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诸如什么“岂有此理”“怎么会有人不知道”之类的话。叶遥被盯得心里发毛,杜霰从饭碗里抬起头,迷茫地问:“我们……应该知道吗?”
丘天翊笑着解释:“闽越国的现任大主祭退位,新任主祭在都城南安举行继任仪典,盛况空前,不仅国内四方信众都会去朝拜,就连我这种中原的卦修也要去见见世面的。”
叶遥想起来了。
闽越以教治国,自古以来便信奉华光帝君,并有世代传承的主祭。主祭每二十年选一次,由华光帝君降签显灵生辰八字,在全国范围内遴选合适的孩童,从小培养。据说选出来的大主祭,连闽越当朝的皇帝都要敬让三分。
“平日的祭祀不去也罢了,这新旧换任可是二十年一遇的大事,肯定要去的!”
“你们带了签帖没有?可得小心保管,不能丢了!”
“我们家不仅要求签,还要请符头添灯油呢!”
周围都在热烈讨论即将到来的盛典,叶遥一眼扫过,发现这都是闽越边境的百姓,有的是几个大人结伴,有的甚至拖家带口,都在赶路要去往都城南安。
乔柏沉声道:“怪不得人这么多,连个吃饭的桌都没有。”
丘天翊询问起来:“那诸位,你们来闽越是干什么的?”
叶遥避开问题,笑道:“既然大典如此隆重,我们肯定是要去看看的。”
周围的议论却还没有止息,反而将话题引到即将上任的新主祭上。
有人道:“你们知道吧?新主祭是兴化楚氏的公子,楚家从小就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儿子,又是刚出生就得了神明的眷顾,才十七岁年纪,是何等风光啊……”
又有人道:“嗐,楚家是南方世家大族,那小公子就算未得神明垂信,也不是你我一般人能比的。”
这些闲话果然有助于下饭,叶遥这桌的四个人听着听着,眼前的盘子不知不觉已光了。
杜霰站起来道:“师尊,我去附近四处走走。”
坐马车时间过长,确实需要多活动双脚,叶遥点头。
驿站的顾客渐渐散去,又来了新的一拨。
叶遥和乔柏也打算先散步消食,又看到丘天翊站在他们那辆豪华马车前,上下端详。
见了叶遥,丘天翊立马道:“这辆马车是你们的?这么气派!反正我们都要一起去南安,还缺马夫吗?你们看我怎么样?”
乔柏懒得理人,叶遥也不擅长与人结识同行,于是礼貌回绝了一句。
丘天翊也不再纠缠,架着自己那面“丘半仙”的招牌,继续往道路远处走去。
叶遥同乔柏走着走着,拐进附近的一丛树林中。
前方似乎有挥剑的声音,再走近一看,原来是杜霰一个人在持剑练习。
乔柏难以理解:“刚吃饱就练剑?”
叶遥道:“随他吧。”
乔柏又道:“嘶,你觉不觉得,你徒弟好像又长高了?这个年纪的小孩长得真快啊。”
叶遥仔细端详杜霰刺剑翻身的模样,确实,他的肩膀比去年刚认识时宽了一点,腿也长了一些,整个身量都在拔高。
只见杜霰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站定,看向叶遥,负剑缓步走来,恭敬行礼:“师尊。”
乔柏伸手拍他的肩膀:“剑术有精进,人也长高了不少!”
杜霰脸上浮现浅笑,又带着隐隐希冀看叶遥。
叶遥也跟着赞许点头。
杜霰更开心了,道:“那以后你们不用再说我太小了。”
叶遥顺着他的话:“嗯,你不小了。”
杜霰继续道:“既是这样,那这次由我来驾车吧,只要看着地图,我绝对不会走错的。”
叶遥答应下来。
马车继续启程。
叶遥还是不太放心,几次轻轻掀帘看外面的道路,确认杜霰是否会走错路。
好在杜霰确实沉稳不少,甚至赶马的技术比乔柏还要略胜一筹,马车都比之前平稳了不少。
正想着,忽然外面“吁”的一声。
马车一震,停了下来。
“你是何人?为何拦路?”杜霰严肃的声音响起。
旁边的乔柏呼呼大睡未被吵醒,叶遥没有掀帘,只问:“怎么了,谁拦路?”
外边的杜霰顿住。
接着,他道:“是……是个姑娘。”
叶遥掀开车帘,果然见前方道路正中站着一位穿黄色衣裙的女子,杜霰提起剑浑身戒备地看着她,叶遥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先不要动。
女子走上前来,一双明亮如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杜霰一番,又看向叶遥,好奇地问:“这便是叶仙君新收的徒弟么?”
杜霰愣住:“你是谁?”
叶遥也一时记不起来:“你是……”
女子脸上的好奇转为尴尬:“叶仙君不记得我了?我是碧溪湾上迟舒仙子的学生呀!”
叶遥恍然:“记起来了,你叫……黄裳。”
黄裳粲然一笑:“是我!”
也不怪他不认得,迟舒仙子的学生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了,叶遥一直无法把名字和模样对上号,这位还是比较好认的,因为常年穿鹅黄的衣裙,名字也叫“黄裳”。
黄裳道:“我是奉夫子之命,特地来找仙君的。听闻仙君要去闽越南安城,夫子便遣我捎一封信给仙君,希望仙君能帮她一个大忙,届时自有好礼相送。”
叶遥跳下马车,问:“什么忙?”
黄裳道:“仙君可听说过闽越即将新任的主祭楚祈公子?”
叶遥点头。
黄裳道:“夫子有一位学生名叫黎曜,十七年前下凡转世到闽越历劫了,正是这位楚祈公子。夫子查过黎曜的命簿,说他十七岁时会有一劫,她担心是继任大典出了问题,正巧仙君要去南安,夫子希望仙君能去继任大典帮黎曜度过这一劫。”
叶遥半晌才完全消化这个信息,问:“既然是她的学生,她怎么不亲自下来?”
黄裳赔笑道:“夫子被别的事情缠住了,眼下在中原走不开。仙君的生辰不是快到了么?夫子准备了一件厚礼,就在我的乾坤袋里!”
这时,身旁的杜霰突然问:“师尊,你的生辰快到了?”
叶遥回头,见杜霰已经凑了过来。他含糊应道:“唔。”
所谓的生辰,其实只是修成人形的那一天,他并没有过生辰的习惯。
黄裳奉上一封迟舒的信,叶遥摊开看了看,上头写的跟黄裳说的大差不差,皆是请他帮忙照看楚祈的继任大典。
他想了想,掏出一张传讯符,打算联系迟舒确认此事。
等了许久,对方都没有回应。
黄裳讪讪道:“也许夫子是怕您拒绝,所以不敢回您的传讯符。”
叶遥无法,只得道:“行吧,先上车,路上边说。”
黄裳施了一礼,等叶遥走远时,她又笑眯眯地看着杜霰,道:“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杜霰一愣,不满道:“我不是弟弟。”
黄裳道:“是我鲁莽了,没有事先问你的年龄。我五百零三岁,你呢?”
杜霰:“……”
闽越之行临时加了一个人,原本宽敞的马车变得有点拥挤,甚至有些不方便。于是还没等天黑,马车便在一处小镇的客栈前停了下来,早早订房休息。
接近黄昏时,叶遥下了楼,只见到乔柏和黄裳,却不见杜霰的身影,于是问:“杜霰呢?”
乔柏耸耸肩:“半个时辰前跑出去了,还没有回来。”
孩子嘛,想出去玩玩透透气也是正常,叶遥没有多问,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他给迟舒写了好几条传讯符,等了许久依然没有收到回复,正在这时,“叩叩叩”的敲门声响了。
他前去开门,见是杜霰。
杜霰身上带着闽越春日里特有的潮湿的暖风,双手放在背后,一脸神采飞扬,软声道:“师尊,我给你买了一样东西。”
他将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是两坛酒,酒上的贴条上写着三个大字。叶遥一看,道:“离支仙?”
打开封泥,久违的离支仙香气瞬间溢满整间客房。叶遥的心也被酒香塞满了,他问:“你特意给我买的?”
杜霰点头:“其实刚进闽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找这种酒了,可是鲜少有店家卖。方才街上很多酒家都卖离支仙,我对比了好几家,这家最贵,应当是最好的!”
这些日子由于赶路,连叶遥自己也忘了喝离支仙这回事,杜霰却还一直记得他喜欢离支仙。叶遥心中感激,道:“多谢你。”他又问,“你哪里来的钱?乔柏还是黄裳给你的?”
杜霰摇头:“不是。我想用自己的钱给你买酒,才拿了之前写的那些字画,想去街上碰碰运气。有几个姐姐要买,但是给钱的时候……还要求摸我的脸……”
说罢,他脸上升起羞愤的红晕。
“……”叶遥想象杜霰拿着牺牲色相换来的钱,跑去给他买离支仙,禁不住笑出声。
杜霰的脸更加红了,急忙解释:“不过这次只是特殊情况,我以后绝对不会让别人摸了!师尊,等我能赚钱了,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离支仙,我还可以自己酿离支仙!”
叶遥微愣。
“哦对了,师尊的生辰不是要到了么?我还剩下一点钱,能再给师尊买一样东西!”杜霰掏出自己赚到的几块碎银子,捧到叶遥面前。
叶遥一时不知说什么。
杜霰整日师尊长师尊短的,又是买酒又是买生辰礼。他的生活不该围着自己转,即使他是自己的徒弟。
叶遥于是道:“你过来坐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闻言,杜霰收起银子,开始正襟危坐。
叶遥看着他,温声道:“先前你执意拜我为师,是害怕自己被抛下,无人照顾,继续孤身流浪。如今你学了剑术,可曾想过自己的志向,想过将来要做什么?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为师吧?”
客房内陷入沉寂。
杜霰默了许久,才道:“师尊,我想过。”
叶遥示意他继续说。
杜霰道:“我爹娘是在战争流亡途中病死的,我已经快要记不得庐阳的老家是什么样的了。”
叶遥内心一动。
“没到闽越之前的路上有不少流民,我见到他们就像见到爹娘一样。我想帮他们,却发现只是杯水车薪。”杜霰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以后尽自己所能去帮更多的人,使天下再无战火,百姓免受灾祸。”
这个志向很大,不容易实现。
但叶遥佩服他的想法,点头赞许:“不错。”
杜霰双目熠熠。
叶遥又道:“等你剑术学得差不多了,为师再教你用枪、用刀,看你适合哪种武器。”
“好。”
“回去吧。”
杜霰起身开门,在门口停留许久,又磨磨蹭蹭转回来,拘谨地看着叶遥。
叶遥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杜霰的耳朵又染上红晕,说话也不太利索:“上次师尊为我渡护体障,说最长可以持续一个月,如今一个月快到了,不知失效了没有……”
叶遥后知后觉:“我倒忘了。”
他招手,杜霰立刻走上前来,叶遥将掌心放在他灵台上探寻,发现上次渡过去的灵力果然所剩无几。他道:“确实失效了,我给你重新渡一个吧。”
“好!”杜霰道。
客房内燃着客栈里特有的安神香,还夹杂久久还未散去的离支仙酒香,令人心安。
叶遥盘腿坐在床榻上,杜霰靠了过来,膝盖抵住他的膝盖,主动把额头送到他面前。
同上次一样,这次渡法力同样需要一炷香时间。叶遥全程闭着眼,没有去看杜霰。杜霰的呼吸比上次平稳不少,额前的鬓发被拨开,随着灵力的波动轻轻挠着叶遥的眼角,总让他忍不住想睁眼。
只听杜霰唤道:“师尊。”
“嗯?”
杜霰道:“黄裳姐姐说她五百岁了,是真的么?”
“嗯,她是碧溪湾里的一只黄鹂。”叶遥回答。
杜霰道:“那她口中的迟舒仙子,就是那个在碧溪湾定居下来的第一位仙子?”
“是。”
顿了顿,杜霰又缓缓道:“那你肯定比黄裳姐姐还要大了……”
叶遥只好道:“我有一千岁了。”
杜霰似乎被吓到,良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那……师尊肯定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了。”
叶遥道:“倒也没有,多半时间都用来走路云游了,白活一千年。”
他总感觉这次传过去的灵力没有上次那么充沛,断断续续的,也许是两个人的额头贴得还不够紧,导致部分灵力流失。于是他道:“你再贴紧一点。”
“……需要多紧?”杜霰道。
叶遥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道:“尽量紧。”
“好。”杜霰道。
叶遥听见床上的被褥轻微响动,杜霰似乎抬起身体倾身上前,用力紧紧抵过来,叶遥始料未及,先是感觉到灵台处的法力有了强烈的波动,而后自己身体不稳,向后倒去。
他睁开眼睛,本想开口制止,却撞到杜霰认真且深沉的目光,顿时忘了说话。
自己身后好像是一堵墙,杜霰的力气太大,他的后脑估计要磕到墙上去了。
他混乱地想着,肩胛靠到墙上,后脑却未如预料中一般,而是陷入一片柔软中。
他才意识到杜霰是跪了起来,一只掌心提前护在他身后墙上,以免他磕到头。而此时他还在用力,一手捧着叶遥的后脑,一手撑着身体,居高临下盯着叶遥。
这小子的力气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了?是练了剑的缘故么?
叶遥被盯得心神不稳,下意识抬手攀住杜霰的肩膀,艰难开口:“也不必如此使力。”
杜霰神色微动:“好。”
他的声音也有些不稳,额头上却没那么用力了,稍稍放松了些。
叶遥推了推他:“可以了。”
下一刻,杜霰松开额头,继续盘腿坐回床上。他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隐隐餍足,问:“师尊,这次也是一个月么?”
叶遥缓过神,道:“嗯。”
于是杜霰下了床穿上鞋,向叶遥恭恭敬敬行礼:“那徒儿先回去了。”
说着他微微扬起嘴角,转身开门远去。
二月底,一行人抵达南安。
主祭继任大典在即,南安挤满了从全国各地过来祭拜的国民。叶遥却不在熙攘繁忙的城中订客栈,而是领着一行人在城郊的山丘上住了下来,这里有一间寺庙,寺庙边也有一间客栈,人迹罕至。
黄裳推开窗户,见山色春意盎然,于是提议道:“我们后日去那块地方踏春赏景吧,正好为叶仙君过一个生辰!”
说着,她指向远处那片向阳的草野。
乔柏道:“行,到时再摆上几坛酒,几碟瓜果小菜。”
黄裳看向一边眺望山色出神的杜霰,笑嘻嘻道:“弟弟,你给你师尊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呀?”
杜霰顿住,偷偷瞥了叶遥一眼,支支吾吾:“……保密。”
叶遥的生辰在三月初三。
他没什么过生辰的兴致,但不好扫了其余人的兴致,只将花箔灯放置在卧房临窗的香案上,不咸不淡道:“可以,随你们。”
于是乔柏开始准备瓜果点心和离支仙,初三那日,正好天色晴朗,山光悦人,黄裳在草野上支起一桌的吃食,摆上席子。
相对而望的山坡上有一片绵延的桃花林,这个时节闽越已经过了桃花开放的时间了,但山上天气更冷些,那些桃花还只是小小的花苞。
叶遥从当日一大早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杜霰,便问:“杜霰呢?”
乔柏道:“他说下山为你取生辰礼,应当要好些时间。”
叶遥蹙眉:“什么东西需要下山去取?”
黄裳道:“估计是在什么店里定制的吧,他嘴巴紧得很,愣是问不出什么来。”
三人在案边盘腿而坐,等了许久,也不见杜霰回来。
黄裳开始到处去采花,案边只剩下叶遥和乔柏。
乔柏斟上离支仙,道:“你把地方选在山上,是为了防止那头野猪来的时候,伤及无辜的凡人?”
叶遥眺望远处的桃花林,缓缓点头。
乔柏道:“但是一连十多天了,它还连个影儿都没有,也许是骗你的呢?”
叶遥轻笑道:“我不急,我看是它比较急的样子。”
神格,是天界天神与生俱来的强大魂力,只有上天庭那些上古时期未陨落的神邸,以及他们绵延的后代子嗣才会拥有。这其中,当然不包括修炼飞升的仙族和成形的花草动物。
叶遥低头翻起手掌,掌心聚力,凝出一颗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霜花。
他体内的这个神格,从修成人形开始便有了,这是不符常理的。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有这个神格,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神格承袭自哪个天神。当刺豪说要取他的神格时,他下意识以为刺豪才是这个神格的原主。
但他一棵下天庭的仙草,尚且不可能拥有与生俱来的神格,更何况是南荒的魔族。
“我敢笃定刺豪是来抢神格的,它也许根本不知道我的神格来自哪里。”叶遥将霜花抛远,让它落入草缝的泥土间。
杜霰怎么还没回来?
叶遥有些担心,起身走到来时的那条山路,望了许久。
终于,他在山路尽头看到了杜霰的身影。
但杜霰身边还跟了一个人。那人穿着宽松的白衫,走起路来步履轻浮,怡然自得。
“杜霰?”叶遥唤道,一边向前走去。
等走近了,他才看到认出杜霰身边的那人,是早已见过两面的丘天翊。丘天翊腰间的深色系带还挂着一个白色的护耳帽,那耳帽毛茸茸的,与当前春末夏初的时节尤其格格不入。
丘天翊抱拳道:“叶道长,好久不见呐!”
杜霰的神情有些怪异,见到叶遥时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开始黯淡下来,又有些闪躲,眼眶还泛着未消散的红晕。
叶遥察觉不妙,问:“怎么了?”
丘天翊立刻摊手道:“不关我事啊,我只是去庙里进香,路上恰巧碰见杜小兄弟迷路了,所以才同他一起走的。”
叶遥扫过杜霰全身,除了衣角有些许淤泥之外,没发现其他受伤的地方。杜霰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袋,看来是装着他要给叶遥的礼物。
叶遥不放心,又问:“当真?”
杜霰闪了闪睫毛,摇头:“师尊,我无事。”
丘天翊越过他们,探头看到摆满吃食的席面,惊叹:“咦,好热闹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见者有份,你们不介意添个人吧?”
黄裳不认识丘天翊,只当他是叶遥在凡间的朋友,于是邀他坐下:“没问题,我们在过生辰,人多更热闹呢。”
丘天翊没有多问,开始自己倒酒喝。
黄裳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将里头的卷轴拿出来,递给叶遥:“这是夫子为您准备的生辰礼。”
叶遥拉开卷轴。
这是一幅用丝线织成的绣图,一只仙鹤踏水而来,展开翅膀翩翩起舞。接着,耀眼的灵光倾泻而出,仙鹤长啸一声,纵身飞出绣图。灵光布满整个山丘,仙鹤通体雪白,近乎透明,伸长脖颈在空中盘旋一圈,而后俯身冲回绣图。
灵光收敛,绣图又变回原来的模样,一切恢复平静。
在场的几人陷入这奇观中,好一会儿才回神。
丘天翊大惊:“这是……灵织图?”
叶遥道:“是。”
“叹为观止,叹为观止!”丘天翊拍掌,“灵织图乃是传闻中难得一见的仙物,相传两千年前,中天庭灵织谷的扶砚仙子出手的图都成了上天庭的御用贡品。只可惜我未能一睹真容,今日看了这一幅,只觉没有遗憾了!”
叶遥但笑不语。
乔柏对杜霰道:“小子,你葫芦里的药已经卖了好几日了,到底要送你师尊什么礼物?若是没有这灵织图好,我可要笑话你的。”
叶遥看向杜霰。
杜霰必定是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心事,从方才出现便一直闷闷不乐,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他才将身边的布袋拿起来,磨蹭了半晌都没有打开。
见状,丘天翊放下酒碗:“嗐,我实话跟你们说了吧,杜小兄弟把生辰礼弄丢了。”
乔柏:“啊?”
黄裳:“咦?”
叶遥:“……”
杜霰泄了气埋下头。
丘天翊开始自顾自说道:“方才呢,我上山途中碰见他坐在那儿哭,过去一问,他说没走稳摔了一跤,送给师尊的礼物滚下山坡了。雨后路滑在所难免,那坡陡峭得很,礼物多半是拿不回来了。你们说这事闹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也不怪他崩溃。”
原来如此。
杜霰眼睫低垂,极力克制着情绪。叶遥赶紧安慰他:“东西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我也不缺什么,实在不需要礼物了。”
乔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子,不如你说说你准备送的是什么,让你师尊开心开心,就当作是收到礼物了。”
闻言,杜霰提起精神,开始描述自己原本打算送的礼物:“是一把剑,一把很漂亮的剑。剑柄上有剑穗,还镶了一颗我自己挑的珠子,剑刃上还刻了师尊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
黄裳道:“是嘛,好可惜啊。”
杜霰的脸立刻耷拉下来。
叶遥忙道:“不可惜,我没有用武器的习惯,剑对我来说可有可无。”
只听丘天翊又道:“不过,他在路上顺道准备了一件新礼物,就在那布袋里。杜小兄弟,你不拿出来给你师尊看看?”
叶遥眉梢一动:“是么?”
旧的礼物弄丢了,还顺手准备了新礼物?黄裳和乔柏不禁凑上前来。
杜霰犹犹豫豫拿起布袋,嗫嚅道:“师尊,不是什么礼物,比起剑差远了……”
说着他翻开布袋,取出里面的东西。
修长干劲的枝条露在阳光和微风之下,枝干四方横生着更小的枝条,每一条分叉上都开着清新秀丽的小花,柔美,淡雅。
那是一支桃花。
“好漂亮的桃花!”黄裳赞叹。
叶遥心神一动,惊讶道:“你怎么……怎么会想到送这个给我?”
杜霰不说,叶遥也能猜到,大约是丢了剑之后心情沮丧,在路上走着走着便碰见一株桃树,便取下一支来,想着作为补偿送给叶遥。
杜霰泄气道:“它还没完全开,即使开了,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即使插上花瓶,也撑不过几日,实在没什么用……”
“谁说它没有用?”叶遥接过这株桃花。
这一截的桃花确实还未到全盛的花期,每一朵都含着花瓣,弱小且娇羞,叶遥觉得无比熟悉,开始恍惚,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
杜霰小心观察叶遥的神色,问:“你喜欢它么?”
叶遥抬眼,透过桃枝的枝桠与杜霰对视。他弯起嘴角温和一笑:“喜欢,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