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竹静了一会儿,又道,“黎家那两个人果然是经商天才,我把他们送去了陈泽那边,帮着东夷做生意,听说陈泽近日与他们彻夜畅谈觉也不睡,把他那个暗卫愁的不行。”
他端详了一阵手里的发辫,用目光描摹拓跋苍木的侧颜,声音放轻了些。
“拓跋苍木,你要是醒过来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如何?那可是我原本打算谁也不说的秘密。”
沈玉竹念叨完,困意来袭,为他和拓跋苍木盖好被子,他依偎在拓跋苍木的身侧,陷入了睡梦中。
沈玉竹是被热醒的。
他一醒来就对上拓跋苍木幽蓝的眼睛,还来不及欢喜就察觉到了梦里的热源所在。
他的脖颈正被拓跋苍木用挟制的方式扣在手中。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的榻上。”
沈玉竹眨了眨眼,来不及解释,就被拓跋苍木用另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别这么看着我,你是何人送来的?难道是赛罕,也不对......”
一片黑暗中,沈玉竹听着这样陌生的语气,哪怕他不信也得信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拓跋苍木显然是失忆了,还将他误会成了被人送上榻的嗯......
还好拓跋苍木不是误以为他是刺客,否则他现在大约已经一命呜呼了,不过他这样子看上去应该也不像是刺客。
沈玉竹胡思乱想时,拓跋苍木大约是觉得他一直没有出声是被吓住了。
脖颈上虚扣着的手很快松开,但眼睛上面覆着的手却不知为何始终没有拿开。
“你怎么不说话?”
拓跋苍木质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语气又冷又硬。
沈玉竹心想,拓跋苍木以前可从未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拓跋苍木的手实在太大,虽然只是覆在沈玉竹的眼睛上,但他的鼻子也被捂住了。
沈玉竹不得已只能张唇用嘴呼吸。
轻启的唇齿间,隐约可见一点嫩红的舌尖。
谁料他刚呼吸了两次,拓跋苍木就跟被烫到一般蹦了起来,他将手拿开,声音慌乱。
“你、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留在这里了!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
沈玉竹坐起身,并不想回答他的话。
他思索着拓跋苍木好不容易醒来,还是得让林青风来看看,闻言他偏头瞥了拓跋苍木一眼。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这就走。”
“等等,”拓跋苍木皱起眉头上下打量他,一脸严肃地质问。
“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毒?”
“什么?”沈玉竹完全跟不上眼前人的脑回路。
拓跋苍木究竟还保留着多少岁的记忆,眼前人的性子和语气都太过活泼了些,全然没有后来的稳重。
“我问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东西。”拓跋苍木和他对视了一眼后就极快地偏头看向帐篷的一角。
活像沈玉竹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玉竹愈发茫然起来,怎么感觉拓跋苍木有些怕他?
可就算是失忆了也不应该啊,难道他长得很可怕吗?
拓跋苍木蹙着眉,语气明显不耐烦起来,原本神情的确看起来很凶,但耳根却有一抹可疑的红。
“那不然我为何一看你就感觉我的心脏跳得都快要发疼了?”
沈玉竹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
拓跋苍木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后慌忙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腰腹被裹上了层层纱布,能感觉到纱布下的隐痛。
但他显然没有为何受伤的记忆,拓跋苍木疑惑地看着伤处,他怎么会受伤?还有谁能伤得了他?
沈玉竹起身时青丝从他的肩头滑落,拓跋苍木不由自主地用眼神追着那缕发丝。
看到对方偏头时,拓跋苍木又做贼心虚般收回视线。
“你要去哪?”
沈玉竹拿起搭在一旁的外衣披上,“我去叫赛罕他们过来。”
拓跋苍木怔愣地看着他自然的动作,直到人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他才猛地回神,这下他注意到了和以前全然不同的主帐。
多了很多不属于他的东西。
赛罕和林青风赶到主帐的时候,拓跋苍木正赤着上身打算走出来。
赛罕哎哟一声,“首领伤还没好全站起来干什么?快坐下。”
见到熟悉的人之后,拓跋苍木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看向赛罕身旁的林青风,“他是谁?”
林青风闻言皱着眉头嘀咕,“首领竟还真是失忆了,奇了怪了,难道是因为子母蛊斩断关系后相斥的缘故?”
林青风正围着拓跋苍木的周身打量,在注意到拓跋苍木阴沉的眼神后吓得后退一步。
“我是南蛮的神医,首领你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坏人。”
赛罕点头,“首领,你现在是因为一些原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先前你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时候,喝的汤药都是神医为你熬制的。”
拓跋苍木没说话,只是蹙了蹙眉,半晌后问道,“那……他呢?”
“谁?”赛罕对这种状态的拓跋苍木并不陌生,在拓跋苍木刚成为北狄首领的那会儿,他还没有学会喜形不于色,颇为好懂。
“我醒来时,发现有一个人睡在我身旁,他是谁?”
拓跋苍木摸了摸鼻尖,指腹上似乎还留着碰到对方肌肤后的细腻触感。
让他不自在地捻磨了一下指腹。
赛罕与林青风对视一眼,虽然这个真相大约会让现在的拓跋苍木感到无比震惊,但沈玉竹的身份还是得向他交代。
“他是皇室的五殿下,也是和亲而来的、你的妻子。”
拓跋苍木指尖一颤,他的……妻子?
“可我不认为我会接受皇室的和亲,赛罕你明知道我平生最厌恶束缚,这怎么可能……”
拓跋苍木剩下的话语随着帐篷门帘掀起后进来的人影逐渐消声。
沈玉竹明显听到拓跋苍木所说的话,但他面上看不出什么不虞,只是用手拢了拢肩上的外衣,看似很体谅地道。
“既然首领如今什么都忘了,想必也是不习惯身旁有人的,我今晚就将东西搬出去吧。”
赛罕没想到沈玉竹会如此说,料想也是首领方才所说的话得罪了殿下。
赛罕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现在都还不出声阻拦的拓跋苍木,首领啊首领,你就等着后悔吧。
在沈玉竹的吩咐下,主帐里的东西很快就被逐渐搬空,原本满当当的帐篷一下子就不剩下些什么了。
拓跋苍木站在帐篷外看着一旁等候着的沈玉竹。
月色为他周身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清冷朦胧的侧颜在看着别处,对周遭的窥探无所察觉。
拓跋苍木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就低头摸着鼻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人真的是他的妻子吗?
对于妻子这个角色,拓跋苍木从未设想过,他一直觉得他大概是会始终独自一人。
就像狼王总是孤独的一样。
可这个人……对了,赛罕特意交代了,他的妻子姓沈名玉竹,听说他从前平日里都是唤对方为殿下。
拓跋苍木用鞋抵住一枚石子,在脚下翻来覆去的碾磨,一如他心烦意乱的思绪。
他该拿这位远道而来的殿下怎么办?
哦,他好像也不用担心这个,毕竟这位殿下甚至都没想过为难他,自己就搬出去了。
身为他的妻子,如果此前都是同床共枕,难道就不会觉得没有他在会不习惯吗?
如果对方能问他一句,他也不是不能忍受身边多一个人。
可沈玉竹一句也没提。
主帐内的物件太多,搬运行李的人还在继续。
拓跋苍木注意到沈玉竹站在外面的时候一直在搓揉着双手,难道他很冷吗?
对方身形纤瘦,看起来的确身子不太好的样子,夜风寒凉,沈玉竹的身子显然承受不住。
拓跋苍木现在还是赤着上身,手边也没有合适的衣物能给对方。
他犹豫着正要上前时,就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走到沈玉竹的身边,给对方递去了一件披风。
而沈玉竹似乎也说了句什么,看起来很是熟稔的样子,道谢接过。
拓跋苍木盯着那个不速之客,心想这人谁啊!
黄行远原本正坐在帐篷外面借着月光看书,忽然就被路过的赛罕叫住让他给殿下送件披风。
黄行远迷迷糊糊地应下,路都走了一半了才觉得不对劲,不是有首领在吗?哪还用得着他?
到了地方找到沈玉竹后,黄行远就更奇怪了?首领和殿下怎么离得这么远?难道是吵架了?
他鬼鬼祟祟地往拓跋苍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道,“殿下,你跟首领两个人怎么了?好好的搬什么帐篷?”
沈玉竹笑了笑,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没怎么。”拓跋苍木失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玉竹低头系披风时,眼角的余光能看到拓跋苍木在月下拉长的影子。
其实今晚的事,是他冲动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拓跋苍木是失忆后不认得他的缘故,这不能怪拓跋苍木。
但感情上在看到对方生疏的表现时,他不可避免地还是有些难过。
……最近他们还是不要见面了。沈玉竹慢步走进另一处搬好的帐篷,不再去注意身后人的影子。
在林青风为拓跋苍木从头到脚检查一遍后,肯定地点头首领的身体很好,并无大碍,最近只需要好好养伤就行了。
“那我的记忆何时才能恢复?”
拓跋苍木看着林青风,忍不住追问道。
“首领的记忆是子母蛊相斥的缘故,原本的母蛊突然对子蛊失去控制,在一定程度上就反噬给了首领,不过放心,经此一遭首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林青风神神叨叨地说完,拓跋苍木一个字都听不懂,不耐烦地又道,“所以呢?”
“所以我也不知,不过首领怎么近日都是一个人,为何不与殿下呆在一处?你的子蛊如今被殿□□内的王蛊所控,首领与殿下和往常一样寸步不离的话,也许会恢复得更快。”
林青风说完就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准备离去,最近那个陈章整天缠着他交流南蛮医术,年轻人精力好,倒是把他折腾得够呛。
拓跋苍木突然叫住他,“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从前与……殿下都是寸步不离的吗?”
“是啊。”林青风不知道这俩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拓跋苍木怎么问他就怎么答。
“以往殿下无论走到哪,首领都会陪在他身边。”
拓跋苍木想不出那画面,心尖突然有些泛酸。
最近总是从林青风与赛罕等人的口中知道他从前与沈玉竹的关系有多要好。
但他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呢?自从他醒来养了这么些天的病,沈玉竹都从未主动看过他,他甚至连对方人影都见不到。
分明住得这么近,就像是他在躲着自己似的。
更何况在他醒来之前,这人都是衣不解带的照料,难道只是因为他失忆了、不是沈玉竹所熟悉的那个人了,对方就能如此冷淡吗?
……凭什么?
赛罕与乌日娜他们坐在会议的帐篷里,给失去记忆的拓跋苍木交代先前所发生的事。
拓跋苍木沉默不语地听他们一言一语地说着话,原本习惯性摩挲刀柄的手在听到“殿下”二字时停顿了一下。
等到他们说完,拓跋苍木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我失忆这段时间,族里的人都还好吗?”
“大家都挺好的,还不是都和以往一样。”哈日朗大大咧咧地道。
心思最细的乌日娜眼神一凝,奇怪,首领怎么会过问起这个?难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拓跋苍木在心里暗恨哈日朗是块木头,“那其余人呢?”
哈日朗还要再说的时候,赛罕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闭嘴。
坐在对面的乌日娜则会意地开口回答道。
“之前从西戎带来的两个人如今都在东夷,听说日子过得不错,殿下与柳青最近都在和黄行远一起教族里的小孩读书写字。”
拓跋苍木总算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满意地颔首,“好,我知道了。”
等到他们离开后,拓跋苍木抬脚往族里的“学堂”方向走去。
身为首领,去看看族里的崽子们学得怎么样,应当很正常吧?他又不是特意去看什么人。
刚走近,拓跋苍木就听见了他们的朗读声,好像是在念什么诗词。
拓跋苍木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到帐篷打开的门帘边,看见沈玉竹正执笔在里面教人写字。
对方温润的嗓音飘进拓跋苍木的耳中,“嗯,你写得很好,再多练习几次会写得更好。”
拓跋苍木听得耳朵发痒,不自在地挪了挪脚步。
没想到这位殿下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倒是与他从前听说的皇室中人都不同。
一声惊叫声突然传出,“哎呀!殿下当心!”
帐篷内,沈玉竹正弯腰教他们写字,起身时头有些犯晕。
他没当回事,正要继续向前走时,身形突然一晃,眼见着就要往地上摔去。
一道敏捷的身影突然从身侧蹿出,有力的胳膊将他的腰身搂住。
沈玉竹靠在那人的怀中一愣,虽然没看见人脸,但他已经闻出了拓跋苍木的身上的气息。
“你没事吧?”
拓跋苍木无法言喻他心中刹那间的慌乱,他完全是凭借本能反应冲上前将沈玉竹接住。
“我没事,多谢首领。”沈玉竹揉了揉额角,从拓跋苍木的怀中退出,礼貌地对拓跋苍木道谢。
拓跋苍木看见他回避的眼神,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极为恼怒的感觉。
他还没弄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就下意识地质问对方。
“殿下为何道谢时都不愿意看着我?”
这话的语气实在是很像找茬,沈玉竹又是一愣。
拓跋苍木在他面前大多数时候从来都是体贴有礼,倒是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这样藏不住心思的一面。
沈玉竹环顾四周,发现那些族里的小朋友都在好奇地看着他们,他有些无奈地抬头看向拓跋苍木,“首领与我出去再说吧。”
拓跋苍木听话地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玉竹的身后。
“你方才是怎么了?要不要找林青风或者陈章来看看?”
“我没事,只是体力不支而已,不劳烦首领关心。”
沈玉竹刚说完就知道坏了,这话实在太疏离了些,他不自在地抿唇。
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现在这样陌生的拓跋苍木相处。
拓跋苍木在他面前站定,突然俯身,手指轻扣住他的后颈,迫使沈玉竹与他对视。
现在的拓跋苍木正是年少恣意的时候,不懂得掩饰和克制,他想这么做便这么做了。
拓跋苍木盯着沈玉竹的无措的眼睛,唇角轻掀,尖尖的虎牙露出,笑得有点邪气。
“殿下,你为何要与我这般客气?你不是我的——,”他拉长了语调,一字一顿的提醒道,“妻子么?”
......拓跋苍木以前从未用过那个称呼唤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沈玉竹不自在地想要后退,但他的后颈正被拓跋苍木扣在掌心,进退不得。
沈玉竹只能垂下眼,小声反驳道,“我们还未成婚。”
还未成婚?拓跋苍木深深地看了一眼沈玉竹轻颤的眼睫,而后松开他的后颈。
拓跋苍木看见他松开手后,眼前人似乎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他坏心眼起来了,不想就这么放过对方。
“若是没有成婚,那为何殿下与我住在一处?”
沈玉竹实在搞不懂这人既然都不记得他了,今日又为何要过来,难道只是路过么?可若是如此,现在又怎么跟他说起了别的?
“以前东夷与北狄的关系不太平,东夷派人刺杀,与你同住是为了我的安危。”
沈玉竹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前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住在一处,他与拓跋苍木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味儿了?
沈玉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谁还记得他一开始来到北狄,只是为了与拓跋苍木成为挚友的?
他走神的时候,眼神会一直盯着一处。
拓跋苍木眯眼看着沈玉竹,这人明显是因为方才的话语想到了从前。
好啊,他还在沈玉竹的面前,对方就当他不存在似的,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失忆前的他了。
“不许想他。”
拓跋苍木上前一步的时候,身影可以将沈玉竹完全拢住。
沈玉竹迟钝地抬起头,拓跋苍木方才说了什么?
拓跋苍木看出了沈玉竹眼中清晰的茫然,勉强压下心中的无名郁气。
“殿下也知道我没了过往的记忆,能跟我说说以前的事么?林青风说这样会有益于我记忆的恢复。”
哦,原来是因为这样才会来找他。
沈玉竹还是觉得不自在,他不习惯和现在的拓跋苍木对视,总觉得那种锐利眼神可以刺进他的心脏。
若是再从中看到一点疏离的情绪,沈玉竹抿唇,他可能会控制不住地发脾气。
他在拓跋苍木面前向来是不讲道理的,就算是失忆了对方也不能这样看着他。
“首领想知道些什么?”
他们在草原上慢慢地走着,青草划过拓跋苍木的长靴与沈玉竹的衣摆。
拓跋苍木瞧了眼碧蓝的天色,怎么从前没觉得这颜色还挺好看的。
等到沈玉竹出声,在听到首领二字的称呼后,拓跋苍木拧紧了眉,这天也不过如此,怎么连白云也没有,日头晒死了。
“殿下从前是怎么叫我的?也是叫我首领么?”
每次与沈玉竹说话都得加上个从前,拓跋苍木又开始无端烦躁起来,难道现在的他不提起以前就与沈玉竹没话说了吗?
沈玉竹自然是不知身边的拓跋苍木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他认真答道。
“没有,我从前都是叫你的名字。”
拓跋苍木忍不住偏头悄悄打量身旁的人,既然以前都不叫他首领,那怎么现在又叫起来了?
果然这人就是在针对失忆后的他吧!
在心里大喊不公的拓跋苍木难得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
不过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沈玉竹的影子上,两道影子纠缠在一起。
哪怕他们之间现在的距离甚至还能插进来一个人,但也在隐秘的地方密不可分。
拓跋苍木心满意足地抬起头,自觉心情好多了,又问起来。
“殿下从前与我的关系如何?听他们说,我们总是形影不离。”
拓跋苍木正思索着,既然他与殿下还没成婚,那按照他对自己的认识,应当就不会发生些什么。
这个问题......沈玉竹忍不住又加快了脚步,他忍不住苦笑,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沈玉竹含糊地点点头,“嗯,是这样。”
他刚说完,就感觉头发上的簪子被人用手碰了碰,沈玉竹回头就看见拓跋苍木扬了扬下巴示意他。
“殿下的簪子插歪了。”
沈玉竹闻言大窘,真是的,今日怎么都没人提醒他,他就说今早遇到柳青的时候对方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沈玉竹不想在拓跋苍木面前发冠不整,慌慌张张地将簪子抽出想要重新插好。
结果他低估了自己束发的手艺,他的头发本就是用簪子勉强固定住。
这样直接将发簪抽出,如瀑的青丝直接在风里披散开来。
沈玉竹不敢想象他现在的样子得有多难看,偏偏这样窘迫的模样被拓跋苍木给瞧见了!
沈玉竹隐约听见了拓跋苍木传开的一声轻笑,他连忙用手拢住脸颊旁边的发丝,背过身去,恼羞成怒道。
“不许笑,你别看我。”
拓跋苍木呆了一瞬,看着眼前人垂落在腰间晃悠着的青丝将那截腰身衬地越发纤细,他幽蓝的眼眸暗下。
他抬步走近,鞋底踩在草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拓跋苍木伸手将沈玉竹手里握着的簪子拿出,“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这是何人给殿下束得发?”
沈玉竹脸颊泛红,低声道,“是我自己束的。”他束得有这么差劲么?
拓跋苍木呼吸一顿,懊恼地摸了摸鼻尖,他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以前没有为殿下安排束发的侍从吗?”
拓跋苍木不明白,沈玉竹不是皇子么?怎么还会自己亲自动手。
他不知比起刚才那句,这句话才真是踩到了沈玉竹的痛处。
沈玉竹显然心情低落起来,他将头发用手拢在肩侧,转过身垂着眼将簪子从拓跋苍木的手里拿回来。
“没有,我的头发从前都是你帮我束的。”只是如今的你忘了而已。
拓跋苍木若是连对方不悦了都看不出来,那就太蠢了。
他连忙追到已经抬步离开的沈玉竹身边,一只手抬起来想扶着对方的肩膀,犹犹豫豫地放下又抬起。
“抱歉殿下,我不知道。”
“没关系,”沈玉竹摇了摇头,语气平静,“总归如今的你也不记得该如何束发了。”
沈玉竹从来都很讨厌物是人非的失控感。
拓跋苍木失忆这件事他真的很不开心。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若是就连拓跋苍木也将他遗忘、离开他的身边。
那他又该去哪?
直到现在,沈玉竹才意识到他原来根本不是因为伤心才会在这段时日里躲着拓跋苍木,他是因为害怕。
沈玉竹握着簪子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而后缓缓松开。
他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和陌生的、不属于他的拓跋苍木待在一起。
这样的让人窒息的失控感让他格外抗拒。
“我不太舒服,先失陪了。”
他想要离开拓跋苍木的身边,至少是现在。
拓跋苍木在战场上的时候总能凭着敏锐的直觉出奇制胜。
而现在,他看着沈玉竹苍白的侧颜,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就这样放对方离开。
拓跋苍木无赖地想,没有成婚又如何,不也是他的妻子么?四境皆知的关系。
他的确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如何与殿下相处的,但既然现在在殿下面前的是他,那他当然是听从本心。
拓跋苍木大步上前,弯腰一把将沈玉竹抱起身,他低头对上对方惊疑不定的眼神时,弯眼一笑。
“殿下不是说不舒服么?脸色好难看,我带你去找陈章。”
沈玉竹还没回神,突然感到拓跋苍木的手臂往下沉了沉,他本能地连忙用胳膊将对方的脖颈搂住,避免掉下去。
直到他注意到拓跋苍木唇边那点不明显的笑意,才意识到方才这人是在故意使坏想要吓唬他。
沈玉竹扣在他宽厚肩膀上的手指蜷缩了一瞬,这人果然就是个幼稚鬼。
“......你不用这么抱着我,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那不行,”拓跋苍木已经决定了要随心所欲,他煞有介事地摇头。
“殿下方才都因为体力不支差点晕过去了,我怎么还能让殿下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