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无限)by镜飞

作者:镜飞  录入:09-15

既然钢叉是真家伙……白恒一恍然大悟了。
他方才看到季彤四肢被扯开绑在木板上,就觉得非常奇怪。如果钢叉真的是为了叉中她,以这个大汉听声辨位,盲叉都能叉中的能耐,根本没有必要加那张门板一样大的木板。
现在就说得通了,这木板就是表演用的,为的是增加刺激感,减小真的叉中她的可能性。
所以,如果按照正常的演戏唱下去,这四把钢叉都会落在季彤手脚间空档的位置。
可惜这演出并不正常,纸人到最后还是要取她性命。
白恒一对荆白比划:昨晚那个出殡的仪式基本是完整的。
岂止出殡,这些纸人还搭了个灵堂,差点把白恒一就地火葬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完整。
不过白恒一的意思是……既然昨晚连送葬都走完了流程,那么今日纸人们要唱的这折戏,应该也是完整的?
问题是他们并不知道在这折戏原本的剧情,陈氏的命运又究竟是怎样的。纸人们既然选择了这折戏来抓季彤,陈氏恐怕最终还是要死,只是不知道死法究竟是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陈氏究竟是不是死在钢叉这里?不知道后续的情形下,到底要不要打断他们扔钢叉?
就算要打断,怎么打断?
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考虑,因为纸人们自己演自己的,根本不等他们反应。
木板一架好,戏就已经开演。
周遭早已重新变得鸦雀无声。
四个拿着钢叉的纸人大汉齐齐将钢叉往地上一顿,发出铮然的响声,震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上。
为首的大汉已经没了钢叉,却依然站在队伍前方。他手一抬,指着被绑着的季彤道:“陈氏三娘!你目无王法,多日前犯下重罪,还始终不听规劝,不肯认错。你以为你能匿迹隐形,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岂容你这等败类逍遥法外?”
他说完,抬起的那只手一挥,后面的四根钢叉又是齐齐地在地上一笃,是在为他助阵。
荆白和白恒一对视一眼,知道恐怕这才演到了这出戏的关键处。罗意此时虽然紧张得要命,却也不敢说话了——总要知道这群纸人在干什么,才能找到办法救季彤。
季彤演的这个“陈三娘”,究竟犯了什么罪?致不致死?
大汉又高声暴喝:“陈氏三娘!你不守妇道,与赵二郎私相授受,其罪一;怂恿同乡梅老五偷主家银钱,其罪二;借钱不还,伙同赵二郎,谋杀梅老五,其罪三。数罪并罚,死不足惜!当着神仙的面,你还不认罪?”
这段指责义正词严,后面的纸人也跟着你一言我一语的附和。人群中,有几个声音大的说:“梅老五,才造孽,死的那个样儿,好惨哦——”“这个婆娘坏得很!”“咋个只说婆娘喃,奸夫□□!”“神仙都在,打个雷劈死算求咯!”
听到这几句话,荆白看了白恒一一眼。
白恒一摇了摇头,打了简单的手势,示意继续听。
罗意却更心焦如焚。如果大汉所说的是真,那陈三娘犯的显然是死罪,若是当场要处置,季彤的结局也可想而知。
三人眼神只来得及有片刻的交汇,下一刻,被绑在木板上的季彤忽然似唱似叹地“噫——”了一声。
这声音拖得很长,很亮,又凄凉无比,一时倒把其他叽叽喳喳的声音都盖住了,让一切又归于安静。
季彤现在背朝着他们,他们看不见她的神态,只能听到声音。
在这片静谧中,她忽然泣声道:“冤枉,我冤枉!是他不要我活也!”
前面还好,权当是补充剧情,等季彤带着哭腔说话时,三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这情形好像和他们以为的不一样。
这戏是临时找上门的,季彤本人显然不知道剧情,如何能跟着演?何况这可不是一般的“演”,“陈氏”并不只是在说台词。
在场其他两人听不出,白恒一是懂行的。这段虽是念白,可每一个字都是唱出来的,声音甜脆而明净,却字字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当时排戏时,那个努力学习,甚至唱到失声的花旦都没有这份功力。
想唱成这样,一般的票友也办不到。且不说季彤平时说话不是这个调门,单是她看不出几个纸人大汉上门时那副做派是在唱戏,就说明她对这方面了解不深。她本人不可能唱出这样的水平。
被绑的人分明就是她,这是三个人都看见的。唱戏的嗓子却不是她的……
所以,现在这个凄凄哀哀地喊着冤的,如泣如诉的女声是谁?

第338章 阴缘线
虽然没说话,但三个人互相看着,从各自脸上的惊愕之色也能看出来,都觉得这声音不可能出自季彤。
罗意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有没有可能是神像再次用那张嘴模仿了季彤,好让这出戏能唱下去?
他们隔得远,季彤和神像又都是背对着他们,面朝着观众的。只能听见声音大体是从那边发出来的,但无法具体到谁身上。
白恒一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探头又往纸人那边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用口型表示:不确定。先看他们怎么演。
“陈三娘”这样说了,大汉转头看了一眼神像,显出几分不情愿的样子。但见她悲泣不已,满口冤枉,只得道:“陈三娘,你可想好了?当着神明的面,你若还敢胡吣,死了到地府也不得清净!天打五雷轰,也洗不清罪行!”
“陈三娘”似是被他惊吓,抽噎了一声,哭道:“神明在上,我冤枉也!我也不是成心欠钱,我同赵二郎两个都精穷,钱亏完了,到了日子,还不出来,我也莫得法!可他梅老五的人命,咋个能算在我头上呢?他是各人想不开,上吊死个了——”
大汉用神像威吓完陈三娘,原本是面向众人,背着手听她辩解。听得此言,竟然大发雷霆,“呔”了一声,见自己双手空空,竟夺过其中一个大汉的钢叉,转过身,咻地朝门板上掷了出去!
他整套动作连贯无比,谁也没来得及反应。
因为两人原本是轮流在唱,其他四个大汉都只是握着钢叉在原地肃立,有动作的只有这为首的大汉,但他他手里已经没有武器。因此连远远看着的荆白等人都只是注意他的唱词,没预料到他会忽然去抢后面的大汉的钢叉。
这一掷来得猝不及防,只听得“笃”地一声,是钢叉扎进木头的声音,显然没有任何血肉的阻碍。
别说远处的三个人,甚至陈三娘本人都是愣了一下,似才发现钢叉没有扎中自己,高声哭喊道:“我的冤还没诉完,当着神明的面,你不能处置我!”
这时,被夺了叉的纸人大汉看不过去了,不等为首的大汉说话,便高声道:“大哥何曾处置你,你死了吗?大哥的叉准着嘞——”
到这句话出来,荆白就知道,他们先前的猜测是对的。
白恒一眼睛看着荆白,只是点了点头,他的手势主要是冲着罗意打的——中间这个人发现大汉扔了叉之后,虽然知道季彤没被扎中,情绪也变得分外激动,要冲出去的劲儿快赶上牛了,他和荆白两个人费了些力气才按住。
见“陈氏”中气十足,还在大声抗辩,罗意才又冷静了几分。
白恒一冲他比划示意:钢叉——至少前面三把钢叉,都不是用来杀死陈氏的,是用来吓她,让她认罪的。
陈氏的台词已经说了,神像在此,只要她还在喊冤,大汉就不能处置她。被夺叉的那个纸人则表示,大汉的准头很好,既然没命中,说明本来就不是要处置她。
他急着帮大汉说话,正好说明陈氏所言的规矩确实存在。
这一番唱和下来,能看出,这几根钢叉应该就是他们恐吓陈氏这种嘴硬的犯人的手段。
被夺叉的纸人话音未落,领头的大汉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纸人一个激灵,诺诺地不敢再插嘴。
大汉又转回去,继续斥责陈三娘:“罪妇陈氏,死到临头,你竟还在扯闲篇!梅老五莫非没找过你与赵二郎要钱?隔壁邻居张婶子两只眼睛看到了,两个耳朵听到了,真真切切!你非但没还钱,还叫赵二郎痛打了梅老五一顿,把他赶出门去!是也不是?”
陈氏唱完自己那段,在大汉陈词时也没闲着。三人在远处,一直听到她抽抽搭搭的哭声。但到大汉说到梅老五被赵二郎痛打了一顿时,她噎了一下,原本哭泣的声音也停了。
荆白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听着这情状,也默默摇了摇头。
陈氏有罪与否,此时已有论断。
大汉见她心虚的反应,冷笑一声,乘胜追击:“梅老五的腿都被打断了,还不出钱,干不了活。他主家杨员外是慈善人家,原本已宽限了他几天,时日到了,才说要去报官。梅老五当天夜里就吊死了,难道不是你两个逼死的?”
陈三娘沉默了一会儿,再一开嗓,调门竟变得更高了!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理亏,用一种控诉的语气唱道:“什么慈善的杨员外,大户人家恁多钱,怎不多宽限他几天?即便当真报了官,县老爷青天明断案,我两人还不出钱,挨打受刑也就便。他梅老五自己吓得吊死了,我凭什么要赔命?”
大汉气冲冲道:“你这妇人,忒地狡猾!怪不得赵二郎早都被抓伏了法,饶你多活了这些天!”
“陈氏”像是抓住了他的漏洞,立时尖着嗓子,凄凄哀哀地喊道:“就是的呀,就是的呀!我的二郎死都死了,他梅老五一条命,怎的要我两个人来偿——”
陈三娘最后一句拉了长音,哀戚无比,余韵不绝。大汉似是听不下去了,劈手夺过又一个纸人的钢叉,猛地朝她掷去!
“咄”地一声,锋利的钢叉再次杵在了木板上。大汉盛怒之下,力道更大,钢叉穿透厚厚的门板,露出了一点银光闪闪的叉尖。
陈三娘又不作声了。大汉呵呵冷笑两声,接着唱道:“赵二郎从不识得梅老五,与他素日没关联。你先找梅老五借钱,又教唆他偷盗主家银两,欠条上,你陈三娘也把名签。银钱至今未清偿,神明在上,你还有脸再喊冤?”
陈三娘答不出话,只能继续嘤嘤哭泣。两人暂时话毕,又听见几个人声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白:
“是噶,神明在上,她怎有脸!”
“真是阴险毒辣!那个叫什么,怎么说来着?厚颜无耻!”
“吾观此妇陈词,避重就轻,巧言令色,真乃: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呐!”
“老童生,你说这婆娘狠毒就算咯,说我们妇人干啥子呢?赵二郎和梅老五,一个跟她合谋,把人打成重伤;一个偷钱。这两个死鬼男人莫非很清白?我说他们死了也是该背时!”
“刘大姐,我就念首诗嘛,你倒对我念了一箩筐,岂不是长舌——唉哟,唉哟,莫打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观众”里似乎还起了小小的纠纷,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这些念白虽用了一些方言,但方言的语调不难听懂。除了为首的大汉和“陈三娘”,观众们说话的内容也不容错过。三人竖着耳朵听着,极力捕捉其中的信息。
陈三娘和大汉的唱词里已经将案件还原得差不多,光是看陈三娘的反应,他们也知道大汉列数的她的罪状,恐怕桩桩件件都是真的。
虽然不知这里判罪用的是什么律法为依据,但梅老五盗窃及死亡的事件中,赵二郎作为出力的人,只是间接导致梅老五死亡,就已经被判了死刑并处决;陈三娘作为出谋划策的人,欠条上留的是她的名字,她至今也还不出钱。
看如今的情况,恐怕“陈三娘”这角色是真得交代在这里。
“陈三娘”是戏里的角色,剧情里她的死活,他们恐怕干涉不了。问题是,如果这个角色的结局是死,怎么把季彤这个演员给捞出来,让她平安无事地演完这出戏?
荆白一边分析剧情,一边在脑内飞速思索,白恒一却不然。
他的重点似乎是在听。荆白会不时看他,但到后面,两人已经很少对上眼神,荆白注意到白恒一的眉心也在越拧越死。
到陈三娘泣诉毕,老童生等人抢白和争吵时,他已经不看了,双目紧闭,似乎在细听什么动静。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陈三娘”虽然暂时还没认罪,气势也越来越弱,眼看已被大汉说得词穷,也没有什么辩解的余地了。
罗意焦急地两头张望,也注意到白恒一的异样。
他看了荆白一眼,对面的青年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他不要打扰。那边犹在絮絮,大汉和陈三娘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两个人索性都盯着白恒一。
时间一直公平地流动,之前他们都觉得过得很快,但此时此刻,似乎一切又都慢了下来。
直到再次听见铮然的长鸣,是钢叉顿在地上的声音。还拿着钢叉的两个大汉借此维持了秩序,一切又重新变回寂静。
白恒一像是也被这长鸣惊动了,猛地睁开了眼睛。虽然白恒一的目光只是在他脸上一掠而过,但罗意依然感觉到了他眼中有种少见的凛冽的意味。
荆白却注意到他平静面孔下的惊疑,用近乎波澜不惊的镇定承接住他的目光,点了点头,打手势示意他说出来。
白恒一轻轻吸了口气,他缓缓地打手势,对两人道:那个唱戏的陈三娘,不在季彤身上,也不是神像。
他们和那群纸人的距离其实挺远的,而且他们现在所在的方向,虽面朝纸人,却是季彤和神像的背面。季彤还被绑在一块又大又厚的门板上,他们完全看不到她的情况。
纸人们虽然站位分了前后,但连季彤在内,彼此相隔都不远。在这个距离里,哪怕是白恒一这样灵敏的听觉,也只听见声音都是从那个方向来的,注意不到这点距离的细微差别。
如果不是“陈三娘”一开嗓就能听出来,声音根本不是季彤的,恐怕想都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前头发现嗓音和季彤不一样,后面,随着剧情逐渐推进,他和荆白都察觉到,人群中似乎藏了不仅仅是观众的人。
其他的纸人观众都在看戏,他们在人群中,却和戏台上的钢叉大汉和陈三娘一唱一和,起到一个烘托气氛和推动情绪的作用。两人当时对视了一眼,知道对方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白恒一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关键。
剧情有荆白在留意,白恒一专心听着人群中那几个人说的话,渐渐地,他感觉到有些异样。
“陈三娘”的声音,和为首的大汉出来的位置不太像,更像是后头那几个人声音的位置。
他不甚确定,只能一直听,直到“刘大姐”和“老童生”这一次出现,吵了几个来回,他才感觉有了些把握。
岂止台上的是唱戏的,台下的也是。这些纸人们合起来给他们演了一出戏。
真正的“陈三娘”……应该确实藏在后面那群看戏的,茫茫的纸人的人海里。

白恒一既然说出来,肯定是已经有了一定的把握。
荆白心念电转,他意识到,白恒一发现的这个信息很可能就是破解这出戏的关键。
也就是说,真正的“陈三娘”不是季彤。或者说得更明确一点,唱戏的“陈三娘”不是被绑在木板上的这个角色,是做了她的替身!
既然被绑在木板上的不是“陈三娘”,那只要指出这一点,无论剧情是要陈三娘偿命,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刑罚,都和季彤无关了。
这里很可能是需要外力推动的,必须要有人去参与这件事,才能扭转结局,转死为生。就像昨晚的金童和玉女,哪怕荆白和白恒一就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会主动开口去指认两个人中谁来做“爹”。在场必须有一个人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再由另一个去把他救出来。
而今晚,季彤挺身而出,当了去唱戏的那个人,现在就是另一个人需要站出来的时候了。
白恒一看了荆白一眼。他们都没听过这出戏,不知道剧情的走向究竟何去何从。就连陈三娘在人群里,都是白恒一凭听觉下的判断,谁也不能完全确定。
无论谁去确定真相,或者指认真正的陈三娘,风险都很高。如果可以的话,白恒一更希望自己去,甚至……荆白去。
因为要正式参与进去,也意味着加入纸人们的玩法,必须根据它们的反应随机应变。这对心理素质、反应能力和脑力要求都非常高,他很担心罗意不能做到。
在白恒一看来,罗意的优先级是高于季彤的。哪怕带编号的季彤死了,纸人罗意不会立刻死去,现在木盒也在罗意手中。白恒一现在对副本的核心机制有所猜测,虽然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确定,但他觉得罗意只要今晚不死,至少可能有翻盘的机会。
但如果罗意再上去出了事,他们代表的‘耳识’就彻底完了。
荆白当然知道白恒一在顾虑什么。他冲白恒一摇了摇头,没有犹豫,直接拍了拍有些不知所措的罗意的肩膀,示意:到你上场的时候了。
罗意眼睛一亮,他心里急得要命,早就想出去了,是荆白两人按住了他,没让他冲动。现在荆白主动让他出去,一定是有了思路。在罗意心里,他并不看重自己代表的所谓“耳识”,如果季彤死了,他更不会关心其他人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他不会再关心任何事。
他是季彤的纸人,哪怕真和她死在一块儿,也比在远处干看着好。
荆白用唇语加上比划,和罗意定下暗号。
在那边的“戏台”中,季彤离神像是最近的,她的门板就靠在放置神像的祭台上。
人群和她还隔了拿钢叉的几个大汉,以及掷出钢叉的那段距离。或许是为了显出掷叉的本事,几个大汉离季彤足有三丈远,纸人的人群又被隔在他们身后。
荆白三人离他们太远,戏台处的所有人的声音在他们这就约等于一个方向的整体。以白恒一这么灵敏的听觉,也不能完全确定陈三娘的声音出自人群。但如果走得够近,比如就站在神像的背后,那或许连罗意这样聋了一只耳朵的人,也能判断出声音的来处。
荆白和罗意约定了几个简单清晰的手势,用来表明罗意听见的状况,最后和他强调,他最重要的任务是确定白恒一的结论,也就是“陈三娘”的声音到底是不是季彤身上发出来的。不管能否确认,一定要用手势回应,便于他们判断和下一步接应。
罗意坚定地点了点头。白恒一眼看着荆白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一时也有些愣神。
两个人唇语带比划,无声地商量完,这时才转头看他。白恒一见荆白指了一下嘴唇,是问他有没有要补充的事。
白恒一看到他毫无矫饰的目光,心底涌上微微的怅然。他摇了摇头,示意没有,罗意于是站起身来,左右各看了两人一眼。
荆白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此时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冲他点了点头。
白恒一冲罗意微微一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罗意重重喘了口气,挺直肩背,从小巷掩藏身形的漆黑的暗影中大步走了出去。
荆白和白恒一之间空出了一人宽的位置。迎着月亮柔和的清辉,两人在朦胧如轻纱的光线中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靠近了一些。
巷子外面没有任何掩体,罗意从巷子中走出去,那边纸人是完全能看到的。但它们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罗意刚刚走出去时还浑身紧绷,走得小心翼翼。但走出去几步,见纸人们并不搭理他,便加快了脚步。
他还算克制,没有真的跑起来,闹出很大动静,只是走得飞快。
荆白和白恒一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和远处纸人们的反应,随时等待下一步行动。荆白对白恒一打手势:如果一会出现突发状况,我优先出去接应。
见他没有立刻点头,荆白抿了抿唇。他指了一下白恒一的耳朵,没有继续多说别的,但白恒一猜他是想表示意思是他听力更出众,又是纸人,所以要他押后,便于策应的意思。
这实际上已经是现在还活着的人的行动共识。其他人现在不知道这里是个副本,如果出去了,就会意识到这个副本机制相当歹毒:首先,双方的生命大概率是绑定的,无论是把纸人推出去顶锅,还是把杀了纸人的,没有一例是成功的;其次,除了白恒一找回了完整的“识”,其他的纸人或多或少身上带有残疾,真要逃命的话,可能力有不逮。
逼着他们保护纸人,优先于自己的生命,这本身就是反人性的。
但是白恒一知道,有什么危险,荆白只会优先保护他。之所以说什么听力,只是给白恒一一个无法拒绝的借口,就像昨天晚上白恒一说服他,自己躺进棺材里一样。
现在的白恒一也和当时的荆白一样,没有理由拒绝,只能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荆白同他商量好了,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比起已经直接对上纸人的季彤和罗意,他现在也相当紧张。
季彤两人的五感关联着清净殿那座巨大的神像的五感,尤其从今晚的情况来看,神像只有一只耳朵,听觉范围已经覆盖到这个程度,如果季彤和罗意今晚过不去这关,让神像拿到完整的“耳识”,恐怕明天取出最后一个木盒之后,周杰森两人能成功逃走的可能性更小。
这一切是环环相扣的,因为周杰森如果无法成功逃走,神像就能长出两只脚。它体型何其巨大,如果双脚俱全,跑起来的速度会非常惊人。而他们又必须逃往月老祠,等于起点和终点都是确定的。
虽然在两点之间,理论上也可以逃出无数个路线,分散神像的注意力,但是……想想白天的时候周杰森在月老祠看到的景象。他们供香之后,月老面带惊怒之色,手臂抬起,遥遥指向神像所在的方向。
如果月老像能感应到神像,那么……神像能感应到月老祠所在的方向吗?
荆白不知道,也不敢赌。所以现在,他和白恒一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季彤和罗意。明天周杰森去取木盒,他们也会尽最大努力帮他活下来,否则他们会面临最困难的处境。
神像越强,所有人存活的概率只会降得越低。
他双目炯炯,盯着前方,见罗意离神像的祭台已经只有一小半的距离。纸人们似乎并不关心戏台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甚至正在朝他们走来,只管各自演各自的。
方才钢叉顿地,其他人已肃静下来,好一阵子都只能听到陈三娘呜呜嘤嘤的哭泣声。罗意走过去的功夫,大汉也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她说话。
陈三娘的底细方才已经被大汉驳了个底掉,此时似乎已想不出什么辩解的话语。大汉听她哭了好一会儿,见她迟迟不做下一步动作,怒道:“罪妇陈氏,你所犯之事,来龙去脉俱已分明,你再是啼哭,也是无用。神明目下,铁证如山,你竟还不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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