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之下有什么毒物自然是难以发现,但不代表他们就不关注,一个个的都眼力极好,在发现那毒物的一瞬间,便有青玄卫用暗器将蛇钉死在了溪下岩石上,还来不及上前把张二救出来,就见他一棍子插在了蛇-头上——这下好了,连误伤都不会有了。
只是张二臂力太好,居然把暗器连带着蛇一同从水下给拔了出来。
姬未湫嘀咕道:“傻人有傻福……”
这么粗的五步蛇,张二把它当鱼给插了,牛逼。
姬溯和周如晦闻言都看向了他,姬未湫刚想说什么,忽地姬溯陡然从篝火旁拾起匕首向他挥来,姬未湫还未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人就被按倒在了地上,有什么淋了他一脸,一道黑影自他头上蹿了出去,青玄卫闻机而动,纷涌而去,姬溯一手将姬未湫扶了起来,一边侧脸道:“抓活的。”
一众侍卫齐喝一声,不知从何处掏出几捆绳索来,齐齐向那黑影抛去,咆哮之声顿起,姬未湫回眸望去,便见绳索已经套在了黑豹的四肢与颈项上,姬未湫愕然道:“怎么是它?”
它怎么又来了?!找死吗?
姬溯平淡地说:“这等畜生报复心极强,既然方才未曾能杀你,必是要跟着你等你落单的。”
周如晦也跟着点头:“应是外面钻进来的,猎场中不会在林间蓄养猛兽。”
又不是什么随意选了个深山老林插个牌子就能叫皇家猎场,既是供给王公贵胄玩耍的地方,怎能在此蓄养猛兽?不说姬溯、姬未湫,退一万步哪怕是那些小姐少爷来此办个马球会,难道玩到一半不知道哪里蹿出来只老虎、熊的,见谁杀谁吗?
那些猛兽都是额外驯养的,真到了要用的时候,才会提前准备运送至猎场,然后放至林中。而今日姬溯来得突然,自然来不及准备那些猛兽,再者真放了猛兽,姬溯怎会将姬未湫一人扔在猎场中歇着?
姬未湫一愣,所以姬溯方才听了遇着了黑豹,所以才叫他们跟着一道走?留在这里也是特意钓这只豹子出来?
……他还当姬溯故意折腾他来着,知道他身上有伤,还要故意带着他跑马。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黑豹就叫捆成了一只粽子,姬未湫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这要是在中间弄根棍子就能扛着走了,和年猪也没有什么差别。
他方才听姬溯说要抓活的,回头问道:“皇兄,那这豹子怎么处理?”
姬溯道:“送去兽园养着。”
姬未湫点了点头,又见那豹子英武,有些心痒,就打算上去手贱一把,还未走两步,又被姬溯叫了回来:“野性难驯,不许靠近。”
“都捆成这样了……”姬未湫越说越小声,最后决定放弃——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手痒,想想这豹子张嘴能把他头拧下来他就没那么手痒了。
张二站得远没听见姬溯说不许靠近,这会儿看豹子被捆得严严实实了,自然是狞笑着上前薅对方的毛,看得姬未湫直骂娘——啊对!就他没人管着是吧?!
他回去就跟顾相聊聊他弟弟干的好事!
这么想着,姬未湫忽然想起什么事儿来:“这豹子带的崽,叫人找找吧。”
姬溯眉目不动,一手微抬,自有人去找去了。姬溯看了一眼天色,周如晦适时道:“天色已晚,圣上。”
“回吧。”
第51章
在甘泉别苑有多爽, 凌晨就爬起来赶回宫就多痛苦,姬未湫从被拎起来到穿好衣服一直都在想要不要干脆装病请个假,这叫什么凌晨, 这就叫深夜!深夜!!!
谁懂啊!睡两小时就爬起来的感觉那还不如不睡呢!
姬未湫晕晕乎乎地想着就这么个状态,他是不敢骑马的, 随便抓了个青玄卫就打算祸害了对方, 但又委实觉得不太好——不太熟,靠着对方睡觉总觉得不太好。
他扫视了一圈, 张二那个傻逼不用上朝, 如今还在房间里呼呼大睡,醒了还能享受会儿再走,也就周如晦和姬溯了。他想了想就往周如晦那儿过去了:“周二哥,你带我?”
姬溯闻声望去,便听周如晦应了声好, 他指尖微微动了动, 看着姬未湫爬到周如晦马上,道:“出发。”
随着众人一声齐喝, 姬未湫本来还想着和周如晦客套两句,聊点什么, 但实在是太困了, 靠着周如晦几乎是瞬间进入了梦乡。周如晦见状取了根绳索来把姬未湫和自己捆在了一起,免得一时不查摔下去。
抱着姬未湫自然可以, 但那太麻烦了,也不如捆着安全, 而且他也困, 自然怎么方便怎么来。
姬未湫就这么一路睡到了皇宫,被宫人架着换了朝服, 等到了太和殿都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模样,整个早朝他都神游天外,等快结束了才算是清醒了一点。
他见姬溯坐着御撵,一手支颐,也知道他恐怕没什么精神,见状就拉着庆喜公公来问:“公公,方才早朝说了点什么?”
不是姬未湫想干什么,主要是他觉得等到回了清宁殿后姬溯有一定概率要考他。庆喜公公想了想,道:“今日无甚大事,否则这会儿也下不了朝呢,殿下放心。”
姬未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道:“那我就先回文渊阁了。”
“殿下只管去。”
姬未湫也不用跟姬溯打招呼,悄悄转头去了文渊阁,文渊阁一如既往忙碌得脚不沾地,姬未湫照例去顾相那儿打了个卡算是上班了。
顾相指挥着卫锦炎将属于姬未湫的折子搬过去,搁笔笑道:“舍弟还要谢殿下照顾了。”
“顾相见外了。”不提这事儿还好,提了姬未湫就想起来张二现在呼呼大睡,气不打一处来,他阴测测地笑了笑:“顾相,我来给张二上点眼药。”
文渊阁众人皆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之辈,闻言都竖起了耳朵——不愧是瑞王爷,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直白的上眼药的。
“哦?”顾相有些惊讶:“难道是那混小子得罪了殿下?”
“这倒没有。”姬未湫道:“这点小事哪里放在心上?只是张二那厮……”
姬未湫把昨天张二在林子里把小黑豹当做小黑猫,把五步蛇当做胖头鱼的事情说了一遍,顾相本来还在笑呢,越听脸色越沉,末了道:“多谢殿下,臣定会好好教训那混账!”
刚刚还是‘舍弟’呢,现在就是混账了。
文渊阁众人听完了,没人觉得顾相做的不对,反而是在心中感叹:顾相幼弟那命,可真硬啊!
这都不死?!
是该好好管束管束了!这次亏得是跟着瑞王爷,否则岂不是要把自己的命给玩掉了?!
姬未湫上眼药成功,打着呵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自己的三个跟班倒很有眼色,将奏折分了四堆,已经看起来了,而他的那一堆格外的少。姬未湫一边看一边想他们办事还挺妥帖的,要不赏点什么?
姬未湫将此事记在了心中,还没看一会儿,卫锦炎趁着送折子的时候与姬未湫送了一份喜饼,姬未湫见了便问道:“你成亲了?”
卫锦炎笑得爽朗:“回殿下,是臣的兄长,臣还未定亲呢!”
姬未湫刚好看得无聊,这一堆堆的阿谀奉承的话真是随便一看感觉是屎,认真去看感觉是屎上雕花,有人与他聊两句也很好,他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哎?我记得你已有弱冠,还未定亲?”
这年头婚事可不是什么今天订了人,明天想成亲就能成亲的,卫锦炎能在文渊阁行走,虽说只是个典籍,但必然是举人出身,家世贵重——家里没点人能在这个岁数入文渊阁?做梦呢!没见着叶恩光和袁竹都四十了吗?!
故而与他议亲的也必定是名门闺秀,这里头大半都是极看重姻亲的,一般都是要先观望两年,见人品不错,家世合格,才会开始有意接触接触,谈妥了之后还要走三书六礼,这一套完整走下来花个一年半载都不算慢的。
卫锦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想他一个王爷,这才刚刚十八岁呢,已经被老母亲催过七八次了,连姬溯都与他说了两回。
卫锦炎察觉到姬未湫的目光,解释道:“臣之前订了河西苏家女,可惜苏小姐过门之前不幸患了重疾,不治而亡,便拖了下去。”
姬未湫:“原来如此,那等到你亲事订了,莫忘了告诉本王。”
卫锦炎闻得此言,明显高兴起来:“多谢殿下!”
姬未湫换了一本折子,本想再聊点有的没的,不想却见这折子上不是什么阿谀奉承之言,而是一本严肃无比的状告青阳知县郑留与淮南府知府曹知鱼勾结,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折子。他看完了之后便拿去找了顾相,顾相瞧了一眼便笑吟吟地说:“殿下以为如何处置?”
“自然是搜证据。”或许是应答姬溯已经成了习惯,姬未湫对上顾相的闻讯半分不慌:“此人敢状告上峰,必有证据在手,可不能全信他一人的,另外再令人去找,都到了卖官鬻爵的那一步,证据应该不难找,派个御史去,再带上几个机灵的……大概先在百姓中打听打听消息?”
具体派哪位御史才是正经讲究,如果想要清查,就找铁面无私且与当地毫无瓜葛的,明火执仗查就完了,要是中间还有转还的余地,那就不必说了。
顾相饶有兴致地说:“殿下以为派谁去比较好?”
姬未湫本想说让御史吴临去,这吴大人出了门的铁面无私,他张口的一瞬间,却道:“我哪里知道?我连御史都认不齐,这事儿不用递给皇兄吗?让皇兄断吧。”
“既然殿下这般想,那就请殿下呈送御前吧。”顾相笑得意味深长,姬未湫背上起毛,敏锐地说:“顾相不是在坑我吧?”
“臣不敢。”顾相点了点折子:“卖官鬻爵,不算是小事了,本就当呈送御前。”
姬未湫也只好应下了——反正他总要回去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就因为他要回清宁殿,所以押送折子的事儿,十次有九次落在他身上,也不是各位阁老有意针对他,让他去当炮灰,纯粹是不想再多跑一趟,省点事儿而已。
今日事毕,姬未湫带着押送折子的大学士一道回去了,但没打算跟姬溯讲,不是因为怕姬溯考他,而是他今天委实是没有心力弄这些,他还想再去补个觉。
姬溯看出他一脸困意,也没为难他,摆摆手让他走了,姬未湫回了偏殿换了身衣服,不想躺在床上半晌都没睡着,他直愣愣地看着帐子,最终不得不爬起来,他心中一动,就与小卓公公道:“你师傅与你说了没,碧云酿和露云泉藏在哪里了?我自个儿去取。”
小卓公公愣了一下:“殿下困倦,不如小的去取吧?露云泉小厨房就有。”
姬未湫若是平时可能也就应下了,但他哪里听不出小卓这是换了个方式缓和的婉拒了告诉他碧云酿所在?他逆反之心顿起,宫中藏酒就这么几个地方,他令小卓待在了偏殿不许跟着他,他自个儿就往御膳房走去。
他和御膳房混得挺熟,现下御膳房正忙着午膳呢,宫人们来来去去,见了他都行礼问安,避让一侧,姬未湫挥挥手示意众人免礼,刘总管迎了过来,笑靥如花:“今个儿是什么风将殿下吹来了?怪不得奴才今日出门听见有喜鹊在叫……”
“免了。”姬未湫哪里不知道他这个人?他笑道:“废话不多说,你只管忙去,碧云酿藏在哪了?指个地方就是。”
“呦。”刘总管道:“殿下,那碧云酿可是圣上令封存了的,您要是想要好酒,奴才替您换一个更好的?”
“去去去。”姬未湫见他那样子也不与他客气了,径自往酒窖去了,刘总管见状赶忙上前阻拦,但他又不敢真的上手来拉扯,意思到位就行了——瑞王殿下执意要取,他们这些奴才劝也劝了,拦也拦了,难道真叫人将殿下捆起来拖走?那不是活够了嘛?!
姬未湫直接往酒窖深处走,封存的酒会放在最里面,果然很顺利的找到了碧云酿,他也不贪多,拿了方才进酒窖时顺手牵来的酒葫芦,叫管理此处的太监给他装了一瓶就走了。
姬未湫估摸着自己的量,这一瓶他能喝好久呢!
好不容易回了偏殿坐下,姬未湫把玩着那只小小的酒葫芦,只觉得自己为了能睡个好觉也真是不容易,小卓送来了酒杯,小声劝道:“殿下,白日还是不饮为好,叫圣上见着了怕是要训斥的……”
姬未湫往杯子里倒了点,道:“我悄悄地喝,我皇兄哪里会跟我计较这个?”
姬未湫喝了浅浅的两杯,安心地睡下了,果然睡得香甜。
午间,姬溯午歇起身,传姬未湫来议事,却被告知他饮酒睡下后,沉默一瞬后才淡淡地吩咐道:“取走,与瑞王道,不许他再用碧云酿。”
庆喜公公恭敬地应了是,心中却觉得很是奇怪,不就是一壶酒吗?殿下喝也不过是为了助眠,两杯罢了,碧云酿与露云泉又有什么差别呢?庆喜公公又问道:“圣上,可要请殿下来?”
姬溯道:“不必了,叫他睡吧。”
他又顿了顿,接着道:“令瑞王三日后前往淮南府,调查曹知鱼一案。”
第52章
姬未湫睡了一整个白天, 等到夜深了才醒,他看着外面的黑夜,有种深深地无力感——完了, 晚上睡不着了。
不过他想想也能接受,大不了熬个通宵明天上完朝, 等午歇再睡, 也就明天一天痛苦点。
小卓公公拿着衣服过来要服侍他更衣,姬未湫摆摆手, 拎了件广袖外衫披了就算是完了, 大晚上的穿那么规整干什么?就是后宫里的妃子等着皇帝临幸那也不用化全妆啊!
等吃了饭,姬未湫又寻思着长夜漫漫,干脆去甘泉殿泡个澡打发打发时间,他随着夜风漫步,不多时就到了甘泉殿, 却见甘泉殿外宫人来去, 守备森严,就知道姬溯也在里头。
听到姬未湫来的消息, 在稍间里歇息的庆喜公公快步迎了出来:“小殿下!”
姬未湫见他便笑了起来:“公公,怎么了?”
庆喜公公给了小卓一个眼色, 小卓便自觉止步, 不再跟着姬未湫向前,庆喜公公伴在他身侧落后一步, 道:“殿下误了内阁议事……”
姬未湫猛然回过味儿来——他就说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好家伙,他忘记了他现在不是一个富贵闲人, 而是一个要每天开会的社畜了!内阁议事又不是全校操场点名, 谁没来上面的校长也看不见,固定成员一共就五个人, 少了一个还能发现不了?!
“皇兄没生气吧?”姬未湫赶忙问。
“圣上没怪罪,您就放心吧,还是圣上令老奴等不要打扰殿下呢!”庆喜公公又道:“只是有一事,圣上令您去淮南府调查知府曹知鱼卖官鬻爵一案,圣旨已经拟好了,只等着殿下呢!”
言下之意,这圣旨下午内阁议事完就拟好了,因为他睡着没醒,这才没送来。
姬未湫眼皮子跳了跳,只觉得有些不妙,以姬溯的心性,他接了这差事还不知道要被怎么疑心呢——话又说回来,这事儿怎么就落到他身上了?!
就如同他白天所说,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能够直达天听,处理也肯定要处理的,按照以往先例来看,派个御史,再指些其他官员,组成一个钦差团,过去查明真相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至于朝中谁是他的靠山,谁又在其中得益,就要等有了线索后一一整治了。
毕竟要抄家灭族的总要有个能说服百官的由头吧,不能说‘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是你这逼干的’就把人给杀了,不是不可以这么干,但是干多了人心就散了。百官也是人,来做官要么为了家国天下,要么为了功名利禄,谁也不希望自己哪日莫名其妙就被拖去了菜市口给砍了。
但派他去?
姬未湫寻思着该不会靠山是阁老吧?
他以为他进内阁就是给姬溯多加个投票位,有什么事情要办他举双手支持姬溯就行了,结果现在派他去淮南?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吃力而且还两头不讨好的苦差事。
还好圣旨还没颁,还有回转的余地。
姬未湫令宫人进去请示,得了姬溯同意后他才进了去。甘泉殿里水雾氤氲,姬未湫进了主殿,隔着屏风便见到了姬溯的身影。姬溯身姿修长挺拔,常年困于宫中也并未削减他一二,肌肉均匀地分部在四肢百骸上,便是纱影朦胧,也显得赏心悦目。
姬溯的后妃有福了。
姬未湫下意识多看了几眼,猛地回过神来——这是他哥,他看什么呢!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憋太久了,怎么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呸呸呸!
他咬了咬舌尖,定住了心神,这才绕进了屏风里,见姬溯倚着美人靠闭目小憩,他拱了拱手:“臣弟参见皇兄。”
“醒了?”姬溯并未睁眼,只是缓缓地道:“喝了酒?”
姬未湫有些不好意思,翘班是他不对,太堕落了——重点是人难得许他出去放风,结果他回来就翘班,这叫人家以后怎么放他去玩儿?他道:“委实是太困了,偏偏又睡不着,这才出此下策……没想到一觉睡了这么久,皇兄,是我错了。”
“嗯。”姬溯淡淡地说:“以后再不许用碧云酿。”
“皇兄放心,我这酒量,碧云酿最多也就是两杯。”姬未湫以为姬溯是担心他喝酒误事,“睡不着的时候才喝,皇兄放心,我以后定不会白日饮它,耽误正事,我……”
姬未湫话还未说完,就见姬溯陡然睁开了双目,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近乎有些漠然,姬未湫心下一紧,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喝了。”
啧,不是,姬溯还真就心疼两壶好酒?这都不许他喝?
真小气!
姬溯听了这句话,又阖上了眼帘,不再理会姬未湫。
要是换了别人,估计要怂得跪下,姬未湫见多了,知道这是这一节过了的意思。他自觉去一旁换上浴袍,本来他是不穿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想穿了,他自个儿也没意识到。
换了削薄的浴袍下水,丝质布料很快就被微烫的泉水给浸透了,顺着水流缓缓地飘动着,宫人上前低声询问是否要服侍,姬未湫也没拒绝,很快就有宫人洗净双手来替他沐发。
姬未湫倚在池边,宫人们将他发髻解下,黑发如瀑一般垂落在池边玉璧上,这地方是专门用来洗头发的,不用担心污水会滚入浴池中,姬未湫仰着头也没说话,任由宫人们拿着梳子一点点梳顺头发,又将药液涂上去,用热毛巾包裹后又来替他按摩头皮。
搁现代,高低一个黑金VIP专业洗发养护套餐。
姬未湫紧绷的神经也缓缓放松了下来,闭目养神,决定等到洗完了之后再去跟姬溯聊去淮南府的事情。
姬溯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目,静静地看着姬未湫,青年颈项高高扬起,肤色白皙,精致的喉结顺着紧绷的皮肤偶尔动一动,格外的惹眼。他闭着眼睛,显得很是松弛,便有些静谧的意味,等到他睁开眼睛,便又是灼灼烈烈的一团,截然相反。
姬溯的尾指微微动了动。
他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姬未湫洗完了头发,示意宫人们退下,他将自己沉入水中,一直淹没了发顶,微烫的泉水包裹了他全身,整个人都舒服地无与伦比。好一会儿,等到空气快耗干净了,他正准备起来,忽地后颈被人抓住,另一手掐在了他的手臂上,他骤然一惊,下意识张开口,泉水涌入,下一秒他就被拎出了水面。
他闭着眼睛疯狂咳嗽起来,勉力睁眼去看,便见姬溯皱着眉头看他,他摆了摆手,伏在岸边大咳,姬溯半环着他,一手搭在了他的背上拍了拍,姬未湫这才感觉好了许多,他扭头道:“皇兄,你干什么?!”
好端端的来拎他干什么?!
姬溯冷眼看他,姬未湫陡然想起什么,连忙道:“我没睡着……不是怪皇兄的意思,多谢皇兄!”
姬溯松了手,在一旁坐下,姬未湫努力捋顺呼吸,一边去扒拉头发,头发长就这点不好,离了水就粘在身上,不太好受。好不容易缓过来,姬未湫下意识道:“皇兄这么担心我啊……”
他水性一般,不过好歹年轻,又练过一段时间武功,不动的情况下憋气能在三分钟左右,他刚刚没有刻意控制,也就一分钟时间罢了。姬溯一直在小憩,他还当他睡着了,结果一分钟内就发现他人在水下,以为他又溺水了?
姬溯懒得理会他,姬未湫也不以为意,无论什么时候被重视的人关心总是叫人心情不错的,他笑嘻嘻地说:“皇兄,为什么要派我去淮南府?我不去可以吗?”
姬溯道:“退下。”
这话显然不是对姬未湫说的,在屏风外侍立的宫人们闻言齐齐一礼,悄然无声地退了下去,姬溯才缓缓道:“你想一直留在宫中?”
“不行吗?”姬未湫不觉得皇宫有什么不好。他住了近二十年皇宫,这就是自己家,以前还有先帝的妾室以及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说话做事多少要注意,可现在是姬溯当家做主,慈安宫里坐着的是亲娘,他在宫中自在得很,又没宫妃,也没有子侄,哪怕得罪姬溯,那也是有底的——只要他不造反,大不了就被训斥几句,再大不了就打他两下,还能怎么样?
就如同碧云酿一般,哪怕姬溯下了令封存,不许人再用,他拿出来喝了,姬溯也不过就是说了他两句罢了。
姬未湫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姬溯并不算是对他不好,相反,目前来看,他对他已经是极好极好的了。纵观历朝历代,也没有几个帝王能善待弟弟到这个地步——更何况,姬溯清楚的知道他这个弟弟也并非是亲生的,不过是狸猫换太子换来的野外的、随处可见的狸猫罢了。
至于其他——人都是有脾气的,总不能因为吵几句,就忘记了前十几年的好了吧?
姬未湫也觉得自己矛盾,一边想着原著,自己早晚都得被姬溯软禁,一边想着毕竟这一切都没发生,不该因为原著去远离姬溯……说穿了,他不过是忍不住想要贪恋这份情谊罢了。
他左右是无力回天,便走一步算一步。
姬溯反问他:“你难道不想建功立业?”
姬未湫笑道:“我有皇兄在。”
姬溯侧目看向他,眼中意味莫名,姬未湫被他看得有些慌,补充道:“皇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是吗?”姬溯的目光微微向下滑落。
削薄的浴袍要开不开的挂在姬未湫身上,露出一点点伶仃的凸起,姬溯伸手将他的浴袍向上拢了拢。
姬未湫下意识跟着扯了扯衣襟,将它合拢了,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皇兄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姬溯微微一笑:“……去淮南府。”
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但话是自己放出来的, 总不能刚出口就反悔,那他成什么了?自己打自己的脸不带打这么痛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