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兰亭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她飘渺的视线在几人头顶上的那一小片空中不断游移,似乎在极力回忆和判断。
荆白知道这对她来说有些强人所难,因为兰亭只能看到‘气’的颜色。
色彩不比数字或者文字直观,浓淡程度的变化,更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何况兰亭没办法看到变化的过程,只能看到结果。
黑发的少女脸色甚至都变得更加苍白,因为思考得太用力,薄薄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都被她自己咬得发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非常缓慢的语速道:“根据我的印象,我觉得……不是。”
说出这个判断,她自己也放松了不少。长长舒了口气之后,她补充道:“昨天能看到的太模糊,今天又全凭记忆。如果到明天,我应该就能完全确定了。”
荆白点点头,周杰森纳闷地道:“按你今天的判断,我们的‘气’在转移的过程中还损耗了。不在方菲他们身上,难道是去了红线媪那儿?”
可是红线媪不知道是不是知晓兰亭的特殊能力,每次见她时,她那里都漆黑一片,至今还没人见过她的真容呢。
这是荆白之前猜过的,但他现在有了新的想法:“神像上有没有‘气’,你看过吗?”

兰亭叹了口气。
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神龛,又从红线媪那里取回来一个神像,不怀疑是不可能的。
但她今天早上起来之后也仔细看过 ,结果是……
“没有。”
那这个线索等于又断在这儿了。
“我也觉得这神像挺怪的。”周杰森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他说:“早上那会儿,我还伸手去试了一下呢。”
在场另外五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到他脸上。坐在轮椅上的方菲反应最大,仰着脸,看他的目光格外震惊。
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事,忍不住道:“神像这种东西,都放进神龛里了,是能随便动的吗?”
周杰森被看得莫名其妙,他挠了挠脸,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无神论者!再说,不去动怎么知道不能动呢?”
荆白立刻问:“怎么个不能动法?”
周杰森做了个很怪的表情,说:“很离奇,真的!神龛不就是在墙上挖了个坑吗?今天早上方菲做饭的时候,我闲得没事,就寻思把那个神像拿出来再看看……结果那个坑的位置,我的手怎么都伸不进去!”
原来是这个“动”。兰亭先松了口气,她以为周杰森做了什么作死的事情,这时便道:“这也不奇怪,它不是昨天就会自己在神龛里打坐吗?”
见周杰森撇了撇嘴,她补充道:“这种东西,你最好别去乱碰。虽然它看着不是正神,但毕竟是个神像。”
周杰森正正经经地应了一声。他其实不是故意的,早上的时候,是想着昨天不也是一路扛着神像回来的,检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想拿出来看看。直到拿不出来,才意识到它可能确实有些神异。
他忍不住道:“既然神像没吸走我们的‘气’,又在我们的院墙上,那它是不是能起到什么保护作用啊?”
荆白摇头道:“不要侥幸。如果真有,张思远就不会死了。”
周杰森嘟囔道:“他死不是自己作死非得离婚搞的吗……”
荆白没有回应,只平淡地说:“可以准备出门了,红线媪那儿,今天要早些去。”
临走之前,周杰森硬拉着兰亭去自己的神像面前看了一眼,见兰亭也是摇头,才松了口气。
荆白看着神龛中面目空白的神像,试着像早上的周杰森一样伸手去触摸。
果然摸不到。
放置神像的明明是个四四方方的方形空间,昨天也是他们把神像放到最里面,让它倚着墙面坐稳,这时候却伸不进去了,触感像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
周杰森在旁边摊了摊手,示意:看吧,就是这样。
直到走到红线媪的院子,荆白也仍在思考神像的问题。
虽然神像目前没有任何异常,但荆白内心深处还是无法信任它,毕竟……这是红线媪给的东西。
虽然昨天没有人真正受害,但那三炷香的限时威胁,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神干得出来的事。
他们六个人正要先后走进院子,荆白带着白恒一走在最前,正好看见七号黎梦急匆匆地从院子门口走了出来。
她只有一个人,没带她的伴侣冉小月。
看见荆白时,她脚步一顿,似乎想打个招呼,但目光移到他身边的白恒一时,神色就变了,脸色骤然变冷,只匆匆朝荆白点了点头,就独自离开了。
荆白后面就是周杰森和兰亭。
他顿住脚步,回头看去,黎梦以同样的方式路过了周杰森,只在经过兰亭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王坚,将兰亭拉到边上,附在耳边说了两句话。兰亭回了她一句什么,两人显然话不投机,黎梦冲着兰亭摇了摇头,果断地离开了。
兰亭看着她仓促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等她赶上来,荆白才问:“她说什么了?”
兰亭看了一眼跟上来的周杰森,因荆白和兰亭都带了各自的伴侣行动,方菲今天难得提出要求,不愿意再留在家里。她今天还被罚了一次,周杰森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也推着她来了。
兰亭有些犹豫。黎梦这话说得不客气,给王坚和白恒一两个大男人听见倒也罢了,当着方菲这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子,她还真有些开不了口。周杰森便催她:“你就说吧,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听的?”
兰亭无奈道:“她说,让我有点危机感,没事别带着王坚他们瞎晃悠……”
其实黎梦原话更尖锐,说的是“你有点危机感吧,过了两晚上,难道还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别一天到晚带着这些东西瞎晃悠,你不要命了我还想要呢。”
荆白看着她为难的脸色,知道她肯定还润色过了。周杰森也感觉到了,忿忿地说:“不是,我说,有她什么事儿啊!”
兰亭阻止道:“别这么说……”
虽然黎梦的话难听了点,但兰亭觉得她是提醒的意思更多。
他们俩还在说话,站在最前方的荆白的视线已经投向了眼前鲜亮的红瓦小楼,以及那扇紧闭的黑色大门。
白恒一虽看不见,却知道他不是举棋不定的脾气,这时便松开他的手,道:“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
荆白知道就算让他去石头桌椅那边坐下,他肯定也不会去,索性也不嘱咐,道了声“好”,便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门前。
他站定不过数息,便听见面前缓缓响起嘎吱嘎吱的木头摩擦声。随后,关紧的黑色大门,右边那扇往外打开了一个小缝,露出门内的漆黑一片。
两天以来都是这样,看着黑,里面还有一层帘子呢。荆白面不改色,拉开门就进去了。
红线媪那非常有特色的、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说:“三号,你来了?”
荆白这次懒得走流程,随口应了一句:“嗯,来了。”
比起前两天,红线媪这次的态度似乎温和了一些,她对荆白道:“你和你家这个,最近相处如何?”
她忽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荆白心中警铃大作,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嘴上却平平地回道:“和睦融洽,一切正常。”
红线媪没有立刻回应,荆白索性往前走了两步,说:“不是要进行仪式么,我现在过来?”
他指的“过来”,当然就是那层“结界”。
红线媪笑了一声,但她声音太哑了,听起来不像是笑,倒像是什么锈蚀了的东西摩擦发出的怪声。
她慢悠悠地说:“今天不用你过来。”
荆白呼吸一滞,偏红线媪慢条斯理的,他不问,这老太婆就不说下句。
荆白握紧拳头,默默忍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吸了口气才接着问:“那您给个准话?”
红线媪幽幽地说:“早先虽是你们自愿同我老婆子签了契约,可惜人心易变,我瞧着,有些人是有心反悔。若我不给机会,倒显得多不近人情似的。
“今日,我给你们指条明路。你若是有心解除婚姻关系,就沿着我这房子,一路往北走。走到底,自然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你也别担心你家的伤害你。那个地方他们进不去,那个东西……他们也反抗不了。”
荆白刚开始只是眉头皱了起来,听到后面竟然越来越心惊。他没有心情再同红线媪绕弯子,直接问:“这个步骤能不能跳过,算不算正式仪式的一部分?如果解除了婚姻关系,白恒一会怎么样?”
红线媪道嗤了一声,讥讽似的笑道:“解除了婚姻关系,他怎么样,和你还有什么相干?你这人看着冷心冷肺的,倒看不出是个情种。”
黑暗中,荆白神色沉冷,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第一天加固仪式的时候,您还说我同白恒一情深义重,是对难得的爱侣。”
“哦,我说过吗?”红线媪拉长了声音,用极慢的语速说:“我倒是不记得了。或许人心易变,就是如此。今日山盟海誓,明日就痛下杀手的所谓爱侣多的是,我只是提供你们一个反悔的机会罢了。”
荆白还未来得及说话,她不耐烦地道:“我的仪式,我愿意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不留你了。”
她重新变得沉默,荆白听到背后的帘子“唰”地一声拉开的声音,随后连门也嘎吱嘎吱响了起来,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荆白试探着再叫了红线媪几声,她也不应,显然已经不打算再回答他的问题。
荆白没有办法,只好退了出去。
他打开门,几人都站在屋外,白恒一离得最近。蒙着眼睛的青年听见开门的声音,急匆匆地迎了上来,问:“怎么样?”
荆白说了句“没什么”,转头示意周杰森可以进去,还补充了一句:“不是限时任务。”
周杰森奇怪地看着他。
路玄自己可能没觉得,但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昨天拿到神像的时候还要差。昨天面对只有三柱香时间的限时任务,也只是神色肃穆,不见他怎么着急。今天看着却脸色发白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路哥,里面没出什么事吧?”
当着白恒一的面,荆白不想多说,只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周杰森转头看兰亭,兰亭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问,赶紧进去再说。
周杰森一想也是,既然不是限时的,起码不是最坏的情况。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工作,带着满腹疑云往里面走。白恒一和荆白依然站在门口不远处,经过两人身边时,周杰森听见白恒一轻声问荆白:“怎么进去一趟,手这么凉?”
周杰森心里更紧张了,脚下差点打个踉跄。
路哥不是在安抚人心,就是在粉饰太平!
肯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进去时的惴惴不安,出来时都换作了一言难尽。
周杰森先看了方菲几眼,又看了荆白和白恒一几眼,这才摇着头走到了方菲旁边——兰亭就站在她身边。
兰亭飘忽的目光在他脸上掠了一圈,问:“什么情况?”
周杰森含糊地说:“不太好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兰亭秀眉一蹙,看了看自己的站位,正好在方菲和王坚中间,隐约猜到了些端倪,这时也不啰嗦,提起裙子就往里走。
等她出来的间隙,周杰森的目光忍不住地在前方两个高挑的人影身上打转。
虽然现在并没有认路的需求,但他们俩的手非常自然地交握在一起。
路玄这个人吧,对着谁都是冷冰冰的。周杰森留心观察,总觉得他和白恒一说话时,言行举止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很神奇,他们俩站在一起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亲密融洽的感觉,仿佛他们是从灵魂开始相配的,天造地设的一对。
但是,这个副本里的其他人好像也不这样吧?
他忍不住低头看了方菲一眼。
女孩坐在轮椅上,他只能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再仔细一看她的视线,竟然也是瞧的那两个人的方向。
……行吧,起码有相同的爱好。
荆白对视线很敏感,他当然知道谁在看他,他只是懒得回头而已。
白恒一方才问他手凉,是因为他越想越心凉。
第一天时,所有人对自己的“伴侣”几乎都是自带好感的,就连号称自己不婚主义的周杰森,都说方菲除了残疾以外就是他的理想伴侣,他只是不能接受和相信自己结婚了。
但如果他们一直跟着红线媪的思路走……不,哪怕没有跟着红线媪的思路走,也很难不对身边的“伴侣”产生怀疑。
第一天时他就发现了,在这里的七个人,大部分都多疑善思,想得多,说得少,这样的一群人,两天过去,就算反应再迟钝,恐怕也知道身边的“伴侣”不是人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基础的观念就不说,最要命的是,纸扎人们每天晚上都在吸取他们身体的能量。
再坚固的好感都不可能经得起这样的消磨。
如果不是罗意昨晚救了季彤的命……今天的她会怎么选?
只怕她的看法,会和今天的黎梦的看法差不多。
甚至……周杰森和兰亭,也可能会选择解除婚姻关系。因为按照正常逻辑,没有婚姻关系,也就没有“供养”的理由,起码可以保证自己的身体状态不会变得更差。
但是,红线媪可只是说了,“那个东西”可以解除婚姻关系,却没说过可以解除他们之间的契约。
“婚”虽然是他们和纸扎人结的,契约却是和红线媪签订的。
如果解除了婚姻关系,那契约呢?契约上有没有规定这种情况如何处理?
荆白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想告诉白恒一,白恒一问起时,就试着绕过去,几次之后,白恒一笑了。
荆白再次把话题扯开的时候,白恒一没有接话,反而侧转过来“看”着荆白,表情甚至有几分戏谑:“看来是这话听了对我不好,我不问就是了。”
荆白哑了一下,白恒一的手还安慰地拍了拍他,荆白忍不住道:“你又知道了?”
白恒一唇边泛起一个荆白总觉得很眼熟的微笑,懒洋洋的,又有种莫名的包容感。
带着这个笑,他轻声说:“绕弯子说话是我的强项,可不是你的。”
荆白就不说话了。白恒一看不见他白净的面颊微微泛红,还问:“是不是也不能和你们一起去?”
荆白犹豫了片刻,他其实倒更希望白恒一一直待在自己视线范围内,但是红线媪今天特地强调了“那个地方”他们进不去,荆白不想冒险,便说:“对。”
这时,穿长裙的少女也推门出来了。
王坚走了过去,兰亭抓着他空空的袖管,款款走下台阶。不知是不是因为从荆白和周杰森的反应上看出了什么,她似乎早有准备,现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走过来问荆白:“路哥,你要去吗?”
荆白点了点头,说:“去。”
白恒一他们自然都要回去,只是他们三个人的组合……倒是有些麻烦。
方菲说:“回去的路上又没有台阶和上坡,我自己也能推回去!”
王坚并不赞同,但是指了指自己和白恒一:“我来指路,他推,可以的。”
白恒一点了点头,他接过了方菲的轮椅,对周杰森道:“放心吧,一定给你平安送到。”
他说完还催荆白:“你们不是要去没去过的地方?赶紧出发吧,这村子够大的,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
周杰森对白恒一和王坚连连道谢,荆白默默瞥了白恒一一眼,见他表情平静,唇边微微带笑,目光不禁多停了片刻,才道:“走吧。”
他们一路往北走,这是和他们三个人的住宅都相反的方向,季彤也住在南边……
二号和七号的住处暂且不知道,这样一看,难道所有人都住在南边?
季彤昨天说过,她被张思远骗了,沿着红线媪院子一路往深处走,越走越荒僻,周遭连房子也变少了,她心里发慌,只得折返回来。
这样看,她走的应该就是这条路线。
之前嘱咐兰亭的七号,现在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将人的影子照得短短的。虽然村子的温度尚算宜人,但正午的阳光晒在脸上还是微微发热。
周杰森惦记着方菲他们——虽然只是要回家,但三个人中竟无一个健全的,想想都让人担心,忍不住频频回头看。
好在他看了好几次,都只看到白恒一稳稳地推着方菲的轮椅。王坚走在方菲轮椅旁,似乎在预防突发情况,看着倒没他想象的那么令人担心。
而且他们竟然走得也不慢,周杰森看着白恒一的背影,很难想象他竟然是个盲人。
他心里又是放心,又是纳罕,忍不住一直回头,结果前头正要拐过一个弯,他险些一头撞在拐角墙面上,走在他前面一步的荆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顿住脚步伸手一扶。
亏得他扶了这一下,周杰森才没撞上去。他站稳了才发现自己方才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了荆白那条修长的手臂上,不禁吓了一跳:“卧槽谢谢谢谢!我刚没看着——路哥我没压着你手吧?”
没压着是不可能的,荆白自己活动了一下手臂,淡淡道:“没事。”
他走出了拐角,才睨了一眼周杰森:“在这种地方,你走路还不看路?”
周杰森心道怎么就这种地方了,不还是这破村子吗——他方才注意力都放在身后了,走路走得心不在焉,等他也转过这拐角,就意识到荆白所言非虚。
明明是大中午,这路怎么越走越暗,也越来越冷了?
村子里没什么大路,都是沿着房子组成的小巷曲曲折折地往前走,但是越往北走,房子就越破。
他们住的南边,除了他们几个人住的有院子,其他的房子都是平房,但好歹也说得上干净。
但现在——
周杰森忍不住左右转着脖子看。
小巷狭窄而阴冷,周遭的墙面生着青苔,哪怕没碰到,视觉上也有种黏黏的湿冷感。这还算好的,有的墙面生出了大片大片的霉斑,灰黑色的霉斑渗透白色的墙面,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周杰森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把眼睛挪开了,看着实在不舒服。
地面也是,灰扑扑的,青苔都不容易看见,周杰森被荆白说了之后格外小心,就这样还差点滑了。他惊魂未定地扶了把墙,触手发黏,才发现自己摸到了霉斑,恶心得猛力拍手。
兰亭看了他几眼,周杰森为了缓解尴尬,干干地笑了一下:“这地方……一点人烟都瞧不出,平时应该没什么人来吧。”
荆白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路哥,你看什么呢?”
前面的房子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白墙黑瓦。木制的大门贴了个褪色的红色福字,却是在门缝中间的,把一个端端正正的“福”贴成了封条。
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周杰森和兰亭对视一眼,几步赶上,顺着荆白的目光看去。
毕竟是平房,门在这边,窗子就在几步之外。但是……这是一扇被打破了的窗户。
之前路过了无数间平房,都是关门闭户的,但门窗起码都完好。怎么这间房连窗户都被打破了?
荆白放轻脚步,一步步走到这扇窗户前。
想进去看是没门的,第一窗户玻璃不是全碎了,只是破了一个洞,玻璃碎片还散在地上和窗户边沿;第二,这里的平房不知是不是为了防盗,家家户户都装栅栏,连荆白他们的房子都是如此。
只是打烂的地方没有窗纸,往里瞧瞧还是可以的。
荆白弯下腰,透过打破的地方往里看——
无甚稀奇,很普通的农家平房。陈设也很简单,没什么大件。几张桌椅板凳散放着,桌上几个杯子,应该是空的。没有食物,也没有人影。
虽然是中午,但不知是不是因为门窗紧闭,透不进光,里面显得很昏暗。
荆白没看出什么,见兰亭和周杰森也凑了过来,正要退开,往外撤了一步,脚步却忽然一顿。
不对……
不管是外观和光泽度上,似乎都有点问题。
这时,周杰森也道:“我怎么感觉窗口这柜子,还有那个桌子都有点怪呢。现在的光线下,不该是这颜色吧??”
他一边说,一边向荆白投来疑问的目光,荆白点了点头,说:“像纸的。”
但是不能确定。
站在最边上的兰亭看了看栅栏的宽度,还有窗户的破口,伸出自己纤细的小臂比了比。
兰亭个子不矮,身材却纤瘦,胳膊自然也细,手伸出来看着五指细长,握起来拳头却不大。她静悄悄地比完,心里有了数才开口,轻轻地说:“试试看就知道了,我应该能摸得到。”
窗台底下就是柜子,她的手臂细得足够穿过栅栏,能通过破口摸到柜子的材质。
周杰森和荆白就见兰亭捋起袖子,把手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穿过窗口。
拂去柜子上的一层薄灰之后,她秀气的双眉微微扬了起来。
她把手收回来,一边用力拍着手指上的灰尘,一边肯定地对两人说:“就是纸的。”
周杰森纳闷地道:“家具怎么会是纸的,这能用吗?隔断这种东西用纸的也就算了,柜子、桌椅这种用纸的,怎么承重啊?”
荆白回过身,透过窗户上的洞,用全新的目光观察着这间空荡荡的屋子。
他的语气却很平稳,说:“那说明,会使用这些家具的住户,根本就不需要承重。”
周杰森很快联想到了什么。他张开了嘴,震惊地道:“纸……你的意思是,这些房子是给纸人住的?”
“反正不可能是正常人。”荆白没有新的发现,直起身子,说:“走吧。”
他继续往前走,周杰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一脸淡定的兰亭,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这么淡定,因为他自己已经背后发毛了。
他忍不住说:“也不一定吧,你看窗户和门,都是用的正常的玻璃和木头……”
这次是兰亭看了他一眼。
她平时的目光很飘忽,容易让人找不到焦点,但这次因为是特地转过头看着周杰森,所以叫他无法忽视,只能直视着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
她说:“你没发现吗?门和窗都是正常的材质,是因为它们都有同一个用途。”
她又大又黑的眼仁黑洞洞的,直视着周杰森,衬着她消瘦而苍白的脸颊,似乎在轻语呢喃,却让周杰森一股寒意直通天灵盖。
少女的嗓音惯来是轻飘飘的,这时候听着,有种轻柔而平静的鬼魅感:“那当然……是为了防止它们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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