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句话,是封他为瑞王时圣旨所书。
‘哔啵’一声,烛光攒动,也将两人映得明明灭灭,影子在这一瞬间在地面纷乱如舞。宫人们急忙进了来侍弄灯烛,衣裙摇曳,于这明灭之间,姬溯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行远自迩,踔厉奋发,莫辜负了……瑞王。”
姬溯这般说, 姬未湫还能怎么说,低头应了一声:“是。”
姬溯一手伸出,姬未湫见大概是这个意思, 犹豫了一下便握住了姬溯的手,借力站起, 姬溯道:“天色已晚, 回去歇着吧。”
“臣弟告退。”姬未湫行过礼后板板正正地出了正殿,出了偏殿后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在发酸, 脚下陡然一软, 险些摔到地上去。
“呦,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小卓公公忙扶稳了他。
小卓公公也随着庆喜公公唤他为‘殿下’,而非‘王爷’。
姬未湫摆了摆手:“没事……刚刚在殿里坐的脚麻了。”
“奴才扶着您。”小卓公公一边扶着他,一边道:“方才师傅叫奴才报与殿下知晓, 说是王府中有些小事要处理, 醒波哥哥不敢惊动了圣上,便自请回王府去了, 还请殿下勿怪。”
姬未湫闻言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醒波是他的大管家, 家里上上下下大一票人要养活呢, 一天到晚待在宫里伺候他算怎么回事?他在宫里头难道还能差了人伺候?早该回去了。
偏殿中早已备好了药泉,那澡池子还是玉做的呢, 姬未湫搁里头一躺,顿时舒服得直叹气, 可转念一想, 又觉得烦躁不安。
——他不知道他哥到底想要什么了。
如果按照原著走,他哥自然是不可以信任的, 他哥自小就是那张平静淡漠的脸,想什么压根没有人知道。而原著至少是准确的描述了他哥想要点什么,而他哥……到底是想通过他,获得些什么呢?
姬未湫闭目小憩,有些东西他不愿意深想,就这么得过且过下去吧!最惨也不过是被软禁一生呗,想他那王府修得花团锦簇,四季胜景不断,他也不是不行。
他皇兄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总不至于真让他困厄而死。
姬未湫想开了又觉得轻松了起来,药泉是胡太医给姬未湫配的,有什么效果姬未湫是听得一头雾水,知道对身体好就行了。他当真在药泉里舒舒服服地小睡了一觉,醒来药性也就泡得差不多了,小卓公公上前为他披衣烘发,忽地外头有人道:“殿下,老奴庆喜求见!”
姬未湫精神一振:“快请。”
吱呀一声,殿门被宫人自两侧打开,庆喜公公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两摞奏折过了来,粗略一数少说六七十本。
“小殿下。”庆喜公公行了个礼:“这些是圣上吩咐老奴送来给殿下的。”
姬未湫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是我今天必须要看完的吧?”
庆喜公公笑呵呵地说:“殿下身体未愈,哪能这么劳心劳神?殿下慢慢看就是了。”
姬未湫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呢,又听他接着道:“只不过都是有关泉州知府钱大人的奏折。”
姬未湫这才想起此前他哥让他看李文修案就是为了让他决定钱之为的处置,现在李文修案看完了,他哥还多角度给他分析了一遍,这钱之为他要是处置不妥当……他都不敢想他哥会是什么表情。
姬未湫苦着脸看向庆喜公公,一手微微抬起:“公公,你来。”
小卓公公立即便去搬来了一把椅子,请庆喜公公坐下,紧接着又很自觉地带着宫人们退避——既然是请坐,那便是有话要谈。
“多谢小殿下。”庆喜公公挨着半边坐了。
姬未湫盘着腿,一手支颐,郁闷地问:“公公,你在皇兄身边也伺候了这么多年了,你说,今天他跟我说那些做什么?”
他又扬了扬下巴,示意那两大摞奏折:“还叫我看奏折……这我哪里敢看?”
庆喜公公笑道:“老奴可不敢揣测上意,只不过老奴知道一点。”
“什么?”姬未湫连忙问道。
庆喜公公道:“圣上总是无错的,依着圣上行事就是,圣上又是殿下的兄长,十几年的兄弟情份,哪里会害您呢?”
姬未湫眼眸低垂,没有回答,庆喜公公见状又道:“老奴逾矩,今日殿下看的那些奏折呀,圣上也是看过的。圣上今日教与殿下,就如同当年先皇教导圣上一般……殿下不必太过忧虑,圣上是看重殿下呢。”
其实他也看出来了,百余年前的奏章,复刻本却只有二三十年,打开时上面已有朱批圈点,御用朱砂百年不陈,可圈点却能看出落笔之人的习惯,那上面的朱批,不似是他皇兄的,应当是先帝的。
先帝,是圣明过一段日子的,也曾真心对姬溯这个嫡长子寄予厚望、关心爱护的。
姬未湫当时看出来时不是不感动,只是他不敢动而已。
“算啦,我知道了。”姬未湫点了点头:“反正我也弄不明白,我听我皇兄吩咐就是了。”
“哎,这就对了。”庆喜公公起身:“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圣上身边可不能缺了人。”
庆喜公公走后,小卓公公等宫人又重新进了来,替他铺设寝具,更换熏香,姬未湫本来觉得自个儿今天应该很难睡着,毕竟白天睡得太多了,哪晓得闻着熏香头一歪就睡过去了,哼都没哼一声。
他睡着前最后一个想法是:好熟悉的感觉,不会又是蒙汗药吧?
又过了小半时辰,姬溯进了偏殿,小卓公公见到姬溯便无声无息地行了一个礼,姬溯坐在床沿,见姬未湫睡得四仰八叉,不禁皱眉。
自小姬未湫睡姿就差,没想到现在越发变本加厉了。
姬未湫睡得极香,脸上都透出了一股红晕来。姬溯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见他未曾发热,又摸了一下他的后颈,那儿微微有些汗意,不似几日前带着一股子死寂的冰凉,想是胡太医照料有功,起身离去。
庆喜公公在门外候着,见姬溯出来便跟了上去,姬溯吩咐道:“明日请胡太医再来看一看。”
“是,圣上。”庆喜公公陪着笑脸道:“胡太医也说了,他明日是必要来的。”
姬溯颔首,其他的倒也没再吩咐了。无他,没必要。
堂堂亲王,若在宫中还能叫人慢待了去,他这个皇帝做的也委实没意思了些。
隔天,姬未湫确定了这应该不是蒙汗药,因为他天不亮被叫醒的时候,居然没有因为睡眠不足而头疼头晕,应该只是他昨天太累了,一直靠精神强撑着,他迷迷糊糊地问:“做什么?”
大清早的这是干什么!
难道连自然醒的权力都要被剥夺了吗?!
姬未湫定睛一看,就发现胡太医在一旁,他立刻就老实了。胡太医摸了他的脉搏,与小卓公公道:“无什么大碍,继续养着就是了。辰时带殿下去园子里见一见日光,也可以小憩一会儿,仔细伤了眼睛。”
小卓公公连连点头:“是是是,小的知道了。”
姬未湫刚想说诊脉就诊脉,为什么要叫醒他,结果就看见宫人端着一碗闻着就苦的药来了,姬未湫顿时僵硬了:“胡爷爷,我还没用早膳呢……”
胡太医抚了抚胡须:“开脾健胃……”
姬未湫这两天是吃够了吃不下的苦,吃一点儿就饱,过一会儿就饿,吃得油了就窜,吃得素了又抓心挠肺,闻言二话没说仰头一饮而尽,小卓公公端着糖罐子:“殿下……”
姬未湫闭着眼睛说:“别坏了药性。”
那就是不吃的意思了。
胡太医一笑,从小卓公公手上将糖罐子捞走了,从中摸出一粒荔枝糖塞进了口中,其余的则是塞进了药箱:“老臣告退。”
小卓公公:“……?!”
那是御赐下来的贡品……您就这么拿走了?!
小卓公公眼巴巴地目送胡太医离去,到底没敢上去把糖罐追回来,回头一看发现姬未湫又睡熟了,他叹了口气,又悄悄去安排宫人去办事。师傅说了,既然是伺候主子,就要多想多动,主子想到的要备好,主子没想的也要备好,用了心,主子自然而然知道你的好处。
他想着这位殿下好玩乐,想着要不给殿下安排个戏台子……但他也不敢,谁敢在清宁殿中弄这些?不过寻个会弄些雅乐的倒不难,之前他也问过醒波哥哥,说是殿下平日里闲来无事要睡到巳时上,还是在园子里挑个好地方备个榻吧,还要准备好吃用,说不定殿下兴致一来,要在园子里用早膳呢?
于是姬溯下了朝回来,还未走几步,就看见园子里一身大红外袍蒙着眼睛晒着太阳吃着果子听着琵琶和说书的姬未湫。
还有人给他捏肩捶腿。
姬未湫还未发现他哥下了朝呢,二郎腿翘着,指挥着宫人:“葡萄~”
一颗乌紫葡萄落入他的口中,轻轻一咬,汁水四溅,清甜止渴。
姬溯缓步过了去,等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不是说书,而是御书房伺候的太监正在为他读参奏钱之为的奏章。
“……贪污受贿,天理难容……”
“强抢民女……开设青楼……”
众人发现他来,立时要见礼,姬溯一手微抬,众宫人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姬未湫将葡萄皮吐了,他眼睛上系了绸带,这个点儿阳光还是有点刺眼的,他怕他睡着了不方便,所以干脆将眼睛蒙起来,如今突然对装瞎有了点兴趣,故而未摘。
“这是第几本参他贪污腐败的了?”姬未湫问道。
太监答曰:“王爷,这已经是第十本了。”
“再加上五本骂他治下不严的,念了十五本了?”姬未湫话锋一转:“都十五本了,你去喝盏茶歇一会儿,皇兄估摸着要下朝了,算了,接下来的我自个儿看吧……小卓,赏个大的。”
小卓公公偷看了一眼神色冷凝的圣上,从袖中摸出了个大荷包来——真的很大,都快能赶上褡裢的大小了。读书太监也偷看姬溯,见姬溯颔首,这才接过了沉得要命的荷包。
“多谢殿下赏赐!”
姬未湫摸索着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双手胡乱挥舞:“来来带我回偏殿。”
他捞到了一只手,下意识捏了捏,只觉得被他攥在手心里的手指节莹润,指骨修长,如竹如玉一般,一定漂亮极了,他随口夸赞道:“你的手真好看……”
第27章
庆喜公公心里咯噔一下, 当即给一众宫人使了个眼色,叫众人赶紧退避,正所谓非礼勿视, 非礼勿言,不管那两位如何, 哪里是宫人们能直勾勾看着的, 还不快走?!
姬未湫这会儿还浑然不知呢,他也不是有意要调戏对方的, 只不过刚好他握着对方的手, 顺口夸一夸而已。
他察觉到手心里的手动了动,是要抽出去的样子,他转念一想最近他哥态度太奇怪了,他还是要把荒唐的名声坐坐实,故而又紧握了那只手, 调侃道:“小心叫我摔着~”
就算是以后要如何, 现在也不能一日千里嘛。要是他哥一说他,他就突然变得英明神武聪明绝顶起来, 那不显得以前都是装出来骗他哥的?那不就是欺君?
荒唐点最多挨两句训斥,大不了被打几下, 欺君最多能挨一万刀缺一刀, 这个姬未湫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那只手的主人没有再挣扎。
姬未湫得寸进尺地扶着对方的手臂,指尖搭在对方的衣袖上, 他忽地有些奇怪地多摸了一下衣袖,喃喃道:“这绣纹……”
这绣纹好生熟悉!圆圆的, 外围是貌似杂乱无章的线条, 中间有一条蜿蜿蜒蜒粗粗的线条……
姬未湫撒了手,状似无情地道:“不必你了。小卓, 过来!”
被点名的小卓公公打算硬着头皮上前,被庆喜公公一把拉住。姬未湫也没那么个勇气真扯了蒙着眼睛的绸带,放开对方的手臂扭头就走,人刚跨出去一步,后颈就叫一只手抓了个正着。
姬未湫后颈比较敏-感,叫人抓着就下意识地打了个颤,忍不住要缩,却叫人用力握住,顿时一股晕眩感传了过来,姬未湫霎时有些站不住,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恰好撞进了身后人的怀里。
正是他方才夸过的那只手,指节莹润,指骨修长,就这么一握,能恰好掐住他颈侧两大经脉,用力一捏,就能截断他体内气血流动。
姬未湫人都僵了,就听见他哥语气淡淡:“小心摔着你。”
“……哥。”姬未湫艰难地说:“皇兄,你下朝了……?真早……哈哈哈……”
姬溯一手扶在了他的腰间,叫他站站稳,顺手解了他脑后的系带,一大团光明陡然侵袭而来,姬未湫不禁眯了眯眼睛。
日光明媚,姬溯逆光而立,近乎完美的皮相被日光勾勒了一圈金边,目光冷冽,淡色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明明站在光下,却像是日光的另一个极端。
姬未湫咽了口口水,不知道该不该解释这真是个误会。
要不是摸到了团龙云纹,他真没认出来这是他哥啊!他是想荒唐荒唐,但没想到荒唐到他哥身上去啊!
他慌得一批,在想要不现在跪下请个罪?
姬溯见姬未湫目光闪烁,又局促又不安,心道这小东西也知道‘怕’字怎么写?
“皇兄……”姬未湫低声唤了一声,他现在简直是如芒在背,姬溯的手还抓着他的脖子呢,他一阵一阵的打颤,从腰后开始发痒,难受得不行。
正当此时,姬溯总算是放开了他的脖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今日药吃过了么?”
姬未湫连连点头,生怕抓不住他哥给的这个机会:“早上天还未亮就吃过了,胡太医叫我辰时来晒晒太阳……又怕太阳伤了眼睛,这才蒙起来的。胡太医的药真有用,今日吃了药,胃口也好了许多……”
姬溯颔首:“那便好。”
他缓步而行,姬未湫也只能跟着他一道走,后面宫人们也就跟了上来。姬未湫松了一口气,应该是他哥听见有正当理由,也就放过这一节了。
三两句话的功夫,姬未湫不知不觉中跟着姬溯一道走到了正殿门口,姬未湫止步,试探性地问道:“皇兄先忙?我先回偏殿……?”
姬溯颔首,只瞥了他一眼,便跨入了正殿之中。姬未湫见状狠狠松了口气,庆喜公公跟在后头进去,给了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容,姬未湫下意识回了个笑脸,等到回了偏殿才想起来那个笑容意思是:‘殿下真厉害!’。
姬未湫人都麻了。
今天给他哥抓了个现行,他也不敢再做其他事来挑战他哥的神经,正儿八经的看起奏折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介于他在运河上被刺杀一事,刺客本身固然是最大的错处,但让刺客真摸上了御船,距离他最近的两州府的知府同样有治下不严的罪过。
他只看见钱之为,是因为他哥只给了他有关于钱之为的奏折……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哥认定应该是钱之为所为,所以才能放下话来,他随便判,判完了都能名正言顺的施行。
已知有四十五本折子里已经有十五本都在说钱之为不行了,姬未湫一手支颐:“小卓,你识字吗?”
小卓公公颔首:“奴略识得几个字。”
“那先替我分一分,将为钱之为求情的挑出来。”姬未湫吩咐了一声,小卓公公恭顺地应了是,便麻利的干起活来。姬未湫自己也看了起来,别说,看和听还是有区别的,听的时候过了脑子也就过去了,看的时候有更多思考的空间,眼睛一扫,就能看到前头想要的东西,姬未湫问道:“这些应该是不发还了吧?”
小卓公公看姬未湫捏这笔,便道:“殿下只管放心,折子还有留中这一说。”
姬未湫也就放心地在上面他觉得有问题的地方用朱笔画了个点,不知不觉中就到了饭点,小卓提醒了三回该用膳了,姬未湫刚刚寻到一个疑点,正对比得不亦乐乎。他抬头一看,居然已经快到未时初了,怪不得饿得鬼叫,他问道:“小卓,我皇兄叫用膳了吗?”
按例,小卓公公不可透露圣上的动向,但对着姬未湫,他毫不犹豫地说:“圣上公务繁忙……”
那就是没吃的意思。
姬未湫一想这哪里能行,道:“更衣。”
一旁宫人们早有准备,正欲上前服侍,却见姬未湫顺手把外衫脱了往罗汉床上一扔,自个儿从宫人手中捞了一件新的外衫披了就往外走,对里头那些中衣是看也不看,就这么往正殿去了!
谁不知道圣上好洁?殿下就这么糊弄一下过去了?!
小卓公公摆摆手:“快收拾了。”
他三两步跟了上去,姬未湫这会儿已经出了偏殿门了,他本想叫御前宫人去通禀一声,哪想到出了门就见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顾云鹤顾相。
顾相年逾四十,相貌儒雅,气质温和,见一人自清宁殿偏殿大步走出,还以为是圣上的禁脔,便垂目避让,哪想到那人张口就是:“哎?顾相来了?怎么不进去?您吃了吗?”
顾相抬头望去,见是姬未湫,目光中有了一瞬的惊愕,他也是沉浮官场二十年,半点不动声色,只拱手与姬未湫行礼:“殿下,臣尚未用过。”
姬未湫也不觉得惊讶,顾相,他哥心腹中的心腹,铁党里的铁党,既然他住在这里,他哥又没禁止顾相进出,也没告诉他顾相来了让他避让,那就是不介意顾相知道。他道:“正好,听说……”
姬未湫本想说‘听说皇兄也未用’,可想到昨日才叫他看过李云修案,便也不再说出口。顾相聪慧,也不多问这说到一半的话到底后面接着的是什么,只当没听见,他道:“这个时辰了,殿下也还未用膳么?”
姬未湫点了点头,想起之前的折子,反正这是他哥的心腹,他问一问应该没问题。他便问道:“不知顾相对泉州知府钱之为可有了解?”
顾相含蓄地道:“殿下问他作甚?”
姬未湫低声说:“皇兄叫我看参他的折子,说是我自个儿的事情,要我自个儿知晓才行。”
顾相沉吟一瞬:“殿下以为此人如何?”
姬未湫想也不想道:“一个胆大妄为的贪官。”
“既然如此,殿下……”顾相说到一半,庆喜公公开了门出来,低眉顺目地道:“殿下,顾相爷,圣上令二位入内觐见。”
“多谢公公。”顾相笑着点了点头,又与姬未湫把话说完:“殿下如何认为,那就如何断。”
言下之意,姬未湫没猜错。
“多谢顾相。”姬未湫示意顾相先行,顾相则退了一步,最终两人并肩进去了,姬未湫趁此低声问道:“一会儿顾相没有什么急事吧?”
顾相微微点头:“不急。”
姬未湫示意知道了。
姬溯还在批折子,看他书案上堆得满满当当的折子姬未湫就直摇头,心道怪不得历史上皇帝长寿的不多,看这么多折子谁吃得消啊!
姬未湫与顾相行过礼后,姬溯先问他:“何事?”
姬未湫一本正经地说:“皇兄,臣弟馋了,特来皇兄这里讨一顿饭吃。”
庆喜公公也趁势道:“圣上,都已经未时上了……”
顾相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也拱手笑道:“圣上勿怪,臣在内阁忙碌,一时错了饭点,左思右想,便也来圣上这里讨一顿饭食。”
姬溯抬起头来,顾相如旧,举止端方,不见异样,再看旁边站着的姬未湫,眼巴巴地看着他,脸色微白,八成是真的饿了。
姬溯微微皱眉,他还未用膳?为何?
只是顾相在,他便不再问,只道:“摆膳吧。”
庆喜公公如蒙大赦,那菜都热过了三回,圣上迟迟不用,御膳房都快急死了,要是再不用,难免要惊动太后了!
姬未湫笑吟吟地道:“多谢皇兄!”
第28章
搁饭桌上讲究的是一个食不言——有外人在的时候。于姬溯和姬未湫来说, 外人是顾相,于顾相、姬溯来说外人是姬未湫。
姬未湫确实饿了,埋头炫饭, 也很庆幸他哥和顾相不吭声。照理说,现实版的朝堂风云听着也挺下饭, 但当对面那两个说书先生是两个谜语人的时候, 那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姬溯和顾相不约而同地关注着姬未湫,姬溯想的是胡太医确实有一手, 前几日还说小孩儿吃也吃不香, 天天对着大鱼大肉馋得流口水,偏偏多吃两口又闹着不舒服,今日瞧着已无大碍了。
顾相鲜少见姬未湫,所以方才在殿外撞见他时一时才没认出来,倒不是不认得他的脸, 而是一时没敢往他那个方向想而已。
他们的生活轨迹就注定了不会经常碰面, 姬未湫平素里不上朝,也不参与书房议事, 入宫直奔慈安宫,而顾相只在前朝走动, 自然与他无缘。
顾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姬未湫, 觉得果然瑞王胃口真好,果然还是年轻来得好, 他羡慕不来了。见他吃得香甜,自己也不自觉跟着多吃了两口。
他慢吞吞地吃着一碗莲子羹, 心中琢磨着瑞王为何在此, 朝中上下并未只知瑞王下江南为太后祈福去了,可瑞王却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清宁殿中……他是刚回来, 还是根本没去江南呢?
无论哪一种,那些陆续传回的刺杀、投毒都变得极为有趣起来——话又说回来,不论是哪一种……这位荒唐纨绔名声在外的瑞王殿下,圣宠优渥。
顾相微微一笑,一派风清月明。
这会儿姬未湫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抬眼看看姬溯,见他哥还在用,就用眼神让小卓盛了碗来,他有一勺没一勺的喝——糟糕,刚刚吃太快太多了,这汤有些喝不下去了!好撑!
姬未湫又喝了两勺,实在是有些灌不下去了,悄悄抬眼看他哥,好家伙,他哥还在慢条斯理地吃,姬未湫只能捏着鼻子又喝了两勺,一小碗汤硬是给他整出了品茗的意味,又悄悄抬眼去看姬溯。姬溯恰好此时抬眼看来,与他对视。
姬未湫嗖得一下低下了头,又觉得不妥,抬脸给他哥一个微笑。姬溯搁了筷子,姬未湫当即跟着放下了那破勺子,感觉自己晃一下都能听见肚子里的水声,麻溜地告退。
“多谢皇兄赐膳,臣弟告退。”姬未湫道。
一般这种情况他哥会应一声,他就可以滚了,没想到姬溯问了一句:“做什么去?”
姬未湫下意识回答道:“吃多了,歇个午觉。”
姬溯淡淡地应了一声,摆摆手让姬未湫走了,姬未湫赶紧告退,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待他出了门,顾相摇头而笑:“王爷着实叫人羡慕。”
姬溯以帕子擦拭着双手,道:“顾相既羡,不如告老。”
顾相则是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陛下再容臣多效劳几年吧!”
接下来他们说什么,姬未湫就听不到了,他也不想听,他在园子里逛了两圈消了消食,当真回偏殿去歇了个午觉。这次小卓公公瞧着差不多小半时辰了,就将他叫了起来,姬未湫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回了回神,这才披衣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