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按季彤的说法,张思远这一天之中,倒有大部分的时间和她在一起。季彤甚至还怀疑,她带着神像去找贺林的时候,张思远说不定就在家里看她的笑话。
“这太符合他那种小人的性格了!”她咬牙切齿地说。
张思远骗完季彤,所剩的放神像的时间也不多了,他肯定马上回了家,很可能那之后就没再出过门。
婚姻关系确实解除了,说明错误的办法也是办法。荆白不由得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思远起码还留下了一套衣服,还有一张身份卡,贺林却是整个人都失踪了。
季彤反复看了半天,把身份卡递还给了荆白。
她的视线转向床上那套衣服,脸上露出几分解恨的鄙夷之色,片刻后方道:“张思远肯定死了。这种人,但凡活着,不可能不拿走自己的身份证。”
荆白觉得这东西用处不大,但到底还是收下了,他没忘记还有周杰森和兰亭这两个盟友。
至于季彤说的话,他也赞同,只是懒得说了,便和她点了点头,道:“我们准备走了。”
有了昨天的经验,他觉得今天最好早些去红线媪处,和周杰森等人碰头的时间也要提前。
昨日去得其实就晚了。但那时他们都以为第二天举行的仪式和第一天没有区别,谁也没想到红线媪给了个神像,还出了个谜题。亏得荆白谜题解得快,所以并没感到时间很紧,但季彤的经历也算是个教训。
她开始得太晚了,虽然也有被张思远故意拖延了的缘故,但最后时间到时,天都快黑了。
如果今天红线媪又给一个限时偏长的任务,再去得晚,说不定就得走夜路。之前还好,但想想白恒一昨天夜里听到过的声音——恐怕这里的夜晚,没有想象中的太平。
季彤两人才刚进来,还准备在张思远的房子里再搜一搜。她这次很郑重地向荆白道了谢,又问荆白两人准备什么时候去红线媪处。
荆白看出她有合作的意图,并没有隐瞒,说:“午饭前就会去。”
季彤一听这个时间,也明白了,苦笑道:“懂。我也算吸取教训了,今天也要早些去才行。”
她没有明确提出合作,荆白也就未作回应。他点了点头,拉着白恒一离开了房子。
快要走出院子时,荆白的视线触及到了院墙上的神龛。这个角度看不到神像,他脚步只是微微一顿,沉默了许久的白恒一就明白了他的心思,道:“去看看吧。”
和预料的不同,张思远院墙上的神像,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荆白注视着神龛中端坐的神像。
出门前,他也看过自己家墙上那个,两个神像的状态没有任何区别:一样是盘“腿”端坐,也一样的只有头发,没有五官。
张思远死了,神像却没有变……这是不是意味着,神像并不像他和白恒一讨论过的那样,会通过纸扎人伴侣,吸取他们的能量?
可这样的话,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白恒一看不见,却急于知晓答案,晃了晃荆白的手,问:“它怎么样了?”
荆白说:“和我们的神像一模一样,什么变化也没有。”
确认过了神像,两人才走出了张思远的院子。荆白抬头看了看太阳,估计现在也就八九点。
他们没在这里耽搁多久,太阳还没升得很高。
这个时间的阳光不晒人,只是浅浅洒在身边人的眉宇和发梢,给他乌黑的头发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从荆白拿到张思远的身份卡开始就不怎么说话了,似乎有什么心事。
白恒一不想说话,荆白也不勉强,反正他自己原本就话少,不会嫌气氛过于安静。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白恒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说:“怎么没和季彤谈合作?”
这神来一句让荆白有些莫名其妙。他诧异地道:“还要谈?我的盟友已经够多了。”
白恒一沉默了片刻,忽地道:“也是。季彤这种人,你要小心一些。除非她主动提出合作,并且你确信她的诚意,否则都别太相信。”
荆白下意识应了一声:“我知道。”心里却奇怪起来。
白恒一说的这话,听起来总让他觉得对方阅历很丰富,好像见过比他更多的人。这和他纸扎人的身份并不相符。
而且,他忽然说这样的话,是想提醒什么,还是想交代什么?
两人各怀心事,又静静地走了一段路。他们路过了不知多少座关门闭户的房子,屋里什么也瞧不见,黑漆漆的。
荆白要负责帮白恒一探路,辨别方向,这让他很难避免看到白恒一的脸。
每次看到他紧绷的下半张脸,荆白就觉得,身边这个人也像一座关门闭户的房子。就算再想往里看,也看不见他内心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荆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拿到这所房子的钥匙,但是他有种莫名的信心,他打得开这扇门。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喜欢白恒一这种急于交代他一些事情的语气,或者说,其中蕴藏的某些可能性。
不同于白恒一,他很少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因此直接问:“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白恒一顿了顿。
他看不见荆白灼灼地凝视着他的目光,甚至对温度也不敏感。荆白虽然握着他的手,他却感觉不到对方手掌的温度。
但是他有触觉。路玄的手平时握过来的时候,力道永远稳定,和他整个人一样,平静而坚决。
现在他能感觉到,对方此时握得格外紧,紧得指尖甚至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白恒一知道他性情并非外人以为的那么冷漠,但也没有想过……他会这样将他放在心上。
在他和对方结婚一年的印象里,路玄是个感情淡漠的人。两人虽然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他也只是负责打理对方家务,照顾生活,说得上熟悉,值得一提的细节却几乎没有。
这种生活日复一日,记忆很难深刻,所以白恒一此前从未怀疑过自己记忆有问题。
但第一天进村以后,路玄好像就有些变了。
也不能说奇怪,就是感觉整个人变得鲜活了起来。
他停了片刻,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荆白的目光一刻不错地盯着他,见他微微垂首,片刻后才道:“知道张思远他们出事之后,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荆白心中一跳。白恒一的脸转向他,他此刻眉头紧锁,显出一种在他脸上极少见的忧悒,像是蒙上了看不见的阴霾。
白恒一低声道:“我觉得……今晚,我们这边,可能也会出事。”
他此时说话,连声线都变低了,声音很柔和,听上去却很低沉。
荆白下意识地想看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层黑布。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抿得很紧的唇线。
这张脸上其实很难读出情绪,但是荆白能感觉到,他心情很低落。
白恒一此时非常自责。
从路玄拿到张思远的身份卡之后,白恒一就意识到,这事恐怕比他以为的严重得多。从他摸到村口那堵在众人的描述中“高耸入云”的墙开始,他就知道,这个村子可能有大问题,连带着他和路玄的关系,可能都和记忆中的不一样。
果然,当夜开始,“供养”就出了岔子。虽然路玄本人从来没在他面前表露过要离开这里的意图,但白恒一希望他这么做。
就算这会导致他自己最后被红线媪“回收”,也没有关系。
所以他昨晚听到乐声之后,一早就叫醒了路玄。他以为这会是离开村子的线索。
但等他们到了张思远的院子,荆白从被子下面摸到了张思远的身份卡,线索几经拼凑,白恒一才发觉,听到了娶亲的乐声,或许并不是好事。
同样是天一亮就来的,季彤和罗意到得比他们早,住得很可能也比他们近,但他们昨晚就什么都没听到。
如果说季彤他们还有可能是因为知道张思远的地址所以来得更快,那么,在白恒一知道住址的人中,周杰森和方菲才是离张思远的院子最近的。
他听力固然好,但也只是比一般人好,并没有到能极大地跨越空间距离的缘故。
如果周杰森他们昨晚什么都没听见……
他有种忧虑,他们过来找的这一次,获得的线索有限,却可能招致不可预料的巨大灾祸。
他说完自己的担忧之后,荆白就不说话了。
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他不想理人也属正常。
白恒一心里发沉,他无法窥见荆白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对方依然稳稳地握着自己的手。
白恒一虽已心乱如麻,仍旧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定了定神,继续说:“等到了周杰森家,要先问问他们昨晚听没听见什么声音。如果没有,恐怕我们今夜……情形不妙。”
他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但直觉告诉他,这可能性极大。
说到最后四个字时,白恒一感到艰难万分,每个字脱口时,都仿佛有千钧之重,坠得他连呼吸都近乎失序,行走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变慢了。
荆白就走在他身边,两人一直是同步行走的,白恒一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脚步变慢了,却没有摔倒。
那自然是能看见的人也配合他,放慢了自己的步速。
他肯定也听见了白恒一的建议,却仍不回答。
白恒一直觉路玄在等待什么,却实在不知他究竟在等什么。
他这时已经没有试探的心力,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觉胸腔沉甸甸的,是种说不上来的沉重和难过。
他想帮上忙,也努力了,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在拖累他。
杂陈的情绪像打翻的五味瓶,经过良久的沉默,最终在他心头酿出一坛壅郁而苦涩的酒。
这当然是痛苦的,但是白恒一发现,自己竟然很擅长忍受它。或许也是因为……再大的痛苦,都比不上当前需要解决的问题重要。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谁让此时木已成舟。
因此,在安静了许久之后,他最后还是轻轻地说:“……对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用尽力气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就越是轻巧。若不是这三个字是他自己说的,白恒一也觉得这人听起来实在欠揍。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能说出来,对他而言已经竭尽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他不是个擅于表达自己真实情绪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只能这么做。
但意外地,白恒一发现,说出来反而让他轻松了一些。
他自己看不见,不知道荆白除了在看路,就只在看他,虽然没说话,却一直静静注视着他;更不知道他自己直到道完那句歉,眉头才终于舒展,整张脸也从紧绷的状态松解开。
虽然眉宇间依然像是笼着一层灰色的阴云,但荆白能感觉到,那扇关着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他们之前总是隔着什么,像一层看不见的膜。有时候是神秘莫测的红线媪,有时候是那层“供养”关系,有时候又是两个人各自的心事……
但这次,荆白感觉自己终于触摸到了白恒一最真实的部分。
荆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有些什么感受。心脏本身正怦怦地、急促地跳动,复杂而纷乱的的心绪像潮水,反复冲刷着他的理智。
正因为如此,他选择沉默不语。比起情绪上涌说出的话,保持沉默或许能让白恒一这样的人更进一步表达出他真实的情绪。
他要打开那扇门,不允许对方再关上。
但白恒一说到最后,竟然开始道歉……荆白听出来他很认真,甚至郑重,所以他几乎气笑了。
白恒一没能等到他的回应,只能转过脸,征询地问:“路玄?”
荆白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只剩下语气还维持着那种惯性的平静。
荆白终于停下了脚步,白恒一也跟着停了下来。
眼前的世界黑暗无光,白恒一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这个时候,他又不得不久违地升起忐忑之情。
他无法从对方的表情和眼神中提前得出任何结论,只能紧张地等待,等待着对方给予的判决。
白恒一当然没有等到判决。屏气凝神许久,他等来的只是一句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反问。
荆白问:“你说完了吗?”
这句轻声的反问像一根细得看不见的线,白恒一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心脏好像就吊在这根线上,被高高地悬挂起来。
这让他无法岔开话题,无法做出任何矫饰。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完了。”
他们其实已经来到了周杰森的宅院外面,这才是荆白停下来的原因,但是他没告诉白恒一。
周杰森他们应该就在等他们来,因为院子门是早就打开了的。方菲坐着轮椅,在几米以外,离房门不远的地方惬意地晒太阳。
她早看见了荆白两人,原本已经打起笑脸要打招呼,未及开口,似乎意识到气氛有异,举起的手臂又放了下来。
荆白只往院子里看了一眼。
他凝视着白恒一茫然的脸,平静地说:“之前说过一次,现在我再说一次——我不在乎。”
“不管你听见了那个声音,还是听不见;不管别人听不听得见。不管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我都不在乎。”
看见那张蒙着眼睛的脸露出明显的震惊之色,荆白狂乱的心跳反而平复下来。白恒一的震惊和意外让他心里涌上一股异样的快意。
带着那种快意,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还是说——如果今晚会发生什么,你准备临阵脱逃?”
白恒一下意识地道:“那怎么可能——”
荆白笑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他看着白恒一的目光清澄如水,唇边勾起一个很淡的笑容。
在他常年少有表情的脸上,那是个足以说得上是冰消雪融的微笑——虽然白恒一看不见。
他打断了白恒一接下来要说的话,用最平淡的语气说:“所以说……不重要。”
只要能一起面对,不管会发生什么——那都不重要。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是。
没有解决不了的麻烦,也没有无解的谜。
当然,也没有他打不开的门。

“门不是开着吗,你们怎么还站在外面?”
来人说话大大咧咧的,伴随着匆匆往外走的脚步声,正是周杰森。
荆白转眼看去,男人身上甚至穿着围裙,他应该是刚洗完碗,一边擦手,一边从房门走出来。
他路过方菲的轮椅时,黑发的女孩张了张嘴,试图叫住他。但一脸高兴的周杰森完全没注意到,方菲眼看着他向两个携手站在门外的男人走去,完全无视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只好默默扶住了额头。
“大哥,你可来了!”
他嘹亮的一嗓子喊出了荆白额头上一根青筋,连一脸沉郁的白恒一都没忍住,闷闷地笑了两声。
荆白看了白恒一一眼,心里那点烦躁也消了,只剩下几分无语,眼看着周杰森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
他一看就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尚算年轻的脸上乐出两根褶子,笑眯眯地说:“昨天回去领了神像,果然发现我们的神龛也在院墙上,这关算是平安无事地过了。”
“这不,还没来得及谢你呢。”他一边将两人往里迎,一边嘴不停地说:“哥,你脑子真好使,江湖上不以年龄论长幼,我叫你一声大哥都是应该的……”
荆白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抬手道:“别叫大哥了,我没这习惯。”
周杰森吃了一惊,还有男人不愿意给人当大哥的,难道要当爸爸才够?
他看了看荆白那张年轻俊秀的脸,心想他也算是没包袱的人儿了,但这可真有点叫不出口。
荆白看着他古怪的脸色和打量自己的目光,总觉得他是想岔了,遂脸色逐渐变黑。
白恒一适时地打了个岔,他平和地说:“辈分别叫大了,他听着不习惯,你跟着兰亭叫路哥也行啊。”
荆白迅速点了点头,周杰森挠了挠脸,竟是两人都松了口气。
正常情况下,白恒一这时候应该出去,留周杰森和荆白在里面说话,但是他这次站着没动,周杰森有些困惑,荆白对他道:“你去接一下方菲,我有点事需要向你们确认。”
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摇了摇头,清秀的面容显出几分困惑。
“没有,昨晚很安静啊……我什么都没听到。”
白恒一追问道:“深夜之后也很安静吗?”
方菲肯定地点了点头,确认道:“真的。”
白恒一的心沉了下来,虽然之前就有所猜测,但此时尘埃落定,依然让他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荆白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掌,在他手心敲了三下作为提醒。
说过的话,他不打算再强调,白恒一果然很快就反应过来,侧过脸来冲他笑了笑。
“等等,什么情况啊?”周杰森看着眼前两个人似乎又有那种“心照不宣”的意思,好像只有他还在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发问:“你们昨晚是听见什么动静了吗?我怎么这么迷糊呢?”
荆白对此反应倒很平静,他说:“不急,还有别的事情,等兰亭他们来了再说。”
昨天红线媪给的突如其来的限时任务让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兰亭和王坚今日也比昨天到得早。
院子门和房门都是敞开的,他们没等多久,兰亭和王坚就来了。脸色苍白的少女今天看上去比昨天又憔悴了一些,她走进房子里时,第一反应是将所有人的脸都细细看了一遍。
荆白准确地从她没有表情的脸和飘忽不定、却四处游移的目光上读出几分不安。
联想到她昨天说过的话,荆白隐约猜到了什么。没等兰亭说话,他问:“我们的‘气’又有变化了?”
兰亭猛地抬起头,向来飘渺的目光此时凝聚在了荆白身上。
在场的三个纸扎人脸上更是露出诧异的神色。
“气”的事情,兰亭提议对纸扎人保密,是以荆白之前连白恒一都没有透露过。但现在六个人都在,他却直接问出来了。
兰亭注视着荆白。
昨天神龛的事情之后,她和周杰森已经将荆白视为这个团队的实际决策者。
兰亭知道荆白不可能是一时失言,脸上却也没有出现什么愤怒之色,只是显得有些不解。
她反问荆白:“真要现在说吗?”
荆白知道她的顾虑,便道:“那就先听我说吧。”
他将张思远的身份卡拿了出来,把昨夜白恒一听到的声音,以及他们顺着声音的来处找过去,再遇到季彤两人之后的事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当然,也没漏掉季彤转述的罗意救了她这个关键信息。
有了这件事,很大程度上能够证明纸扎人们的立场。就算纸扎人伴侣们受限于契约限制,不能亲手伤害他们,也可以对他们的处境隔岸观火。
但昨天,若不是罗意主动出来找季彤,她应该已经死了。
在场的没有傻子,这些事情一说完,荆白不需点破,他们自己也明白了。
周杰森还拿着张思远那张身份卡看来看去,兰亭已经下了决心。她飘忽的目光从众人头顶一一掠过,最后回到荆白身上。
她注视着青年眉清目朗的面容,和那双沉静宁定的眼睛,慢慢地说:“今天的‘气’……确实变了。”
她比划了一下头顶的位置,轻声说:“我昨天不是说,我觉得你们身上的‘气’变淡了,但不太确定吗?”
“我现在能确定,确实变淡了。”
此言一出,客厅里的氛围变得分外静默。
若说纸扎人们的沉默不语是基于不了解事实的迷惑,那荆白几人的沉默就是出于对危机的不祥预感了。
周杰森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这——这应该不算是什么好消息吧?”
荆白见兰亭的目光依然在纸扎人们头上逡巡,心中隐约有了猜测,知道兰亭恐怕还有更惊人的话没说出来。
果然,兰亭接着周杰森的话道:“不止。还有一件事,我昨天没说,因为实在看得不清楚。但今天也能确定了。”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咬了咬嘴唇,目光不由得再次落到荆白脸上。
神情淡漠的青年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冲她轻轻点了点头。他冷静而清明的目光让兰亭心中一定,想想事已至此,不如全都说明白了,便一鼓作气道:“王坚他们,第一天的时候是没有‘气’的,但是昨天起,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有了一点点,今天起来之后就能看清楚了。”
“刚才进门之后,你们两位的伴侣也是一样。”
“很淡,但他们身上确实都有了‘气’。”
俊秀的面容上,两道轮廓锋利的眉毛挑了起来。
荆白从她的表现中猜到了几分,这时并没有很惊讶,接着补充道:“所以,‘气’不是消失了,只是完成了转移?”
在这之前,因为失忆,兰亭自己都不清楚“气”究竟是什么。她只是觉得黑色太多的人给她感觉不好,因此主动选择和白色更多的两个人合作。
之前几人就猜测过,他们对纸扎人的“供养”应该是用自己的生命力之类的东西进行的,兰亭看到“气”的转移,只是让这个事实变得更直观,也让他们对“气”的概念有了一些意识。
周杰森咋舌道:“所以,‘气’这个东西,确实是和我们的健康挂钩的,对吧?”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感叹道:“难怪今天感觉今天人更虚了,明明睡得挺好,一早起来还是疲沓。”
几个纸扎人在旁边,听也听明白了,他这样一说,坐在轮椅上的方菲就忍不住绞起了手指,说:“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供养’会变成这样,明明——啊!”
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似乎触犯了禁忌,整个人伏在膝盖上发出痛苦的惨叫。
周杰森吓了一跳,蹲在她轮椅前,手忙脚乱地去摸她的伤口,被烫了个激灵,只得把手移开,叹着气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怪你的意思!不能说的话就别说了……你现在好点没?”
方菲从膝盖上抬起头,她脸上全无血色,白得像纸,片刻后才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事”,精神却明显萎靡了许多。
周杰森心有余悸地道:“这也太吓人了……”
荆白从方才起便面露思索,他在想一个问题。
虽然明白了“气”大体上代表什么,甚至证实了“气”的转移,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
他双目直视着兰亭,一字一句地道:“这个问题很重要,我知道‘气’这个东西,你只能看到浓度,可能有些难判断。你只说个大概也行。”
兰亭见他神色郑重,用力点了点头,听荆白缓缓地问:“是我这里变淡了多少,白恒一那里就出现了多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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