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三个营寨,将草席桌案搬出来,往操场上一铺就齐活,有些破旧也不要紧。
感谢时代,大家还比较朴实,在外风餐露宿,席地而坐都常有,孔子游天下,还饿过肚子呢,条件就这样,也没人说有辱斯文。
真有那等讲究人,也不会来参加这样的考试。
士子们乱哄哄的入营,被分配不同营寨中央,席案都摆好了,按顺序落座,或有些抱怨,但也就只是抱怨,更多的是开考前的兴奋。
他们吵闹着,周围举着火把的兵卒,却都早得训诫,沉默安静的围在周围,只有晨光熹微中勾勒出披坚执锐的身形,哐当寨门一关,众人不由得渐渐安静下来。
个别士子脸上露出受惊吓的表情,把站在外头的荀柔逗得一乐,觉得自己真是太坏了。
“差不多了。”他望了望渐升的朝霞。
天气还热,上午好点,顶好暑气蒸腾起来之前考完,大家都少折腾。
“敲鼓吗?”戏茂立即问。
籍田之难,在丈量记录之外,他半年奔波,算是通过测试,人黑瘦了一圈,却比当初更精神。
“嗯。”荀柔点点头,猜测着是否有人敢搞事。
这毕竟是第一回正规大型考试,想得再周到,也可能有没想到的地方。
“咚、咚、咚”随着三通鼓过。
各考场传令官三遍宣布考场纪律规则。
……角号之后方可提笔答题,不得喧哗,不得交头接耳,打手势、做暗号……不得夹带、抄袭或有意让他人抄袭……考生在左首填写名籍……
“阿叔?”随侍荀家族侄见荀柔听着听着,自己就乐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无事。”荀柔轻咳两声,当初写这一段,他简直一口气顺下来,如今军中传令官吼出来,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各处考场东、南、西三面竖起数块大木板,板上大字书写考题,与此同时,每半个时辰,会有传令官将考题高声朗诵一遍,方便视力不佳的考生。
胥吏考数术、律法、农历,学吏考诗文、律法、农历。
数学不考高深,只有加减乘除,就是数字略大,诗文只是公文与《诗经》,律法考一般日常涉及的条例,农历考《四民月令》。
最后一道论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尚书》原文,根正苗红。
题不多,以基础实用,只一道论述,属于附加,给大家一点发挥空间,满足指点江山的心愿,其余都是填空纸张很贵,没多余的糟蹋。
“看了考题,定不知有多少人会失望。”荀柔望向场中。
太基础啦,让那些摩拳擦掌的士子都不好发挥,不过他才不要将风气带成书呆十年寒窗苦读,文章是载体,为了传达精神,不是重点。
当然后世科举的目的,不只是选拔人才,但他既然知道弊端,就不能这么干。
戏志才一脸明了的回荀柔一笑,“如此,太尉才能见人心啊。”
荀柔唇角翘了翘,“让他们心中有些准备是真的。”
他知道外头都传,这是太尉给跟随士子的考验和机遇,还有些人信誓旦旦,认为最后肯定不会让大家为此“贱役”。
这些人太天真啦,上了他的贼船,就得按他的规矩来。
“叔祖出的考题,对许多人恐怕也并不简单。”荀仹声音是少年特有的高昂,一张漂亮脸庞,被朝霞映照得光彩耀眼,就像出水红芙蕖,“儒生之中不分五谷,不识律令者,也有不少。”
荀柔微微一笑,“熙卿以为,胥吏之职,最要紧为何?”
荀仹被问,认真想了想,答道,“是精通庶务吧。”
“精通庶务,能做一地长官了,”荀柔摇摇头,对看过来的众人道,“是用心,细心、耐心、同情心、同理心。做到前三点,就算良吏,至于庶务,就算全不通农业,在田间跑上两年,自然该会的就会了,光读书本,就算将历书倒背如流,到了田间一样会不明白。”
就像后世公务员考试,考的就不是专业技术,而是理解力、判断力、逻辑思维。
戏茂点点头,其余众人或若有所思,或迷糊懵懂。
“你们过去数术学《九章》,去岁学算盘,哪个用得多,想一想该能明白。”
外面看得再热闹,不上手也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再聪明也不行。
考试在午前一刻结束,金钲脆响三声,所有人停笔。
卷子收上来,当天荀柔就带着众人批改。
先看格式,宣布考试规则时,宣讲了写卷的格式,格式不对,直接黜落,这就去了二成的人。
接着就是勾选错误答案,再按照考生座位号排序。
规矩一条邻座答案错误一般,两人同算作弊都是成年人,还以公务员为目标,别光盼着别人来主持正义,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样又筛掉一成。
这两条筛选过后,剩下的能答对四成,都算通过,这回反而没有先前两条筛掉的人多。
最后荀柔再重头看一遍所有论述,以免有特殊人才被遗漏。
不过哪有那么多特殊人才,连最简单的规则都听不明白,也写不出什么高妙的东西。
公务员又不是科学家,科学家要的就是脑回路不同凡人,公务员则一定要能理解普通人才行。
最后取中三百二十,一百名学吏,二百二十名胥吏,看着不少,等计算着往各县里一撒,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叔祖,这五份文卷拿出去张贴,该如何排序?”荀缉叠起五张卷问道。
两种试卷各取前五名,算作五魁首,放榜时要张贴出去。
高强度熬夜工作两天,思维有点迟钝,荀柔想了想才道,“按笔画数来,不分优劣了。”
两边的头五名,都是有一两个位子能定下,其他就有些犹疑,硬分个上下,再引得争议,还不如不分。
这次考试五百份卷中他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头一个就是徐庶。
看见这个名字时,他一阵恍惚。
《三国演义》中徐庶篇幅并不算多,但短短一两章却给人留下深刻记忆。
他看过刀光剑影,听过鼓角争鸣,走过黄尘古道,见过烽火边城,再见到曾经熟悉的姓名,滋味真是别提了。
除了上辈子的“熟人”,还有几位是这辈子或认识,或听说过。
石韬,石广元,颍川老乡,比他大几岁,当初也是少年捷才,在各种宴会上有过数面之缘。
和洽,和阳士,汝南人,灵帝时举孝廉,曾受大将军何进征辟,不至。
裴潜,裴文行,河东闻喜人,其父曾为灵帝尚书令,只是家族败落,在河东影响力远不如卫氏。
所有考中的胥吏,包括石韬、裴潜,荀柔宴请一餐,勉励一番,就遣往各处去,秋收后收赋税,前面等他们的事情多着。
学吏包括徐庶、和洽,则留下来,再将身边的文吏选出一半加入名单,荀柔先给他们作一次岗前培训。
“有汉以来,朝廷早设有庠序之教,孝武皇帝时最盛,至本朝则逐渐废弛,其中缘故非只一端,今日提及此事,也并非为了追根究底,而是希望诸位明白,今设学吏一门,是要诸位排除万难,让乡间百姓开蒙启智。”
头三天是律法速成班,接着每人发上一沓纸,上面是相同的二十四字。
从数字起始,一二三到百千万,吾、汝、某、家、国、父、母、有、无、好、坏,荀柔当初从少府借的木雕工匠,今年一年所有功夫,就雕印这二十四字了。
要让为生活精疲力乏的人们,愿意打起精神来学习,那必须所学既不高深,又能有用。
于是荀柔舍弃了在常山郡改编的三字经,改了更基础的单字。
这些字,即使完全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也都在生活中见过,开始学起来就不会觉得深难。
“知家国,则知忠义,知父母,则孝义,实物俱可以图象之,识得数字、有、无、好、坏,就能记账,不易受商贩所骗,再学会名字,地方,就能简单书信来往。”
“若能记账、书信,之后便不愁百姓不愿学,故今岁之始尤为重要。”
“《说文解字》曰,国者,邦也。《周礼》有云”
“等一等。”
周围众人一起露出同情之色。
站在众人之前讲解的年轻文吏一顿,在观看了之昨天所有试讲者的凄惨下场,他看向突然插话的太尉,眼神中已露出隐隐畏惧和祈求。
“邦又为何物?”荀柔仿佛并未看到对方请求的目光,像个捣乱课堂的坏学生,问完还冲年轻文吏勾勾嘴角。
他的文化教育是亲爹一对一亲自教学,水平可以说不错,所以知道《说文解字》里国、邦两个字的解释是完美闭环国,邦也;邦,国也。
说了当没说,没说当说了。
文吏显然也知道,嘴唇颤抖,好一会儿才抖出,“邦……邦者,亦封也。”
不错啊,还能背《释名》,真是很不忍心为难他呢,荀柔摇摇头,“封者,当作何解?又有今者四境之内,非封之地,不算国吗?”
文吏蚌住了。
知道这些士子会出问题,荀柔专门安排了每人试讲一字。
昨天他玩找茬乐了一天,这看来还没悟啊。
他打了个呵欠,太尉之职当然不会只有培训文吏,他晚上回去看文书,白天这些反倒算休息做一个吹毛求疵的甲方,简直是快乐。
“国者,域也,执干戈所卫之地,如此解释,太尉以为如何?”
粗衣短褐的青年起身,拱了拱手。
终于有人说道点上,荀柔精神一振,一看竟是徐庶。
这个答案基本已经合格,但他还是追问,“何为干戈?”
“干为盾,戈为兵器,平头之戟。”青年毫不犹豫道。
“何为卫(衞)。”
“卫(衞)者,执兵以向四方,以对外辱。”青年想了一想回答。
这次解释时,他选择了更为简单通俗用词。
“徐元直?”荀柔站起身。
“在。”青年抱拳一礼。
“从今起,学吏以君为长,细研字解,以通俗易懂为要。”
“谨授命!”
原本要是没有人合格,荀柔准备将所有人为难一遍,将这些读书人傲气打掉,再给他们提示,不过有人悟出来,当然就不用再让他多费功夫。
【(光熙二年),七月,(荀柔)慰镇三辅及河东,辄见二千石、长吏、官属、佐史,考察黜陟,诛阿枉不平者五十又二人,并令检核垦田顷亩及户口年纪。是岁,关中田亩丰稔,试吏取三百余人,置学吏,以教化四民。
十一月,袁绍进兵河内,南匈奴南寇上郡。】
握着堂兄荀谌千里快马来信时,荀柔不切实际的想。
当时,他刚巡视一圈河东回到安邑,一方面是考察吏治民生,另一方面验收启蒙扫盲任务成果。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不过正是农闲庶民才有时间学字,沿途成果不说斐然,但总的来说,能选择参加这等考试的人,都算狠人,有赌性,有野心,尤其是参考学吏。
故而,他虽然只布置了二十二字,但许多人都超额完成任务,普及率有参差,但教学进度却都超了前,多教授了所居县、里之名,本地大姓,天干地支等等与生活密切相干的字。
若说有什么不足,就是明显女子普及率,远不如同地区男性。
当初考试,荀柔私下专门同负责报名的文吏说过,如果有女子前来报名不得拒绝,可惜是一个都没有。
这次扫盲也是,学吏都是男子,不可能主动提及让女子参加,各乡里也自觉地没有女子前去上课。
众人都认为理所当然,荀柔心理琢磨还是当初考虑不够周全,奖励了普及率较高而非进度快的学吏,然后决定明年在织社里给女子单独组织学习。
这件事,他交给段煨。
河东初期建设基本完成,织社、盐铁矿、百姓扫盲都做好了开端,将各种问题发现出来,刺头也都给摆平了,剩下的段煨作为太守要再做不好,那就只能不客气将其拿下。
已是十月底,布置好河东这边明年的工作任务,行李侍卫都已准备停当,路上赶一赶,当能在冬至前回到家。
这次休若兄也同他们一道回去,让副将梁肃留下守平阳。
去年河东新定,是以不放心让堂兄留守,其实张辽部一直在并州南部定阳一带,南匈奴主要部落也向东迁徙,安全性基本上保证。
但就在他即将启程前,消息从东面而来。
跑得精疲力尽的一小队骑士,都一副在泥雪里翻滚过得狼狈样子,跪在堂下软烂得起不了身来。
“群青,修平?”荀柔认出两个小队长,正是当初他家收养的黄巾余孤。
“公子!”“先生!”
郑仲、苏文二人当即跪拜见礼。
几年不见,当初少年郎都成了成熟的青年。
“一路辛苦了,不必多礼。”荀柔拿着尚带体温的白色丝帛,看了一眼,愣了愣,又看了一眼放下,“来人,端醇酒、烹雁以飨诸君。”
“先生”郑仲挣扎要起身。
“别担心,不急一时。”荀柔面上不动声色的摆摆手,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瞬间心里究竟想了多少念头,“你们先饮食休息,休息好再说话。”
“阿兄。”他抬头看向匆匆赶来的荀彧,两人一同避入后堂。
帛书递过去。
兄谌稽首再拜请:太尉足下,善无恙。十月癸丑,公孙伯圭截幽州贡赋,杀校尉鲜于银。丙辰,公孙瓒攻渔阳,丁巳,乌桓叩居庸关,刘虞遣使求救,辛酉,整兵将出,常山郡南石邑、九门、元氏三县叛乱,南附袁绍。兄观袁本初之意不详,当如何处置,望太尉详查指示。
癸丑,是十月第十五日,公孙瓒拦截了幽州入京贡赋,
丙辰,是三日后,十八日,公孙瓒组织人马攻打渔阳,
丁巳,一日后,十九日,乌桓兵马攻打居庸关。
从刘虞向西南面友邻常山郡求救,到常山整齐了兵马,准备救援,一共只用了四日,二十三日常山郡正要出征,就在这时候,南面靠近袁氏地盘的三个县就叛乱了。
应该就是当天,堂兄荀谌派人前来送信,到今日正好七天。
短短百余字,平铺直叙,最后还说“指示”,派人快马送来。
友若兄看来是真的拿不准了。
可长安的消息,并不比常山多。
“公孙瓒与刘幽州龌龊,又与袁绍结盟,岁末发难,阻截贡赋,改旗易帜,倒也不算太出乎意料。”
荀柔在堂中踱着步,从头分析,抬头就见后赶来的戏茂与荀衍,抬手摆了摆,让他们不必见礼。
“但刘伯安那边也早得消息,遣送贡赋不会毫无准备。”刘虞有点迂腐,但也不傻,从下半年起也在招兵买马,训练兵卒,如果公孙瓒没抢到先手,刘虞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动手。
“依信中之意,显然公孙伯圭起势突然。”戏茂道,“其从必不多。”
百余字,一眼扫尽,帛书很快传了一遍,大家都记在心里。
此时,更一句一句的嚼细,找出其中未尽之意。
无论如何,在幽州,要调兵遣将,刘虞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最有可能,就是公孙瓒仅以本部兵马精锐,突袭得手。
“故刘伯安求告,乃是次日。”
正因为乌桓入侵,刘虞才开口求援,显然之前公孙瓒的攻打并没有让他感到逼迫过甚。
荀彧在旁已沉吟许久,此时才缓缓道,“臣所在意是,袁本初为何要等八日?”
这显然是一个点。
“的确,若是与公孙瓒响应,就算相差,一二日也差不多。”荀衍握紧剑柄,“那乌桓不正是如此?袁本初难道以为,以三县就能拖住常山兵马?”
前半截幽州局势,其实并不算出奇,解起来也很容易,重点实是在袁绍头上。
是袁绍另有打算故意拖延北上?
是公孙瓒瞒着袁绍提前发动,以为自己可以独吞幽州?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因为信息量实在小,大家都只能猜测而已。
“若其意如此,如今确实拖延住了。”戏茂道,“常山兵马齐备,却实在被困住,若北上幽州,则恐南面再失,若先平叛乱,则幽州恐为乌桓、公孙所破,若分兵,又不知袁绍出兵几何。”常山也就养几万,分兵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荀柔摇头,毫不犹豫道,“比起常山,自然是幽州重要,若使乌桓入关,则不止幽州,数个州郡百姓要受其侵害。”
这是原则,他绝不会动摇的。
“还有一事,信中并无青州的消息。”荀彧向他望来。
“以友若性情,绝不会遗忘青州。”荀衍当即道。
荀柔一愣,缓缓握紧掌心。
关东地形中,最北面幽州像个帽子,幅员辽阔,东面帽檐下垂,盖着渤海,接着三韩,是后来公鸡地图下巴连下巴胡那一块。
冀州位置是帽子底下那个脑袋,也是雄鸡的上半身中央,常山郡是圆润的后脑勺,接着鸡背。
青州在冀州东面,是鸡胸凸出那一块上半截,在后世山东一带,和常山、幽州都不相邻,隔着四五个喉咙管似的郡。
过去,幽州、青州、常山,形成三角,北面遏制冀州袁绍,靠的是消息互通。
所以刘虞一呼救,常山两三天就能整顿好兵马准备救援。
而信中只字未提青州,恐怕是堂兄与青州消息断绝,才没法写。
“袁本初意,恐怕不在幽州。”荀彧沉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会吧!”
荀柔心里揣着地图,飞快的转了一圈,冀州周围,北面幽州,西面是并州的上党,但中间隔着八百里太行山,南面是兖州,东面就是青州,东南面是司隶的河内。
他被心中的猜测吓了一跳。
青州、幽州……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也不能做到全然公心。
“若袁本初图谋青州,常青兄并非无一战之力,况曹兖州不会坐视不理。”荀彧立即明白,当即道。
“是……孟德兄,应当不会不管……”荀柔低声应着,语气却没有堂兄那样肯定。
“可若是袁本初所谋是河内,恐怕就无力阻止。”荀彧摇摇头。
荀柔一时没有说话。
袁绍真的有这样的胆子,在这个时候去碰河内?
的确,这方向没有大的盘踞势力,只有守潼关的皇甫嵩手下两三千人马,可袁绍凭什么认为,在他做出意图染指雒阳时,朝廷不会出兵讨伐?
“袁本初若向河内,岂不是背弃公孙伯圭?”荀衍想得与荀柔不同,但也不太赞同弟弟的观点,“背弃同盟,袁本初如何面对天下人?”
打青州算是帮公孙瓒牵制后方,可若是袁绍调头打河内去,那就完全是拿公孙瓒祭天。
背信弃义,那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荀彧犹豫片刻,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观其行事,常因小利而弃大义,若得河内,便不再惧青州、常山要挟,不入雒阳,也可西进并州,袁氏未必能舍此利。”
“先不提袁绍,解决眼下吧。”荀柔当即道,“无论如何,幽州不容有失。”
送信的小队休息过后,荀柔再将他们招来相问。
他们知道的消息果然并不比信中更多。
明白不能拖延,他当即让领队的辛苦一些,再从自己亲卫选出健壮者护送,送信让友若出兵北上幽州。
虽然局势不明,但幽州绝不容有失。
同时派出一队人马往青州方向打探消息。
到此时,荀柔都尚未想过不回长安。
盖因公达负责各方消息,他回去,说不定关东情况已经送至长安。
但才刚启程,新的消息就传到河东。
为南匈奴正朔的于夫罗部,帅军十余万,来势汹汹,已入并州,张辽送信告急。
敌方将至,河东紧急备战,荀柔当然回不了长安,只能转回安邑。
兵卒原本一半轮换归家,当即紧急诏回,各县统计粮草、兵马、军械库存上报,以备调取,现营中骑兵为先锋部队,迅速集合准备先行,后勤也立即准备起军械粮草。
正准备间,荀攸也快马到达安邑。
帐外的人来去奔忙,准备的车马粮草,堆得到处都是,帐中也不停歇,群吏的珠算已打熟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满帐热闹,直到荀攸进了帐才停下。
荀柔灌得满耳朵的脆响停止,还真有点突然天地俱寂的味道。
而就在这时,荀攸一提衣摆,在堂中跪下。
“哗啦”立即起身的荀缉,带失了算盘。
“公达,你这是何意?”荀柔连忙走上前去。
纵使大帐内点起四只火盆,还是冻得人足膝冰凉。
荀攸跪在地上,没让自己被拉起来,垂首恭敬道,“臣失职有负太尉之托,不曾探查消息,以致全无防备,使河内郡为袁本初强占”
“河内…”荀柔飞快反应过来,“公达这是哪来得说辞,河内被袁绍奸计夺取,是我为太尉之失,哪需你来顶罪?况不过一郡而已,用不着如此,好了,地上冰凉,快起来,起来吧!”
他摆摆手。
袁绍居然真有能耐胆量,还是把河内拿下了!
好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真把公孙瓒祭天了?还是还有后续手段?
袁绍不会还想要雒阳吧?
袁氏军资之厚,已至于此?
骤闻得消息,荀柔心情既有点怒,也有点慌,但还记得自己是主帅,要稳住。
“太尉,当以大局为重。”荀攸沉声道。
怎么他就不以大局为重?他在袁绍手下失了一招,就不以大局为重了?
还主动顶罪,难道还要夸他一声忠义!
荀柔弯下腰捞他不起,本来一口气赌在半截,正想发火,突然触及荀攸平静的深眸,牙关一咬,硬生生忍住了。
公达不是逼他,是为他好。
让公达想出要代罪,朝廷估计沸腾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荀柔维持着声音平静,“是朝上公卿为被袁本初所摄,最近于我有些非议?”
“是,”荀攸道,“朝中震动,议论不休,只是战事就在眼前,叔父实在不必与他们纠缠。”
烦不烦呐,这些人。
荀柔想问都有谁,顿了一顿,忍住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也不是认不认错的问题。
“公达啊公达,你这是不知我啊。”他故作轻松一笑,可算把荀攸拉起来了,“我何惧彼辈?”
“彼,挑梁之小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民生物理,与时沉浮,徒逞口舌之利,会死沟渎而没有人知。”
“昔日董卓在时,彼辈躬身逢迎,噤若寒蝉,不敢稍有异议,今日袁绍进河内,彼辈已做作如此姿态,且不知意欲何为。”
“任他们说着,且待我破了匈奴,回师之日,到那时,看他们还敢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