恒一脸上,深刻的轮廓让阴影也变得错落,让那侧脸显得格外好看。
荆白就见白恒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哼笑了一声,说:“可不是……”
荆白顺口道:“不用担心,只是没和他们走一条路。”
他灌了最后一口水,放下空杯子,补充道:“一会儿和你细说。”
白恒一从厨房走了出来,给他换了个大杯子,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荆白总觉得他神色有些古怪,果然下一刻听他道:“你又知道我在担心?”
下午白恒一说不问时,荆白拿这句话怼了他,这时又被白恒一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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