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溯将信搁置,不想却见一张信纸从中落下,庆喜公公俯身接了起来,呈至姬溯手中,姬溯接了一看,随即皱眉:【日遭刺杀,幸为青玄卫所救,丝毫未伤,查后得知,实为误会,泉州知府赠仪压惊,殊为快慰。甘泉别苑与良庄近,弟心喜已久,望兄赐之。】
甘泉别苑亦在京畿,于一座小山上,山顶有一汪温泉,临崖而建,与其中下可纵览燕京,上可坐望满天繁星,姬未湫小时候跟姬溯去过一次后就喜欢上了,逮着机会就问姬溯要。
庆喜公公见姬溯久久不言,小心翼翼地问:“……圣上?难道是小殿下出事了?”
姬溯随手将信纸抛下,冷笑道:“是出事了……亏他也好意思跟朕开这个口。”
庆喜公公犹豫了一瞬,从地上拾了信纸来看,见姬未湫说遭受刺杀,心就吊了起来,再看后头得知他分毫未伤,又放下心来,笑道:“小殿下还是那么孩子气!”
他也不提其他,只笑眯眯地说:“殿下这是受委屈了,给您告状呢!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居然有刺客摸到了皇家别苑中行刺,哪怕是误会,也够吓人的了!泉州知府失职啊!”
知府为一府父母官,有照管一府民生之责,其治下若是风调雨顺,百姓富足安泰,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刺客一流。既然出了,还叫摸到了皇家别苑中,那当地知府就要先论一条‘不慎’的罪名,紧接着还要论一条‘不力’,这两条罪名可大可小,下至斥责上至满门抄斩,全看圣上裁夺。
姬溯一手搁在案上,那只手修长莹润,宛若美玉一般,他轻轻叩了叩案几,又冷笑一声:“他哪里是委屈,分明就是要挟。”
这兔崽子就差没在信里明晃晃地写着‘我这封信一个字都没提母后,这事儿多凶险呀,你不将甘泉别苑给我,我下一封信可就要告诉母后我被刺杀了!’。
庆喜公公赔笑,“圣上,那甘泉别苑……”
“给他。”
说罢,姬溯起身离去,庆喜公公应了声抬头已见没了人,眼见着晚膳的时间快到了,赶忙叫小卓公公去准备着,自己三两步跟了上去,去到廊下等候吩咐。
顾相今日进宫,赐了膳。顾相也算是圣上的至交,搁宫里吃饭的次数也不少,伴驾用膳早已习惯。今日菜色多了一道软鳞鱼,炸得鱼鳞片片立起,入口却酥香过人,鱼肉肥厚细嫩,不见骨刺,连顾相这不太爱吃鱼的人都忍不住多吃了两口,随即感叹道:“臣人生过半,最不后悔之事便是跟随圣上。”
姬溯抬眼看他,等着后文。
顾相接着道:“若非陛下赐膳,臣恐怕一生都无福得见御膳房的手艺。”
顾相气质清华,说起这种类似于阿谀奉承的话来也不显得谄媚,反而有种言自由心的名士之态,姬溯早已习惯。
他看向那道软鳞鱼,这道菜是第一次进,他试了试,果然味美。他道:“赏。”
庆喜公公在旁应了一声,笑着道:“看来御膳房要欠小殿下一笔天大的人情了。”
姬溯与顾相都看向了他,庆喜公公解释道:“这鱼是泉州府特产,名唤素衣鱼,稀奇得很,离了故土一日便变了味儿。圣上有命,这等劳民伤财之物是一律不许进上的……瑞王殿下在泉州府吃了觉得好,特令八百里加急送回来呈给陛下。”
顾相恍然大悟,摇头而笑,怪不得今日有八百里加急直入皇宫,原来是托了瑞王殿下的福——不过这话他是不敢当面说的。
那八百里加急用的上好的蒙古马,专供长途奔涉,路途驿站屡次换人换马,信使一路持诏令,阻拦者死,只有这样才勉强能在一日内跑完八百里路。而燕京距离泉州城恰好是八百里,刚好赶在这鱼变味儿之前送达燕京。
只是如此一来,所费破巨,上好的蒙古马只有官中才养,每一匹都是记录在册,非国家大事不可擅动——但也架不住这位身份实在是显贵,他说要送信,顺道再叫信使多带一筐鱼,谁敢多说半个字?
姬溯淡淡地道:“慈安宫可有?”
“禀圣上,慈安宫也有的。”庆喜公公面带笑意躬身道:“信使有报,说是殿下体恤,只吩咐一路要快,却也叫他们保重自身,只叫带了六尾回来,中途有两尾折了,两尾献于陛下,两尾献与太后。”
姬溯微微点头。
顾相抬眼看向圣上,见圣上神色如常。多年君臣,他倒是看出陛下有些有气难伸,转念一想许是那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瑞王殿下叫了八百里加急,圣上或许等着秋后算账,只不过这鱼一送,好似也不能与他计较了。
毕竟自家幼弟惦记着宫中兄长、母后,眼巴巴地送了鱼回来,纵使行事有些出格,却也不算太过分,圣上难道要真为了这点小事下狠手惩戒?
怕是板子还没扬起来,太后就要来抹泪抢人了。说不准还要扑到瑞王殿下身上,说什么‘为了这点小事,你要打你弟弟,就先打死我’之流的……
实在不是他虚构,只是前几年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彼时瑞王殿下还未出宫建府,却能出宫游玩,似是在哪里吃到个好的,叫厨子进宫来为太后献菜,不想那厨子饱含祸心,那菜叫试菜女官给截住了。圣上大怒,赐瑞王廷杖,刚把瑞王殿下摁在长凳上,太后就哭天抢地的奔了来,伏在瑞王殿下身上大哭,说的就是这句话。
后来那当然是没打成,谁敢将板子往太后娘娘身上动一下?谁有敢去拉扯太后娘娘?圣上自己都只能站着挨太后娘娘训斥,哪里还能责怪宫人?
顾相想到此处,低头暗笑。
姬未湫也就只敢叫这么一次八百里加急,真为了一封信叫这个,回去他哥能弄他个半死——全死还不至于。
姬未湫搁暗室里听戏,那厨子在青玄卫与云因的软硬皆施下交代了干净。刺杀确有其事,认错人却是假的。那厨子就是别苑的厨子,祖上就是御厨,后来不知怎么的得罪了人,被派到了泉州府别苑中任职。
此处距离燕京不远不近,自别苑修建完成后,历代有资格进别苑的,进来的次数加起来都没二十次。御厨空有手艺,又调不回燕京,只能泉州落户,繁衍生息,到了这一代厨子还是厨子,却不能算是御厨了,算是个颇有体面的平头百姓。
但有体面的平头百姓那还是平头百姓,厨子有个儿子,生得秀美如好女,又文思颖捷,人情干练,是个读书做官的好料子。厨子欢天喜地送他去府试考个秀才出身,不想人去了,却没回来,厨子求爷爷拜姥姥,这才查出来自家儿子叫‘贵人’看中了,进了府中做书童去了。
厨子如遭雷击,但对上知府他也无什么办法,凭借着在别苑中的关系与儿子通上了信,儿子自言在知府钱之为府中,周转之下,有幸跟在了钱知府手下做小厮,来日再盘转一二,应能得一管事之位,再过几年,放出府来,照旧做个富家翁。
厨子无法,只能忍下,毕竟能保住性命就是好的。哪想到几日前得知儿子死讯,那是一条席子裹着扔到了乱葬岗的,他儿子是被活生生打死的,浑身没有一块好肉,他得知今日钱大人要入别苑,便拎着菜刀进来想要一命换一命。
没想到姬未湫一来,整座别苑布防森严,他在后厨根本没办法去前院,恰好见到姬未湫一行人施施然而来,心道总是一命换一命,能入皇家别苑的都是皇亲贵胄,他知道姬未湫不是钱之为,但他故意喊错,这样一来哪怕他当即被侍卫杀了,钱之为肯定是逃不了罪责的——说不定贵人一怒之下就杀了他呢?
他错过了这次,绝无下次机会再刺杀钱之为,故而悍然动手。
姬未湫听着,侧脸笑道:“还真是个聪明人。”
这等被人认错险些被刺杀,宛若冤大头一样的事情,但凡是有点气性的都忍不了,更何况他们这种皇亲贵胄?计较起来一个知府算什么?怒气一来,当场杀了知府又如何?做的漂亮点,连一个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都落不到他们头上。大不了回去挨两句训斥呗!
毕竟真的算起来错的又不是他们,他们可是凭白替人受过,还是替个恶人受过,谁知道了不恶心?真闹到了他哥面前,光凭着那二十万两银子和强抢良民的事情,钱之为这知府也是做到头了,他这人也算是活到头了。
姬未湫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前几日那个钱知府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云宫令躬身道:“小殿下,这泉州府非善地,还请殿下续往江南。”
姬未湫扬眉:“我难道是什么好人吗?”
“殿下!”云宫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殿下前些日子与奴婢说的难道忘了?若是那钱之为狗急跳墙又该如何?殿下身边只有四十青玄卫,真遇上险情,便是以一当十,又能如何?”
“哎?我又没说我不走。”姬未湫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也没说我要弄死他呀!”
云宫令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姬未湫。
姬未湫轻飘飘地说:“派个人去,就与钱大人说近日无趣,有意逛一逛泉州城,叫他府上几位公子来做个陪客。”
云宫令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冷气:“殿下,还请三思!”
姬未湫有些好笑地说:“怎么又三思了,云因姐姐,你又想到哪里去了?陪我们几个玩儿,难道还委屈他们不成了?”
云宫令一时凝噎,许久她才道:“殿下,这钱之为身后必有靠山,奴婢久居深宫,只见过些朝廷命妇,他甫一见我,不假思索便称我为宫令,可见其手眼通天,钱之为只有二子,皆为嫡出,钱之为极为看中这二子,殿下去动他们,与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有何区别?!”
姬未湫纳闷地说:“不能吧?他不是应该觉得我在抬举他吗?”
云宫令不由觉得好笑:“殿下若是不信,只管叫人去传话就是,只看明日人不来就是了。”
姬未湫说好,周青自地牢出来,低声问道:“殿下,敢问那厨子如何处理?”
姬未湫也不用问‘平时如何处理’,平时还能怎么处理?别管他到底要刺杀谁,又是怎么想的,只要有这个意图并且近到了姬未湫周围,不杀他全家只杀他一个都算是格外开恩。
姬未湫不好真的不处理,便道:“他不是为了儿子全家人的命都不要了吗?送他全家去苦寒之地,这辈子不许他回来祭祀。”
周青顿了顿,道:“殿下,他家中只他一人了。”
姬未湫恶劣地笑了笑:“那不是更好?做的隐蔽些,带他去他儿子的坟上自诉罪状,在城门口张贴其罪状三日,叫人人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儿,便是去了苦寒之地,也惶惶不得终日。”
周青听着委实是有些胆寒,世人重名,如此处理,不如一刀杀了也算是个痛快。
姬未湫看他那眼神心想周青懂个屁,古代又不是现代,他这儿张贴个告示,又不是什么通缉令,又说他已经被杀了,等他去了偏远之地,不管是中途还是到了地方,拿点钱贿赂一下小吏,改名换姓还不容易?谁认识他?!
能在皇家别苑当厨子,这厨房本来就是个油水丰厚的地方,关系也不能差了,家里银钱就算是因为儿子的事情去了大半,剩下的也够他活着去偏远之地了。青玄卫好歹是皇家私卫,难道什么事情都不干,专门派一个人押送这他去?应该还是悄无声息安排进发配流放的人当中一道去了就是。
这厨子聪明着呢,都说让他去坟上祭拜了,哪怕说做不到将尸体焚烧带走骨骸,记个地方,日后叫捡骨人来收敛,带去流放之地不照样相聚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带不走日后也回不来,那又能如何?带把坟边土,照样寄托哀思。
姬未湫自觉安排得还算不错。
翌日清早,侍人遵照姬未湫的意思去钱之为府上传他的意思,侍人回来说钱大人大喜过望,满口答应。等到了午间,钱之为亲自带着人上门来了,只不过带来的是两个侄子。
“云宫令,实在不是下官有意拒绝,只是下官那两个儿子不争气,一个听到消息的时候在跑马,听了消息喜不自胜,一个不防从马上摔了下来,腿虽没断,却是走不了路了,另一个也不知怎么弄的,想是这几日乍寒还暖,居然患上了咳疾,实在是不敢叫他到殿下身边伺候,若是过给了殿下,下官万死不辞啊!”
钱之为满含歉意地说:“这两位是我侄子,素来是活络的,城中他们最是熟悉,定让殿下尽兴而归。”
云宫令冷眼看着他,道:“钱大人阳奉阴违,好得很。”
钱之为又是拱手又是道歉,满头是汗,看着真诚极了:“云宫令,下官也知道这太巧了,可实在是无法啊!”
钱之为又道:“下官只有二子,如今二子具有疾在身,委实是心急如焚,不知可否请云宫令通传一声,令下官可面见殿下,请赐太医?”
言下之意,请太医也不带怕的。
云宫令心道这钱知府也是个人物,真下得去这个手。她道:“殿下如今正在午歇,不见客。”
钱之为面露遗憾:“那可否……可否请云宫令通融,叫下官见一见太医?”
“太医为殿下而备,恕我不敢擅作主张。”云宫令双手拢于腹前,低眉垂目地道:“钱大人请回。”
钱之为连连点头,看似惶恐至极,他走了两步又回头,迟疑道:“云宫令,那我这两个侄子……”
“留下,待殿下午歇后再做决断。”云宫令冷声道。
“好好好。”钱之为拱手道:“那就有劳云宫令了……”
紧接着他又对两个侄子吩咐了许久,又是叮嘱又是关切,一派拳拳之心。
云宫令看着两个被留下的嬉皮笑脸的年轻人,那两双眼睛不住地落在她身上,叫她不禁生出些厌恶之感,她吩咐一个内侍带着两人去别厅等候传唤,自己快步离开了。
这钱之为果然是油滑至极。
宫中抓了刺客,自然是要调查背景的,不是只杀了了事。钱之为拿不准他们这里能查到多少事儿,瑞王殿下传召到底是福还是祸,可他的孩子却是他心中宝,不敢拿出来赌这一场究竟是泼天的富贵还是泼天的灾祸。
可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钱之为舍不得亲生的孩子,却又不舍得这一场富贵就此溜走,干脆强行塞了两个侄子来,还是精通吃喝嫖赌的侄子,看来将殿下的喜好打听得很清楚。
两侧侍人掀开帘幔,她进了寝居,寝居中空无一人,她很习惯地坐下挑茶配香,仿佛在服侍殿中主人一般。至于姬未湫嘛……他溜出门玩去了。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前几日他犯懒,懒得出门,姬六他们倒是呼朋引伴玩得痛快,今天又不知道去哪里玩儿了,如今快要离开泉州城了,他哪里能忍住不出门?
十数个青玄卫明里暗里跟着他,安全是有保证的——他自己是有些不耐烦的,毕竟这年头不要命的能有多少?刺杀那种事情,最混乱的那几年中他都没经历一次,他还以为这辈子都体验不到了呢。如今得了一次,他压根没想着还能出现第二次。
他特意换了一身没有那么贵重的衣物,至少不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只当他是什么富商人家的公子,紧接着就到了行程中安排的最好的酒楼吃饭,他有的是钱,尤其是钱之为刚刚给了他二十万两银子,想也不想大手一挥直接包了顶层,青玄卫们也都有了座儿,该守在身边的就守着,其他人轮班吃饭。
青玄卫们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有个青玄卫满脸不自在,尤其是当小二端着菜点头哈腰的喊他‘爷’的时候,他没忍住低声与旁边的青玄卫道:“要不我还是上房梁吃吧?”
对方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你是第一次跟着殿下出来吗?”
他很诚实地点了点头。他是影卫出身,顾名思义,如影随形,这不因为受了伤,武功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但是轻功还在,经历得也多,来青玄卫养养老,专门负责暗中跟随保护,这次还是头回跟着姬未湫出外差。
对方低声道:“我与殿下也算是老相识了,殿下看着乖张,实则御下极宽松的,你见过哪个皇亲国戚出门先给咱们统领报备让我们提前腾出时间布防的?”
他点了点头,回想一路跟随到此,只有刺客一事叫副统领吃了挂落,但免了他们的罚,况且周统领那三十棍……嗯,懂的都懂,确实是极其温和的的。这要是在宫中,且不说周统领,那日当值的有一个算一个,恐怕尽数要从青玄卫中逐出去——且要先活着才行。
对方又道:“殿下既然说了轮班,既不耽误差事,你只管遵命行事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然后抱了个碗开始埋头吃饭去了。
他吃得痛快,姬未湫也是如此。他出行嘛,规矩大,御厨都带了两个,到现在一口外面的饭都没给他吃到嘴过,今天好不容易能吃到一口,心中莫名还有点感动。
眠鲤在一旁有些无语,亏得他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否则按照自家殿下这么快的速度,有些慢性毒还没验出来呢他就已经吃下肚了。
姬未湫才不管这些,他还是坚持想要杀他的人没那么多的想法。外面的菜虽然没有御厨做的那么精细,味道上却没有差很多,别有一番野趣,期间又上了那道素衣鱼,姬未湫这两天盯着这它猛吃,今天一吃还是觉得美味,他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我送回去的鱼我哥和我娘吃到没有?”
眠鹤道:“公子,大公子与老夫人定然是用上了。”
姬未湫:“你怎么知道?”
眠鹤道:“飞鸽传书要比信使快一步。”
姬未湫一想也是,他敢八百里加急让送鱼回去,那是因为他不要脸啊,大不了御史参他两本呗!但他哥要脸,所以必不可能让八百里加急给他送信。
“要不再送几条鱼回去?”姬未湫想着他哥的臭脸,不禁笑得眯了眯眼睛。
眠鲤:“……”
他到底是劝还是不劝?劝就是妨碍殿下进孝心,被太后知道他得被打死,不劝就是未能劝阻殿下公器私用,回头被太后知道他还是得被打死。
算了,不吭声,让殿下自己掂量去。
姬未湫吃到一半也放慢了速度,他看着窗外风景秀美,楼下人流如织,心境陡然开阔不少。他在宫中不自在,出宫建府好了些许,他在燕京城中不自在,如今到了泉州又好了些许。
忽地,他听到楼下喧哗了起来,他侧脸问道:“怎么回事儿?有热闹?”
说到‘热闹’两个字的时候,他眼睛都在发光,眠鲤愣是没敢点这个头,他怕他一点头,姬未湫就冲下去看热闹去了。
青玄卫也警惕了起来,眠鲤正想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儿,忽地楼梯口飞上来了一条板凳,青玄卫豁然起身,刚起到一半,又被姬未湫一个眼神制止了。正在此时,楼梯口冲上来两个小厮打扮护着一个锦衣青年上了来。
锦衣青年一眼就锁定了姬未湫,指着他道:“哎呦,原来是你包了清源楼!”
眠鲤上前一步,正欲说话,姬未湫率先一步开口道:“兄台客气了,不过是带的下人多一些,占满了这一层的位置而已,哪里敢说是包了呢?”
那锦衣青年听他说得谦虚,更是嚣张,呵呵一笑,“那你知道我是谁?也敢占了我的位置?”
姬未湫也笑:“以前不知道,不过以后可以知道,既然来了,不如这一顿我请?”
锦衣青年莫名在这一笑中嗅到了同类的气息,或者说是臭味相投,这时候小二和掌柜的才满头大汗的上来道歉,正想说没拦住,惊扰了贵客,没想到锦衣青年已经吆五喝六的去坐姬未湫那张桌儿了。
完了完了,这莫不是要打起来?
姬未湫点了点案几,眠鹤上前为那锦衣公子倒了一杯酒,姬未湫率先举杯,一饮而尽,那锦衣青年见状不服输,也跟着一口干了,眼神如狼一般,紧紧盯着姬未湫:“本来还想找你晦气的,什么来路?”
姬未湫眉目微扬:“外地路过。”
“我猜我信吗?”锦衣青年抬了抬下颚,示意姬未湫去看那几桌精壮的青玄卫。
姬未湫低低地笑了笑:“我说了我是外地来的,再问就没有意思了。我们这种身份,真亮了出来盯着的人就多了,我可不想给家里招祸。”
锦衣青年眼睛微亮:“姓邹?”
“姓张。”姬未湫道;“行三。”
张二,你家的名号借本少爷用一用!
第10章
姓张,那就是顾相的幼弟了,至于是张二还是张三又有什么区别呢?锦衣青年折扇一扬,笑道:“我姓钱,行四,你叫我老四就行。”
这钱四肯定也不是那个四郎,不是老大就是老二,毕竟能摆出这么一副嚣张架势的,整个泉州府估摸着也就只有钱家的那两位‘太子’了。
不过大家都是出来玩儿的,心领神会就行了,知道得那么清楚做什么?姬未湫也佯装不知,露出一个别有所指地笑容:“原来是老四,听说你两个堂哥抱恙,你兴致倒高,也不怕叫家中训斥?”
钱四得意洋洋地扇了扇扇子,别说,这个天气扇扇子真的怪冷的。他道:“他们病他们的,我玩我的,这有什么干系?家里抓到我再说,再说了,就算抓到了又能怎么样?”
姬未湫会心一笑,钱四的意思就是明目张胆的装病,就算‘瑞王’派了太医去,也有办法糊弄过去,实在是糊弄不过去,抓了个现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姬未湫心道他这个太平王爷当得还挺成功的。
钱四凑了过来,调笑道:“张三哥难得来我泉州一趟,这一顿三哥做东,我不抢,后头就交给我吧!这泉州城里头好吃好玩谁能比我清楚?保准三哥尽兴而归!”
姬未湫眉目微动:“有功夫带我玩儿,为何不去王爷那儿?”
“嗐,得了吧。”钱四一收扇子,在掌心中不耐烦地敲了敲:“都说了伴君如伴虎,王爷也算是半个君了……那是玩儿吗?本少爷可不耐烦给人当小厮赔着笑脸鞍前马后呼来喝去的……咱们能不能不提那扫兴的人?”
姬未湫举杯浅浅抿了一口酒,悠悠地说:“你就不怕我告诉王爷?”
“你说我可以不认账啊!”钱四嬉笑着说:“总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就砍了地方要员之子吧?”
各府知府品阶按照州府纳税分为三等,泉州府为上等,知府为从三品,这个品阶放到燕京里倒也不算是打眼,但是搁在地方上就顶天了,手中握着实权,进了京也要被人高看一眼。
姬未湫笑了笑,换了个话题:“有什么地方好玩儿?”
“看三哥喜欢玩什么?”钱四道:“要是不知道玩什么……我倒是有个好去处,不如三哥随我去?”
“先说地方。”姬未湫睇了一眼给一旁的青玄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