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年就在他面前, 荆白看了一眼,就被他的脸吸引了注意力, 随后停了下来, 出神地看着那张脸。
少年面容犹带稚嫩, 却已看得出修眉俊目的轮廓。鼻梁挺拔,嘴唇紧抿,是一眼惊人的俊美,却也是一眼惊人的冷清。
好不好看只是客观的判断,荆白并不在意,但那少年的五官他很熟悉。
若是再正常成长下去,他的五官和荆白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少年却对荆白的观察无知无觉,他在榻上盘腿而坐,双目紧闭,身周发出淡淡的白光,周遭的原本雾气一般的黑慢慢便转化为纯白的灵气,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
荆白盯着少年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想起身后还有个人。这次他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因此等黑衣少年的脸映入眼帘时,对方同白恒一几乎如出一辙的样貌并没有让他很惊讶。
只是相较之下,黑衣少年的脸稚嫩许多,亦没有白恒一那种处变不惊的气质。他眉头紧锁,面带焦急,看着不断被白衣少年净化的孽云,正在原地走来走去地打转。
虽然现在两个少年谁都没有说话,但方才语气急切的人只可能是他。
荆白静下心绪,站在两人之间,多看了他们各自几眼,便注意到了问题所在:黑衣少年说得没错,虽然白衣的那个坐着,瞧不出身高,但荆白对比着看,明显感觉白衣少年比黑衣的年纪小些。
按“阿黑”此前的说法,他们明明应该是一起长大的。
想起上次醒来时的记忆,阿黑说过,他们是靠孽云转化的灵气长大的……当时显然孽云数量不多,两人过得窘迫,一个伥鬼做出来的小灵气团,还被阿黑硬让给了他。
现在,白衣少年看上去已经比黑衣小上了两三岁……难道是他净化孽云使用的力量,已经超过孽云能给他补充的了?
灵气的入不敷出,导致他的身体没有继续成长,反而出现了倒退。
荆白在房间里试着走了几步,见两人谁都看不见自己,心里倒不急了。
黑衣少年在原地转了几圈,见白衣的少年似乎完全注意不到他的动静,正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净化孽云中,也悄悄在角落坐了下来。
荆白在一边,很专注地观察着两人的做法。白衣少年是在净化,黑衣少年做的,却是将孽云不断收拢压缩。
原本灰黑色的孽云在他手中越来越黑,压缩之后,尖叫声却并未随着体积变小,充满怨恨的惨嚎之声不绝。少年微微歪了歪头,单手控制着黑色的云团,熟练地用另一只手掐了个手诀,所有尖叫声瞬间消弭。
荆白看着他的动作,感觉自己的猜想被进一步验证了。
这种消声的法术应该和天赋能力不挂钩,如果黑衣少年能做,白衣的那位应该也能做。既然没有,说明他已经没有余裕,绝非之前所说的那般游刃有余。
再看孽云已经波及到他们的住处,弄得满屋子都是黑灰色的雾气,情况应该比想象的危急很多。难怪黑衣少年方才急得什么似的……
但他此时在做的事,让荆白有些不解。
还是“阿黑”时,他曾经说过,他无法净化孽云,只能吸纳进来,再交予阿白净化。
既然他自己不能净化,将孽云收集起来有什么用?如果单单是为了交给阿白,未免多此一举。
这个疑问刚刚掠过脑海,下一秒,荆白就猛地睁大了眼睛。他往黑衣少年处快速走了几步,等手穿过了少年的身体,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理论上并不存在。
方才,就在他眼皮底下,黑衣少年竟然猝不及防地将浓缩过的孽云团生吞了进去!
白衣的那个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睁开双目,目光飞速扫过四周,见已经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没出现过,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注视着黑衣少年,站起身来,眼神和语气都变得冰冷:“孽云呢?”
黑衣少年脊背挺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荆白简直是新奇地看着他闪烁的眼神,难以相信这张脸还有如此不擅长说谎的时候,说话竟然还有点结巴:“被你、你净化掉了。”
白衣少年怒极反笑:“我自己的进度,我能不知道?你知道你把孽云吞进去会发生什么吗?!”
“我是‘浊’!要按道理,我能容纳世间万物!”黑衣少年咬着牙,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吞了孽云的缘故,他脸色也不太好:“我吞了也不会死,总比看着你越活越小好吧!”
白衣少年听他说完,直接转身看他,神色愈寒:“你果然不是第一次了。”
黑衣少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原本带点气愤的神色顿时僵住了。
他整个人都滞了一下,见白衣少年仍然一动不动,神色沉郁地注视着他,只好放缓语气,说:“本来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体质如此,沉睡期间,‘塔’不会和我融合,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自动吸纳孽云……”
他的声音越说越沉,白衣的少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说:“你和我相伴而生,生来如此,有什么错?‘塔’在那个世界消失时救了我们的命,它也没有错。没有孽云,我们也连修出躯体都难。”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黑衣少年沉默了良久,到底没有反驳,只道:“可你现在这样净化孽云,也是入不敷出,非长久之计。”
两人针锋相对,荆白在一旁隔岸观火,却越看越有意思。黑衣少年的思路像白恒一,白衣少年的思路像他,连各自说话的语气都很像。
这两个人很可能就是从前的他们。两人成长和变化的节点,也是“塔”变成如今这样的关键。
对这个结论,他本来应该很吃惊。可此时此刻,荆白看着几步之外站着的,两个相顾无言的少年,还有眼前这个清静雅致的房间,心中却并不觉得自己是他们中的一个。
无论是看着像是花梨木的条案,还是其上的笔墨纸砚,挂在一边的几幅字,靠着墙的一整架书。摆件架上,已经出现了一只圆头圆脑的木雕小马,和上次看见的那匹善魂小马很像。
离此不远处,还有一张木制的长榻,手边的位置放着一本书……这些陈设充满了两个人生活的气息,可荆白不知道由来,也不熟悉。
他所经历的,只有用“阿白”的视角看到的几个片段,没有两人多年以来相处的记忆。在他眼中,“阿黑”片刻前还是个豆丁,再次醒来,就看到他已经长成了少年。
他或许曾经是“阿白”,但现在已不再是了。
只是阿黑和阿白……又是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今日的白恒一和他?
想到自己几次醒来的时机,荆白隐隐觉得,或许他马上就会知道了。
在两人沉默的间隙,灰黑色的阴云又悄悄地、一丝一缕地聚集起来。数量虽与之前相比只如九牛一毛,这股阴魂不散的劲儿却叫人厌烦。
白衣少年见状,一抬手便将他们挥去。他也不问别的,只问:“身体有什么感觉吗?”
黑衣的那个还没说话,他先补充道:“我自己的净化速度我知道,你吃进去多少我也清楚,别粉饰太平。”
黑衣少年又静了片刻,垂下视线,道:“确实不止吃这一次,数量大约是这次和上次最多。”
荆白和少年都专注地盯着他,静静等待他的后文,他迟迟没有开口,少年也没有催促,直到他说:“不痛苦,就是一种感觉。我和‘塔’的融合……好像加深了。”
白衣少年脸色猛地变了。黑衣少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闭目片刻,伸出右手,掌心竟然变得透明,浮出一层淡淡的银光。
虽然他们现在在房间里,看不见外面的样子,但荆白对此印象很深。那是灵脉破碎之后,在空中形成的那座塔的颜色。
白衣少年神色震动,想去握他那只手,他却迅速将手藏到身后,只是摇头,语气微沉:“和‘塔’建立这层联系之后,我能感觉到,我们和‘窗’外面那个世界越来越近,我对那里孽云的感知也越来越清楚。
“或许不是所有的孽云都需要我吸纳进来,你再全部净化。可是之前这些年,‘塔’借用我的力量,已经形成了这个运转机制。除非我和它完全融合,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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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六月比预想中的忙啊啊啊啊,虽然设定早想好了,但是想交代出来比我想象的难
第375章 正文完结
他越说到后面, 语气便越是迟疑,白衣少年显然很了解他的心思,立即道:“你想和它完全融合, 控制‘塔’吸入孽云的多少?”
他说出来,对面的黑衣少年反而轻松了一些。他点了点头, 道:“‘塔’没有灵智,我们俩谁也不能真正控制它。如果我和它融合,至少可以控制孽云流入,你就不用担心再倒着长了。”
“我是不用变小了,”白衣的少年听他此言,脸上却没有喜色,只是注视着他,轻声道:“你呢?你和‘塔’融合之后, 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视线下移,转向对面少年藏在身后的那只手。
黑衣少年见他始终不打算转移注意力, 想了想,索性把手抽了出来,大方给他看:“融合已经开始了, 我发誓,虽看上去有些古怪, 但我真的没觉得痛。哪怕是现在的融合度,我也能稍微减少一些孽云的纳入。”
他语气轻巧,只说融合的好处, 白衣少年静静注视着他,忽然伸手去握那只闪着银光的、变虚了的手。
自然只能握到满手的空。
尚未长成的少年想要竭力维持平静, 神情却不能像成人一般稳当, 荆白从他绷得紧紧的面颊, 微微发抖的握空的手,便能看出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半晌,他才道:“你怎么不说,融合之后,你就再也没有肉身了?”
黑衣少年嘴唇动了动,强笑道:“到底灵智还在……”
白衣少年一瞬不瞬地凝视他片刻,忽然别过脸去。他侧脸的方向背着荆白,但荆白不需要看,也知道他会有什么表情。这事在他身上又不是没发生过。
黑衣少年明显慌了,用自己完好的另一只手去拉他,又说:“咱们这样下去原本就不是办法。我们已经不可能再回去原本的世界,过去不断吸收孽云,‘塔’和外面的世界融合加深,纳入的孽云越来越多,无法消化。到了如今这地步,索性把我的肉身和‘塔’完全融合,用这份力量勾连‘窗’外,彻底将它们联系起来。我们可以结束现在的生活,不再孤悬在世界之外……”
“会结束这种生活的是我!”白衣少年把头拧了回来,被眼泪洗得透彻的、发红的双目直视着他:“你到时候去哪儿?变成‘塔’?变成我的一件法器?”
黑衣少年张了张嘴,还欲说话,白衣少年抬手制止了他,自己深深吸了口气,将激烈的情绪尽量平复下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不要说了。我是得利的人,不消你来宽慰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这场景实在似曾相识,荆白也看出他的无奈。从两人的对话中,他听出来他们的处境——黑衣那个说得对,他们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他们一直被迫生活在界外,只能靠孽云获取“窗”外的世界,也就是人间的信息。从吸收孽云之日起,他们和人间的联系就在逐渐加深。
任由孽云在塔内肆虐的结果两人没有说,但显然不是能接受的答案。“阿白”坚持净化,身体年龄会不断退化,最终把自己消耗殆尽。“阿黑”的天赋不是净化孽云,最终选择也只能是吞噬孽云,一样是和塔融合。
按他的说法,他此时主动和塔融合,还有希望能保留意识,借此控制孽云的纳入,阿白也能继续活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可按他和白恒一此时的状况来看,最后他们并没有这么选。
果然,片刻后,白衣的少年轻轻地说:“太玄,还没有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我不会让你变成法器……何况是我的法器。”
他语气平静而郑重,这是荆白头一次听见黑衣少年的大名,应该是他们脱离幼年期之后自己起的名字。
说是大名,可在这塔里,除了对方,还有谁会知道?
果然,黑衣少年太玄有些动容,轻轻叹了口气,说:“初白……你想怎么做?”
冷漠如初白,听见自己的名字时,神色也柔软了一瞬。
荆白也很好奇他会想出什么办法。
初白只是看着太玄:“你吸收孽云,把肉身融入塔,能打通‘塔’和外面世界的联系。如果加上我的那份呢?”
太玄同样注视着他,两人对视片刻,太玄将已经虚化的手摊开给他看,郑重地说:“我不知道。可无论结果如何,一旦和‘塔’的结合开始,不管是像我一样虚化,还是别的什么,恐怕都无可逆转。不会再有机会回头了。”
太玄此时在荆白眼中就只是个半大少年,初白瞧着又比他还小两岁,但两人此时的神情都很成熟。
初白垂下眼睛,目光落在太玄的手掌上,平静地说:“我想得够清楚了。”
数种情绪从太玄面上掠过,最终变成一个释然的笑容。
一直神情淡漠的初白面上也浮出一个弧度很浅的微笑,看起来竟然很高兴。他们同时握住对方的手,荆白只觉视线一晃,竟然随着两人一起到了房间之外,他曾见过的“塔”面前。
“塔”看上去和他上次见到的差别不大,只是形状变得更完整光亮,乍看像一整片银色的星河,星星点点的碎片拼成了塔的形状。
太玄对着半空中的“塔”静静看了片刻,方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初白。初白对他点了点头,太玄笑了一下,将自己那只泛着银光的手抬了起来,虚虚按在“塔”上,似乎要起到一个稳定的作用。
另一只手则和初白同时抬起,在空中捏了个手诀。
两个人的动作说得上云淡风轻,但荆白眼中,随着两个少年的动作,掀起的何止是磅礴的气象!
一黑一白两个颜色的气体在空中交缠包裹,迅速将空中的“塔”围绕了起来,交汇间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荆白虽然不受这个空间影响,但光看四周的变化,也能感觉到这股滔天之力。隆隆的震动中,他看到在黑白二气的包裹中,原本悬在半空的银光闪闪的塔逐渐变化。
它的体积逐渐变大,或者说,他们所处的整个空间都在变大……
若非身在其中,很难想象其间的场景。天地变色般的景象逐渐让荆白感到晕眩,他不得不闭目片刻,再睁开眼时,身边已经大不一样。
环顾四周,头顶是澄净蔚蓝的天空,脚下是一片黑白相间的厚厚云层。
这跳跃也太大了些。若不是之前的经历都很连贯,荆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疑惑地往下看,却看不透云层,只发现脚下的云层隐隐之间还在互相涌动,像是相互纠缠,又像是在互相交锋。
无限空阔的视野中,却不见原本的两个少年。荆白看不透云层翻涌的规律,莫名其妙地在半空中停留了一阵,就忽然感觉到身体急速下坠。
今天经历的怪事够多了,虽在刚开始掉落的那一瞬心跳猛地加速,荆白很快恢复了镇定。他往自己坠落的位置看去,却不由得呼吸一滞。
他看见了一条山脉!
极速的坠落中,黑白二色的雾气正如龙卷风一般,从天空中席卷而来。山脉上泛着一层浅淡的银光,它顶上原本还有灰黑色的、烟尘般的气体在盘旋,又被黑色雾气飞速吞噬。那一整片山脉,很快都被黑白二色的雾气笼罩和覆盖。
荆白这才想起,按最早时他听到的说法,“塔”和灵脉,分别是是两个道人从禅宗处得到的安置他们的空间,和助他们成长出完整灵识的资源。
太玄和初白是没能融入原世界的先天之气,因此和原世界分离时,塔和灵脉保护了他们,也因空间破碎融为一体。
太玄和初白选择与塔融合,“塔”此时也现出了本相。
心念电转之间,荆白注意到自己接近山脉之后,下落的速度也逐渐减缓。
根据落点判断,他似乎会落在这山脉的主峰。而且越是接近地面,他就发现眼前的画面越熟悉……
山脉的主峰,就是他在画像上见过的那座山!
逐渐接近地面时,荆白甚至看见了自己曾走进去的那间小院。
他这才意识到,太玄和初白与塔融合的时间可能比他想象的要长许多。他现在看到的,应该已经是几乎融合完成的样子了。
但看着周围的景象,荆白依然感到无比震撼。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两人成长起来的几个关键时刻,他很难想象,两个半大的少年体内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这几乎是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
他最后果然落在了山顶,此时的他看到的景象,已经和画中几乎一模一样,连同那木屋也是。
荆白站在屋外,伸手触了一下房门,发现自己依然可以穿透过去,便直接穿门而入。
果然,房屋陈设与他这次来时已经别无二致。荆白无心停留,很快再一次走到了自己发现白恒一的房间。
可这次,床上躺的人却让他吃了一惊。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太玄躺在那里,可此时此刻,床榻上失去意识的人却是初白。他此时看上去仍比荆白年纪小些,但又比上次见时大了几岁,应该快成年或者刚成年。
可是……太玄去了哪里?
荆白留神看了一下,此时,初白的脖子上还没有那块白玉。
他正在不解之际,余光瞥到房中忽然出现了一团黑雾,他心有所感,立刻回头看去,果然见黑雾渐渐凝结,变成一个修长的人形。
看清那张脸时,荆白愣了一下。
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就是白恒一的。可荆白竟然花了一番功夫才辨认出来。
这个人的脸上、身上,所有能看见皮肤的地方,都已布满黑色的繁复纹路,再英俊的脸,此时也会变得神秘而诡谲。再细看,这些纹路似乎还在皮肤之下隐隐游动,又让那层神秘变作了恐怖。
认出这张脸的同时,荆白也意识到,这一定是太玄,不是白恒一。除开那层黑色纹路,哪怕是同样的五官,眼神和气质也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荆白忽然心头一凛。
太玄的视线落点,并不是他身后的初白……而是他本人!
他看上去变了太多了,连目光也是森冷的,和荆白记忆中见过的那个太玄也颇不一样。
被他这样看着,荆白也不禁心里有些发瘆。他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脾气,见状,索性直接开口问:“你看得见我?”
他一问出来,太玄审视的目光在他面上停留片刻,忽地噗嗤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笑了,虽和白恒一还是有些区别,却让荆白依稀见到此前那个少年的模样。与此同时,那种让荆白隐隐生出的危机感的阴冷气质也从他身上消失了。
荆白嘴角抽了一下。这个不直接作答的聊天方式真是该死的熟悉。
好在荆白应对他已很娴熟,继续单刀直入:“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太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俊朗的眉目中笑意更深:“这很简单,因为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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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白神色骤变:“你什么意思?”
太玄耸了耸肩, 随着他的动作,他肩颈处的纹路游动更加凶猛,令他此时轻松到近乎玩味的态度显得愈发诡异。
他只用眼神示意荆白, 悠远的目光投向青年背后的床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可是等了很久了。”
荆白蓦地意识到什么, 回过头去,震惊地看着床铺上无声无息的青年:“他死了?”
荆白说完这话,便觉脖颈处一凉,警觉地转回来,才发现是太玄目光如有实质,凉冰冰地用眼神剜了他一下。
荆白呼吸窒了一瞬。他意识到,此时的太玄,似乎也不是从前的太玄了。
不等他道歉, 太玄已经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说:“我保下了他的肉身, 还有一点真灵。不然怎么来的你?”
荆白想起他方才化形已是一团黑雾的样子,和后来的白恒一的经历,不由心头一紧, 追着他问:“你的肉身呢?!”
太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看出自己没有肉身一事很是诧异。但很快, 他的神色又归于平淡,仿佛在说一个不太重要的物件:“用完了。我和阿白能力不同,完成此时的结构, 用去的是我的‘形’和他的‘神’。”
他语气风平浪静,显然不打算多说什么, 但在这样轻描淡写的陈述中, 荆白也感受到背后的惊涛骇浪。
他还有些云里雾里, 太玄显然不打算为他答疑解惑,神色舒展许多,只道:“在这时候能看见你,看来我的设计成功了。”
他脸上露出释然之色,竟然在荆白面前盘腿坐下,闭上双目,长长舒了口气,说:“好累,总算可以休息了。”
他此时的神情曾经同样出现在白恒一脸上,正是他拥有“白恒一”这个名字的时候。
那之后的事情荆白不愿意再回想,他心中一阵发紧,急忙对太玄道:“不是!他和我不一样,还差一件东西!”
太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忍耐什么,片刻后才睁开眼睛,问:“你说什么?”
荆白感觉自己心跳极快,唯独语气仍然冷静,说:“玉。我醒来时,身上有一块白玉。”
白玉此时不在他身上,可这是他进入画中的凭证,也是白恒一苏醒的关键。
他方才就注意到,初白颈间没有白玉。太玄在这之后一定还做了什么。
既然太玄能看见他,说明他一定在这中间起到了什么作用,才达成了他们最终的结局。
太玄勃然变色,像是极其惊讶,又像是在生气,神情变幻数次,才重复道:“白玉?!”
荆白点了点头,说:“有很多裂痕的一块白玉。”
太玄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荆白和他对话不多,也看得出来现在的他性情大变,不是从前的青涩模样,也不像后来的白恒一。但这一刻的他,和荆白曾见过的那个太玄又一样了。
黑色的纹路连他的眼眶都未放过,可荆白能看出他的悲恸和震动,甚至一闪而过的软弱水痕。
太玄猛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床头走去。他起身太猛,甚至穿透了荆白的身体,好在荆白毫无感觉,只看着他扑到床榻边,一把掀开了被褥。
床榻上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青年,两只手掌合在一起,放在腹间,神色安然,好像随时会醒来。
荆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太玄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头微微侧了一下,神色悲伤而柔软。
他的衣袍宽松,手臂伸出来,同样沉着许多复杂的纹路,唯有指尖还是正常的颜色。
荆白看得心惊,却见太玄对着初白交握的手掌捏了个他没见过的手诀,轻轻地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