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他还是在三郎等人突来来访的时候摆出了见客的礼仪,没有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被三郎直白地提出要上洛的时候,他也只是略想了想,就诚挚地发问道:
“这样做会给信长公带来帮助吗?”
“不知道喔。”三郎直白道,“我是觉得那个人想对你们下手,肯定要提前准备——那么我们直接先出门,他准备仓促了应该就比较好应付。”
“那若是对方放弃针对我呢?”
“也不太可能。毕竟都已经对其他人下手,说明他很有自信吧?”三郎笃定道,“而且你这边又很多其他势力的人……尽快出发喔!”
德川茂茂闻言,原本端正严肃到像是面无表情的眉眼也柔和了下来。
“十分感谢您。”他认真且发自内心地朝着三郎下拜,“这件事情并不关您的事吧?”
三郎:“也不能说完全无关?毕竟搞不好就是因为我聘请平贺源外干活才有的这种事——”
“有心人想要利用的话,什么事都可以利用的。您可以置身事外,但是愿意对我示警和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德川茂茂道,“我也……确实不想要在这个时候就迎来终结。”
他眼神澄澈,尽管表情还是习惯性地维持着所谓“威严”的样子,但那稍许的柔和就像是赋予了他整个人一种即将破茧的轻灵,连同那句仿佛贪生怕死一样的话都显得另有意义。
没有继续在客套上浪费时间,德川茂茂直接道:“那么需要我做什么吗?什么时候出发?”
三郎:“喔,那现在就走吧!”
三郎说的“尽快”,那就真的是十分现实的尽快了——在战国时代的时候他要去京都也是随随便便骑个马就出门了(然后一堆家臣侍卫在后面要了老命般地追),如今天人带来的科技让交通工具有了大幅度的改进,简直是助长了他这种说走就走的作风。
压根没给德川茂茂收拾行李的时间(三郎自己也没带),一人三付丧神就以三郎在前方开路、其余几刃将德川茂茂夹在中间的模式,半点不耽搁地就往大门口走去。守在门口的见回组队员直接被用刀鞘拍了后颈放倒,拿到驾照了的次郎太刀熟练地启动从真选组那边(强行)借用的车,一群人直接就着从报刊亭买的地图就朝着京都一骑绝尘而去。德川茂茂甚至没来得及写明事情始末,只潦草地留下了“我去上洛”的字条——在见回组成员倒地之后揉成纸团丢过去,并且在事后为了让人安心,还借用了三郎的手机拍了几个人的合照照片,发送给见回组局长佐佐木异三郎和真选组的上司松平片栗虎。
……这根本就已经是劫持了吧!快成这样是哪门子的上洛啊!!
在收到照片的那一刻,见回组局长和真选组上司的手都不禁微微颤抖。
德川茂茂本人也有点恍恍惚惚。他对于自己身份的贵重程度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时候不用想都晓得他这么一走,江户属实要乱成一团……但他看着就在旁边和他挤在后座上的三郎懒散的侧脸,内心又奇妙地安定了下来,甚至有种后知后觉正在和偶像近距离接触的紧张,宛如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连两手都放在膝盖上地坐好。
“说起来去见朝廷的人是不是要穿得好一点——喔,你这套衣服就很正式嘛。”完全不带犹豫地把德川茂茂拉上车后,三郎毫无紧张感地打了个哈欠,“咦,那我是不是也要去准备新的衣服?……好麻烦。”
德川茂茂闻言双手齐动飞快开始解外套:“请不用担心!我的可以给您穿!”
三郎断然拒绝:“这就算了。这个天好热,我直接这样去就行了。”
于是德川茂茂又遗憾地将外套搭了回去——随即他注意到三郎画中的意思,不敢相信道:“信长公是要和我一起去朝见天皇吗?”
“没错——既然你说他们也是我的粉丝,那我应该见得到吧?”
三郎一手撑脸,百无聊赖道。
“怎么说呢……我觉得如果只是击退袭击者,其实也没有用。”
他说得随意,但德川茂茂像是正被老师考校一样,沉思了好一会后才抬头挺胸地说道:
“您会尽快带我离开,是因为将军府内眼线众多,我若是和您约好时间准备,这一期间就已经可能被人发觉并提早布置了。”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德川茂茂做什么都有可能,但是他本人是个并不会阴谋诡计的人,而且最近执着的两件事——赈济米与上洛,都是目标明确,即使德川茂茂本人还没有决定具体行动的日期,但是那些盯着他的人早就比他更早地做了准备。
而赈济米一事上阻力重重,德川茂茂既有种“信长公肯定看透了我最后只能选择先上洛”的骄傲,又有种无能为力的失落。
就算对三郎有着迷之滤镜,德川茂茂也知道自己漫无目的地外出会十分危险。不管是对幕府仇恨深重的攘夷志士,还是一直想着让一桥喜喜继位将军的一桥派,都有可能借机对自己下手。反而是天皇脚下,即使同样没有实权,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对天皇的尊重,而戍卫京都的军队也是幕府出资供养。只要能尽快抵达京都,一切反而会安全许多。
这么看来,上洛反而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敌人想要取走我的性命,那应当是有什么事是只有‘我’死才能达成的。实不相瞒,我目前仍有价值的仅有这个将军的位置……”
“而说来惭愧,这个位置,实际上是随时可能被夺走的。”
“将军的位置在谁手上,并不是由我、一桥派或者朝廷决定的。即使目前身边没有护卫,我也是‘将军’,敢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的……这次要针对我的人,是天人、或是攘夷志士吗?”
说完了这番话后,他又微微歪过头看向三郎。
德川茂茂的坐姿依旧十分端正,再加上表情严肃,这种歪头看人的样子属实有些吓人。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等待着评价一样,于是连有些乱的衣襟都多出了些可爱来。
然而三郎完全没有给他的答卷打分,痛快道:“我不知道喔。不过我是觉得都有可能啦——毕竟江户这里什么都凑在一起乱七八糟的……要一下子把幕后黑手彻底铲除,我觉得暂时办不到。但是如果是因为平贺源外的机器导致的这次事件,那么把机器毁掉就没问题了吧。”
机器与妖魔不同,是存在实体、占据空间的。平贺源外那样的人也只有一个罢了,照着图纸制造的东西,永远脱离不了图纸本身的模样。
江户太大太广,不同的警察组织互相看不顺眼,平常难以通力协作。但只在一件事上除外——
关乎德川茂茂安危之事。
三郎也好,万事屋也好,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收集到那个幕后之人的信息和机器的藏身处。但是将军意外失踪(上洛),哪怕留下了上洛的字条,在未能确定德川茂茂的具体去向时,两个警察组织联合起来对江户进行挨家挨户的搜查排查,几乎是注定发生的事情。
相比之下?
会想要对平贺源外杀人灭口、会想要趁德川茂茂外出之时偷袭……不管幕后之人会不会做这些事,又会在这些事中派出多少人手,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管他原本想要利用平贺源外的那个机器做什么,都已经被釜底抽薪。
第75章 在江户的第七十一天
三郎带着德川茂茂说走就走闹出来的乱子,暂时还没那么快影响到万事屋们。
此时又不得不说一切皆是天意了——在将那个诱捕了妖魔的大型秽气笼拆拆补补作为定春的新狗窝后,一口下去能把银时整个脑袋咬进嘴里的白毛大狗显然对自己的新住处很不满意。就算银时挖着鼻孔说这是后现代艺术风格、志村新八拿来从纸壳箱上拆出的纸板又贴又垫、神乐拿着马克笔在上面涂涂抹抹……以这三个的艺术水平和相互拖后腿的德性,最终的成品只能用“狗都不看”来形容。
并且因为多了个夜斗住,万事屋的空间更加逼仄,定春因为不想住那个狗窝每天在万事屋里打滚。它身下的地板每咯吱一下,坂田银时的眼皮就要跳一下,最终在与房东登势因为地板的维修以及楼下落灰的事情对吵了好几天后,万事屋的老板终于屈服了,选择将那个原本打算征用为狗窝的大铁笼废品回收给平贺源外。
啊?平贺源外不是搞废品回收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秽气笼用的也是好材料啊!!人生在世总要有梦想,万一平贺源外能给出比按斤卖废铁更高的价呢!
穷得直到现在都没有装空调、还要养一个人能吃十人份以上粮食的神乐和一餐吃个人都不会有违和感的定春,坂田银时也是操碎了心。也多亏他这个单身老板为养员工不惜拖着几十斤重的铁笼怒走几公里——忽略中途去打小钢珠的举动的话——的感动人心的行为,他也才能注意到在阳光正好的日头里,犹如乌云般集结在平贺源外工坊的那些妖魔。
不,或许称之为“面妖”更为恰当。
妖刀在强行征用了几次之后,最终还是被土方十四郎忍无可忍地拿回去(并且又双方互殴成鼻青脸肿),眼下银时能用的只有连刀锋都不具有的木刀洞爷湖。神乐和新八还在做万事屋接下的委托,夜斗也不见踪影……眼下最明智的举动应该是立刻联系其他人、等待有能力直接解决妖魔的角色出现。
但若是选择等待,这个人也就不是坂田银时了。
当然,他也不是只会热血上头一股脑向前冲的笨蛋——所以等夜斗发现狗窝不见了而快马加鞭地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银时和平贺源外两个人坐在法拉第笼*里,朝着面妖放电磁炮。
夜斗:……
一时间就很怀疑自己到底在哪个动画片场。
银时目前没有专门针对面妖的武器,但他天生对彼岸之物十分敏感,属于一旦有鬼魂出现一定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种。平贺源外除了制作机器人就是制作机器人,对妖魔这玩意就和看空气似得看了个寂寞。这两个人遇到一起,先是和唱rap似得边吵边互通了双方的消息,而后发现妖魔实在太多太大,暂时找不到逃脱的方向后,于是两个人又一拍即合,直接撸起袖子就对着面妖下手了。
“来看我指尖跃动的电光*——”
“个头啊!是真男人就给我看《JUMP》!!”
“你这话说得,不也是知道来源吗,在这里装什么啊!!《JUMP》的话这个法拉第笼还不够高达吗?”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偷工减料还拉胯的高达——噢噢噢噢!!过来了!吃我须佐乎能啊!!”
……眼看这两个人一边说漫才一边对着面妖突突放电磁炮,夜斗孤零零地站在远方,颇觉风声萧瑟。
看来这两个人根本自己就能搞定并且还玩得很开心,那么白操心了的他还是自己去垃圾处理厂溜达,留这两个人慢慢玩吧——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
虽然时代变了,电磁炮对上面妖也有了一战之力,但面妖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生物,身体更不是正常的□□。夜斗刚一过来就已经眼尖地看到了那些浑身长着触须、如雾一样将全身轻飘飘地释放开来笼罩住这一块的妖魔头顶上纤细小巧的、犹如饰物般的面具——面妖是有人操控的,比只会遵循本能的妖魔自然更加难缠。银时的电磁炮也只有最开始打中了几发,越到后面这个面妖就能规避伤害。
这甚至不是靠躲避。面妖的身躯依然是庞大的、犹如一层笼罩下来的阴影,但它的身体却有了如水波一样的流动性,体内的污秽深浅不一地循环起伏着,即使某一个部位被打中了,完全不足以伤筋动骨不说,它要补充好身体被击穿的大洞都只是眨眼之间,并且仍然徐徐地向下压过来。
以往藤崎虽然能以面具控制妖魔,但是很难精细地去操作,并且使役的妖魔大小也有局限。这一次的面妖,即使还没有正面对上,这种古怪的特性以及相较而言过于庞大的体态,就已经让夜斗感觉到了些许不妙的气息。
非要说的话……那大概是一种冥冥中有什么将要脱轨、滑向糟糕局面的不妙。
银时对着面妖倒是十分富有激情地连续开炮,但在他激情之余,被扣入有些发黄的插座的插头周围也时不时地跟着爆出一点零星的电光。持续不断输入的电流早就超过了电线能够承受的大小,胶皮因为过热早已发出被火烧过一般的糊味,并且已经不断爆开、卷曲成焦黑的一团,只剩下最里面的死死绞在一起的铜线还在空气里苦苦支撑。几乎是意料之中,插座四周都留下了电火花点出的黑色,插头像是要从里面逃命一样地一点点往外弹跳着,但在插头彻底脱落之前,只剩下铜芯的电线就已经不堪重负、无声烧断了!
法拉第笼外盘桓的电光顷刻间就熄灭了。
等候已久的面妖就像是终于捕捉到饵食的捕网,猛地降了下来。那些如蜈蚣一样繁多的触须一寸寸缠上法拉第笼,然后猛地收紧。作为妖魔它应该是只有挑拨人心、寄生引诱的能力的——然而,在无尽的触须包裹下,那个布着密密金属网的笼子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是接连不断的、咯吱咯吱的挤压扭曲的声音……竟然在面妖的袭击下变形了!
夜斗这一瞬间都已经顾不上自己是不是有冒冷汗了,径直朝着面妖直冲过去!!
他当然也没有武器——神器、妖刀,统统都没有,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剩下神明与妖魔对立的同时对妖魔的吸引力,以及在藤崎身边多年对于面妖的了解。这一刻他甚至完全忘了去考虑自己的立场——他与藤崎至今都没能完全撇开联系,只顾着手脚并用地爬上已经在不断变形的法拉第笼。
他的脚蹬在妖魔柔软的躯体上就如踩进了软泥里,难以借力。重重包裹的触须轻轻摇曳,在触及神明躯体的时候,带来的是仿佛具有实体的感觉。细微的痒意与鱼鳞一样滑腻又隐含锋锐的触感让夜斗喉头都像是压着什么重物一样,几欲作呕,而隔着淤泥一样的妖魔,他反而不如平贺源外这种完全看不到的类型,视野中尽是流动的黑泥,连看笼中两人的情况都做不到。
他几乎是用了最大力气,才能在几乎无从找起借力点的情况下、一手搭上了笼子顶端支撑住身体。蓝眸的神明脸色糟糕,皮肤都在日光下泛出些许过分的白,下唇已经被咬出了齿印——但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眼神是如同浮着一层薄冰的锐利冰冷,几乎像是要对目标发出致命一击的刺客。
尽管他还在慌乱焦急,妖魔秽气无形、从笼子缝隙里透入人体该怎么办。
在淤泥般的妖魔裹挟中,夜斗的眼睛亮如星辰。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纵身一跃,犹如要将整个身体陷入泥沼一样,但那只前伸的手死死地、用力地拽住了无尽黑泥中小之又小的那一个面具!
面具粗糙地硌在他的掌心。随即神明身上灵光微现,五指用力,萧萧风声里顿时多了一声微弱的破碎声,随风稀薄远去。
夜斗还带着少年气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没等他开心到一半,失去控制的面妖重新膨胀开来,果断地放弃尚在笼中、并不好吃的人类,紧紧抓住更为诱人的神明。
……怎么可能,他可是神明啦!
而且是从诞生之日起直至现在几百年内,都在重复着杀人、斩断这种工作的“祸津神”。就算没有神器在手,战斗力大打折扣,经历过无数次与人、与妖魔、与神器的战斗的夜斗怎么会轻易就被妖魔困住。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的要极限一换二,也因为本身易被遗忘的特性不会被缅怀太久……他也绝不想就这样死去。
即便是神,也是有求生的本能的。这些共同生活的、短暂的日子,就如春日一般美好,即使终会遭受酷暑侵袭、寒冬凛冽,他也想要在这春天待得更久一点,一直待到下一个春日来临为止。
毫不迟疑,少年神明在落地的瞬间就地一滚,污泥般的妖魔身躯在那一瞬间密密麻麻伸出了无数吸盘一样的小手紧紧牵扯住他,只要有一瞬的停滞,那些原本碍于被控制未能及时包裹上去的触须就会将他牢牢裹成一个粽子。但夜斗就像一尾鱼一样滑溜,饶是遇见的是完全没有遇到过的妖魔类型,他也飞快地做出了应变,几乎就在衣服被拉拽的瞬间就两手一伸、金蝉脱壳,呲溜地溜出了好几步外,只留下还带着体温和淡淡灵力气息的衣服被触须绞紧,如同落入沼泽一样被慢慢吞噬。
这个妖魔实在是太大了。
就算它为了裹住法拉第笼而收缩、颜色也浓稠了一些,它的躯体依然是远超夜斗曾在藤崎那里看到的大。原本以夜斗这样的操作怎么着也得拉开点距离,但实际上他只是险险踩中了妖魔的边缘,随时可能看实际情况再来一次弃鞋而走。或许是因为曾经有过太多次战斗经历,或许是因为仍握在手心的面具饰品明晃晃地代表着是藤崎所为……夜斗的心反而又沉静了下来。他不去考虑这个妖魔出现是为了什么、也不去考虑这个妖魔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奇怪能力、后续如果又有藤崎和螭找上来自己该怎么办——他只是再退了几步,将鞋子从那滩蠕动的污泥身上拔出来,再露出一个朝气蓬勃、轻松俏皮以致于某种程度来说欠揍的笑容。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句话好像有点奇怪——不过。”夜斗轻松道,“我很吸引你吧?吸引你吧?那么就来追我咯——”
“虽然在有变态跟踪狂的份上没必要和他们(指银时,或许还要加个三郎?)保持一致,不过这也没办法嘛!毕竟我是肯定会大受欢迎的夜斗神!”
他头也不回地就朝一个方向大步跑了起来。
最初两步尚有些迟滞,但随即脚步变得越发坚定有力,在仍然和暖的风里,他的头发被整个向后吹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以及明亮的双眼。少年神明的身材线条分明,肌肉随着他的步子有规律地起伏颤动,薄薄的汗水附在上面,被阳光镀了一层光膜。他双手大张,是能以“畅快”来形容的姿势,神明的灵力仿佛无穷尽一样向外散发出来,是如霜雪一样的冷冽与纯净。妖魔被夺走了用以支配自己的道具,膨大摊开的身体如卷毛毯一样卷起来,融合成一个奇形怪状的、类似球体的东西,迫不及待地去追逐灵力最盛的方向。
无数的触须就在夜斗的身后狂舞,然而少年神明完全没有反应——他几乎是享受着这种如影随形的危机感,明明没有分出视线去看后面,躲避妖魔捕捉的动作却炫目流畅,仿佛一场杂技演出般具有观赏性。
在他目之所及处,姗姗来迟的太郎太刀也正朝着他走来。
付丧神神情冷淡,明明也是乌发白肤,却经常给人不可冒犯的凛然之感,连眼尾的一抹殷红都不见轻浮,端庄得几乎能被拿出来当成神明样本。他一手提着红鞘的大太刀,周身灵气四溢满怀杀伐之意,但在看见夜斗越来越近后,那张冷肃的面孔上却浮现了点点从容的微笑,连气息都仿佛变柔和了一些。
他原本要出鞘的手又放了下来,反而从背后拽出一个被裹得成圆柱体的东西,远远地扔给了夜斗。就指望着太郎太刀出马干脆利落解决危机的夜斗接住的瞬间还有些懵——差点被后面的触须给勾了脖子,还好他反应极快地一低头,继续一边溜着妖魔一边争分夺秒地拆包装。
被撕的七零八碎的油纸顺着他的路线掉了一地,很快,被包裹的内容物完完全全出现在了他眼前——
“主公说,神器的话他不知是何物,所以无法寻找到。但是妖刀的话,还是愿意提供给你的。”
那是一振非常、非常普通的刀。
刀面平整光滑,弧线流畅锋利,是个没有任何附加功能的作品,唯一值得一提的,只有它浑身都散发着血气凶性这一点。然而就是如此不详的刀剑,却让少年神明都有些难以呼吸,甚至都不顾身后妖魔仍然追逐,死死抱住了妖刀,连身上薄汗沾上了刀鞘也不在意,简直像是得到了最渴望的礼物的孩子。
妖刀当然是不可能和神器相提并论的。即使同样是刀,使用死物也永远比不上、取得不了使用神器时如臂指使的感觉。
但是夜斗一点也不怀疑,这一振妖刀能在他手上发挥出的威能。他满怀自信地一手握住刀柄,调转方向看向妖魔。无尽的触须几乎淹没了他的全部视野,在那一大团颤抖的黑色里,他抽刀而出后闪现的刃光就像是闪电一样迅疾,只留下一闪即逝的细细一条线!
下一秒,妖魔从中裂成两半,触须齐齐而断。
庞大如泥沼的妖物还在收缩,试图融合另外半截躯体化解伤害,但是蓝眼的少年不会给它缓冲的时间!迅疾的刃光如同比拼速度般一次快过一次,在浓稠的秽气之中精确地斩断最浓郁的地方,直至将整个妖魔都切割成了零散的碎块。浓郁的秽气自碎块的切口外溢膨胀,几如将起的烟尘爆发式地朝周围扩散开来,夜斗也确实最不擅长的就是清除秽气……
但神社的大太刀徐徐抽刀,冷肃犹如暴风的刃光倏而就将这一大片的秽云搅散净化,仍然是阳光正好、清风徐徐。
——他并非孤身作战。
夜斗在太郎太刀的刀风里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停下跑步后也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些冷意,聊胜于无地双手抱紧了自己。刚刚才收到的妖刀礼物当然也被他珍惜地、小心翼翼地回鞘,紧拥入怀,即使身上都被硌出了印子也不肯撒手。他看妖刀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梦中情人了。
身为刀剑化身的太郎太刀是很不能理解这种心情的——虽然作为刀剑被看重很高兴,但这样依依不舍肉贴肉,其实很有种被骚扰的错觉……然而夜斗贴的是妖刀又不是他的本体刀刃,目前这个妖刀又只是个普普通通也不会酝酿出付丧神的妖刀,少年神明的脸上也是难得的孩子般的兴奋感。因此太郎太刀还是没有多言,只是平静地等夜斗原地兴奋了好一会后,才颔首道:
“主公命我护卫平贺源外。还要拜托你告知我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眼看着夜斗头也不回地跑开,妖魔也拖着庞大沉重的身体跟着离开。笼子里的两个人实在是很难不想到什么以身诱敌、牺牲我一个大家一定要走下去的《jump》经典戏码……夜斗!夜斗你可千万清醒一点别干傻事啊夜斗!!
然而当时为了争分夺秒制作法拉第笼和电磁炮,平贺源外就地取材,用铁丝铜丝密密麻麻缠了好几匝。之前电流流过笼子的时候他们安然无恙、妖魔想抓都抓不了时有多得意,如今想要从笼子里出来就有多困难。两个人互相对视一样,平贺源外挥舞起钳子试图尽快出个可以出去的门,银时手脚并用试图破坏掉被焊接在一起的铁网……这两个人就和无辜被捉的青蛙一样使劲蹦跶,连带着变形的法拉第笼也在他们的闹腾下失去平衡,倒地一滚,卷出一堆让人呛咳起来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