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重的男声听起来有些惊喜:“我就知道,果然是你在前面!中间人呢,怎么不见了,你没跟上他?”
荆白没有回头,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声音的主人——赵龙,追上他,又越过他,三步并祝两步地跑到他前面。
见他没跟上,中年男人纳闷地回头看着荆白,脸上充满疑惑:“这天都要黑了,你怎么不走了?”
荆白道:“他跑得太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他指了指远处中间人消失的位置,赵龙眯着眼睛看去,前方路崎岖蜿蜒,确实人影都没有一个,只得叹气道:“唉,尽力了。我这一大把年纪,实在跟不上啊。”
他挠了挠头,对荆白道:“怎么,你还不走啊?”
荆白放在石头上的手轻轻拂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要和我一起走?”
天色已经黑了,一个人走恐怕更是不妙。他回头看了看,也不见其他人追上来。
赵龙憨厚地笑了:“我是追着你来的,后面的人离我们估计还有一段距离。你想等着他们一起?”
荆白摇头道:“不必,走吧。”
他放开石块,匆匆几步就走到和赵龙身边,在黑暗的幽径中,同他并肩走着。
眼前的路,是幽暗狭窄的,周围的树却是高耸入云,密匝匝,黑漆漆的,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
在这片黑暗中,他们还要摸黑往下走,更是让人本能地觉得不适,总是不自觉地疑心自己是否走错了,或是……将要被指引到某个未知的去处。
好在月亮已经升起来了,透过缥缈的薄云,清浅的银光洒在林间,洒在路上,洒在凹凸不平的石块上,像一层如梦似幻的薄雾,让眼前的景象更显得不真实。
赵龙忽然精神一振,兴奋地指着前方:“那一点亮的是什么?”
荆白也看到了斜下方的一点光亮,在周遭的黑暗中,那一点光明反而让人心里没底起来。赵龙迷惑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路玄?那是不是木屋的光?我们是不是走出来了?”
荆白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
如果是木屋,至少也有十几座,怎么会就只有那一点亮光?
赵龙似乎被荆白一句话点醒,也意识到了问题。确实,如果不是木屋,这山路上的一点亮光就显得太奇怪了。
他犹疑着道:“会不会是离得远,所以只能看见这一点光?”
见他跃跃欲试,荆白便道:“也没别的路,走近一点再看吧。”
岂料他这话一出,赵龙反而突兀地往后退了一步。荆白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听见他缓缓道:“你……你到底是不是路玄?”
荆白眨了眨眼,面对突如其来的质疑,他表现得十分镇定,失笑道:“怎么,我不是,难道你是?”
赵龙顿了顿,道:“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突然提醒了我。
“这里只有一条路,而我。是追着你过来的……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但是荆白已经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所有人里,只有荆白走在他前面,如果这条路不对,赵龙自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就只能是荆白了。
荆白勾起唇角,眉头微挑,露出一个十足反派的笑容:“你怀疑我?”
“我只是觉得不对劲。”赵龙谨慎地说,隔着一片黑暗,荆白也能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在打量着他:“你有什么办法证明你是路玄本人?”
什么办法?
他和赵龙进副本之前连话都没说过,也就是今天上山之后才有了对话,两人根本就不熟悉,谈何证明?
在黑暗的山林中,前路未卜,唯一的同伴还在质疑自己不是人。荆白脸上却没显出一丝慌乱,见赵龙语气犀利,反而冷笑起来:“那你先证明你是赵龙吧,我独自走在前面,背后只来了你这么一个人,我也觉得不对。”
赵龙一怔,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那句话问得无理,一时竟然噎住了,又挠了挠头:“我……”
他像是想道歉,却没说得出话,荆白脸上现出一丝不耐之色,淡淡道:“就这一条路,你走不走?”
整座吴山,说只有一条路是一点没错的,虽然这条路经过的地方也非常陡峭,有的地方甚至连石板都没有,需要手扶着才能上下,但这是唯一一条能看得见的,没有高大的树木和茂盛的草叶挡住视线的路。
早在上午登山时荆白便发现了,吴山本身的山高并不怎么样,但山上长着的,却全是根深叶茂的大树。高的足有百尺,笔直挺拔,低的也有草木旺盛,树林深处,一打眼就是幽暗碧绿的一片。
除了他们上山时的那条山路,哪怕被中间人远远甩在后面,也没有人嫌命长,跑去树林中探索近路。
荆白给了台阶,赵龙自然要下,连忙激动地说:“走啊,当然走!”‘
他连忙走了回来,荆白瞥了他一眼,两人回到并肩的模式,向着前面的那一点亮光走去。
罗小兵在搭积木。
拿起积木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他眼前消失了,想起中间人说的“做不完工作不许下班”,他知道谁也帮不上自己的忙,只能把这该死的积木赶紧搭起来。
但无论他内心有多么迫切,也无法一瞬间就让所有的积木都拼起来,哪怕感觉自己已经被架在火上烤,急得也只能一块一块地慢慢拼。
这块空间虽然看不见其他人的房子,但是却能看见天色的变化。
哪怕罗小兵一直在心中绝望地祈求中天黑得晚一点,再晚一点,夕阳却也毫不留恋地坠入了地平线,平台上的光线也变得更暗了。
而这时,罗小兵的积木才拼了一半不到。
他的手抖个不停,光线的昏暗也让他很难看清自己眼前的积木,逐渐爬升的恐惧感像一只巨手攫住了他,让他不由得
山中不似城市,一旦天黑,就是一点亮光都没有的,头顶的月亮洒下的那点银辉,也显得格外的孤冷凄清。
罗小兵环顾四周,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在山顶上是一块平地,虽然没有任何照明,但也没有遮挡视线的东西,月光在这里变得格外明显,像水银似的铺了一地,让罗小兵至少保留了基础的视野。
他摸了摸狂跳的心脏,虽然已经冷汗淋漓,但他极力安慰自己:至少这里一旦有什么东西出现,他第一眼就能看到。
现在整个平台空空如也,对他来说也算是件好事。
这个空间里除了房子,一开始就没有别的人和物,反而让他有种说不远处的安全感。
罗小兵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凭借着月光那点微弱的光线,罗小兵整个人趴到了积木堆前,专心致志地拼着手中的积木。
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让他的汗水一直流个不停,他的额头都开始发痒,却不敢伸手去擦——他不敢做任何耽误时间的事,生怕就因为那一丁点时间,就断送了自己微博的生的希望。
是的,他知道自己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但是既然中间人没算他违规,那他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到了这时候,他只能选择不去想自己下午为什么没有搭房子的事情,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当下,只要他动作够快,一定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他太过于专注了,几乎屏蔽了外界的动静,直到那小山似的砖块下去了大半,他才抹了一把早已经湿透了的短发,抬头看了一眼。
眼前还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想象中出现的怪物……
这是好事,等这里拼完,他也可以下山了。
罗小兵精神一振:也是,崔风这种明明白白违反了规则的人都能获得第二次机会,他凭什么不能呢?要按建房子的进度,过了今晚,他也又回到前列了!
他使劲搓了搓脸,准备接着往下拼,忽然左右看了一眼,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是错觉吗?
他是站在两面墙中间堆的积木,因为他的砖块一开始就出现在这里。
他一直坐在两堵墙中间堆积木,因为天色昏暗,他凑得离积木格外近,甚至看不到
为什么他感觉自己修好的两面墙,它们之间的距离……
好像变近了?
是他拼积木太认真了,所以眼花了吗?
罗小兵恍惚了一下,他不敢怠慢,站起身来,用力甩了甩头,再睁开眼睛时,发现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两面墙,离坐在中间的他又近了一点!
罗小兵急了,他惊慌地四下看了看,幸好前面画着数字的地方,墙还没筑起来。
不如把红砖搬到那边去再盖房子吧……
罗小兵见那两面墙又无声地往前挪动了一些,也顾不上考虑后果了,一手拿着搭好了的部分,一手抓起两块砖,拔腿就往外跑。
他跑了两步,就砰地撞到了一面无形的墙上!
罗小兵本来就胖,这一下冲力极大,撞得他头昏眼花,脑子里嗡嗡作响,晕眩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跑出左右两道墙的距离。
怎么会这样呢?!
明明、明明没进来修房子之前,他虽然出不去,但还能站到边界线的位置去的!
是因为他带着砖块吗?难道这些砖块,不能离开已经修好的房子的范围内?
罗小兵回头看了看,他的房子后墙已经修好了,而两侧的墙还在向他不断靠拢,这所谓的房子,现在已经像一个逼仄的胡同了。
甚至……还是个越变越窄的死胡同。
罗小兵咬了咬牙,没有时间犹豫了,大不了不带砖块,他今晚就在这块地过夜!
这样想着,罗小兵把积木和砖块都放下,继续往外冲!
无形的墙将他重重地挡了回来!
出不去,根本出不去……
罗小兵瘫在地上,无力地用头撞着那一面看不见的墙,而左右两面一直在向中间靠拢的墙,和他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他看到眼前剩下的一小堆砖块,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不能慌,还没到绝路……
如果在两面墙合起来之前把这些砖块拼好,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罗小兵一骨碌爬起来,他双手抖如筛糠,方才丢下的积木捡起来搂在怀里,又哆哆嗦嗦地捡起剩下的砖块开始拼。
没剩多少砖块了,他一定来得及,一定可以的!
罗小兵的手颤抖个不停,在微弱的光线中,他拿着到手上就变成积木的砖块,瞪着眼睛,努力不分散一丝注意力到两面不断向他靠拢的墙上
可是,无论他看不看,两面墙的移动速度似乎是恒定的,不因为他看着而变快,也不因为他不看就变慢。
他逐渐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打不开了,两面墙之间,现在更像是一条略宽的缝隙。
罗小兵把剩下的砖块都搂到怀里,他浑身都蜷缩了起来,只有两只手能动,却还不肯放弃,几近麻木地拼凑着。
还剩八块、五块、两块……
最后一块!
罗小兵将最后一块砖块摁到手中堆好的积木上,他激动得想大吼出声,但是两边挤压着他的两面墙让他的惊喜转瞬即逝。
两面墙已经挤到了他的肩膀处,全靠胳膊的肥肉顶着,才没有让他痛得双手都失控。
还好,他已经背靠着那面看不见的墙,现在勉强还能挪动,到时候往后退一步,就能出去。
只要把积木放到地上,就算建成了吧……
罗小兵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挤压得极近的窄缝间,他艰难地做了个下蹲的动作,胳膊的两侧被粗糙的砖瓦墙面无情地摩擦和挤压,不等他完全蹲下,就已经破皮出血。
罗小兵感觉到胳膊的剧痛,他转头都很困难,只用一角余光,也瞟到了看到墙面上已经被自己的鲜血浸透了。
太疼了,但是还能怎么办呢?如果直接把积木扔到地上,万一这些积木就这样碎了怎么办?
他冒不起这个险了,再疼也只能忍着,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直着脖子,曲着腿,直到感觉到积木接触到地面,才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这、现在算是建成了吧?
他可以下班了?
背后的那股无形的力量似乎消失了,罗小兵感到背后一松,他高兴得狂叫一声!
但这狂喜同样没能维持多久——两边已经挤得很死了,他必须再三往外挤,才能挤出去。
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罗小兵喘了口气,大不了就是肉磨破了,和命比起来,再疼他都能忍。
脚下的积木似乎也在变大,不奇怪,毕竟房子建成了嘛……
罗小兵用力往外挤,他小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磨得鲜血淋漓,只有腰部以下还卡在缝里,这让他身不由己地保持了一个面部向上的姿势,一边看着头顶的朗朗夜空,借此麻痹周身的剧痛。
等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随着往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在罗小兵的眼中,那个东西也越来越大,那是什么?
伴随着“砰!”的一声闷响,寂静的黑夜中,响起了罗小兵男人凄厉绝望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从天上往下掉的东西无比庞大,也无比沉重,毫无停顿地砸塌了两堵墙,也砸断了罗小兵还卡在里面的下半身。
好疼啊……
罗小兵的视线渐渐模糊,意识清醒的最后一瞬,他努力想看清砸在他身上的是什么,却再也无法看清。
他的气息逐渐断绝,在呼吸停止的前一刻,他忽然想了起来。
那落在他身上的,不就是他搭好的那块积木吗?
那一大块积木,他拼到后面,已经没有时间仔细查看了,现在想起来……其实正是这栋房子的中庭部分,正好在这两堵墙之间。
他有些想笑,为了努力挣扎的自己,但他已经笑不出来了。
原来从放弃搭房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静寂的山路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细微响动,还有荆白和赵龙的两个人的脚步声。
两人越走越近,那光点也越变越大,越来越明显,却没见到之前那零零散散亮着光的、像散落的繁星似的诸多木屋。
荆白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可以确定了,这绝非通往木屋的那条正确的下山的路。
但他一路都是追着中间人下来的,天黑之前,他确信自己没走错路,也没见到过第二条路。
难道下山的时候追着中间人走,也是不对的?
这一路,他和赵龙也切切实实地是在不断下山,难道说,这行走的路本身就是一段逼真的幻觉?
荆白心中疑问连连,他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再转头看向赵龙,中等身材的男人也面带疑虑地看着前面的路,还在问他:“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两人一直并肩走着,只隔着一步之远,荆白见赵龙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冷不丁地伸出手,在赵龙胳膊上重重掐了一下!
“唉哟!”赵龙路也不走了,转过头对荆白怒目而视,生气地道:“你干什么!”
荆白掐他时丝毫没有留手,赵龙感到疼痛才是正常反应,这让荆白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有体温,也有感觉,至少说明他不是什么鬼怪。
见赵龙捂着胳膊,似乎十分不爽,荆白无所谓道:“你掐回来也行,我只是担心你不是人。”
赵龙抱着自己的胳膊,悻悻地斜了他一眼:“算了,你都知道试探我,应该不至于。”
两人之间虽然气氛尴尬,可没有别的人赶上他们,又不见别的路可走,只好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向着那个未知的目的地继续前进。
越走越近了,近到荆白已经能看到,那是一个类似农家宅院的院门。
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荆白看到光源的来处,是挂在那座宅院门上的两盏灯笼,宅院里面似乎也亮着,但是大门紧闭,却是看不太清楚。
深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几乎与这山间夜晚的浓黑融为一体,两盏白灯笼随着风微微晃动,光源也隐约闪烁,荆白隐约能看见两盏灯笼中间,大门的上方似乎有个招牌,上面写着字。
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除此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但是这座宅院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异样了。
上下山的时候走的明明是同一条、也是唯一一条路,何曾多出这么一个农家宅院?
荆白和赵龙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把握,赵龙低声道:“那——那是什么?”
荆白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才缓缓地说:“不知道。”
赵龙似乎有些退意,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荆白见状,也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们走下来的那条路已经淹没在黑暗和草木之间,左右两侧深深的密林中,更是不知道藏些什么。
赵龙迟疑地看向路玄,青年秀颀的眉宇已经皱了起来,似乎正为他的瞻前顾后烦躁。
赵龙听见他提起声音,有些不耐烦地道:“走不走?来回看也没用,难道能换条路么?”
都走到了这里,再说换路走显然不现实,而且现在又能走去哪里?
赵龙连忙道:“走,走!”
荆白直到他跟上来才开始往前走,两人再次走成了并排,赵龙眼看着那宅院离他们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门缝里透出的灯光,试探着道:“路玄,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啊。”
荆白似乎被他这话逗笑了,微微一顿,笑道:“怎么个说法?”
赵龙还没回答,两人离宅院门口就只有几步远了。荆白也不等他答话了,先停下来,抬头打量着眼前的宅院。
宅院不大,也就比他们山下的木屋略大一些,只是相对一座农家宅院来说,院墙格外高大,以荆白这样出众的身高,踮起脚来也看不见里面的情状。
但是,里面亮着灯还是能看出来的,门缝还隐约泄出一点光亮,是温暖的橘黄色。
这道大门上还有两个门环,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宅院。
赵龙小心地道:“这……我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荆白点了点头,却没应答,目光转移到招牌上的两个大字上。
墨迹淋漓,笔墨潇洒,写着宅院的主人的姓氏:方宅。
亮着灯会代表着什么吗?荆白想了想,昨晚其实也是,亮着灯的木屋是可以住人、有房主的,那么,这个亮着灯的宅院,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借宿?
只是只见宅院里有灯光,却听不见人声,是这座宅院的“房主”和木屋里的“房主”一样,是动物的形态的原因吗?
荆白有些迟疑,他看了一眼赵龙,赵龙同样指了指耳朵,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又指了指门环,自己往前跨了一步,示意上去叩门。
荆白犹豫了一会,冲他点了点头,两人同时往前走去。
等走到门前,赵龙作势要叩门,荆白却抬手制止了他。
在赵龙不解的目光中,荆白将耳朵附到门上,仔细听了听。
不出意料,没发现任何人的声音,连动物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都没有。
赵龙一直等到荆白再次站直身子,才起身轻轻叩了叩门环,放轻声音问:“你好,请问有人在吗?”
即便响动声很轻,但在这空旷而又寂静的深夜里,叩门声、说话声,好像都传出了回声。
里面没有传来脚步声,也没有任何人的应答。
赵龙犹疑地看着荆白,荆白点了点头,简单地指了下嗓子,示意他继续叩。
赵龙明白了他的意思,又用力叩了叩门环,大声道:“你好,有人在吗!”
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地等了一阵,还是没有等到人回应。
赵龙看向眼前的青年,却见那张生得格外俊秀的脸上,此时也写满了迷惑,似乎对眼前的境况十分不解。
赵龙再次挠了挠头,喃喃地道:“是啊,既然一座宅院在这里,就应该是能住的……怎么会没人开门呢?”
他这句话一说完,青年立时露出一个明悟的表情:“对了,一定是因为我们只问有没有人,但是房主不一定是‘人’,也不一定能回应我们。但如果我们提出要求,说不定就能进去了!”
赵龙眼看着那张向来冷漠的面孔上,显出一种云销雨霁的明净神色,仿佛十分高兴似的,冲他道:“就按我说的,你再叩一次试试!”
赵龙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道了声“好”,他手放回门环上,青年道:“事不过三,这次要还不开,咱们就回头看看别的路。”
赵龙急忙点头,最后一次叩门,恳切地扬声道:“你好,请问有人吗?我们是来借宿的,麻烦开开门吧!”
他的手刚从门环上放下,只听见长长的,像是久未开合过的木轴磨合声响起,“嘎吱——”一声,两扇大门各自向内打开!
赵龙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而就在同时,里面通明的灯火骤然熄灭,竟是再也看不清门里的动向了!
赵龙正要转头对荆白说话,却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个不容拒绝的大力,让他身不由己地向门中跌去!
赵龙被这股推力推得踉跄了一下,往门中冲了好几步才站稳,他整个人都懵了。
门外没有风,也没有他以为的来袭击的其他人,只有一个站着的、身量高挑的青年,他甚至还缓缓拍了拍自己的双手,并没有丝毫掩盖自己方才在背后偷袭的意思。
就在这时,刚刚才大开的两扇大门似乎感应到有人进来了似的,竟然也开始缓慢地合拢。
说来也奇怪,这门开得快,关得却慢,像是生怕有人来不及进门似的。
赵龙看着站在门外,不知什么时候抱起了双臂,还似笑非笑看着门内的青年,脸上露出了极其可怕的神色。
赵龙嘶哑地道:“路玄!你!!你!!你——为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半是愤怒,半是恐惧,目眦欲裂,表情夸张得几乎不像人了。
荆白见他神色恐怖,嘴角勾出了一个微笑,用一种近乎和蔼可亲的表情缓缓地问:“怎么,现在不夸我是好人了?”
被他这句话一刺激,赵龙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啊!!!!”
他站在缓慢闭合的两扇门中间站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头脸涨得通红,眼看着门就要关上了,却没有尝试着跨出门。
荆白他气得几乎要发狂,却没有出门的意思,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哦,果然是进得去,出不来。”
门合上的速度极为缓慢,赵龙脸上的表情从惊恐逐渐变成了哀求。
他的五官原本就忠厚朴实,面色微黑,似乎饱经风吹日晒,脸上沟壑遍布,露出乞怜的表情时,看上去格外叫人心酸。
赵龙两眼中泛起泪花,声音沙哑,似乎还能听出哭腔:“路玄,我是跟着你走过来的。我们一路走了这么远,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推我进这个鬼地方!求求你了,你拉我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