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必须要上他的课,如果上不了这堂课我就去上吊啊啊啊啊!”
嘈杂的议论声如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温鱼已经被抽了魂儿,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校门口,眼珠跟着那个男人移动。
没错,是楼哥。
谢楼只是从有些早熟的少年长成了更加沉稳耀眼的青年,温鱼依然能够一眼认出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方知信笑吟吟地转过头和谢楼说话,一股令人窒息的陌生感难以控制地在瞬间结网,包裹了温鱼的心脏。
谢楼和这三个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有着一样的身份,他们是队友。
这看起来和温鱼所希望的一样,谢楼有了新的朋友,和他同等优秀的朋友。
温鱼的担心是多余的。楼哥应该并不觉得孤单。
温鱼默默地打起了退堂鼓,想要离开这里。
既然楼哥的生活很好,那他没有去打破这一切的必要。
温鱼一边想着,一边转身就要原路返回,但他刚直起上半身,突然,似乎有人看见了他,一个巨大的嗓门朝他的方向吼了过来:“温鱼!”
被人大庭广众之下喊了这么一嗓子,温鱼一时忙乱,脚下打滑,直接从墙头摔到了学校的草垛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摔得轻飘飘的,没有感到一点疼,但人群已经聚拢了过来,温鱼狼狈不堪,匆忙从草垛里爬出来就要逃走。
何一帆却先他一步冲了过来:“卧槽真的是你啊!我就知道那什么队长是唬我的,对了,你和谢楼一起过来的?怎么他走正门你爬墙啊。”
和何一帆的这一次见面,比起四年前的那一次见面,狼狈有增无减。
温鱼很想说你认错人了,但这真是世界上最愚蠢的理由,他只能反手抓住何一帆的胳膊:“等会再说,你先跟我过来,我——”
他话没说完,感受到了空气的骤然安静,再抬起眼时,人群已经自然让开了一条宽阔无比的路,温鱼看向站在几米开外的男人,他下意识往后躲,把何一帆往前推了推。
“你躲什么?”何一帆有些懵逼,看了看温鱼又看了看谢楼,了然道:“哦~你们俩这是要避嫌?”
当然不是避嫌!他只是觉得,没有见面的必要。
他和楼哥的感情应该已经在这四年内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现在再凑上去做什么呢?他可不想自取其辱。
何一帆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他注意到温鱼穿的衣服和四年前比起来差了不少,衣领都微微泛白,而那只死死抓着他的手,皮肤比以前粗糙了不是一星半点,何一帆觉得有几分古怪:“谢楼这几年……对你不好吗?”
温鱼还没有说话,谢楼已经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
温鱼就差落荒而逃。
他不能接受,不管谢楼要和他说什么,但凡谢楼朝他表现出一丁点儿疏远,他都会原地崩溃。
温鱼这样想着,双腿已经开始蓄力,但他一步还没迈出去,谢楼的一群队友跟了过来,方知信看见温鱼,眼睛一亮:“好巧,你也在这儿啊?”
他转而对谢楼道:“对了,这个就是我昨天晚上和你说的,和你同名同姓的那个男生。”
温鱼的头发丝都僵住了。
他仔细地再看了方知信一眼,总算认出来,这个男人就是昨晚他在校门口砸中的那个戴口罩的男人。
天呐,世界真小。
方知信注意到俩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左右打量:“怎么,你们俩,认识?”
足足有三秒,没有人说话。
楼哥不开口,是在给他台阶下吗?楼哥需要一个什么答案呢?既然不承认,那一定是不想承认吧。
温鱼心里难受,眼尾渐渐发红:“不认识。”
他话音落地,四周一阵沉寂,温鱼似乎听到了何一帆倒抽凉气的声音。
谢楼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戏谑,在他耳边响起:“你不认识我?”
听到了他的声音,温鱼终于敢抬起眼去看他,但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他拿不准谢楼的意思,不知道谢楼到底还要不要他,只能傻愣在原地,等着谢楼表态。
何一帆十分不理解地看着温鱼:“你说什么糊涂话,不认识?你失忆了你不认识他?他也没整容啊,你这就不认识了?这他妈是谢楼,你暗恋对——”
“你别说了。”温鱼制止了何一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越来越混乱,所有的声音从温鱼的左耳涌进去,堵在脑子里没有一个出处,他很难受,难受得快要晕过去,谢楼忽地从他身侧走过,轻飘飘的声音落在温鱼耳边:“不认识就算了。”
温鱼茫然伫立。
谢楼走了。
温鱼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鼻头猛地发酸,但这大庭广众之下,要是真的哭出来了也太丢脸。
他试图和自己的眼泪抗衡,但脑子里又犯贱似地闪了一遍谢楼说的话,他心头一颤,眼泪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
晶莹剔透的泪水顺着苍白消瘦的脸颊往下滚,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温鱼拒绝了何一帆和方知信递过来的纸,习惯性地用袖子去压眼睛,还没完全压上去,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他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明明已经走掉的谢楼又走了回来,正垂眸瞧着他,温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谢楼的表情,比他还要难过。
男人习惯性地在他面前弯腰,冷白的指腹按上了温鱼泛红的眼尾:“再问你一遍,认不认识我。”
如今依然拿不准。
他不知道楼哥到底在想什么,他只知道,楼哥看起来,并没有忘了他,也并没有生气。
他问温鱼还认不认识他,温鱼只顾着哭,说不出一句话,谢楼便拽过了他的手,把他带出了学校。
温鱼走一路哭一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谢楼没哄他,甚至还带着他上了公共交通工具,这很好地治住了温鱼,为了避免被所有人注目,温鱼自己慢慢地止住了眼泪。
他眼睛红红地站在谢楼旁边,有些可怜地从书包里找出来一块能量石,塞到了谢楼手里:“给你,车费。”
温鱼给出去,才意识到谢楼现在应该非常有钱,根本不缺这一两块石头。
他们更不门当户对了。
谢楼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能量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温鱼:“哪里来的。”
“攒的。”
“自己攒的?”
公交车中途停站上下客,温鱼差点撞到谢楼身上,他死死握住了扶手,这才稳住没撞上去:“不,不是,和别人一起攒的。”
“别人?”
温鱼暂时没有提向尹的事情,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谢楼:“你,不用回去吗?这样出来,会不会不太好。我听说你们今天还要给黎明大学的学生讲课……”
谢楼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带他离开黎明大学的,温鱼担心谢楼因此受到什么影响,但谢楼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在问什么,执着于上一个问题:“别人是谁。”
公交车重新启动,温鱼道:“向尹。”
“向尹?”
“你见过的,就是那只丧尸,我们在商场遇见过的,那只有理智的丧尸。”温鱼说完,忽而有些不确定地声音弱了下去:“你还……记得吗?”
谢楼道:“你觉得呢?”
又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话,温鱼选择闭嘴。
公交车在基地医院停下,谢楼带着他下去,温鱼有些发懵:“来这里做什么?”
谢楼二话不说带着他进了门诊部,很快排了个全身检查的号,把单子递给了温鱼:“进去。”
温鱼双手捏着检查单:“啊?”
谢楼问他:“几年没做过体检了?”
温鱼攥紧了检查单,没说话。
“现在去做,别和我讨价还价。”
从见面开始,楼哥的语气和态度就不太好,温鱼只能老老实实地去做,也没敢多问一句。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要和谢楼绝交。只要楼哥还愿意和他做朋友,哪怕一直这么凶,也是可以的QAQ。
目送温鱼去体检了,谢楼转身,迈进了电梯。
十分钟后,谢楼非常冷静地坐在问诊台前,陈述自己一整天的经历,他的常用心理顾问就坐在他的对面:“针对这种幻觉,您应该已经有充足的经验来应对了。请您务必要无视他,要时刻记得上一次的戒断反应有多么惨烈,不要对幻觉投注任何情感,否则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谢楼的脸在他的话里一点一点地变得血色全无,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问诊室里的时钟,以此来确保此刻并非幻觉:“但这一次似乎不太一样,他的模样变了,声音也变了,衣服裤子不是我们分开时穿的那一套,我从来没见过他穿这一套衣服,他好像真的成长了四年,我可以看到很多痕迹,很多,这真的是幻觉吗?”
心理医生不太认同地看着他:“您忘了吗?您的幻觉已经强大到可以陪伴您度过六个月的时光而不留下一丝破绽,如果您不吸取教训,后果真的会非常严重。”
“他现在就在楼下等我。”
“离开。”心理医生道:“当然,他可能会追上来,无时无刻不缠着您,包括您的身边人,都会成为幻觉的一部分,但您一定要保持清醒,不要再让他影响您的正常生活。”
谢楼没再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心理医生唤住他:“谢先生,我上次给您开的药,您用完了吗?”
谢楼侧眸。
心理医生道:“希望您谨遵医嘱,如果已经用完了的话,我也不能给您开更多了,那已经是足以致命的剂量,因为您是顶尖的异能者,我才敢这样给您开,再这样下去,人类的药物或许对您产生不了任何作用,您的后半生,注定要在幻觉和梦魇中度过。”
温鱼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医院,和向尹待在一起的这几年,他偶尔也会生病,但每次生病,要么靠自己扛过去,要么靠一些来之不易的药物。
他对体检有些犯怵,视线一直不停地朝入口处瞟,楼哥不知道去了哪里,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出现了。
因为害怕抽血,温鱼做了所有的项目才去抽血,抽完血,他再次回到入口处来找谢楼,正好遇到谢楼从电梯内出来。
“做好了。”温鱼几步走过去,谢楼的眼神在他身上停驻了几秒,忽而挪开视线,仿佛没有看见温鱼似的往外走。
温鱼愣了愣,有些疑惑地瞧着他的背影,赶忙追上去:“我们现在去哪?”
谢楼不语,只顾朝前走,他身高腿长,温鱼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的步伐,两人又走回了公交站,公交车还没有过来,等车的人很多,温鱼不动声色地朝谢楼旁边凑,踮脚看了看路线:“我们是要回学校吗?”
谢楼闭上了眼。
温鱼微微仰头瞧过去,悄悄地抓住谢楼的衣摆扯了扯:“你怎么不和我说话?我在问你。”
谢楼依然对他不理不睬,公交车晃悠悠地过来时,谢楼总算睁开眼,温鱼要跟着他上车,他这才开口:“你别上来,你就在这里等着,哪儿也不要去。”
温鱼水润的眸子露出一点茫然,谢楼眼睫轻垂:“我忙完再过来接你。”
“要忙多久啊?”
“很快。”谢楼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温鱼的脑袋,温鱼心尖一颤,默默地退了回去:“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谢楼转身上车,温鱼隔着车窗冲他挥了挥手,转头坐到了公交站台下。
保护区内的公共交通恢复了没几年,设施还算崭新,万里无云的阳光洒到温鱼身上,他坐在那里,就像是在发光。
公交车缓缓启动,谢楼看着那道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太阳穴不受控制地开始突突狂跳。
通讯器响了起来,谢楼接起通讯器,方知信的声音响起:“怎么个事啊?那个何一帆和我说,你带走的那个人,叫温鱼?”
谢楼一言不发地摁断了电话。
又开始了。他现在需要去地下城,买一点药。
谢楼离开一个小时之后,温鱼有点饿了。
今天早上着急进区,进区之后又着急找人,他不仅一口水没喝,甚至还被抽掉了三管血。
温鱼有些怏怏地靠在公交站台,垂头翻了翻自己的包裹,包裹里没有吃的,只有能量石。
他有些纠结自己要不要去买点吃的,但这附近什么吃的也没有看见,他要买东西的话,来回至少要花上五分钟,如果谢楼在这五分钟之内回来就不好了。
温鱼否掉了去买东西的想法,继续埋头等人。
正午时分,天色暗沉,温鱼抬头看了看有些不祥的天色,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太对劲。
已经一个上午了,楼哥还没有回来。
但楼哥既然说了要回来接他,那就不可能不回来,楼哥从来没在这种事情上骗过他。
难道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温鱼胡思乱想之际,一颗豆大的雨水落到了他跟前,他往回收了收脚,躲开了猛然下起来的噼里啪啦的暴雨。
公交站台下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吵嚷了起来,温鱼本来抱着包缩在角落里,淋不到雨,但他又担心谢楼回来看不见自己,于是主动挪了出去,没一会儿就被挤到了最外围,衣服裤子淋湿了一大半。
九月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暴雨倾泻了不到半个小时,天空重新放晴,人群陆陆续续离开,温鱼重新坐了回去,甩了甩脑袋上的水,又拧了拧衣服,但用处不大,他已经成了一只落汤鸡,只能等着重新出来的太阳慢慢把自己烘干。
等到后面,温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了,肚子里的饥饿感已经饿过了劲儿,衣服也已经半干不干,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照成有些乱糟糟的形状,温鱼开始百无聊赖地撕手掌上的死皮和倒刺。
好无聊好无聊好无聊。
天都黑了,楼哥怎么还不来接他啊。
温鱼望眼欲穿地盯着路口,公交车经过无数趟,司机都已经把他认了出来,最后一次路过时,司机提醒他:“我这是最后一班了哦,你上不上?后面没车了。”
温鱼冲司机摆手:“我不坐车,我等人。”
“你没和你朋友约好时间吗?你这都等了一天了。”
温鱼垂眸看了看脚边的积水,又转过头去看杳无人烟的路口:“应该快了吧,叔叔你先走吧,拜拜。”
司机开着车走了。
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保护区的娱乐活动不多,大家夜里没事可做,都不会在外面乱逛,除了一些酒鬼。
温鱼目送公交车离开,当第三批酒鬼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终于看到了谢楼。
天色全黑,谢楼换了一套休闲常服,头发稍长,远远地看不清眼睛,只能看见稍显清癯的半张脸,但温鱼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他着急忙慌地搂着书包起身,朝着谢楼的方向跑了过去:“我等了你好久啊,你去做什么了?”
下意识的抱怨听起来不像抱怨,更像是撒娇,放在以前,哪怕等谢楼超过十分钟,他都会发好大一通火,但现在等了谢楼一整天,他也没有什么火气,反而会因为见到谢楼而高兴。
谢楼手里拎着一袋药,在温鱼凑过来时,他不怎么明显地微微蹙眉,往后稍退,和温鱼扯开了半步的距离,语气似乎有些无奈:“怎么还在这里。”
温鱼听清了他的话,有点茫然地道:“你叫我在这里等你的啊。”
他看向谢楼稍显清冷的眉眼,再迟钝也感受到了,楼哥并不是很欢迎他的出现。
楼哥对他的回来,一点也不热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谢楼的视线掠过他,不知道落在哪里,总之是没有落在温鱼身上,嗓音清浅:“现在等到了,可以回去了吗?”
“回去哪里?”
“你该去的地方。”
温鱼怔住了。
楼哥这话,就是明着在赶他走。
所以白天,也是故意让他等这么久的吗?
温鱼默默地咬紧了牙:“楼哥……”
谢楼的声音很轻,似乎很累似的:“也不要这么叫我,小鱼,回去吧。”
温鱼眼眶一红,看起来快要哭了,谢楼受不了他这样,哪怕是幻觉,他也受不了。
他有些着慌地偏过视线,不去看温鱼,从白色塑料袋里掏出一瓶药,零零散散倒了一把药进手心,当着温鱼的面就要干咽下去。
“你吃的什么药?”温鱼来不及委屈,急忙拦住了谢楼的动作。
谢楼道:“维生素。”
“维生素也不可以吃那么多啊,一次性补充太多维生素也会生病的。”温鱼说教,谢楼任由他把自己手心的药全部抠了出去,就那么瞧着他在自己眼前说教,嗓音低哑:“生病了,然后呢。”
“什么然后?”温鱼道:“这还需要我和你解释吗?你这些年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啊,你不会一直都这样吃药的吧???”
他看起来有一点点生气,就差举起手指着谢楼的鼻子骂人,最后只递给谢楼一片:“一天一片,不能再多了。”
谢楼没有动。
温鱼抬起眼眸去看他,第二次从楼哥的眼底,看见了不可名状的化不开的哀伤。
为什么,楼哥看他的眼神,会是这样的。
温鱼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手:“我,我这次没给你下药,这是你自己买的药,你……”
他话音未落,谢楼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片药,转过身,把所有的药悉数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温鱼呆滞:“只是说不要过量,不是说不能吃啊。”
“不吃了。”谢楼重新朝他走过来,似乎在顷刻间做出了什么决定,眉眼温和地向他勾了勾手:“小鱼,回家。”
明明上一刻还要赶他走,下一刻又要带他回家。
他的委屈甚至还没漫上来,就被谢楼打断施法,糊里糊涂地被人带回了家。
谢楼的住处就在芜江边上,是两年前重建的一套平价公寓,公寓楼下种的大部分树还没有长成,显得光秃秃的,只有几株古榕长势蓬勃喜人,应该是移植过来的,宽阔的树荫下砌了桌椅,已经是午夜时分,零星有一两个人来来往往。
谢楼领着他打开铁栅门,温鱼在进门时微微抬头去看头顶的烫金大字,但夜里太黑,他没有看清小区的名字,只觉得此处非常熟悉。
谢楼一言不发,带着他绕了几个弯进入单元楼,在踏过三层台阶后,两人停在某间公寓门外,温鱼手里被塞了一把钥匙。
温鱼没有想太多,谢楼让他开门他便开门,他在黑暗里摸索了片刻,找准钥匙孔,一拧,房门打开。开门的那一刻,他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随手一摸,福至心灵般地摸到了开关,室内的灯光被按亮,温鱼看见了对面墙上的几个大黑字。
他站在那几个漆黑的大字对面,死去的记忆不由分说地复活。
高三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寒假。
父母虽然不太相信他能考上芜江大学,但为了鼓励他的志气,还是同意了他要和谢楼买房子的这个想法。
温鱼和谢楼看上的那所公寓有点旧,除了距离芜江大学近之外一无是处,但温鱼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仅没有挑三拣四,还硬要买,因此在那年的春节前夕,两家人一起开车过来看了房子。
三室两厅,房子的采风和设计都还行,两家大人经过一番考察,都对房子比较满意,离开的时候,温妈妈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如果考不上就不买了,本是想鞭策一下温鱼,但温鱼那会儿还是骄纵得要命的脾气,当天便偷偷摸摸拉着谢楼买了毛笔和墨水,直接在墙上盖了他的戳。
“小鱼到此一游~”
这下不买也得买了。
温鱼一时恍惚,不明白这套房子为什么会还在。四年前,平芜市的所有建筑都被炸成了废墟,这里没有理由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墙上的那几个字,字迹虽然和温鱼当时写的有些像,但只需要走近看一眼,就会发现,那不是他写的。
应该是谢楼写的。
这房子恢复得实在是太完美,温鱼差点忘记这是一套重建房,他把所有房间都转悠了一个遍,最后瘫倒在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的超软大床上。
床褥似乎一直有人在打扫,没有灰尘的气息,软乎乎的,温鱼抱着被褥滚了一大圈,把头发滚得乱七八糟,楼哥重新买了这套房子,还装点得和他之前想要的一模一样,就连他当时非常在阳台摆的摇椅都摆了,楼哥一定没有忘记他。
但楼哥怎么知道他还活着?给他准备这些,难道没有想过,他可能再也用不上了吗?
温鱼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奇怪,他许久没听到谢楼的声音,于是推门而出去找人。谢楼倒没有走远,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墙上的挂钟。
“楼哥?”
温鱼走近,视线落在谢楼的脸上。
谢楼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走神,温鱼一声没有把谢楼喊回神,他转过头,顺着谢楼的视线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那钟似乎已经坏掉了,根本没走。
他不知道谢楼对着一个坏掉的钟表在看些什么,于是伸手去他眼前晃:“楼哥,你看什么呢?”
谢楼这才回神。
温鱼注意到,谢楼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他的话似乎比四年前还要少了,四年前,谢楼只是不和别人说话,但还是会和自己说很多话的。但现在,楼哥面对他的时候,好像也只有沉默。
刚才在车站,似乎还想要赶自己走来着。
温鱼想起这就有点来气,他走到谢楼面前,挡住谢楼对面的光线:“你白天干嘛去了?”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谢楼在有些晦暗的室内一角看向他,眸光不明。
温鱼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缩了缩自己的肩膀:“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按照楼哥的脾气,如果还在乎他,不可能不兴师问罪四年前的事情。
但直到现在,半天过去了,楼哥一句都没有提。
唯一的可能,就是谢楼在和他置气,冷战,对,冷战。楼哥应该是在等他道歉吧。
见谢楼无动于衷,认定谢楼在等他道歉的温鱼朝前迈了一步,堪堪把自己的膝盖撞上了谢楼的膝盖:“喂,谢楼谢楼谢楼……”
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腰,朝谢楼伸出了双手:“抱抱。”
谢楼依然没有反应。
昏暗的光线下,从温鱼的角度,看不见谢楼被头发遮盖的眉眼,只能看见那苍白消瘦的下巴,屋内的光是暖色调的,但这非但没有给谢楼浑身增加一点暖色,反而显得那张脸更白了。
谢楼垂在腿间的双手闻言轻轻抽动,但没有抬起来抱温鱼,反而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显得颓然。
温鱼手都抻僵了,他依然纹丝不动。
温鱼只能来硬的了。不待谢楼反应过来,他猛地朝谢楼扑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把人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