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次他在门口听到奶奶让人把她沾血的衣物扔掉,别让宋闻璟看到,他非常配合没有戳穿,可是扔果皮的时候,看到垃圾桶里沾着血色的纸巾,他还是没能忍住在病房外捂住嘴,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哭起来。
应忱没出现在宋奶奶面前,只不过他在宋闻璟崩溃哭泣的时候,坐在他身边等他不再抽泣时,替他擦去脸上狼狈的泪水。
宋闻璟偏头说:“你走吧,我奶奶在这里,我不会跑的。”
应忱:“坐一会,放心我没那么丧心病狂,我让人给奶奶用了最好的仪器和药,没那么疼了。”
宋闻璟没说话,默默看着墙角出神。
单独安排照顾的护士,昂贵的药物,这些就足够再买宋闻璟很多时间。
寒朔宣布宋闻璟颈侧伤口好后的第三天。
应忱的易感期卷土重来。
那时两人正在睡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电流从植入点传递过来,穿过宋闻璟的指尖,直达心底,很快蔓延至全身,吐息灼热,大脑仿佛被什么夺舍。
他打开灯,抬头转向Alpha,果真见身边的应忱脸色泛红,喘着气,睡衣被他蹭开,应忱很快揽着他将脸埋在他胸口处,他整个人贴近,手从宋闻璟宽松的衣摆底下钻进去,说他难受。
宋闻璟后脊打了个颤。
因为他也在喘,指尖都在颤抖,整个人很不对。
那是他第一次没有拒绝应忱。
Alpha欺身而上,将宋闻璟牢牢罩在身下。
应忱咬着他的耳垂在他气喘吁吁地说,这还只是百分之二十的强度,他就受不了了?
第二天,宋闻璟根本下不来床。
应忱也没有处理工作,房里有很淡的香水,是为了遮盖某些味道喷的,通风不好,可Alpha在这间很破的房子里住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感觉,宋闻璟软绵绵卷在被子里,整个人好像还没从昨晚的震惊中走出来。
他很累,却一点都睡不着。
他们昨夜很疯。
宋闻璟被芯片控制,主动搂着应忱的脖颈跟他接吻。
他为数不多的主动对应忱来说无异于是刺激,他兴奋得几乎要失控,吻咬回去,索取了整夜。
直到天亮才偃旗息鼓。
应忱下巴抵着宋闻璟颈侧回复信息。
他想起什么,突然起身拿了什么过来,重新抵在宋闻璟身上问:“这是你什么时候?”
这是林阳钱包里那张照片,应忱恶霸地不仅夺了过来,还将另外一个人裁得干干净净。
宋闻璟静了三秒,伸手想去拿。
应忱举高照片在他耳边说:“宋闻璟,早恋是没有结果的。”
宋闻璟腰很酸,整个人还陷入他被应忱变成了个性//爱玩具的自我厌恶中,就听见Alpha的话,他反驳说。
“婚外情也是没有结果的。”
应忱欲言又止,第一次被堵得说不出来话,只张嘴狠狠咬住了宋闻璟的后颈。
第33章 冒牌货给我死
应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宋闻璟的旧照, 又打听到他从前手脚不干净,目光疑惑地看着宋闻璟说:“你有那个胆子?”
宋闻璟以为他在嘲讽自己,愣了愣说:“你什么意思。”
应忱:“只是觉得你该不会被霸凌欺负了吧, 你只有在我这里才胆大包天, 在外头窝囊得要命。”
宋闻璟心想,自己怎么窝囊了。
一直以来欺负他最多的人就是应忱。
阴湿的雨天透出凉意,最近应忱的电话信息几乎没有停歇。
有赵韵璇的,手下人的, 合作人,一个接一个, 偌大财团的继承人消失这么久,外界难免风风雨雨,应忱把手机扔给带来的人,让他声称自己因为之前的舆论刺激加上在国外感染了病毒, 现在在国外一个小岛上疗养。
索性真的不工作了。
这话虽然扯蛋,但不少人自觉地不再打扰, 其中一定不包括的人,就是赵女士。
她私号联系不上应忱, 简直气急败坏。
给应忱发了十几条语音, 那天被他不小心点开,落进了宋闻璟的耳朵里。
——你放一个沈斯出去掩耳盗铃,还以为能骗几时, 应忱!我不管你是不是去找那个Beta, 你要记得你身上的担子和责任!
应忱把手机扔在扔在一边,仿佛他母亲气急败坏的怒斥声犹在耳侧。
“宋闻璟, ”应忱突然好奇地看向他,“你究竟收了我母亲多少好处, 才答应离开的。”
宋闻璟想说没有。
但恐怕下一秒就会听到应忱的咆哮。
“……挺多的吧。”
应忱说:“你乖乖跟在我身边,要什么没有,我会缺你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宋闻璟就盯着他,而后缓缓开口:“也包括自由吗?”
其实这是件很迷惑的事,宋闻璟自问自己又不是所谓内奸间谍,为什么他要被时时监控着。
应忱看他一眼,板着脸:“没有自由,我没打个笼子把你关进去都算好的,你觉得我还会允许上次的事重蹈覆辙吗?你好歹跟了我那么些年,知道抖落我秘密的人下场是什么样,你已经浪费我的信任了,Laura被我彻底还给了我母亲,通过这件事我才发现,所谓忠诚实在太难得了,我们得好好讨论这个问题。”
明明他同样也防着那个唯一的女秘书不是吗?
背叛应忱的人有什么下场呢?
宋闻璟只能想到当初甲板上任他处理的老五,他所做的事背后可是应忱指使的,他难道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吗?
应忱眼里揉不得沙子,只要犯了他的禁忌就大概率会被毫不留情地丢弃,他一惯如此冷血。
而犯了他诸多禁忌的宋闻璟也知道,回到陵市等待他的是什么。
植入他颈侧的芯片,让他在应忱易感期那两天变成了很好的发泄对象。
应忱抵着他的后颈,喘着气在宋闻璟的哀求下仍旧调大了信号强度。
“你能感受到吗?宝贝,我对你多渴望。”
可惜宋闻璟这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见。
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眼神失去了焦点,植入的芯片,编织着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的意识牢牢束缚包裹。
心跳加速,血液在血管中奔涌,这是他作为Beta从未有过的体验,仿佛是平静的海里被注入了某种未知的兴奋剂,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传递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
思维变得混乱,理智的防线被一点点侵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冲动,宋闻璟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仿佛是被预先设定好的程序所驱使。
整个身体被抛入了无尽的虚空,所有的感知都被放大,所有的情绪都被扭曲,只剩下那股无法抑制的渴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应忱录下过一段影像。
画面里宋闻璟躺在床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满足,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迷茫,主动圈住了应忱的脖子,送上亲吻。
应忱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应忱手劲很大,箍得宋闻璟整个人在他怀中动弹不得,他低头贴着Beta的侧脸,声音里带着餍足说:“你看,你这个时候就很乖,我也会对你很温柔的。”
“虽然你不能被我标记,可是以后我的易感期就是你的发情期,开心吗?”
宋闻璟却只觉得浑身发寒,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渊。
应忱把他变成了怪物。
画面里的人,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却显得格外陌生,平日里的冷静苍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艳丽,活色生香了起来。那双眼眸里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动作,表情,都极尽渴求与讨好。
宋闻璟只觉得胃部在翻腾。
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五指放在脖子上,他不能在脖子上的植入点留下痕迹,指甲的划痕于是焦虑地落在了手臂上。
后颈出现的齿痕,宋闻璟只能用围巾遮掩住,宋闻璟抱着保温桶下车之前,应忱忽而伸手捉住他的衣领,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让他早点回来。
其实应忱提过一起上去见宋奶奶。
宋闻璟说:“我奶奶见过你订婚的新闻,你让我怎么跟她解释。”
解释她的孙子现在就是个不知廉耻的情人吗?
从前应忱装得好,奶奶也时常念叨他。
应忱盯着他,而后说行,他不会出现在他奶奶面前的。
宋闻璟从大门进入,直到建筑物遮挡住他的身影,他终于没忍住吐了。
连早上勉强吃下的早点吐得一干二净。
应忱没在奶奶这里安插保镖之类的,宋闻璟也不可能带着个病重的老人去哪里。
额头和后背都出了一层汗,路过的人好心地给他递了纸巾,宋闻璟说了谢谢,直到把唇擦得发红,缓了很久才进上楼。
当他进入病房,里面暖烘烘的,他摘下围巾脱下外套。
宋闻璟又挂上温柔的笑,和照顾奶奶的护工聊了几句。
他叫了几声奶奶,又说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奶奶前几天念叨着要吃南门一家米糕。
他今天给她带来了。
“闻璟,闻璟……”
奶奶最近精神都不太好,今日更加奇怪,她那双浑浊的眼睛像一片晃眼的水波,宋闻璟稍一皱眉,他似有所感地微微俯身,想听清奶奶说什么。
幽静的走廊,宋闻璟身上仍有淡淡的Alpha信息素以及清冷的馥奇调香味。
护工先出去了,把空间就给了祖孙二人。
奶奶的手掌按着宋闻璟的后颈,连拉扯他的衣领都费劲,在他耳侧开口道:“……逃吧,逃得远远的,不要在意我这个老太婆。”
宋闻璟紧张地问:“……奶奶,你哪里不舒服,我让医生过来。”
宋闻璟欲走,手腕被用力握住,他想不到奶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你逃啊,我又不是你的亲奶奶,你何必为了我被困在这里!”
那一瞬宋闻璟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你只是我好心捡回来了一个流浪儿,顶了我孙子的身份活下去,我不是你亲奶奶,你不必替我送终。”
“你走,你走啊……”
宋闻璟只觉得无比荒谬,连脚下不稳的地基也开始崩塌,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他努力保持平衡,可地面裂开一道道缝隙,碎石和尘土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中,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而他也只是变成了其中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我……那我到底是谁?”
奶奶已经泪流满面,她像是想起什么无比痛苦的事:“……别问了,别问了,你就当你是我生的,我为了把你生出来,几乎舍去了半条命……”
“你走……你走……”
护工刚打了热水回来,突然就看见宋闻璟打开门,失魂落魄地往外跑,连外套都没穿,她走进病房,就看见连接病床上的宋奶奶已经陷入晕厥中,连忙去呼叫医生。
应忱原本在车上看一个方案,突然司机开口说:“那好像是宋先生。”
他看向车外,宋闻璟在这种天气就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上了一辆出租车,应忱皱眉,刚准备让司机追上去,突然医院的电话说宋奶奶进了抢救室。
“让人跟上去。”
宋闻璟来到那栋破旧的楼房,他拿出钥匙就打开了房门。
他很早就拿到了这把钥匙。
只是一直都没有勇气打开。
破败的屋内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宋闻璟走到屋内,翻箱倒柜地寻找,直到拉开一个柜子,在里头找到了一本相册,里头应该有很多照片都被销毁了,只有宋闻璟那张脸时的照片。
他想起几年前从医院回来决定出走翠谷镇的那一晚,奶奶临近黄昏的时候在一个铁盆里燃烧着什么,他那时刚出院,后脑的伤口很疼,很虚弱,他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奶奶在烧什么。
奶奶的面容模糊在火光中,说是不要的东西。
有书,有衣物,还有黄色的纸。
他想起来了,那明明是纸钱。
他起身来到属于宋闻璟的卧室,里面东西更少,墙上有随意涂鸦的画和字迹,如今也变得模糊,书桌和椅子都很破旧。
什么都没有。
直到之后他在床缝间隙里,看到了一本劣质的盗版漫画书卡在那里,宋闻璟取出来,翻开几页,发现有主角的脸被打了个大大的叉,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满怀恶意的话。
——冒牌货给我死。
他看着周遭的一切, 不知道什么才是真实的。
紧随而来的保镖急忙说:“宋先生,医院那边情况有些严重。”
应忱坐在医院走廊,他看着宋闻璟跑着过来, 问奶奶怎么样。
“医生还没出来。”
宋闻璟看着抢救中的几个大字, 忽觉脚下一软,应忱把人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着,拿下保镖的外套,将他原来的外套重新给他穿着。
“你刚才去做什么了?”
宋闻璟没回答他, 像是冻得发抖,唇色苍白, 神智恍惚,应忱看着他,以为他是被冻得,微微皱了皱眉, 还是把人往怀中一揽。
“瞎跑什么。”
好像回到几年前,宋奶奶第一次送入手术室, 应忱也是这样陪着宋闻璟守在医院外,那个时候的宋闻璟并没有如今这般抗拒他。
本身晚期癌症的治疗通常在缓解症状和提高生活质量, 而不是治愈。
他本身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是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面对死亡这件事根本无法接受,尽管曾经无数次在脑海中演练过这一刻,试图让自己接受这个不可避免的现实, 但当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 他才深刻体会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冲击和无力感。
奶奶说自己是自己只是捡来的,顶了她亲孙子的身份活着, 可他的记忆只有奶奶。
等到抢救室的灯灭的时候,医生出来对宋闻璟摇摇头。
宋闻璟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凌晨一点, 奶奶给宋闻璟留下一句话后就撒手人间。
她说,你走。
奶奶的呼吸逐渐微弱,生命迹象一点点消失时,宋闻璟内心深处压抑已久的情感突然爆发出来,双手捂住嘴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李英华女士结束了被病痛折磨的最后时光,也结束了她悲苦的一生。
应忱看着医护给宋奶奶盖上白布,宋闻璟突然试图抓住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人,应忱连忙上前挡在了宋闻璟面前,他遮住他的眼睛,挡在他面前。
Alpha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宋闻璟完全嵌在怀里。
怀中的Beta连哭泣声都很小,胸前湿润了很大一片,应忱扶着宋闻璟的腰,才防止这个人往下滑。
他们没有什么亲人,丧事也在很短的时间全弄妥当,完全简化,宋闻璟遵循奶奶的遗言将她火化。
下葬前一天,应忱告诉宋闻璟说那棵榕树现在被保护起来了,周围不能放骨灰进去。
宋闻璟这几日几乎没进食多少东西,睡也睡不好,更瘦了,他伸出手拉着应忱的袖子,喃喃地说那怎么办?这是奶奶唯一的心愿。
应忱看着他消瘦的脸就头疼,拿着一碗鱼片粥,说他喝一点,他让人去想办法。
可宋闻璟乖乖喝了,没多久就吐了,他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一通折腾下来,甚至只能靠打点滴维持身体不倒下去。
他也很想睡觉,可是夜里总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几日后剧痛褪去,心脏像是被无端挖空了一块,空洞的感觉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仿佛所有的能量都被抽空。
宋闻璟反复回想和奶奶最后那段谈话,他觉得是自己的错,他不该那样就跑出去。
明明在奶奶最后的时光,他未曾说出口的“我爱你”变成了内心的刺,拔不出,只能留在那里发炎化脓,一触碰就是一道伤口难以愈合。
应忱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赶在奶奶下葬那天解决这件事。
宋闻璟听他说这棵树几年前被拉进“古树名木保护工程”,周围还拉了保护栏,位置就在那栋房区背后,虽然平日里少有人经过,可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让奶奶下葬。
应忱难得也会说委屈一下奶奶,他看着宋闻璟突然没来由变了个话风:“光明正大也行,我回头……”
“不用了。”
时间选在了凌晨,应忱自己带来的人去做的,天下了雨,泥土湿润,都穿着雨衣筒靴,要爬一段路。
大榕树周遭的泥土硬实,好像是被修缮时周遭糊了混凝土,每一铲下去都仿佛在与顽石较劲,应忱挖的第一铲,选了个位置,而后让他们开始动。
这棵树长得很好,枝干蜿蜒盘旋,树冠宽广而浓密,如同巨人的手臂,向四面八方伸展。
所以奶奶说他时常待在那棵树下,她到底说的是哪一个宋闻璟。
谁也不知道。
宋闻璟抱着骨灰盒坐在车内,应忱让人提前做了法事,他倚靠着车门,夜色在他身后铺展开来,仿佛一幅深邃的画卷,他姿态慵懒而随意,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指尖那点星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宋闻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应忱指尖那点星火吸引,仿佛那是他视线中唯一的焦点。
烟雾在应忱的唇边缭绕,夜色渐深,烟也快燃尽了,他轻轻弹了弹烟灰,那点星火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最终熄灭在黑暗中。
Alpha突然撑着车门,目光定定地看着宋闻璟:“怕吗?”
宋闻璟像是短暂地回过神,而后摇头。
他想没有应忱,他大概也会选个深夜过来自己挖个坑把奶奶埋进去。
这里清净,没人会来打扰奶奶。
奶奶说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在这。
应忱问他为什么偏偏要埋在这,在墓园多好,起码有人定期清理,在这里连立个碑都不能立。
宋闻璟不知道该怎么说,突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等走近了。
是林阳。
他神色难看,上前问应忱挖多久了。
应忱:“你怎么知道?”
他想到什么,收了他钱的那个什么主任也姓林,是这个什么工程的审批人。
“你们挖的哪?”
与此同时,在上面挖坑的人,突然有个人有些慌张地下来,在应忱耳边匆匆说了句什么。
应忱脸色一变,而后死死盯着林阳。
车门被哐地拉过去,宋闻璟被吓了一大跳,外面应忱抓住林阳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两人差点直接动起手来。
宋闻璟只听见应忱说你干的?隔着玻璃听不真切。
宋闻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拍打着车门,想下车,才发现车门被锁,没多久林阳朝着应忱说了什么。
应忱松手,林阳愤愤推开他,两个人身上都是泥。
直到车门被拉开,应忱从宋闻璟手里夺过骨灰盒,开口时声音有一丝紧绷:“你就在这待着,不许动。”
宋闻璟被锁在车上,他敲着车门,叫应忱的名字,使劲扯着把手,可是怎么都打不开。最后他也彻底没了力气。
他抬头看着如同乌盖的树顶,仿佛能一口吞将他吞噬掉。
宋闻璟盯着那黑洞洞的远处,喃喃开口道:“所以我究竟是谁呢?”
等到应忱他们收尾结束,应忱打开车门,而后让宋闻璟下来去磕个头,他们就走。
宋闻璟:“……我磕几个够呢?”
应忱揉搓着他的脸,入手一片冰凉:“说什么呢?象征性地磕几个就行了。”
林阳也下来了,他垂眸欲走。
宋闻璟跪在地上,实实在在地朝着某个方向磕头,他像是不知道停,应忱把手垫在他的额头,把人抱起来说:“够了。”
天光大亮,宋闻璟茫然地靠在车窗上,应忱也是一身狼狈。
他回去后,寒朔替他把额头的伤口清理了一下,眼睛瞥见了他袖子下有几道划痕。
他留下一管消痕的膏药就出去了。
应忱已经在联系回陵市的事宜了,宋闻璟说他想奶奶过了头七再走,应忱目光沉沉起伏,说不行。
宋闻璟抿着唇躺在床上,痴痴地说他不会回去的。
应忱只以为他闹脾气,说这由不得你。
宋闻璟不能呆在这里。
等到一个人的时候,宋闻璟拿着手机联系了林阳,应忱没空看着他,电话接通的那一瞬。
“……闻璟?“
宋闻璟开口问:“那里还埋着真正的宋闻璟是吗?”
林阳:“……你怎么……”
“我要走了,林阳。”
“……再见。”
宋闻璟想,所以林阳喜欢的是哪一个人,是顶着宋闻璟名字的流浪者还是宋闻璟本人。
他蜷缩在被子里,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那种冷,是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冷而刺骨,热量似乎无法渗透到他的骨髓深处,他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哪怕只是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的人生,像是一张被涂改过无数次的画布,每一笔每一划都不属于他,而是别人留下的痕迹。他每次试图在这画布上寻找属于自己的色彩,却发现那些色彩早已被别人涂抹得模糊不清。
他是一个连梦境都支离破碎的人。
他们离开那日,宋闻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
应忱告诉他,以后还会陪他回来的。
宋闻璟上车的时候,看见了撑着伞的林阳站在那里。
应忱催促他,Alpha对林阳没什么好脸色。
直到车辆驶出翠谷镇,路过那矿区,宋闻璟突然叫停司机说他想要下车看看。
“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就在那里工作。”
应忱说可以。
应忱让人跟着他,他母亲又给他打电话了,他烦躁地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的话,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宋先生,不要!
Alpha挂掉电话几乎是狂奔跑向声音发出来的地方。
宋闻璟一个人站在废弃的矿区厂房,不远处是慌张的保镖,他一只脚踏出了围栏上,只要往后多退一步,就能看到脚底下摇摇欲坠的地面,底下一层木架子的支撑柱已经倾斜,有风穿过,木架子便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他却丝毫没有害怕。
应忱不知什么也上来了,他不敢向前,只放轻了语气,几乎是祈求一般说,别闹了,过来。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他跟应忱回去能干嘛呢?
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宿,他是个没有回忆的人,就像没有根系的植物,他早就要枯萎了。
应忱要结婚,他把他当替身,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情人而已,他早就受够了等待,甚至每一丝思绪都像是被烈焰舔舐过,仿佛轻轻一触便会化为灰烬。
应忱说错了,他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他看着应忱和那些光鲜亮丽的人同进同出的时候,他也嫉妒得发狂,可他能怎么办呢?他只是麻木了,他仰人鼻息,怎么敢去奢求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