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和容镜相处了几个小时,已经很清楚地知晓容镜是个好人,便胆大地将手抵在了少年的后背,用力将他推向了小房间的房间,容镜眨眨眼问它:“我去休息,你来看护?”
哑巴小鬼使劲点头,又像是担心容镜不放心似的,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挺直腰板,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完成这个工作的。
……这小鬼还怪可爱的呢。
容镜定定看它几眼,往小房间走的同时,在心里嘀咕。
他也想养一只。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拐过来。
躺在床上玩了会儿手机,感觉到睡意来临,容镜跟谢长时说了声晚安,随后便放下手机陷入了深眠。
深更半夜。
雁城的雨跟发了疯似的,不止没有停歇的迹象,反倒是越下越大,雨水仿佛要将整个城市都灌满。
一道漆黑的身影在巷子口驻足,雨水从他的头顶落下来,却神奇地避开了他的头发、衣服,沿着身体的轮廓掉到地面,溅起水花。
男人阴骘的双眼盯着面前混乱的垃圾堆,缓缓扯了扯唇:“倒是挺能躲的。”
小鬼飘在他的身侧,用力嗅着几乎已经完全溃散的气味,沙哑的声音从干涩的喉咙内挤出来:“还有陌生的气味。”
“能找到吗?”
“应该可以。”
“应该?”
豢养者身上传来的气息与这一声简单的反问都令小鬼浑身颤栗,瞬间就将身体给绷紧,它紧张地舔了舔嘴巴,换了说法:“可以找到。”
带着确定意味的回答终于让豢养者满意,男人脚下步子一转,一边往巷子外面走,一边伸手温柔地抚摸小鬼的脑袋,温声道:“我也相信你可以找到的,那么,两个小时之内,可以吗?”
小鬼浑身都是浓郁的鬼气,可偏偏它还被豢养者身上传来的阴冷气息冻得瑟瑟发抖,它垂下眼眸,点点头。
时间逐渐走向十二点。
这场被冠上黄色警报的雨终于开始停歇,嘈杂的雨声逐渐消散,站在窗口的几个护士见状也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会吓一整个晚上呢。”
“好久没下这么大雨了,还好我来上班之前把家里的窗户关了,不然今天非得淹了不可。”
“嗐,你别说,上次真给我淹了。”
几声放松的交谈以后,他们的对话内容再次回到住院部的病号身上,其中一个短发护士弯腰拿起册子,扭头问其他人:“VIP1206那边是不是还没按过铃?”
个高的护士点点头:“嗯,我去看过了,病人的情况挺好的。”
“那就行。”
大楼内灯光微微暗淡,护士们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而大楼外,男人揭掉了身上的避水符,抬眸看向面前这栋二十楼高的建筑。
三个保安从他的右后方而来,其中一人与他擦肩而过时,手臂像是撞到了什么,发出剧烈的疼痛。
保安猛地一扭头。
“怎么了?”其他两个保安问。
“我也不知道,”他抬起手,“就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保安对视一眼,表情看着有些许诡异,其中一个用手里的棍子轻轻戳了戳同事所说的位置,但那里空空如也,他便呼出一口气来。
“没事,可能是碰上哪位大哥了。”没再原地多停留,两人推搡着同事,加快脚步离开了原地,“赶紧走,去看看其他地方。”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男人低头伸手弹了下右手臂的衣服,明明半点灰尘也无,但只要一想到刚刚与一个保安碰上了,就好像有一阵恶心的黏腻感始终贴着他的皮肤,怎么也擦不掉。
他啧了一声,强忍着闭了闭眼。
几秒钟后,眼眸重新睁开,问小鬼:“在哪里?”
小鬼低声回答:“1206,除了薛苍之外还有一个人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救了薛苍的人。”
男人闻言低低笑了一声:“垃圾堆里的人也敢随便救,看来是没吃过亏,不过……也没下次机会了。”
他抬步往12楼而去,走入大楼内的刹那回过头来,对小鬼道:“我希望等我解决了薛苍出来,你也已经把撞我的那个保安给解决掉了,好吗?”
小鬼不敢不应,用力地点头。
它的豢养者看着很有礼貌,表面好似询问,实则就是命令,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反抗……鬼也一样。
不敢惹豢养者生气,又必须在豢养者解决薛苍之前将保安杀掉,小鬼不再有任何迟疑,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出现在了那三个已经巡查到其他地方的保安身后。
它伸出细长的舌头,眼神直勾勾盯着保安,宛若在看什么味道鲜美的食物,而尖锐的牙齿在灯光下泛起了几缕冷芒。
住院部1206病房内。
哑巴小鬼正趴在床边瞧着病床上的豢养者。
不久之前有个护士姐姐过来看了一眼,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情况不错”,让哑巴小鬼开心了好一阵。
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豢养者,从自己的锦囊里掏出了一张符纸贴在自己的身上,随后伸出手,将豢养者身上衣服的褶皱抚平,又用力拉了拉被子,生怕豢养者着凉。
做完这一切,它才飘到沙发上准备休息。
同一时刻,正在隔壁小房间内睡觉的容镜倏然睁开了眼睛,少年乌溜溜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睡意,清醒无比。他悄无声息地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随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蓦地闭上了眼睛。
奇怪的声音响起,一只浑身干瘪瘦长的恶鬼从门板上探出半截身体,又慢吞吞地将剩余的身体拔了出来。
恶鬼伸长脖子,视线在黑暗之中准确无误地聚焦在了床上的那道身影上。它用力地嗅了一口,一种从未闻到过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美妙得令它晕头转向。
这就跟饿了很久肚子的野兽突然闻到鲜甜的肉香一样,从骨子里钻出来的欲望完全地支配了身体,等恶鬼回过神来时,它已经冲到了床边,毫无迟疑地低头一口咬下。
容镜原本是想再忍忍的。
但是他忍不了了。
这只恶鬼跟病床上那位养着的哑巴小鬼可不一样,哑巴小鬼浑身干干净净,明显是受到精细照顾的,但面前的这只从一踏入小房间就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一看就是平日里生肉腐肉吃多了。
尤其是当对方凑近病床,那股恶心的味道简直要将容镜给熏得恶心吐了。
实在忍不了的容镜二话不说一把掀开被子,细白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箍住了恶鬼的脖子。恶鬼显然没想到这一茬,被惊得都没回过神来,一双猩红的眼睛错愕地盯着容镜。
几秒后,它开始疯狂地挣扎,手臂和腿晃动间,那股恶臭味道更加明显。
容镜:“……”
他痛苦地捏住鼻子,想一把就这么将恶鬼的脖子给捏断的时刻,门外却突然响起了咔哒的推门声,紧接着哑巴小鬼“啊啊啊”的尖叫刺耳响起。
哑巴小鬼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的这道人影,对方浑身包裹在黑色的衣服之下,衣服自带的宽敞兜帽遮住了他的五官长相,但他一出现,哑巴小鬼浑身便像是坠入冰窖一样,身上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寒气。
就是这个人将他的豢养者打成重伤的!
哑巴小鬼下意识地想去找容镜求救,可小房间的门就在男人的身侧,它根本无法靠近,只能通过嘶哑的尖叫来提醒容镜。
男人见到哑巴小鬼过激的反应,也没在意,只是一步一步地靠近,最后停在了病床边上,垂眸看向这位流云观的最后一个活口。
他偏头看向床头显示青年生命体征平稳的器械,颇为感慨:“没想到还真让人给救回来了,但很可惜——”
男人慢条斯理地道:“我韩裕想杀的人,从来没失手过。”
小鬼像是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疯了一般窜上去试图用牙齿啃咬韩裕的手臂,但身影刚刚一靠近,就被韩裕抬手一挥,剧烈的疼痛从脖颈处传来,哑巴小鬼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呈抛物线飞了出去。
韩裕实在是没将这哑巴小鬼放在眼里。
这小鬼太干净了,没有怨气、没有恶意,在他眼里就跟一个摆着看的花瓶一样,他也搞不明白堂堂流云观未来的观主为何会留这么一个废物在身边。
不过,这些疑惑并不重要。
他伸出手,手指逐渐伸向青年的脖子,但就在指腹触碰到青年脖颈的皮肤时,原本躺在病床上毫无动静的人眼皮轻轻颤抖。
要醒了?
韩裕挑起眉,突然来了几分兴味。
醒了也是好事,醒了以后发现自己获救了,结果还未来得及开心就要面临死亡……这种大起大落看着一定很有意思吧?
韩裕被这个想法勾起了兴趣,手指的力道逐步松懈下来,好整以暇地注视着薛苍,笑吟吟地道:“如果醒了,不如就赶紧睁开眼睛看看?你养着的那只哑巴小鬼快死咯。”
无数道嘈杂的声音不停地在薛苍的耳中响起,他像是陷入了极其恐怖的梦魇。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遵循师门的意思去外游历。道观的几位师叔总说他是未来的流云观观主,需要担负起很大的责任,所以不停地锻炼他。他有时候虽然也会感到疲惫,却从不懈怠,尤其是这一次的游历,早早完成目标便回到了师门。
可他带着给师兄弟们的礼物踏入流云观的那一刹,浓郁的血腥味、恶鬼腥臭的气息疯狂涌入他的鼻腔之内,熏得他头晕脑胀,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他无意识地抬起了脚,往观内走去。
入目是猩红的鲜血和数具尸体,流云观的现任观主,他的师父,被强行挂在祖师爷的像前,双臂打开,臂膀、掌心之中嵌入长钉,一双眼睛死不瞑目,血泪从眼角不停下淌。
薛苍几乎要疯了。
他将身上的东西扔下,奔向对方,可就在那一秒,一道人影擦着唇角的血从旁侧走了出来,那人偏了偏头,低低笑了一声:“果然有条漏网之鱼,看来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薛苍不知道他是谁,但薛苍知道对方肯定与流云观这么多同门的死有关系。
双方交手,薛苍毫无还手之力。
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被有灭观之仇的男人撵得向各地逃窜,他的身上多了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在消耗他的生命力,可他不敢有任何的停留和松懈。
他打不过对方,却不能死在对方手里。
因为,他还得报仇。
道观那么多人的生死之仇都握在他手里,他们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薛苍记得,意识残留的最后时刻,他找到了一个很深的巷子,狼狈得躲进了垃圾堆里。
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
疑惑占据脑海,焦躁的情绪开始涌现,薛苍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苍白的脸也因为激动而染上了血色,他感觉到眼皮上好似有很重的重物死死压着,可他逐渐清晰的意识也在告诉他——
快点睁开眼。
必须睁开眼。
病房上方的大灯闪烁了一下,薛苍猝然睁开眼睛,突兀地对上了一张男人的脸。
当模糊的视线聚焦,看清楚对方的长相时,薛苍浑身的血都冷了。
怎么……是他?
“你——”
青年的喉间艰难地溢出声音,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完美地取悦了韩裕,他的嘴角缓缓噙起笑容,耸耸肩跟薛苍解释眼下的情况:“你的运气还挺好的,躲在那垃圾堆里竟然还能被人救了送到医院来。”
“只是……”他故意拖长声音,语气也变得遗憾,“好可惜啊,那个救你的人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危险,也不知道替你清除气息,所以没办法咯,我只能追过来了。”
冰冷的手指摩挲着薛苍的脖颈皮肤,冰冷的气息也逐渐没入血管,令薛苍意识到他身上的温度正在不停地下降,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可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韩裕,嘴唇似也动了动,韩裕见状弯了弯腰,将耳朵附在他的耳边,勉强听清楚了青年喉间的挣扎。
他在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韩裕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猖狂的笑声震动胸腔,他笑完了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笑着说:“你准备怎么不放过我?当了鬼以后找我报复吗?可惜了,你和你的同门连做鬼的机会都不会有,更别提投胎转世了。那么……再见咯。”
手指贴上薛苍的喉骨,韩裕在薛苍充满恨意的目光下,倏然用力。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却并非薛苍的喉骨被捏碎,而是韩裕的指骨在碰撞硬物以后折断了。
疼痛窜起直达神经末梢的这一刻,韩裕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散,一双眼眸就这么冷沉下来,阴郁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薛苍身上突然浮起的金色屏障。
薛苍的身上还有保命的符纸。
韩裕单手握住右手的手指,再度响起的咔哒声音之后,弯曲的手指重新变得挺直。随后,黄底红符的纸张贴入五指,韩裕将手指紧握成拳,一拳头就这么带着无比强悍的力道狠狠砸向了那道屏障。
屏障与韩裕的拳头接触的点出现一个圆形的撞击痕迹,紧接着一些蛛网一般的痕迹以这个圆形为中心,开始向四面八方四散开去。
韩裕见状,又砰砰砰地锤了几拳头。
终于,在第五下的时候,屏障咔啦一声彻底碎裂,无数细碎的渣渣在掉落的瞬间宛若金光融入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拳头再次锤下。
又一道金色的屏障毫无预兆地从薛苍的身上窜了出来。
韩裕:“……?”
哐哐哐砸了六下,屏障再次碎裂并消失。
韩裕掏出了自己的长剑,往薛苍的心口猛地一刺。
果然,长剑的剑端抵住了金色屏障。
脸上的游刃有余早在前两次虐杀薛苍失败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被戏耍的愤怒彻底燃烧了韩裕的理智,他冷笑一声:“可以,有点本事,是我小看你们流云观的底蕴了。”
殊不知,无法动弹的薛苍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是流云观未来的观主,流云观什么底蕴,他还不知道吗?
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薛苍的心底突然窜起一种可能,他想到了韩裕刚才提到的救他的人。
正想着,只见韩裕的手在空中一伸,尖叫响起的同时,哑巴小鬼的身体便被牢牢禁锢在韩裕的五指之中。强行的挤压令哑巴小鬼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苍白着小脸疯狂挣扎起来。
薛苍见状,眉目间染上焦急之色:“小鱼!”
“竟然还给这小鬼起了名字,看来你的确很喜欢它。”韩裕眼底浮起嘲讽,“没办法,杀不了你,我只能杀了它来解气——”
话还未说完,陌生的少年音从旁传来,容镜推开门看向他,眼眸微弯:“我没同意你杀了它哦。”
第32章
容镜的手中跟提垃圾一样提着只恶鬼,恶鬼浑身软趴趴的,脑袋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下垂,过于瘦长的四肢拖在地上,随着他的手指松开,恶鬼的身体轻飘飘地落下,又在毫秒之内嘭得爆开,化作了黑色的浓烟消散不见。
见到这一幕,韩裕心底还有什么不明白?
搞半天救了薛苍的这家伙竟然是同道中人,那么……薛苍身上的符纸应当也是他下的。
他说呢,先前与薛苍交手的时候,薛苍有这好东西怎么不见拿出来,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差点死在垃圾堆里。
韩裕看看薛苍,再看看容镜。
少年穿着很简单的T恤和黑色运动短裤,露出白生生的手臂与长腿,这种简单的穿着令他看上去尤其稚嫩年少,简直跟个高中生似的。
换言之……无法给人半点压制力。
不过,他那符纸倒是挺厉害的。
韩裕在心底想着,嘴角的弧度没有变化,只是眼底的阴冷气息愈发浓重了些。毕竟,眼见着流云观的最后一个活口就要死在自己的手中了,却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打断了这个美好的过程,韩裕心情好才有鬼了。
“你想救它?”他将手里的哑巴小鬼提到半空与自己的视线持平,偏头看向哑巴小鬼,小鬼蜷缩成一团,在他的视线下害怕得瑟瑟发抖,他见状不由得笑了一声,“说实话我挺搞不明白的,这种没什么用的小鬼到底为什么能在你们的心里占据一定地位,以至于现在让我掐住了软肋。”
“你话好多。”容镜礼貌地点评了一下他絮絮叨叨的行为,但显得分外无辜的语气跟挑衅并没有太多的区别,韩裕脸上的表情微微僵硬,眼神愈发地不善。
随即,随着一声冷笑,毫不犹豫地收紧了手指。
既然觉得他话多,那么这小鬼就赶紧死吧。
熟悉的金光再次迸发而出,韩裕的手指之下响起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梅开好几度的场面令他的愤怒到达了顶峰,一把丢掉哑巴小鬼,抄起手中的桃木剑便朝着容镜刺了过去。
哑巴小鬼在半空中挣扎着飘向薛苍,被艰难抬手的薛苍一把搂进怀中。
而不远处,容镜抬手,白皙细长的手指在长剑直抵面门时,倏地一把握住长剑剑端。刚握上去,他便察觉到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从长剑表面撩到了他的掌心。
容镜轻轻嘶了一声。
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可不是小鬼。虽然杀了很多人,但却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
对付他这类的小僵尸,道士的符纸是上好的武器。
不过没有关系,符纸嘛,他也有。
容镜掏出一张贴在自己的身上,被烫伤的掌心内传入一股冰冰凉的气息,瞬间压过了刺疼,抚慰了伤口。并且,等容镜再度用力握上长剑时,已经不受任何因素的影响。
韩裕原本想在薛苍身上瞧见的大起大落情绪如今倒是意外在他身上露了个彻底。
最初瞧见容镜单手接剑,手却受了伤,他不由得在心底冷嘲——
看来也就这样。
结果下一秒,符纸一贴,容镜的手不止没事儿了,他甚至还感觉到手里的剑被强硬的力道死死箍住。
不等韩裕露出震惊的表情,就听见一阵咔啦的断裂声传来。
桃木剑砰然炸开,无数的碎片跌落在地上,被容镜踩在了脚底。
“你……”
韩裕的瞳孔微收缩,这柄桃木剑是他师叔奖励给他的礼物,开过光,甚至用不少恶鬼的怨气浸泡过,就算对上流云观的老道都勉强有一战之力,怎么到了容镜的手里,就这么轻易地被捏成了渣?
开什么玩笑!
他觉得惊讶,容镜却觉得理所当然。
这就叫大力出奇迹。
他上前一步,韩裕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怂样看得容镜直皱眉,他抬手一挥,几张符纸飘至半空又神奇地悬空停留,随后,几道金光从符纸的纹路中央直射而下,围成一道包围圈将韩裕困在了正中央。
韩裕眼眸微凝。
片刻,忽而问:“还未问过道长,出自哪个师门?”
容镜挑了挑眉,露出看傻子的笑容:“你觉得我会告诉你,让你来寻仇吗?”
韩裕闻言倒也没生气,只是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很震惊。我韩裕自认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都知晓,却没想到有句话说得好,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这位道长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厉害的本事,想来你的师门肯定也一样厉害。”
容镜扬首:“那当然,我们师门最牛了。”
韩裕循循善诱:“既然如此,道长告诉我也无妨。”
容镜:“怎么就无妨了?”
韩裕:“看样子您肯定是师门中年纪最小的,您都能轻轻松松毁了我的桃木剑,您的师长们定也如此。所以,根本不必担心我去寻仇。再者,我也不是什么傻子,会自找死路。”
容镜觉得他这话说得确实挺有道理的,但他好奇的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非要知道我师门?”
韩裕:“自然是为了以后让我的师兄弟们绕着你们走,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您说,是吧?”
韩裕这些话确实没有半分逻辑问题,但却听得病床上的薛苍气血上涌,生怕容镜年纪尚轻一个没晃神就真的将自己的师门信息给泄露了出去。
他张张嘴正要开口,下一秒,就见容镜拎起一把桃木剑,直刺韩裕的心口:“我看着真有那么像大傻蛋?”
韩裕见忽悠不成,双眼沉下来,低咒了一声,旋即身体迅速后撤。然而后背撞上那金纹,刺痛感粘附其上,血腥味疯狂飚溅,他的脸色微变,就地往前一扑。
但前方就是容镜的桃木剑,桃木剑的尖端印入他的眼瞳之中,令他感受到了浓浓的威胁。
韩裕又骂了一声,指尖突然飞出几张黄色符纸,符纸一落地,眼前一道耀眼的光闪过,容镜猛地闭上眼睛,等眼皮上的灼烧炙热感消失,再睁开眼睛时,被困在符阵之中的韩裕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原先所在的位置已经被一个奇怪的小玩具给取而代之了。
容镜:“……?”
他上前,弯腰捡起小玩具,是一只长得很怪异、面白唇红、笑容极其夸张的不倒翁娃娃。
“换位符,”病床上的青年艰难撑起自己的身体,沙哑又虚弱的嗓音从喉咙中挤出来,“韩裕多半是早就准备好了退路,在某个位置的不倒翁身上留了符纸,等他要脱离困境,只需要在自己的身上贴上换位符,就可将自己与不倒翁的位置互换。”
薛苍到底在外游历过很多回,知晓的东西比容镜这只躺了十二年棺材的小僵尸多多了。
容镜蹲在地上观察了下,但那符纸此刻已经化作灰屑消失得一干二净。
有点遗憾。
他拍拍沾上灰屑的衣服,将顺来的桃木剑还给薛苍,问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薛苍摇头:“谢谢,我没事。”
“没事就行。”但没事也得按铃通知护士他醒来了。
护士带着值班医生而来,深夜为薛苍做了几个检查,薛苍的恢复能力罕见得好,不过还得多住几天院,以便实时监控身体情况。
深更半夜折腾一回,容镜也有点疲惫,哈欠连天,眼眶都在冒眼泪,他留下一句“明天我帮你联系雁城这边的特殊部门”便转身回小房间去睡觉了。
小房间的门很轻地吧嗒一声关上,整个病房便陷入了绝对的寂静之中。
灯光关闭,薛苍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眼前回荡的始终都是流云观的那一片可怕的血色和尸体。哑巴小鬼像是察觉到什么,凑到他的枕头边上,用脸轻轻蹭了蹭薛苍的脸。
薛苍呼出一口气,手指碰了碰哑巴小鬼的头,笑了一下,低声道:“小鱼,谢谢你。”
他知道,那么偏僻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经过的。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小鱼冒着危险去找了人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