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一来,修建神社的事大概没那么快进行了……实在抱歉。”
“你还记得这种事啊。”三郎满不在乎道。
若是夜斗看见又要为他这种半点不在乎神社的表现当场破防——不过目前夜斗不在,三郎也就吐槽完这一句后安然无恙地转向了下一个话题,托着下巴思索道:
“关于这个我是有点猜测啦。妖魔这种东西应该晚上出现比较多吧?既然和现在的什么什么天皇关系不好的话,那就不好直接叫人放我们进去了——”
他一锤定音道:“决定了!我们晚上直接去爬墙找天皇吧!”
德川茂茂直接应下:“好的,全听信长公的!”
龟甲贞宗和物吉贞宗头上缓缓浮现问号:……?
不是,挟持了将军还不够吗?这任审神者路子这么野吗?这个思考过程到底是怎么进行的?
就算他们是刚现世没多久的付丧神,也能理解将军和天皇的意义好不好!!审神者你清醒一点不要说得和去隔壁串门一样!德川茂茂你也清醒一点啊!!
这种本应让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结果只有两个还不熟悉这个时代的付丧神会为此震惊,着实是连惊讶感都显得虚浮无力。但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将军、天皇,都只是身份而已,但在这两个身份双双失去了与之匹配的权力后,即使再反复强调这些身份,也只是与德川茂茂、孝明这类名字没有差别的称呼罢了。
“我要去将军府邸转转”和“我要去隔壁德川茂茂家转转”看似需要重视的程度天差地别,指的也只是同一件事。至少这个身份的前缀,对三郎而言除了代表一下见面的难度外,并不足以影响他的态度。
让天皇敕命和谈,看亲王表演蹴鞠。*
这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身份地位的不在意,大概并不能全部归结于他人生的前十几年在现代生活的遗留产物。
叛经离道却全无自觉的织田信长本身也不是在征求同意——他更多时候只是在考虑达成目的的方式。眼看德川茂茂大为赞同、付丧神们也没有异议(还在震惊),他也就一拍手愉快地决定了今天晚上的行程。
当然,虽然他本人不觉得德川茂茂的将军身份有什么需要小心的地方,但德川茂茂出门在外比较危险这种事他还是清楚的。于是对于现在和晚上行动之间几小时的空窗期,他也直接将手重重搭在德川茂茂的肩膀上,慎重道:
“至于现在到晚上该怎么办……茂茂!”
德川·被偶像点名·燃起来了·茂茂:“是!”
“我给你找了护卫!”三郎道,“应该到了吧——我有提前和他说的。”
沉浸在这种关头居然还能记得找护卫、这是又一波粉丝和偶像的双向奔赴——已经要被这种幸福感蒙蔽双眼的德川茂茂已经变成了盲目的点头机器,这个时候就算三郎指着电线杆说是护卫他大概也会乖乖站在旁边等着。自然三郎不会随手指什么充当护卫,只是为了赶时间急急忙忙跑过来、衣服上全是在车上人挤人带来的褶皱、敷衍地套了个纸袋子在头上的男人……
“久等了!哈、哈哈……不是假发是桂——桂卫!”
——怎么看也不是能直接给将军当护卫的人吧!!就算最后生硬地改了名字的音节来描补,这个口头禅就已经完全暴露了!
有了一样不合带着将军就跑、准备大半夜翻墙去骚扰天皇这两件事在前面,让区区攘夷志士的领导人物来护卫将军,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大概吧。
毕竟三郎干的事情荒谬归荒谬,却从来都没有掉链子过。
“那么请你过来主要是希望你能保护一下茂茂——”
“完全没问题!交给我吧佣金打八折也可以!”
自称“桂卫”但实际上就是桂小太郎的男人摩拳擦掌,早有准备地从袖子和腰带里扯出一长串皮制品与金属物,饶是戴着纸袋也能感觉到他精神之兴奋、内心之喜悦,完全从浑身上下溢出来了。连拿着这一长串东西走向德川茂茂的时候,他的背影看上去仿佛电锯杀人狂,衬托得德川茂茂格外弱小可怜又无助。
“首先既然是要好好保护当然是要·变·装·啊茂茂将军——”
一分钟后,德川茂茂戴着马的笼头和马嚼子,被桂小太郎骑在脖子上,两个人四只眼齐齐看向三郎。
饶是现场没有吐槽役,场面在冷了三秒后,还是物吉贞宗率先屈服下来,一手挡在眼前无可奈何道:“……这根本就是在泄私愤吧。为什么茂茂将军会这么听话地带上——说是变装结果连脸都没有遮住,真的不想被发现的话,我的幸运还要再努力一点……”
德川茂茂:“唔唔唔呜呜呜呜唔(译:信长公选的护卫一定是没问题的)!”
而做出如此清新脱俗之事的桂小太郎慷慨激昂:“哼哼——这是我故意的!既然将军失踪,那么排查的重点一定会放在人的身上!而这个!你们看!”
他异常自信:
“头上有缰绳和马嚼,还有骑马的人,这已经完全变装成一匹马了!不管是谁都不会认出来的!”
德川茂茂若有所思:“呜呜呜唔(译:原来可以从这个角度入手吗)?”
又吃了个奶油馅的甜馒头,即使听到有奇奇怪怪的呜呜声,三郎也仍专注地将整个馒头咽下去、连溢到手上的奶油也吸干净后才抬起头,结果正与两双眼巴巴看着他的眼睛对上。
三郎:“……啊?原来有这种兴趣吗?要幸福喔,茂茂。”
德川茂茂尚有些困惑,桂小太郎则扼腕不已,手肘恰一个用力敲在了德川茂茂的脑门上,瞬间就击得德川茂茂两眼一白,踉踉跄跄开始向前走:“可恶!居然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马鞍吗?脖子适合放马鞍吗?放腰上的话作为马太矮了还是说要打扮成狗比较好——”
紧接着德川茂茂脚下相互一绊,以万分标准的姿势带着桂小太郎一起脸着地,甚至桂小太郎因为骑在他脖子上还额外往前滑了一点。待两个人抬起头来的时候,德川茂茂的脸和桂小太郎的纸袋,都流下了清晰无比的鼻血印记。
……这槽点太多简直无从吐起,千言万语只能化为一句话:桂小太郎你给人戴笼头原来是认真想的办法而不是恶搞吗?!
介于桂小太郎与德川茂茂确实立场相对、桂小太郎又是真的时不时脑回路清奇,因此注定这个答案要成为谜团了。
这一出小小的闹剧里,唯有龟甲贞宗还能笑容满面地看着一切发生。看起来品味高雅、相貌出众的付丧神笑容一如既往矜持优雅,唯有弯起的一双眼睛眼神迷离,跟着看向了三郎:“呵呵,如果主人大人也有这种兴趣的话——”
三郎直接道:“没有。你笑得好怪诶。”
龟甲贞宗:“呵呵呵没有关系!我会更加努力理解主人大人的!”
……即使同为“贞宗”,物吉贞宗显然也不能和龟甲贞宗精神共鸣相互理解。因此沦为目前唯一一个靠谱角色的胁差少年无奈地笑了笑,完全没有插入对话和思考龟甲贞宗的话中含义的想法,只道:“那么接下来就只能等时间过去了吗?还是主公有什么事要做,才需要找人来充当护卫?”
“我没什么要做的事喔!”
眼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桂小太郎和德川茂茂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无效打扮(迫害),三郎也只是拿起一个全新口味的甜馒头上咬下,一边看着从齿印处露出来的内馅一边含含糊糊地应道。他看物吉贞宗两手空空,顺手又将一个新的甜馒头不容拒绝地放在了少年模样的付丧神手中,才继续道:
“拜托桂来护卫是因为其他事——反正到时候有妖魔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需要你们来解决的。到时候就拜托你们了!”
“那您这个意思,也就代表还会有妖魔以外的敌人?”
三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当然。”
于是物吉贞宗也就突然地笑了起来。
对刀剑影响最深的是持刀人,对刀剑男士性格、潜能、思维方式影响最深的当然就是历任前主。因为没有将想法全部说出来的习惯,三郎的一些言辞和举动乍看起来像是故弄玄虚和乱来一气,但物吉贞宗因为刀剑付丧神对审神者的雏鸟情节一般的依赖、以及前主德川家康的影响,从一开始就对三郎抱有很高的好感。如今能够敏感地抓住三郎想法的线头,对他来说既新鲜又值得期待。
这就好像他成了德川家康公的延续、与织田信长并肩作战一样。而三郎这种完全不在乎其他人怎么想,自有一套行动标准并且直接去做的行为,也如同一根羽毛一样挠在了他心上,让他既觉得认同、又模糊地想着似乎在作为刀剑的时候也曾经感受过这样的想法。
但不管怎么说,他遇见的这位审神者,一定是一个有趣、又值得学习的人吧。
所以物吉贞宗愉快地笑着,原本就十分优越的五官在眉眼飞扬起来的时候仍然可爱至极。他掰开自己那个甜馒头,散发着甜蜜味道的红豆馅满满当当地挤在里面,随即将其中一半递给了三郎:
“那我会把幸运分给主公的!这个是您喜欢的口味吗?”
三郎惊讶道:“喔!我以前经常吃的红豆馅!结果刚刚买了一大堆自己都没吃到——多谢啦,物吉!”
在这其乐融融之间,唯一没有拿到甜馒头的龟甲贞宗一手按在胸口,感受着衣衫下规律的跳动声,非常自得其乐且自成逻辑道:“……这也是忍耐的一环吗?呵呵,到底哪个算是鞭挞,哪个时候会给糖呢——”
姑且不论龟甲贞宗后续是否有发表什么饱含深意、不能细思的发言,桂小太郎到底光明正大折腾啊不对伪装了德川茂茂几回——总之,夜幕很快就降临了。
不管是德川茂茂还是三郎,都不可能没有见过天皇,但见过不代表他们就能知道天皇的住处在哪。就好像不管哪个城池都有本丸、二之丸、三之丸的建筑等等,但若是真的攻打城池,知道有这些不代表就能知道它们的具体位置。
德川茂茂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遗憾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皇居*的建筑图纸(想也知道不可能会有),不禁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三郎。三郎完全没有注意他——在入夜之后,年近五十、脸孔却像是年轻人一样的前织田家督就一直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
比起入夜后才是生活开始的歌舞伎町,京都无疑安静得多,四周能隐约听到虫鸣,而街道的路灯早已亮起,一只只被吸引过来的细小飞虫随着浮尘一起在光晕旁扑腾。这种安静让时间都变得漫长了,等待也越发枯燥乏味。连桂小太郎的纸袋都在不停震动,不知道是不是里面的人等得烦了在吹气玩。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地响亮了起来,越逼越近。
突地,三郎眼睛一亮,抬手指向天空:
“来了——茂茂你看得见吗?”
德川茂茂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被灯光照得微亮的、深蓝的夜幕。
“看来是看不见,那么次郎!麻烦你带着茂茂一起,就朝着那边——我看那里也有妖魔,大家姑且先去追着看吧!”
随着三郎一声令下,娇艳美丽如同花魁的大太刀麻利地就将德川茂茂直接扛在了肩上。德川茂茂尚未做出反应,次郎太刀又尤显不够地将三郎也挎上了——达成了一边一个的成就后,次郎太刀显然十分满意,脚步轻快地朝着三郎命令的方向、与其他付丧神一同奔去。
在德川茂茂所看不到的世界里,无数奇形怪状、仿佛未成长完成的妖魔已经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而来。无边的秽气漆黑如烟,即使在深邃的夜空里也十分显眼,何况那些或大或小的身躯上还布着绝非正常位置生长出来的骨碌乱转的眼珠。它们就如传说中的百鬼夜行一样,挤挤挨挨、重重迭迭。但就算已经贪婪地朝着四周嗅来嗅去,它们又仍然被困于幕后操纵者的命令,只搜索着目标人物去攻击。
一部分远远地看见了德川茂茂,想要冲过来。但更多的面妖则目标精确地掠过夜空,试图跃入皇居之中。
眼看着三郎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桂小太郎仍站在原地。
窸窣之声越发逼近,他却恍若未觉。脸上可笑的、只在眼睛位置挖了两个洞的纸袋被风吹得转了好几个圈,最终有洞的位置停在了他的后脑勺——在他抬起手试图摆正纸袋的时候,经无数次战役与追逃练就的战斗本能也终于告诉他,已经有人出现了。
“好久不见——”
桂小太郎“哗”地抓下纸袋,秀美端正的五官在路灯下暴露出来,神情严肃:“不,我是专门来等你们的。”
“——你也还是一样蠢。”发黄的灯光下,穿着紫底金蝶浴衣的高杉晋助面带讽笑,悠悠地接着自己上一句话道。
“那我也没想到你会亲自来。”桂小太郎的目光越过高杉,落在他身后一个接着一个的、看不到头的激进派队伍,“不过话说在前——”
“唯独这次,我绝不会让你过去。”
第81章 在江户的第七十七天
同为攘夷志士就能达成一致吗?即使不能,也能做到互相尊重、互不干扰吗?
这是不可能的。
正是因为同样是攘夷志士,矛盾才会更加尖锐。幕府的立场与他们完全对立,正如一个谁都能看到的靶子般高高挂起。正因为靶子挂得如此之高,能抵达的路径不止一条,因此行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才更会彼此怨恨——这是作为最能相互理解的人却难以彼此认同后,所诞生出的一种类似被同僚背叛的怨恨。
攘夷志士当然是仇恨着幕府的。但攘夷志士之内,保守派与激进派同样不能接受彼此的理念,不能接受彼此的目标,也不能接受彼此的背道而驰。这份矛盾的激烈程度完全不逊色于攘夷志士之于幕府,也正是因为这个,桂小太郎才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如果激进派的攘夷志士来刺杀德川茂茂的话,桂小太郎是唯一能够分散他们注意力的人。
是分散,而不是劝阻。
激进派的攘夷志士的脸孔在灯光的照耀下,每个人脸上写着的都是对桂小太郎出现在这里的不解迷茫、再到听到他要阻拦他们的愤怒憎恶。不同的长相在有了相同的思想与认知后,每个人都像是变得如复制粘贴般一模一样地立在那里,直到那些一样的脸孔在队伍中一层层向后推进,因为脱离了光照范围而没入黑暗,只剩下愤怒的眼神仍然远远地钉在桂小太郎的身上。
在喧闹的夜里,唯有高杉晋助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桂小太郎会背叛原本的立场投靠幕府,但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道:
“你所说的想要更好的未来,就是保住那个幕府的将军吗?”
“我所想要的未来,至少不是用刺杀的手段就能达到的。”在如针一样的视线包围中,桂小太郎神情不变,坚定道,“高杉,你不会不清楚。刺杀了茂茂将军后还会有一桥喜喜上位,刺杀了一桥喜喜还会有其他人在……让这个国家沦落成这个样子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或者两个将军。”
将军本就是牺牲掉也不可惜的傀儡。
但是桂小太郎却没有进一步叙述下去,他只是看着在灯光之下、看起来斯文俊秀的高杉晋助,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道:“明知如此,你也还要在自毁的道路上走下去吗?”
以桂小太郎的呆脑子,原本是没办法表现出这样深沉的情绪的。但是曾经共同读书学习、并肩作战的情谊如此深厚,失去师长的创伤又时时浮现,即使是一根筋如他,也很难不在目睹这么多年的同学同僚行走在悬崖边上时感到些许悲怆。没有保守派的成员在身边,他便只是以个人意志去行动的攘夷志士而不是保守派的首领——但就算如此,他想要对高杉晋助说的话,也早早地堵在了喉头,难以吐出。
因为在路灯下的、激进危险的男人,仅露出的一只眼睛里,翻腾的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失去同一个老师之后,曾经松下私塾的三人组就已经分道扬镳了。一个只想要守护眼前所能及的东西,一个只想要将自己感受到的伤痛回馈给这个世界,而桂小太郎本人也只想要寻找到一个改变国家、不让失去的痛苦在无数人身上无尽重复的方法,来结束这漫漫长夜。
这如何不能说是一种悲哀。
在私塾中便天真执拗的他,如今也是如此地天真执拗。
“你还是老样子——我和你不同。”
高杉晋助低笑道,那张冷漠俊美的脸即使笑起来,眼中的情绪也没有什么改变,即使激进派的成员就站在他的身后,他也无所谓地默认下了桂的说法,平静的口吻宛如绷紧到了极限的弦。
“我在老师死后,这只眼睛就只能看到一样东西了。”
深紫色短发的独眼青年,目光越过桂小太郎,仿佛在凝视着更深处的、虚幻的什么存在。他顿了一顿,只继续道:“我心中的那只野兽实在是太吵了。所以为了让它安静下来,我什么都会去做——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更多,只要它永不停歇,我便绝不停止。”*
“包括现在这样。”
在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高杉晋助的声音一反常态的轻。但在他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的瞬间,他身后的激进派攘夷志士如同得到了命令、一跃而出!路灯的灯泡在刀光下破碎,唯有月光还落在刀面上映出一道道明亮的光弧,布满杀机地追逐而来。
在灯光熄灭的瞬间,桂小太郎只在簇拥上来的人群缝隙里,看到高杉晋助倏而偏过去的、安静的侧脸。
“等等!我说了不会让你们过去的!至少在今天,已经表现出变革之心的将军还没有到能死的时候,不管是幕府还是其他地方,只要有希望出现我就不会放手!我不会放弃这么一个——”
“连攘夷志士都不是的人(三郎)为我争取过来的机会!!”
桂小太郎前来此处,当然是早就知道了三郎的想法——若幕府与攘夷志士完全对立、矛盾无法调和的话,就将一部分矛盾借由他转化为攘夷志士内部的矛盾,从而减轻德川茂茂那边可能会有的袭击与压力。这是那个男人坦坦荡荡和他说出来的目的,是将一切都摊开的阳谋,但他还是选择来此赴约、担任护卫。
为了那一份并不是金钱的“佣金”。
在桂小太郎的发言之后,高杉晋助只是悠悠望向天空,无声嗤笑道:“吵死了。”
藤崎与螭如同两个影子一样无声地出现在他身旁。之前还在万事屋面前生动地表现出了自己性格中的糟糕一面的男人此时也面上带笑,状似和善道:“就这么杀掉保守派的首领没有问题吗?”
“那个家伙不会在折在这里。”高杉晋助冷笑道,姿势未动,眼珠却一转,幽然地看向带着虚伪笑容的藤崎,冰冷的杀意无声铺开,“但是你敢妄动,我会杀了你。”
“真可怕啊。”
藤崎尬笑道,倒是很快又轻松起来:
“请放心,我与这位桂先生合不来,也没有相应的需求——我想要与之合作的,果然还是高杉君和那位——”
还有一个名字被他含在唇齿间,无声地隐去了。
高杉晋助懒得理会这种人的故弄玄虚。他只是冷漠道:“你的手段就到此为止了吗?”
“怎么可能。接下来才是正戏呢。”
饶是已经看出了高杉晋助对于自己的排斥以及那一点本性上的不合,藤崎也没有放弃。这份异常的执着心,与他本人在高杉面前明知会被对方不喜却毫不掩饰本性的行为,简直就像是被割裂成两部分一样相互矛盾。
但此时此刻,即使那些普通人类难以看见的妖魔确实找到了将军的位置、协助了激进派的行动,被他以袭击将军为饵吸引而来的高杉也是个哪怕到了临门一脚、也不会因此忍耐下去委曲求全的男人。考虑到之后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藤崎也就难得地收敛了一下,没有继续在无关事情上多言,只道:
“那么不管下面这些人,暂且请和我一起去吧——”
“直接跟着妖魔,去看看在那位将军目前身在何方,又是什么情况……哈,不管是想要亲自动手还是由妖魔代劳,都请务必告知我。”
夜色苍茫。
次郎太刀虽然是夜间视力不佳的类型,但所幸龟甲贞宗和物吉贞宗的夜视能力都比他强上太多,再加上两个人都是一身白,在晚上简直不能更显眼,大大方便了次郎太刀的跟随过程。原本皇居守卫和巡逻的人都不在少数,但物吉贞宗总能先一步听到脚步声和说话声,再加上他们虽然不知道皇居具体建筑都是些什么、但城池这玩意万变不离其宗——因此一行人还算顺利地就找到了能翻墙和躲避的位置,由物吉贞宗先过去、次郎太刀一手扛着一个原地起跳翻墙、龟甲贞宗断后。
……这种简单粗暴的被动翻墙晃得德川茂茂两眼发白。大概是由于颠簸碰撞,他模模糊糊中竟然也看到天空中无边无际一般的妖魔正朝这里飞掠而来。那些不详的眼珠像是也发现了他一样齐齐注视而来,这让德川茂茂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但他睁大了眼睛的时候,那些恶鬼一样的妖魔又都消失不见,天空依然深蓝。
不,这只是他看不见了而已。德川茂茂在这一刻如此想道。
他虽然被次郎太刀扛着,只能看见眼前景色不停变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但还是隔着个次郎太刀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三郎,低声问道:“信长公!我刚刚看到了奇怪的东西——这就是您之前在等的吗?它们是被拦住了吗?”
在他那份朦胧的视野里,那些黑暗的妖魔在冲来之前,已经被一道无形的圆罩拦在了外面。只是这奇妙的世界消失得太快,他无从判断到底是不是自己眼花。
“嗯,我看看——”相比起德川茂茂,三郎就要随意得多了,直接一手勾住次郎太刀的脖子,探身向外看去,“啊,进来了。加油跑喔次郎!”
第82章 在江户的第七十八天
对德川茂茂而言只是惊鸿一瞥的世界,在三郎以及付丧神眼中从未消失过。甚至他们还能看得更加清晰——在遮天蔽日的黑云下,皇居最外层就如应激一般显形出一层淡淡的、琉璃般圆罩。
这就像是结界一样,没能阻拦一排挨个翻墙的付丧神和人类,却将妖魔阻隔在外界。但或许是天人的技术入侵这个国家已经太久,或许是阴阳术已经没落,也或许是数年前的大狱大战积攒的怨恨血气仍然未曾消散、以至于以人之力难以将灵力提升到最为纯粹的地步——这一层透明的圆罩也如琉璃一样很快就散落成脆弱的碎片,甚至未能拖延住妖魔半分钟。数量不知多少的面妖有如嗅到了腥味的鲨鱼,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继续前进,无形之中又恰是为三郎等人指明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