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酌嫌弃地缩了一下脚,思索之后,还是抽出腰间的短刀,看似缓慢地将刀尖插入丧尸头颅,似乎不太熟练,寒光闪烁,动作间却是不易察觉的流利漂亮。
刀柄冰凉,他手指微收,没怎么犹豫地将让这只丧尸毙了命。
转眼间,丧尸头一歪,没了动静,低温下微微凝固的脑浆和血液流了一地,将雪地染上一片褐色,很快开始散发出腥臭味。
做完这一切,郁酌不紧不慢地抽出脚,鞋面重新陷进雪地里,洗刷了血污,下一秒,他抬头朝前面看去,这才发现段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边。
段煊站得不远,看似没有动作,姿态却是警惕的,见郁酌自己解决了,顿时神色一松,看着他道:“你——”
郁酌动作一顿,自认这样简单的一刀还是没有难度的,只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
犹豫半晌,段煊轻咳一声,不易察觉地拧了拧眉,随即迟疑道:“做得很好。”
刚才段煊本来想去帮忙,却没想到这次对方并不需要他,顿了几秒后,神色不明地收回视线。
进步很大。
没走多远,路口整齐排列着几栋陈旧的老式居民楼,楼层都不高,由土砖堆砌,墙皮斑驳,泛着深浅不一的褐色。
每层楼的长廊都堆满杂物,被冰雪覆盖,晾衣绳断裂,原本晾晒在上面的衣服也早已风干。
郁酌看了又看,心道这就算在末世前也是危楼了,看着下一秒就要塌。
“几层楼分开搜查。”
之前已经大概清理过一遍,这回只需要运货,段煊安排李桐时检查较高的三层,说完,又将郁酌拉到自己身边,“你和我一起,去底下三层。”
郁酌点头。
矮楼中一片漆黑,视线模糊,走动间,耳边寂静,只能听见偶尔响起的滴水声,整栋楼都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其间混杂着各种陈旧气息。
郁酌安静地跟在段煊身后,看着对方走在前面清理路障,以及三两只被困在门内,三年没有出来过的丧尸。
楼梯老旧,踩下去时发出吱呀的响声,转角上二楼时,郁酌终于适应了眼前的暗色,眨了眨眼,仔细打量四周。
段煊拉了他一把:“跟紧一些。”
半晌,还没走多远,黑暗中,段煊正在楼梯口开门,周遭安静无声,仿佛除了他们,没有任何活物存在,任何细微的响动都清晰可闻。
下一刻,突然之间,郁酌却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下意识回头。
“咔哒。”
他往手边站了一步,踩上木制地板的第二秒,郁酌神色微微一变,似乎察觉到什么,然而还未有动作,紧接着便一脚踩空。
年久失修的潮湿木板应声断裂,强烈的失重感袭来,郁酌半边身体立即陷了进去,还在不停地下坠。
“郁——”
匆忙之间,郁酌只来得及看见段煊立即转过身来,神色焦急地想拉他一把,却没能抓住,下一秒,他便彻底从裂口处掉了进去。
幸好只是在二楼。
眼前黑了一瞬,郁酌心里并不慌,反而早有预感似的,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扶了一把手边的栏杆,从摇摇欲坠的小门撞了出去,视线也很快就明亮起来,跌进后院的草丛中。
他被积雪接住,身上并不疼,只揉了揉手腕,刚要起身,却发现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以段煊的速度,显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小郁。”那人语气柔和,声音中却带着几分谨慎。
郁酌却是瞬间蹙了蹙眉,眼微低垂着冷笑一声,在来人朝自己伸手的下一秒站起身,他利落地出手,将对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
“柯谨,你还真敢来?”
第36章 闷气
感觉到有人靠近时, 郁酌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对方是谁,也想起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他刚从郁还峥的基地偷偷离开,独自一个人赶路。
郁酌脸嫩又年纪小, 白白净净的, 看起来娇生惯养,身上连一件防护服都没穿,一看就是从哪个基地偷溜出来, 脱离了长辈的庇护, 根本不知道外面到底有多危险。
路途中不少人盯上他, 但即使他是第一次离开家,看似无害, 实际上心黑手狠, 一路上靠着极具迷惑性的脸骗了不少人, 一段时间后,因为怕被郁还峥发现踪迹,所以才收敛了几分。
没过几天,他就遇上柯谨。
两人从小相熟,但自从丧尸病毒爆发, 城市混乱,他们就再没联系过。
郁酌见到他时还有些意外,心道柯谨从前吊儿郎当的,只是个成天混日子的纨裤子弟,居然不仅没死,还自己建立了基地。
而郁酌虽然能轻松应付丧尸, 但是在赶路途中风吹日晒, 不管怎么样都比不上曾经的生活舒适,整个都狼狈了几分。
被对方邀请后, 又得知正好同路,郁酌犹豫几秒就跟着去了。
当然,他也警告了柯谨,不能把他的行踪透露给郁还峥,其中的原因却没有和他细说。
郁酌本来以为,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这点事情对方还是能做到的,谁知几天之后,他却不经意听到柯谨在背着他传递信息。
“郁总,对,是我。”
郁酌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只能看见柯谨在通讯设备旁,这个平时脸上总是挂着散漫笑意的人,在这时候完完全全换了一副神色,显露出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成熟与圆滑。
“对,郁酌现在就在我的基地里,很安全——”
“您放心,他很信任我,短时间里不会走的,绝对不会让他发现,您看之前说好的那批火药……”
郁酌瞬间就明白,这里不能再留,他也是在那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也许郁还峥的话并没有错。
离开之前,他咬了咬牙,又瞥了门内的柯谨一眼,怎么想都还是气不过,于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又趁着夜间休息,把柯谨打晕了吊在树上。
至于之后的事情,他就不怎么清楚了——
“等等!”
柯谨吃痛地吸了口气,即使早知道郁酌再见到他态度不会好,但没想到对方第一眼就下手这么狠,猝不及防地被死死压制住。
郁酌扬眉:“等什么,等你再去通风报信?”
柯谨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于是微微转过头:“你,你别生气,先听我说。”
“说。”郁酌眯了眯眼,垂眸看他。
“之前算我对不起你,但那也是形势所迫,郁总那人你也清楚。”柯谨喘了口气。
年轻男人一向桀骜不驯的神色间多了几分成熟,言语谨慎,又隐隐带着辩驳道,“要是我敢拒绝他,我基地里那么多人都别想活了。”
郁酌:“接着说。”
雪又下了起来,纷纷扬扬,地面一片雪白,零星的雪花落在郁酌肩头,又立即消融成一摊水渍,逐渐将几人的脚印也掩盖住。
顿了半晌,对方才回答:“还有,我这回来这儿,真……真是碰巧。”
说完这句话,柯谨勾唇,似是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是他唯一能给出的回答。
郁酌却不怎么相信。
昨晚郁酌和广播员聊天,他从对方口中得知,柯谨居然已经到了附近,并且在四处打听自己,而郁还峥虽然不在,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顿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郁酌左思右想,郁还峥这个人心机深沉,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显然不可能就这样大费周章地一路追过来,居然还通知了柯谨。
思量之下,他索性出来见对方一面,反正柯谨已经从杜万虞那儿得到了消息,不管他出不出现,短时间内都躲不开,还不如趁机套套话,最好能知道郁还峥有什么其他目的。
僵持几秒,郁酌没松手,垂眸打量了柯谨几眼。
近一年没见,对方比从前瘦削许多,曾经在金窝银窝里养出来的那副唯我独尊的性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估计没少吃苦头。
也肯定没少受郁还峥的照拂。
想到这里,郁酌眼神冷了冷,正要再次开口,却察觉到柯谨的眼神往旁边瞟了瞟,立即意识到不对。
然而没等他做出反应,紧接着,柯谨急促地朝身旁开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
下一秒,隐蔽处突然出现几个人。
这次学聪明了,居然还留了一手。
郁酌不满地扬起眉,明白对方肯定是从郁还峥那里知道了药剂的事情,心中也犹豫该怎么做。
这些人的目标只是救柯谨,也许是被事先叮嘱过,并没有对郁酌下手,可郁酌也不想这么简单就放人离开。
迟疑之下,他扣住腰间的刀,神色凌厉几分,想着先把柯谨敲晕,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这时郁酌的刀柄刚在柯谨颈间划动两下,又一脚踹翻了从右手边冒出来的人,正要出手,随即动作一顿,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楼梯口出现,手里的力道也下意识松了一下。
是段煊。
下一刻,郁酌眨了眨眼,迅速用力把柯谨推远了些。
柯谨趔趄两步,好不容易站稳脚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转过头,只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拎着刀威胁他的人转眼间变了神色,刀也藏起来了,一副害怕的不得了的样子。
很快,郁酌就可怜巴巴地揉了揉手腕,朝来人走过去。
“走!”柯谨愣住两秒,难以置信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赶紧逃跑,立即转身离开。
“段哥。”
另一边,段煊狠狠皱了皱眉,跨下台阶后,攥了攥郁酌的手腕,上上下下把人检查一遍,连带着将他的手掌心都翻开仔细看了看。
见人没事,他这才松了口气,心中涌起的恐慌感渐渐散去几分,眉心一缓,周身却仍然气息冷凝,微乱的呼吸也隐约显露出紧张。
郁酌恶人先告状,小声道:“段哥,幸好你来得及时,他们突然出现在楼下,吓我一跳。”
“有没有受伤?”
“我……”
郁酌眼神闪了闪,正要开口,然而下一秒,段煊察觉到不远处的动静,敏锐地注意到柯谨一伙人,双眼微眯,示意李桐时在这里看好郁酌,立即要追上去。
“等等!”
郁酌动作一顿,来不及多想,一把攥住段煊的手腕,身上也因为刚才的打斗有些脱力,难耐的酸痛后,手腕微酸地握紧对方指尖。
“段哥,等一下。”郁酌脚下歪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段煊稳稳接住,周身也被他冷凝的气息紧紧包裹,还夹杂着铁锈斑的血气,硬得扎人。
“怎么?”
段煊拧了拧眉,垂眸打量对方,见郁酌脸颊没有血色,手指也冰冰凉凉的,指节泛白,手臂微抬,将人一把搂起来,又要卷起他的裤腿看他是不是哪里受了伤:“腿疼吗?”
对方的问话递了一个台阶,郁酌几乎是被段煊架了起来,而后只愣了一秒,就立即换了表情,眼眸润亮,似乎真的疼痛难忍。
他抿嘴点了点头,一只脚微微悬空,吸了口气道:“脚踝,好疼。”
段煊手臂似乎僵了一瞬,将人扶正后,又下意识朝柯谨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却没再追上去,只简单道:“可能是摔着了,先上车。”
郁酌点头:“好。”
而李桐时在原地站了几秒,也有些惊诧——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才离开的人应该是柯谨?
他和郁酌不是朋友吗,难道少爷这幅做派是为了掩护柯谨逃走?
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桐时莫名感觉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又想不出是什么时候发生过,只能将念头压回去。
回基地的路上,一路无话,而李桐时虽然不明情况,也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
思来想去之后,他感受到段煊周身的冷凝气息,终于恍然大悟地想:难道队长误会了柯谨和郁酌之间的关系,吃醋了?
而直到车开回基地,将后备箱的货一箱箱装好,段煊仍然一言不发,本来就气质偏冷,不出声后,便显出几分冷酷无情的意味来,看着凶,让人不好接近。
而郁酌扬了扬眉,也没开口说话。
他也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些刻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但郁酌本来也没打算真的瞒过段煊,能让柯谨赶紧离开就行,以免两人闹起来,自己要费时间解释,不仅会把郁还峥引来,还有可能耽误正事。
于是,在段煊提出开车回基地的时候,郁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反正这也不是段煊第一次生气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对方一眼,在心里这样想。
停车后,郁酌也以为他会直接冷着脸离开,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开门,段煊就打开车门从另一侧绕过来,横着眉眼,却仍然将手伸出来扶他:“下车。”
看着人安安稳稳地往楼上走,段煊才终于收回视线,略带躁意地啧了一声,脱掉作战服外套,搭在椅背上。
郁酌已经见惯他这副样子了,心里觉得好笑,只安静地上楼回了房间。
出去一趟,即使被厚重的衣服包裹严实,还是扛不住温度太低,郁酌冻得手脚发冷,又沾上空气中灰扑扑的沙土,进屋开了暖气,洗过澡后,浑身上下都暖烘烘的,脸色也红润几分。
他半边脸陷进柔软的被褥里,心里过了一边乱七八糟的事情,没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
突然,广播员毫无预兆地出声:“咳,提醒一下。”
郁酌不明所以地睁开眼。
广播员:“有人已经在你房间对面开门关门无数次,你要是再不做点什么,门栓就要被他抠烂了。”
郁酌:……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段煊却无比烦躁地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和郁酌赌气。
因为心里那点毫无立场的不满。
三岁小孩似的。
刚才在居民楼楼下,他虽然没看到离开的人的正脸,却只扫了一眼就知道——他是柯谨。
那一瞬间,段煊心里冒出无数想法。
柯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人是约好了在这里碰面,还是真的只是偶然。
柯谨他妈的——来做什么?
他乱七八糟地猜测,两人是一直余情未了,还是见面之后旧情复燃,才会让郁酌这样警惕地拖着自己不让他追上去。
可就算是这样,段煊又在听到对方喊疼后,各种思绪立即销声匿迹,只顾得上看郁酌哪里受了伤,居然真的有几秒钟被他拙劣的演技骗了过去。
那时候他就彻底明白,即使自己再生气,也只能暗地里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臭脸,却根本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这样的认识更让人焦躁。
没出息。
段煊正烦着,又忍不住想,从楼梯上踩空掉下去,郁酌会不会真的摔伤了哪儿?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眼,至少盯着人把药上好,踌躇之中,没注意房门被他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门锁咔咔作响。
半晌,在他不知道第几次开门的时候,对面却也传来一声响动,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
段煊下意识看过去,正好对上郁酌带着些许困倦的视线。
也许是刚洗完澡,郁酌发尾隐约淌着水,脸颊红润许多,在水汽中蒸得湿漉漉的目光望过去,看得段煊动作一僵。
他张了张口,没说话,当视线下移,看见郁酌光着脚站在地上时,脸色倏地黑了,两三步走上前,把人拎回房间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郁酌还一句话都没说,没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过来了,直到安安稳稳地在床上坐好,被段煊用冷峭的眼神注视着时,他才眨了眨眼:“段哥。”
他说着话,微微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目光却不自觉落在段煊的胸腹处,随即视线定了定。
段煊估计是刚开完会,回房不久,脱掉外套后,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短袖。
衣服并不是宽松的款式,手臂结实,也勾勒出胸口至腰腹处流畅的肌肉线条,微微紧绷着,显得整个人硬邦邦的。
——和他的脾气一样。
郁酌在心里补充。
他只是不自觉地看了几眼,又自顾自想,以前在基地里和其他人一起训练的时候,那些人的身材似乎都没有段煊好。
段煊却在他灼人的目光下僵硬一瞬,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心里积攒的那些想法顿时消散一空,心跳也一下下撞击胸口,在暖气房里闷得发热。
浴室门没关,水汽未散,被热气熏开了几分,一个劲地往段煊身边涌动。
安静中,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沐浴露,好香。
呼吸声加重几分。
段煊没挪开眼, 眼眸深黑,压了压眉,随即倏地向后撤开一步, 又盯着郁酌看了半晌。
暖气簌簌地往外冒, 窗玻璃将冷空气隔绝开来,房间里开着灯,昏黄地洒下来一圈, 又裹挟着湿漉漉的水汽, 一滴滴淌下, 在柔软的被褥间洇出深浅的痕迹。
安静中,段煊心口裹了团火, 不上不下的, 目光直直地落在对方颈间, 只觉得他皮肤白的晃眼,又被周身不易察觉的气息紧紧网住,于是呼吸微微一顿。
见对方半天不出声,郁酌等了一阵,有些没耐心了, 睫毛抖了抖,再次抬眼问他:“怎么了?”
他以为段煊是过来质问自己的。
现在一直不说话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没等郁酌站起身,话音落下片刻,对方终于有了动作。
段煊仍然没开口,从手边找了条干毛巾, 面色冷峻, 却将毛巾搭在郁酌头顶,随后仔细地擦了擦他的头发, 力道是与脸色不符的轻柔和细致,连发尾的一滴水珠也没有放过。
郁酌被迫仰了仰头,而后一阵冰凉,脖颈也露出来,侧过脸后,又看着段煊把他胡乱甩到床边的拖鞋整整齐齐码在脚边:“把鞋穿好。”
声音有些低。
做完这一切,见郁酌穿上鞋,段煊眉眼微沉,睨对方一眼,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然而犹豫了几秒,他心中气闷,却也只张了张口,接着便模棱两可地问:“你没什么话想和我说?”
郁酌闻言一顿,下意识弯了弯眼睛。
他笑眯眯地看对方,觉得段煊臭着一张脸,却仔仔细细给他擦头发的模样莫名地戳人,盯着他看了看,接着才明知故问地开口:“说什么?”
段煊垂眸拧起眉,又无可奈何,把毛巾扔在郁酌头顶,再次使劲擦了擦:“腿还疼吗?”
毛巾上沾着浴室里的香气,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香喷喷地抹了郁酌一脸。
郁酌向后躲了一下,颈间的水渍也被擦得干干净净,脸颊有些泛红,他眨了眨眼,声音闷在厚重的布料中,不知道想起什么,坏心眼地将下午那件事捅破:“刚才在楼下——”
段煊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郁酌继续道:“我刚才根本就没有摔伤,腿也不疼,只是故意骗你的,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了。”
段煊瞥他一眼,没有表情,眼底却黑沉沉的,这样回答之后,没再说别的,却还是半蹲下来,挽起郁酌的裤脚,仔细检查了各个关节处,最后才给人穿上鞋子。
他手指是滚烫的,在小腿一触即分,热得郁酌睫毛抖了抖,一时噤了声。
整了这么一通,段煊早就气过了,盯着郁酌这张脸看了又看,最后咬牙,还是泄愤似的掐了一下他的脸:“下次肯定不管你。”
力道不重,郁酌坐在床边,捂着脸看他。
温度有些高了,他手心渗出一层薄汗,抬眼见段煊站起身,昏暗的光线勾勒出身形轮廓,也显得对方不悦之色更加明晰。
郁酌眨了一下眼睛,轻飘飘浮在空中的心没来由地降下来几分,呼吸顿了几秒,他突然将话题转了回去。
“我和他没有别的关系。”
他只这样简单地说了一句,既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句解释。
段煊却神色微变,愣了片刻,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又立即敛去神情,将外露的心意隐藏起来。
呼吸缓了缓,他收回视线,目光也是冷峭的。
在郁酌的注视下,段煊收敛情绪,看似十分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又说:“我没问这件事,没必要提。”
其实他还想接着追问,但忍了又忍,还是克制着没有说,觉得这样死缠烂打的样子很不好看,也不该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于是硬是没说出口,只敢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瞎猜,想了一阵,又更烦躁几分。
骗人就骗人吧,反正他蠢。
段煊放弃似的想,又在心里啧了一声,似是烦躁地拧眉,抑制不住再次走神——总好过他真的受伤了。
卫生间的水汽逐渐散去,郁酌被段煊从头到脚整理了一遍,身上暖烘烘的,空气中却仍然弥漫着黏腻的香味,裹着热意,让人头脑发晕。
他看着段煊忍不住笑,正要再开口,下一秒,楼下突然传来嘈杂的骚乱声,一人匆忙上楼,拍了拍房门。
“砰砰——”
蒋自明略带紧张的声音传进来,也将房内的寂静一扫而空。
他急促道:“出——出事了!”
蒋自明快步上楼,找的是段煊,谁知还没敲两下,紧接着,对面房间的门便应声打开,一张熟悉的脸露出来。
“怎么了?”
蒋自明一愣,看着队长从郁酌房间里出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他短暂想了几秒,莫名结巴了半天,半晌,终于捋直舌头,眼神却止不住地往房间里瞟,思绪跑远:“那个……谢,谢衷。”
停顿一瞬后,蒋自明神色一凝,想起正事,正色道:“谢衷到现在还没回来。”
谢衷不太喜欢和其他人一起行动,经常早出晚归,单独出任务,大家也都习惯了。
但今天他一大早离开基地,却到天黑仍然没有出现。
其他人起初以为他是有事耽搁了,毕竟除了段煊,谢衷是整个基地最不需要担心的人,在外遇到危险的几率几乎为零。
然而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已经过了基地关门的时间,他们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心底禁不住升起担忧,几乎可以确定,他出了意外。
了解情况后,段煊安排几人在基地留守,穿了件外套,打算带其他人去基地附近简单搜寻一遍,看能不能找到人。
而正当大家装点齐全,准备出发时,原本安排留在基地里的郁酌不知道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从另一边上车:“我和你们一起去。”
蒋自明挑眉:“少爷,大晚上的一起出去,能顾得好你自己吗?”
他现在说这话倒没有其他意思,是真觉得郁酌安静待着就行,大半夜的,要真出了什么事情,他连自己都顾不上,更别说去找人了。
郁酌笑眯眯地保证:“放心,我很安分。”
于是没人再开口,段煊坐在前座,只压了压眉,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神色不明,很快就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