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四犹然未觉:“说了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那我就去不了。”姬未湫扬了扬下巴:“看见没有,都是管着我的,得先去踩点,否则叫我哥知道了我没好果子吃。”
钱四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嗤笑道:“张三哥身份不一般嘛,应该的。”
这么一说,他也无所谓什么的报了个地址:“长柳巷进入第二户……算了,让我小厮带着他们先去看看。”
他说罢,略带着恶意地问道:“张三哥,你要是嫖个妓,他们是不是还得帮你剥光了卷着被子送进来?”
姬未湫的指尖下意识点了点案几,面上还是一片云淡风轻:“那还不至于。”
钱四有一句没一句跟姬未湫搭着话,多是在打听燕京里有什么好玩的,姬未湫玩得开,自然没有说不上的地方。钱四突然道:“张三哥,听说燕京里有个暗标是不是真的?你去过吗?”
所谓暗标,就是卖一切不能光明正大卖的东西的地方。现下这等社会,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卖,能专门搞个场子卖的可想而知是什么东西。
姬未湫有所耳闻,还收到过几次明里暗里的请帖,不过那种地方他懒得去,也不知道他哥留着那地方做什么。
“暗标倒是有。”姬未湫接了眠鲤送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里头太混乱了,家里不让去。”
钱四眼睛动了动,含糊道:“……那可惜了。”
“怎么,你去过?”姬未湫略有些好奇。
“哪里,我们这种小地方哪里办得起来!”钱四随口说完,又说起哪个青楼的头牌好看,哪个赌坊玩得花样百出,一顿饭不知不觉吃完,青玄卫也回来了,姬未湫见对方微微点头,便道:“差不多了,走吧。”
马车吱呦,进了巷子后又换了轿子,七拐八弯地将姬未湫带到了一处坊市中,而且是在一处雕梁画栋的后院中。这一片大概全是青楼,看模样就是,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糜烂的脂粉的气味。
钱四刚推开院子,里头就迎出来四五美貌娘子,娇笑着簇拥过来,钱四毫不客气的左拥右抱,侧脸看姬未湫:“三哥,别客气,看上哪个你说!”
“就这?”姬未湫双手拢在袖中,“瞧着一般。”
“三哥眼界高!”钱四不以为意地道:“下回抽了空子,我去燕京!三哥带我开开眼界!”
姬未湫既然来了,也不会做出当面转身就走的事情来,跟着钱四进了去,里头果然是美女如云,对着钱四亲密异常,一个个看着钱四的眼神仿佛钱四是她们的夫郎一般。
俗话说得好,鸨儿爱钞,姐儿爱俏。姬未湫这般人品,站在钱四身边时都快将他比到地下去了,却硬是没有一个花娘主动凑到姬未湫身边来,有两个陪在身边的,还是被钱四给指过来的,那眼神仿佛是在逼良为娼一般。
钱四似是也看出了他的疑惑来:“三哥勿怪,这些小娘们都叫我给宠坏了!这些小娘们都是我废了大功夫调-教出……”
他说着说着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进来!”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进了来,见姬未湫在他便止了声,钱四喝道:“说话!少给我磨磨唧唧的!”
小厮浑身一颤,这才说道:“公子,您要的那个止水姑娘小的们已经给你带回来了!”
钱四一下子就有了精神,“真的?这也能被你们抓到?”
小厮讪笑说:“公子要的人,小的们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给您带回来啊!”
钱四有些坐立难安,转头看向了姬未湫,道:“三哥,有没有兴趣去见赏一赏我们泉州府第一美人?”
别说,姬未湫还当真关注过,毕竟他哥发了话,要‘好好办差’,他要回去交差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还得给母后交差呢!他疑惑地道:“第一美人?我听说泉州第一美人是皇商之女?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你就别管了!只说去不去吧!”钱四一手摆在桌上不住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姬未湫说不去,他就立刻告辞离开一样。
“自然去,这样好的机会可难得。”姬未湫应了,两人就当即跟着小厮去了三楼,三楼不同于下面两层,每个房间门口都有精壮打手看护,钱四道:“这里都是头牌,怕客人闹事伤了花魁,三哥别怕!”
姬未湫随意点了点头,还未近呢,就听见一阵隐隐约约地呵斥声:“快放开我!你们可知道我父亲是谁?……放肆……放开……”
钱四推开了门,却是进了隔壁的房间,他在房间墙壁上摆弄了几下,就引着姬未湫来看,姬未湫顺着暗眼看过去,只见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色若春花,宜喜宜嗔,如今那姑娘被两个嬷嬷一左一右的扭着在绑手,她气得脸颊通红,别有一番风情。
姬未湫让开了位置,钱四就急不可耐地凑上去,一边发出怪笑:“嘿,总算是落到了我的手上!三哥,你不知道这小娘们多难抓!等了一年了,总算是叫下头的人抓到了机会!”
姬未湫道:“你这般抓了她,也不怕她父兄来寻你麻烦?”
“怕什么?”钱四紧紧地盯着对面:“都被我抓到这儿来了,她父兄就是知道又能怎么办?不过就是报个暴毙,难道还大张旗鼓来救人?”
姬未湫缓缓地道:“总会有麻烦。”
钱四这才别开眼来看姬未湫,道:“三哥,你喜欢么?喜欢的话我就把她送你了,你放心,绝对给你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麻烦。”
姬未湫看着他,没有说话,钱四被他看得不知为何游戏毛骨悚然,他讪讪地说:“三哥要是不喜欢,当我没说!”
姬未湫忽地道:“你是不是在等我问你?”
“……你说什么呢!”钱四的眼角垂了下来:“我好心带你来玩儿,玩不到一处你就走呗!我又没有强留你!”
“美人可贵,此等暴殄天物之事我是看不惯的。”姬未湫爽快地道:“我与你玩不到一处,你慢慢玩,我先走了。”
说罢,姬未湫拂袖而走,钱四目光陡然阴冷了下来,却又快步追了上去:“三哥,是我一句话没说好!哎哎哎……张三哥,你留步!”
钱四一直追到了大门口,阁外有马车候着,他见姬未湫头也不回地挑帘上了车,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他又喊了几声,这才停了。
小厮上前来低声道:“少爷,这一步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他回去告一状……”
“不会。”钱四冷冷一笑:“这可不是不心动,只不过他们这等人哪里会轻易入局?怕我是个饵罢了,可惜了……来了我这里,他就逃不掉了——他若是真的聪明,就不该跟我来这里。”
姬未湫坐在马车中,双眼微阖,语气中带着一点戏谑:“你说,我看着很好欺负吗?”
“眠鲤,把钱四送去暗标,让他玩个够。”
眠鲤迟疑了一下,低眉顺眼地道:“是,殿下。”
姬未湫叩了叩车厢壁,“那阁子,我看不惯,该放的放,该杀的杀。”
跟车的青玄卫应了一声,转身去办去了。
眠鲤目光有些惊异,他跟着姬未湫十数年了,从未在他口中听过有关于‘杀’这个字眼儿吩咐,今天开天辟地头一次。
数年前,有个宫人当值时打了瞌睡,风吹帘幔撞灯烛,虽说火只烧了半副帘子,在宫中却是大忌,按照宫规至少是杖责五十,这五十杖打完了人也就没气了。殿下却叫人拦下了,只罚了两年月俸作罢,当真就不计较了。
连火烧禁宫这么大事儿都高举轻放了,可见今日是动了真怒。
眠鲤低声问道:“殿下,前几日您不是还说……”
前几日还说要做太平王爷,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能逼得地方狗急跳墙呢。
姬未湫豁然睁开双目,挑眉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方才我想了想,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难道还要我忍着?”
眠鲤只能叹息了一声,好吧,看来还是钱四那个人把殿下给恶心坏了。
当天傍晚,钱府。
钱之为愕然道:“你再说一次!永儿他怎么了?!”
小厮鼻青脸肿,手脚淤紫,手腕上几道深深地勒痕叫人一眼就看出才被解开不久,他哑着声音道:“二少爷……二少爷被瑞王爷的人给绑走了!”
“胡说!”钱之为猛然拍案:“好端端的,瑞王爷怎么会叫人绑永儿!”
他倏地想到了什么:“永儿出府了?!我不是严令他这几日不许出府吗?!”
济济一堂,噤若寒蝉,无人敢答话。二少爷要出门,谁又拦得住?
“是了是了……”钱之为喃喃道:“肯定是他出门恰好撞上了瑞王爷,瑞王爷大怒之下就将他绑走了……好一个瑞王!好一个瑞王!”
钱之为之长子,钱唯涟道:“爹,其中必然有所原因,您先别着急。瑞王爷将他扔到我们府门前,可见就是叫他来报信的,二弟最多是吃点皮肉苦,不会殃及性命。”
他侧脸喝问道:“又是怎么得罪瑞王的?……你将今日所见所闻给我一一说清楚!”
“不,不是瑞王爷,是与瑞王爷一道来的那个张三公子……”小厮苦着脸道:“大少爷,今日实在是莫名其妙。二少爷在仙客居遇上的张三公子,本来是上去找麻烦的,见是张三公子便缓了下来,他们两个还喝上了!紧接着二少爷带着张三公子去了月满楼一道玩儿,没想到刚进了房间没几句张三郎就甩手走了,二少爷还追上去了呢!说什么‘一句话没说好,对不住之流’,不想那张三少爷刚走,就有人来将二少爷与我们都捆了,月满楼也被封了。”
钱唯涟冷声道:“他们在房间里说了什么?”
这次随瑞王前来的只有顾相幼弟张二公子,哪有什么张三公子,但化名也是有的。
小厮低着头说:“二少爷不许我们进去,就二少爷与张三公子进去的,只不过那房间隔壁有个美人住着……”
那就是见不得人的玩意儿了。
“可说是绑去哪里了?!”钱唯涟又问道。
小厮摇头:“小的没听清,只听见什么‘暗标’之类的……”
钱唯涟长舒了一口气,他看向了钱之为,道:“爹,你先别急,应当是二弟太狂妄,得罪了那张二公子,叫张二公子送去燕京了……暗标容易,我先派人去燕京等着,把二弟买回来就是了,大不了多花点银子。您先送张请帖去皇家别苑,瑞王殿下或许还不知道这件事,冤家宜解不宜结,对面是顾相,不如求瑞王殿下做个中了结此事。”
只要没有要了他二弟的命,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钱之为恨恨地道:“我怎么就生了你二弟那祸害东西!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是夜,钱之为上门请见,那时姬未湫和姬六几人正在宴饮,钱之为进到廊下,便见远处临水花厅灯火辉煌,纸醉金迷,丝竹遥遥,主座之人穿着一身浓烈的红衣,遥遥望去便如同一团烈火一般,宛若神仙。
钱之为不禁驻足而望,直到一旁侍人提醒,他才恍然回神,举步而往。
“下官钱之为拜见王爷。”钱之为拱手行礼,将腰压得很低,姬未湫一手持杯,随口道:“钱大人怎么来了?”
钱之为定了定神,道:“王爷见谅,听闻今日城中有一处地方惹了王爷不快,叫封了楼,特来请罪。”
他先试探一下口风,若是瑞王却不知情,他也好接着往下说,求瑞王爷中间调和一二。
姬未湫想了想,漫不经心地道:“哦……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那楼是本王叫人封的,还教训了个人……那般情态,委实叫本王膈应。钱大人,本王素来不爱多管闲事,但既然你来了,也就多说一句……你这地方,叫本王不舒坦的事儿也太多了些。”
钱之为心中一震,口中直发苦:“下官失职!还请王爷降罪!”
“也不是什么大事。”姬未湫侧目看着手中玲珑玉杯,散漫而笑:“本王处理了,就这么接着办就行了。”
钱之为若是识相,现在就该告退了,一个顾相他已经惹不起,莫说是瑞王爷了。姬六有些好奇:“怎么把你膈应坏了?”
“一个下三滥而已。”姬未湫漫不经心地道:“听了也是污了耳朵。”
张二和邹三对姬未湫多有了解,他说是下三滥,又说是把楼都给封了,能到这个地步,可见其污糟之处。
姬六闻言颔首,侧脸与钱之为道:“钱大人,听见没有,就这么办了。”
张二则是道:“这点小事,还特意上门来问?钱大人,你这官当得一般啊!”
邹三是个促狭的,“这么眼巴巴上门来请罪……钱大人,这篓子该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钱之为面上的苦色是掩都掩不住了,他道:“实不相瞒,王爷叫绑走的那个是下官族中子弟……哎!下官治家不严!还请王爷降罪!”
“免了。”姬未湫道:“钱大人乃是地方要员,朝廷命官,本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可无权治你的罪。钱大人,你在这里跟本王哭天抢地是什么意思?”
姬未湫又笑着说:“不过是治家不严罢了,族人作奸犯科哪家都有,又不是什么大罪。要表忠心,不如去燕京面圣自抒己过来得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钱之为是有苦说不出。面前几个公子身后都有大背景,与瑞王又是同气连枝,谁敢得罪?只能咽下这苦果,他回去后再多多打点,还望瑞王能看在银子的份上放过这一节。
他今日就不该来!若不放在明面上还好,悄悄打点了也就是了,今日一来,仿佛是他自持身份,以权压人一般,凭白吃了这几句话。
姬六忽然道:“钱大人,你可还有要事?”
姬未湫目光微动,便有宫人上前,钱之为只能告辞。他一走,张二就冷哼了一声:“这种人我见多了。”
姬未湫好奇地道:“你哪里见到的?”
“我哪里没见到过?”张二道:“我们家祖上八代耕读传家,到了我哥才出了个读书的苗子,我哥也是个好性子,以前帮过我们家的他都帮着,没想到养出一群白眼狼来,自以为了不得,上门来求我哥办事儿跟来颁圣旨似地……”
众人皆笑,又聊起了张二家的趣闻。
等到酒过三巡,众人尽兴而散,没人将今日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钱之为回了家,钱唯涟就候在中门,见他归来,便道:“已经查到二弟的踪迹了,确实在去燕京的路上……爹,结果如何?”
钱之为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地道:“那个逆子,得罪的是瑞王!”
钱唯涟眼眸微沉:“看来,瑞王也不是传闻中那般五毒俱全。”
钱之为推门进了书房,将门反锁,这才指着自己的长子怒道:“此事谁叫你们做的?你老实交代,永儿此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钱唯涟面色不动:“爹,我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坑害自己的嫡亲弟弟,此事是二弟冲动了……如今月满楼已经人去楼空,竟是找不到一个人来,不过也好……爹,天下已定,此事太过冒险,刚好趁此事将我们家摘出去,莫要再掺和了。”
钱之为气得直笑:“你以为是你说不干就不干的?圣上对我早有戒心!你爹我做的这些事儿,够杀九族好几遍了!若非我收尾收拾得干净,哪里还有你坐在这里说话的份!”
钱唯涟正色道:“那位也并非善类!与其共谋,若与虎谋皮!”
钱之为拂袖道:“不必再提,我已见恶于陛下,被清算是早晚的事儿!既然又得罪了瑞王,为今之计,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等瑞王那厮出了泉州府地界就动手!”
钱唯涟心中有些发冷,或许是这几年太过顺遂,让他爹失去了应有的耐心与警惕。他又劝道:“爹,不要说气话。瑞王被当今久制于燕京,又是少年气性,如今刚出燕京,是最骄狂之时,二弟撞在了枪口上,却只是被送到燕京,可见只是为了出口气,并不想将您得罪死。”
“咱们拿钱填平了瑞王,低头示个好,何必动手呢?”钱唯涟循循道:“此时抓他,毫无益处,瑞王必不会听话,届时恐怕两边都不讨好。再者,我钱家于泉州根深蒂固,瑞王刚出泉州府就出事,难道当今看不出来?”
他微微一笑:“连刺杀也不过是二十万两白银,二弟这事,我们翻一倍给,什么气抵得过四十万两银子?”
姬未湫躺在床上又不禁反复琢磨今日的事情。
……不行!他要给他哥写信告状!
第12章
“圣上,小殿下这是……”庆喜公公打量着姬溯的神情,却恰好撞进了姬溯的眼中,他眼中风云变幻,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庆喜公公不着痕迹的将腰往下压了压,低眉垂目,姬溯将信放在了案几上,问道:“如今瑞王到了何处?”
庆喜公公躬身道:“殿下于三日前傍晚离开泉州,算来已经出泉州府范围了。”
“昨日午夜收到飞鸽传书,小殿下那儿好着呢,说着又找到了什么吃食,张罗着要送回来呢。”
“他敢。”姬溯冷声道:“他再敢胡闹试试。”
庆喜公公连连点头,“是是是……小殿下心里也有杆子称。”
姬溯垂首,执笔舔墨,寥寥几笔便搁置在岸上不管,庆喜公公谄媚笑道:“老奴这就给小殿下送去。”
姬溯斜睨他一眼,庆喜公公顿时收了笑容,捧着信迈着小碎步出去了。
因着姬未湫已经走得远了,又在运河上,只能选择飞鸽传书。姬未湫放出了一只白胖信鸽,抬头一看就见自个儿船天空中热闹极了,左一只鸽子右一只鸽子,这要是搭弓引箭,闭着眼睛随意往天空中射一箭都能中。
姬六放了鸽子,一回头恰好与姬未湫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毫不尴尬地对着姬未湫爽朗一笑:“未湫,你也来放鸽子?”
姬未湫也笑:“给大伯的?”
姬六竖起了两根手指:“不光给我爹,还有给圣上的。”
姬未湫扬眉:“你不是给我哥打我的小报告吧?!”
“没。”姬六亮出了一口大白牙,下巴微微扬了扬:“泉州的那个看着不老实,我先跟圣上还有我老爹报个备,免得看我们人不在燕京吃了暗亏。”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姬未湫道:“瞧他那进退维谷的样子,成不了什么气候。”
姬六无比丝滑地接口道:“但小人不可不防。”
两人相视一笑,可见是想到了一起去,这件事可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但万一有小人添油加醋,惹得家中大怒,一回燕京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们打一顿,那不是凭白挨了一顿皮肉之苦?
姬未湫刚想说他早已经告过状了,只听信鸽扑棱棱地飞了下来,仿佛认识姬未湫一般。姬未湫一手微抬,信鸽便落在了他的指间,异常知情识趣地抬起一条腿,似乎在催促姬未湫赶紧将信解下来。
姬六见姬未湫摘下信看了后脸色就变得五彩缤纷的,不禁好奇地道:“写了什么?”
“喏,你自己看吧。”姬未湫顺手就将纸条递了过去,姬六一眼扫了过去,随即咋舌:“圣上可真是……圣上不愧是圣上!”
纸条上只写了四个字:【何不杀之?】
姬六只是纨绔,不是愚昧,他当即便意识到姬未湫早就跟圣上告状了,故而圣上才回了这四个字。
言下之意,既然担心此事还会再起风波,何不杀了钱之为平息此事?
姬未湫何尝没有想过这一招?只要钱之为以及其相关之人都死了,他要面对的最多不过是他们滥杀朝廷命官被御史告一状,听着似乎很严重,实则是化暗为明,其他罪状一应都没有证据……还是之前的那句老话,做的漂亮一些,御史都找不到证据是他们杀的。
姬未湫撇了撇嘴:“我皇兄说得可真轻松。”
姬六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这天下谁有资格把个一府知府随随便便给杀了?那可是正三品……他和姬未湫倒是可以,但是他们不能赌圣上会不会觉得他们是在藐视皇威,藐视圣上。
故而这话,圣上可以说,他们在得到这句话之前却不能做。
圣上这话来得有些太晚了,不过姬六却在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此前他还担心圣上把姬未湫放出燕京,是否是某些不太好的预兆,虽然他们几个跟着,圣上也并未阻拦,说明没有什么大事儿,但他依旧还是有些担心。
此言一出,可见圣上比想象中的还要重视姬未湫。
姬未湫则是觉得他哥这个马后炮也太让他无言以对了。
钱四的那件事做的太粗制烂糙了,让人明显察觉出蹊跷来,可他又觉得其中蹊跷应该不会那么简单。
钱四最简单的意图应当是钱四想拉他入伙,自知这等生意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根本玩不起来,拉他入伙,给他分些干股,钱四也好借着名头行事,也不必管他到底是张二还是瑞王,都是一样的吃喝名声在外,赚点钱拐几个漂亮男女算什么?不过就是玩乐罢了。
如此一来,莽撞一些也说得过去。
但怕就怕他不是这么简单。
姬未湫不怕这种想要借他名头拉他入伙的,怕的是想利用他的身份干一些大事的。说得难听些,这种生意他入伙了能怎么样?别说他没有,就是有,他也根本不怕。大不了在朝上被御史告一状,他哥把他抓去骂一顿,或者挨顿打,要是朝臣那儿还是过不去,那就再削他个爵位,亲王变成郡王,郡王变成公爵呗,还想要如何?还能如何?
哦说错了,一般这种事情,御史也不会真在大朝上直接奏上,大概率是直接私下面圣,就算真有头铁的在大朝上提这事儿,他哥也会把这件事按下去,毕竟皇家直系就他们兄弟两了,名声还是要紧的。
他怕的是其他,哪怕他只是被带着进去看了一眼,都有可能被无限扩大。
他了解他哥哥,如果事情到了天下皆知,议论纷纷的这一步,他哥必然会勃然大怒,叫他吃一顿狠的情理之中,到时候他会想什么?那必然是他太冤枉了,他哥也太独断专行了,为了一件有人故意传出来的谣言,一点都不留手,不护着他,是不是他哥早就想找机会杀他了?
人生血肉,七情六欲,真被打在自己身上,那都是要痛要恨的,哪怕明知道有人挑唆,依旧会生出怨怼之心,无法克制。带到气血归经,经脉通达,才能回转几分清明,细想其他——当然,也有可能越想越气。
……会有人这么做吗?会有人大费周章,绕了这么多弯就为了离间他们兄弟吗?
——为什么不可能?
姬未湫忽地想起了原著里的剧情,原著里的大BOSS是西边的一个伪王。那伪王是先帝流落在外的血脉,是真是假不明,他哥弑父登基,乾纲独断,仇家自然不少,都投靠了这伪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