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凉州土著贾诩,能够放下所有顾虑,为凉州未来贡献才智来。
“有一件事,”到晚饭过后,荀采将荀柔拉至僻静处,“云娘,”她犹豫了片刻,这才道,“找了任姑娘传消息,想私下与你见一面。”
荀柔微微一愣。
“的确于礼不和,我本不想答应,”荀采神色纠结,“却又担心,她是否有什么难言之事……听闻吕夫人性情颇为刚强……”
荀柔想得却是别处,云娘不是没有分寸的女子,自然明白养女的身份,在一些时候避嫌为好,仍然坚持想要见面,必然是有重要事情要说。
“可有说何时何地?”
“两日后,恤孤寺。”到这一步,荀采自然不会再阻拦。
荀柔若有所思的点头答应。
既然还有两天,自然就先放一边,眼下先接待带着消息前来的大侄子。
“公孙伯珪与袁本初联手了。”
“当真?”荀柔可知道,公孙瓒最看不上袁绍这样的名门贵公子。
“据报袁氏已与公孙伯珪交换了婚书,要将其女嫁给公孙二郎。”
荀柔为他倒了盏水,“所以,袁绍对河内的异动,可能是项庄舞剑?”
荀攸露出迟疑之色。
“若将常山兵力引向西,则袁绍可以和公孙瓒合兵,攻下幽州。”
荀柔吐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进攻河内就是进入司隶,若袁绍剑指幽州,他的压力会小许多。
荀攸犹豫的端起盏,“的确很有可能。”
“袁绍恐怕还是担心朝廷檄文的。”
毕竟袁绍要真的拿下河内,朝廷不做表态就说不过去了,而对于一个尚未发育完成的诸侯,檄文也是很不利的政治影响。
“公达以为,此次兄长他们能否取胜?”荀柔给自己也倒了一盏。
袁绍有一州之地,兵足粮广,公孙瓒有精锐的白马从义,而他们则是三个郡的兵力加一个不知道能起多少作用的刘虞。
再说什么保公孙瓒性命的话,就是玩笑了,既然公孙瓒倒向袁绍,当然就是敌人。
“袁氏兵马不少于八万,公孙瓒有三千铁骑,不过常山郡与中山郡扼守冀州与幽州中道,断其联络,胜算并不差。”荀攸显然早已想清楚。
“如此也好,实在鞭长莫及啊。”长安远离中原,安全是安全,但对于中原战事的掌控,却显得不足,就连运粮草都没有办法,实在太远了。
“飞书给友若兄与兄长,”荀柔顿了一顿,“还有刘玄德,请他们一定小心提防。”
荀攸点点头,“还有一事,陈长文想转御史台为吏。”
“看来他的确看不上太尉府。”荀柔不满的轻哼一声。
他虽然曾经打击陈群,想让他重新考虑职业规划,是想让他踏实干活,却没想陈群真的半路转职了。
荀攸容忍的望了他一眼,“太尉府庶务,非陈君所长。”
“……好吧,我同意了。,”荀柔抬抬下巴,“反正,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他自己勿要后悔就是了。”
荀缉敲击燧石,点亮了屋角的灯火。
淡淡兰芝膏香,缓缓随袅袅白烟扩散,摇曳泛黄的光映上窗棂。
灯油中当是添加了薄荷,味道带着一丝清凉。
“长安公卿近来如何?”荀柔轻轻呼气,还是把两边袖子撩了起来。
“一切如常。”荀攸垂眸回答。
一切如常的意思就是,从长安飞往东面、南面、北面的信件和过去一样多。
收信人有益州牧刘焉,荆州牧刘表,幽州牧刘虞,也会有曹操、袁绍、袁术……姻亲旧友、门生故吏,斩不断的关系,是政治官场永恒的主题。
就连历史上携官渡之战大胜的曹操,也只能将从袁绍家中搜出的信件付之一炬,荀柔当然也不可能阻止这些信件离开长安城。
“公达你猜,待我出征凉州,刘焉还是刘表,谁会先对长安动心?”
关东暂时不用担心,长安却仍然未必安全,益州牧刘焉,荆州牧刘表,两位真“皇叔”显然都想以光武帝为榜样。
“刘景升与孙文台僵持,刘君郎益州叛乱未歇,虽则如此,却也并非不能派遣兵力。”荀攸慢慢道,“只是,南阳之于刘景升,更有重于长安,刘景升非不能出兵,是不欲也。”
荀柔赞同的点点头。
孙坚和益州叛乱,表面上看一样严重,都能制衡两人兵力,但刘表和刘焉也非庸才,如果真的认为进入长安更重要,他们咬咬牙还是能想到办法。
但就同荀攸方才所说,刘表不可能放弃南阳而就长安。
这和他发家方式有关。
通过荆州名士支持,坐稳荆州牧的刘表,当然所有行动需要参考荆州人的意思,而南阳作为荆州曾经文化、教育、政治、科技都最发达的郡,这里的荆州著姓不知几许,自然与这些名士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刘表需要拿下南阳,稳定自家地盘。
“以此观之,与刘君郎的’天子之气‘相比,刘景升的雍季臼犯论,还是缺了点王霸气。”荀柔客观的点评道。
荀攸失笑摇头。
倒是旁边的荀缉被逗笑了。
这里头是两个典故。
灵帝末年,中原四处叛乱,已至朝廷难以平息的地步,刘焉见机欲谋求外任,以图发展,他原本看中交州,也就是后世广东那一块,术士董扶却告诉他益州有“天子之气”,刘焉便改求了益州牧。后来又听相者之言,守寡的吴氏女有贵人相,刘焉又为儿子取了吴氏为妻。
至于雍季与臼犯,则是春秋时期晋文公的典故。
这位流亡十九年,缔造了“行将就木”、“秦晋之好”等成语的春秋霸主之一,在与楚国的城濮之战前,与雍季、臼犯两个亲近大臣,商量如何作战。臼犯主张兵不厌诈,使用阴谋,雍季以“竭泽而渔”作比喻,认为这种方法虽然短期能取得效果,但长远看却不利。
当初晋文公表彰了雍季,却用了臼犯的办法,以“退避三舍”示敌以弱,最后取得胜利。
而刘表初到荆州,蒯越蒯良两兄弟,也给他出了“阴谋取之”、“仁德化之”,两个办法治理荆州匪患,刘表同样选择了蒯越的阴谋诛杀,然后赞许蒯良仁德君子,并比之“臼犯之谋、雍季之谋”。
在没有媒体的年代,每一个能甚嚣尘上的故事,都少不得背后的人为推动,两则趣论的背后,自然是造势与勾引贤良。
刘表自比晋文公,看似进可攻退可守,放在如今的乱世之中,就未免显得气量狭小。
守之中,得之下,连老大都想着退路,手下马仔又凭为他什么拼命?
“不过,只要叔父拿下陇右,刘君郎也不必担忧。”荀攸起身,解开屏风上悬挂的丝绳,一张皮制的关西地图顺着地心引力展开。
荀柔也站起身,端起油灯凑上前。
“此次西行,公达有何意见,请勿讳言。”
西征的计划,他在河东与荀彧、荀衍、段煨等人都商议过,这次回长安的目的之一,也是想拿计划与荀攸交流改进。
四肢据地,引腰蹬脚,其形如虎;
四肢距地,引项反顾,其形似鹿;
提膝展臂,伸缩手臂,形如飞鸟……
晨光中,荀柔认真练完整套华佗教授的五禽戏,“呼”
缓缓吐气,做了一个收势,从旁边侍从手中接过葛巾擦了擦脸。
天子大婚,放假九天,不过他回长安,不是为了休假。
与父亲姐姐一起吃过早饭,他便启程前往长安西南昆明池边的军营。
这也是节约,当年汉武帝在此挖掘昆明池以训练水军,自然也在附近修筑了兵营,虽然东汉迁都,两百来年后,这里破败了,但根基尚在,修修补补也就能用。
当初回长安的三千兵马,如今已经扩充至三万,待年底再从河东抽取两万,一共五万兵马。
看着人数不多,但实际上这些一直训练的兵卒,主要负责战斗,至于后勤如运送粮草之类,会再征一些民夫协助。
荀柔不必似各地诸侯一般,贪婪的扩充兵营,对于诸侯来说,只有入了军营的兵卒,才几乎算自己的力量,百姓却随时可能被对手劫掠去。
对于他来说,养太多的常备军,反而才是问题,不能过分掠夺百姓,也不允许攻陷城池后劫掠,也就养不起太多的军队。
所以,在数量不能体现优势的前提下,质量就十分重要。
“列队”
“列阵”
“三军并进”
“左翼进”
“骑兵进”
即使高站点将台上,要在烟尘滚滚中分辨各路兵马运行情况,仍然很困难,在这种时候,穿插在队列中的旗帜,则能起到基本的定位作用。
要看到现代军事中整齐漂亮不变形的队列是不可能的,荀柔有此心理准备,但至少要在操练中保证没有兵卒掉队,不发生踩踏、行错,再能识别、依从号鼓命令,才差不多能算合格。
阵型配合默契,则算优秀。
眼前分别由吕布、张绣、小侄女荀襄统领的三部各一万兵马,如今令行禁止操练得算差不多,倒也能拿到及格分数。
“辛苦文和。”荀柔低声向身旁的贾诩道谢。
吕布、张绣本就不必担忧,荀襄的兵马能训练得不落其后至少在操练中看上去不落两人之后,光靠荀襄自己是不可能的。
贾诩欠了欠身,“军中操练全是荀校尉亲力亲为,在下不敢居功。”
“是否有功,可不是凭文和你一面之词。”荀柔没有抬手抹汗,任凭汗水顺着脸颊溶进衣襟,“文和的功劳如何,我会去问过荀将军在论。”
贾诩再次欠身,不再多言。
荀柔自觉自己胜了一局,展颜一笑,回头继续关注演练。
目下,各军开始配合展现鹤翼阵、雁形阵、长蛇阵等阵型,变阵中,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凌乱不协调之处,好在,倒也很快调整过来。
荀柔参照曾经见过的黄巾军、董卓军、皇甫嵩带领的军队等等,眼前的军队,看上去也不算差,但离他希望的还差一点火候。
演练持续了两个时辰,辰时开始午后方止,一场演练完毕,无论将台上的荀柔、贾诩,还是操练中的兵将,都已经满身大汗。
“二十亩地,三百钱月奉,每日得饱,五日食肉,居有其地,衣被暖身,国以如此,前所未有之厚奉诸君,是求诸君勠力同心,保家卫国。”
荀柔站在高台一句一句说,身旁传讯兵,将他的话一句一句大喊出去。
这种演讲方式,自然而然限制了长度。
这点东西足以收买一条性命吗?在荀柔心中,当然是不够的,但如同所有时代拼杀在战场的军人一样,他们所获得的回报,永远都不可能够得上他们的付出。
可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永远如此……
“是的,保家卫国,不止为国,也为家人。国若安定,则家人不必被敌人所杀,国若不安,则家**女受敌人侮辱杀害,道理就是如此。”
“如今国家动荡,”荀柔突然觉得国家这个词真好,“国家动荡,诸君及家人、亲友皆不得安宁,所以,才需要诸君奋战沙场,为国为家,不畏生死。”
不是为了天子的荣耀,不是为了诸侯的也行,也绝不是为了义气,为了菲薄的俸禄,为了存生之处,而是为了国,为了家,为了自己而战。
这样,一条性命,大概就算值得了吧……
“诸君大概会想,吾既已为国家战死沙场,平日和不许吾稍微游乐休息,而要每日操练,汗流浃背,如此辛苦?然而,国之爱民保民,亦爱诸君,愿意保全诸君。”
“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平日训练辛苦,并非将官凶暴,只是希望战场之上,其麾下兵卒,少流血,少死伤,望诸君同上战场,亦能同归。”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行!”
演讲效果如何,荀柔一时也看不出,毕竟士卒是否都能听懂,他都不能确定,倒是诗句的力量强大,秦风。无衣应和之声,让他的演讲算是画了个圆满句号。
“以后要把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的道理,反复给兵卒讲解清楚。”
虽说没有达到最大期望,但显然训练得也足够辛劳,荀柔还是让杀猪羊犒赏三部将士,又将吕布、张绣和荀襄三人叫住,单独说话。
“当然,操练辛苦之后,食水须注意,不能疏忽,操练之时,也多将机巧目的宣告士卒清楚……”荀柔将想到的所有细节全都絮叨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又继续道,“荀校尉今日调度不够果断,吕将军……”荀柔望着吕布带着傲色的脸,咽下指点,“长平侯兵卒锋锐,张将军调度沉稳,荀校尉当多向两位多多请教。”
“是。”作为唯一被批评的荀襄,低头致歉,“卑将有负太尉重任,还请责罚。”
荀柔稍思量后,做下决定,“那就罚从明日起,日常操练后,荀校尉再亲领本部人马本袭十里,才许休息需步行,不可乘马。”
“以一月为期。”
“是。”
张绣张了张嘴正想要说情,荀襄已经一口应下来。
“好了,惩罚明日再开始,现下,诸君各自盥洗沐浴,去与营中将士宴乐吧。”
第194章 云娘
黄绿色的豆荚与金灿灿的麦芒,咯咯的鸡群与扎扎的机杼,以及,整齐干净的院落,苍翠如盖的桑榆。
恤孤寺所处的庄园,是先前缴没的少府田芬家产,连庄园并周围两百亩地一同划拨。
“男孩二十七,女孩五十二,男婴七,女婴三十一,老者二十,众皆以伯、媪、兄、弟、姊、妹相称……
“每日卯正起,申时休寝,午前劳作,午后识字……
“男孩六岁以上习农事,女孩满七岁学习机杼,新养幼婴,以牛羊乳喂之,认年长者为亲,相互照顾……”
荀柔一路听着女官介绍,含笑点头。
说是私人会面,但他考虑过后,却觉得不必故意做作姿态。
恤孤寺是在他提议下建立,回到长安,他本就计划要来看看,在此遇见了义妹,相互交谈几句,再自然不过。
若是遮遮掩掩,反倒让人怀疑他们说了什么机密。
不过这里的一切,比荀柔预期要更好。
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还有,有一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老弱面无饥色,眼睛灵活有神,孩子们都学过礼仪,姿势虽不够端正,但却也没有瑟缩之态。
士、庶,有什么区别?
从颍川家乡到雒阳过后,他思考过很久这个问题。
贵族阶级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颍川风气不同,但雒阳城中,那些官宦子弟,在熟悉过后,不学无术到让他瞠目结舌,耳濡目染背诵几句诗文,不解其意,人云亦云者,更是绝大多数。
于是,他意识到,才华是更高层次的追求,有学识者,并非社会的大多数。
道德、品行这些大道理,并非读书人的专利,学起来也很容易,归根到底不过是“利人与利己”。
这个时代,真正的鸿沟是礼仪。
礼仪划分了阶级,让那些平庸的膏粱子弟,理直气壮,趾高气扬的鄙视他的同类。
荀柔走过乡里,那些初一见面,手足无措而显得呆笨的农夫,只要稍加耐心,让他们度过最开始的一段羞怯劲儿,基本上都能交谈,在他们熟悉的农业,天象气候等领域,能言之有物,说得头头是道比许多满嘴废话,虚言无物的士族子弟更好。
但不懂礼仪,让农夫们无措,无措生怯,怯生瑟缩,生彷徨,于是只能埋首父辈旧路,只有很少人敢抬起头,观望一眼世界。
那些被鄙夷的愚昧、呆滞、粗俗,只是他们不懂得这些上层建筑的规则,不善伪饰。
礼仪,甚至是放在识字之前。
这一点,他也是近来才想清楚。
发现恤孤寺注重培养孩童的礼仪,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感到惊喜。
“幼童不知姓名者,皆以田为姓……”
“很好。”荀柔赞许的点头,“阡陌纵横,稼穑始生,的确是好姓,诸君将恤孤寺打理得很好,孩童皆知礼,动止皆有规。”
为众女官之首的美丽女子,屈膝一礼,“卑职不敢居功,都是钟少府,和荀夫人的指点。”
这位姑娘姓李,出身南阳大族,当初被李傕郭汜破了家门,族中男子多没于路上,堂嫂姊妹又不堪侮辱投死,只有她坚强的活下来。
“李令客气了,在下不过提议,全赖李令与诸君辛劳。”
云娘荀光道。
她今日穿戴得朴素,只是窄袖布裙,头插木钗,淡抹脂粉。
荀柔已经听说她常到恤孤寺帮忙,教导小孩,但今日一见却还是为她的改变感到惊讶。
“恤孤寺草创至今,不过半载,能做到这般地步,诸位令史劳苦功高,阿云相助,自然也有功劳,有功俱当赏,你们就不必推让了。”荀柔手一挥,欣然道。
众女谢过赏赐,恤孤令李毓道,“太尉可要再移驾后院府库看看?”
这是让他单独与云娘说话的借口了。
荀柔自然知意,点头答应。
一间打扫干净的屋舍,已铺好席垫。
云娘带着些许激动,执壶到了一盏,双手举起,“听闻阿兄不喜酒酿,常饮清水,此乃妹所采山泉,还望兄长勿要嫌弃。”
没有往日的金银锦绣,浓妆艳抹,女子脸庞显出与年纪相符的少女感,含羞又期待的样子,让荀柔真的来了点当兄长的感觉。
他接了盏,“听闻吕家大妇魏氏性情有些苛刻?”
原本他一直认为,吕家对云娘来说是个简单副本,但今日见了她,也不由有点担心了,“你可受了委屈?”
“并无,魏夫人就算性情要强,也不敢为难我呢,毕竟……我是太尉之妹。”云娘唇角忍不住上翘,又觉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那就好,”荀柔点头,端起水呷了一口,“阿姊听说消息,有些担心你,如此也可以放心了此水甚是清甜若日后吕奉先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后院难度对于他这位义妹不算什么,但如果是吕布就是另一回事。
“阿兄喜欢就好,让阿姊阿兄挂心了。”云娘笑着回答,然后深呼一口气,睁大眼睛郑重道,“今日求见兄长,并非私事。”
“请讲。”荀柔放下漆盏。
“当初吕家女郎入宫,有董氏在前,吕将军并未敢高攀,董氏败亡,朝庭西迁,又有许多贵戚、名门在,我也同吕将军分析过,吕家女郎不适合参与元后之争,至后来,女郎在后宫中有失礼之举,自然更无缘后位了。”
荀柔点点头,吕氏女当初随董白入宫,其中种种计较,非一两句话能说清,但吕氏要当皇后,无论从门第、才能、朝臣意向、天子宠爱来说,都没有一点优势。
“故而,阿兄不在此事相助,吕将军当初也并未觉得如何,”云娘顿了一顿,深呼一口气道,“可最近,他却突然表露出怨气,在决定皇后之后,酒后常叹后悔。”
荀柔微微皱眉,“后悔?”
“吕将军后悔刚来长安时,拒绝了王司徒的宴请。”话已开头,云娘便不再丝毫隐瞒。
荀柔恍然领悟,“吕奉先认为,若当初不曾拒绝,吕家也有可能得到后位的。”
“是。”云娘点点头,“虽然我有向吕将军解释,吕氏与蔡氏不同,但……”
荀柔点头,表示明白。
人都会对未曾发生的产生遐想,认为当初如果我XXX,或许现在我已经ooo了,即使这种想象有失逻辑,但仍然令人乐此不疲。
想象多了,连自己都会相信,而埋怨多了,人心就会背离。
“原本失了后位,吕将军后悔,魏姊姊遗憾,也算人之常情,”云娘道,“可最近我发现,这其中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兄长与吕将军。”她抿了抿唇,再次开口,“应该是王司徒。”
荀柔并未感到意外,“王子师又派人联络你了?”
“并未,”云娘摇摇头,“想来是因为我已被荀家收养,王司徒并未联络我,只是……他派去给吕家姬妾送礼的人,我认得阿兄,吕奉先此人……他并无忠义……”
她皱紧眉头,说出这样的话,露出这样的暗示,对她来说已是极限了。
如果拿后世比喻,吕布大概就是标准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永不满足并且骄傲。
后位只是一条引线。
王子师只是发现了这一点。
“吾妹果然既聪慧机敏,又能识人。”荀柔压下心中的忧虑,展颜一笑,“天下男子多不如矣。”
云娘一愣。
“不要担忧,”荀柔半安慰,半教导她道,“无论王子师,还是吕奉先,每个人心中利益不同,计算也各有不同。这长安城中,比他们更怨恨我的人也有许多,但论迹不论心,只要不做什么,发几句牢骚也没什么,不必紧张。
云娘愣愣的看向他。
荀柔温和一笑,“至于此事,也并不严重。吕奉先不过生了点异心,但他性情简单,有些儿女情长,凭他自己,做不成什么事,王子师虽然对我不满,但对天子忠心耿耿,不会破坏明年西征,到时候奉先立功,得了赏赐,事情能过去就好了。”
是啊,不好了,他又能如何?
荀柔暗自叹气。
他帐下贤能的文士许多,但带兵打仗的将领却并不充足。
吕布固然骄傲,但他也的确有此资本,因为他是本时代最杰出的将领之一。
明年出征,能与马腾等人比勇武的只有吕布。
拉拢吕布的人,也并不是想要他的性命,暂时也就够了。
再往后,多多培养、挖掘军事人才,将吕布的重要性降低,权利减低,等拉拢他无利可图,反叛的可能性也会降低。
“你若是在吕家过得不适意,可以回家来。”荀柔想了想道,“与阿姊作伴。”
留在吕家,云娘的立场未免艰难。
云娘一愣,连忙摇头,“既然阿兄以为,事情并不严重,倒也不必……”
“好、好、不必,”荀柔并没有拆散人家夫妻的兴趣,“只是,你若觉得吕家不好,就回家来,不必委曲。”
“……嗯。”云娘低下头,咬着唇笑。
虽然宽慰云娘没关系,但转头他还是将王子师勾搭吕奉先的事告诉荀攸,让他多加注意,又让姐姐多照顾教导云娘。
云娘的聪慧与成熟冷静,让他忘记了这个姑娘其实年纪并不大,也需要照顾与保护。
不过,他自己却没有时间关照云娘了。
去过恤孤寺后,他又与堂兄荀悦去拜访蔡邕,说明建立书馆之事。
如今女儿已嫁,孤身一人的蔡伯喈很愉快的答应了此事,并且积极表示,愿意将家中藏书也放在馆中供读书人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