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熊总都说的格外大声,大到祝旭本就灵敏的耳膜现下被他震得生疼,大到他总觉得熊总似乎在刻意掩饰什么。
雨声、熊总的乱吼声、黄毛的指路声、警犬声、机械摩擦声,一系列声音交织在一起,吵得祝旭头疼。
但他还是猛然意识到了。
熊总方才说的那句话其实在后半句悄悄更换了阐述对象。
什么叫林富国跟着熊总一起下地狱?
只是丢了舌头,怎么就——
“嘀嗒、嘀嗒。”
某个瞬间,祝旭好像听到了很重的雨声。
准确来说,更像是血滴砸落在地面的声音。
如果他没记错,熊总刚刚是将匕首扔出去了。
扔的方向看似随意,却是林富国在清醒状态下刚刚好能够得着的距离。
意外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转身,拉扯林微澜,再到向前迈步、踢腿,整套动作祝旭完成地一气呵成,流畅到就好像这套动作已经在他脑海中排练了不下千万次。
只不过他运气不太好,时间有限,祝旭的动作又急,幅度还大,向前迈步时只顾着护住林微澜,从而忘记了他自己。
林富国左手的板砖狠狠砸在了祝旭的前额,右手那把本就染满鲜血的匕首则是毫不犹豫地刺进了祝旭的臂膀。
撕心裂肺地疼。
祝旭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知道旁人口中的疼是什么滋味。
跟打架时受的那种常规皮外伤不一样,他现在不仅感觉整个人天旋地转,就连右胳膊也完全动不了了,抬一下都很困难。
当时在学校后街的小巷,林微澜帮他挡那一闷棍时,好像也是流了这么多血。
林微澜这个骗子,祝旭在心里怒骂道。
他的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直打转,但就是流不下来。
这哪里不疼,哪里没事了。
他他妈出大事了,他他妈快疼死了!!
几束强光照来,这次打在他们身上的是警察叔叔的手电筒,眼见来人,祝旭彻底心安。
他努力抬眼看向慌张的林微澜,顺便强撑着跟对方露出一个难看到极致的笑容。
看到林微澜完好无损的那一刻,祝旭才觉得自己真是完蛋了,因为他心下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太好了。
祝旭忽然一下就不想哭了。
林微澜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再加上血流不止的伤口,祝旭实在太累了。
终于,在确认警察安全到场后,他毫无顾忌地倒在林微澜怀中,沉沉昏了过去。
刚认识那会儿,林微澜挺身而出帮他挡了一棍子,这次,也换他帮林微澜挡一下。
祝明月说了,人和人就是要相互亏欠,这样彼此之间才能有交集,有联系。
挺好,祝旭想。
脑门一板砖,胳膊上还插着一匕首,自己今天可算帮林微澜挡了两下。
二大于一。
林微澜欠他的。
他得记住,赖着对方还。
北京市机场晚11点。
祝明月风风火火地从飞机上下来时,身后还跟着五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保镖。
原本对于此次的出行计划,她的想法很简单,四字以蔽之——轻装上阵,想着之前给家里买的备用衣物也足够,所以她压根连行李箱都懒得再带多余的,随身携带的G家最新款包包里也就只放了八样必备物品:
身份证、护照、眼罩、耳塞、水杯、抓夹、蓝牙耳机、还有一部即将没电的手机。
以往她出门绝不会这样不注意,由于工作性质原因,手机会随时处在充满电的状态,再不济也会带个备用充电宝。
但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抵达上海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出头,想着转机的时间还早,她就舒舒服服去商务座候机室歇着了,这时候,她的身边还是空无一人。
眯了半个小时再睁眼时,整个世界都变了。
先是手机上莫名其妙多了十几个未接来电,更莫名其妙的是,这些未接来电居然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祝明月记得这号人物,祝旭小的时候她虽然时常不在家,但关于对方这位狐朋狗友的光荣事迹她也是也没少从大人嘴里听说,什么夏天拿竹竿捅马蜂窝、大冬天光着膀子进游泳池游泳,基本都是他带着祝旭一起做的,说难听点,这小子小时候比祝旭还捣蛋,祝明月只要看见他就觉得心惊胆战。
正当她疑惑这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成蹊的号码又拨进来了,她赶忙从包里掏出蓝牙耳机连接,随后滑动手指接起电话:“成蹊呀,你——”
“欸呦喂!明月姐!我的好祖宗!你可算接电话了!再不接我就要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打给叔叔阿姨了。”
祝明月眉心一皱,听到成蹊这么说,当下暗叫不好。
准备接着询问具体事宜时,成蹊又忽然给她蹦跶出来一句:“祝旭出事了。”
接下来的三分钟,成蹊言简意赅地给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直言祝旭已经和自己断联接近两个小时了,还说祝旭平常只要没什么特殊情况都是手机不离手的,现在这么长时间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一定有问题。
挂断电话以后祝明月不死心,当即坐在候机室里,强撑着精神给祝旭打过去一个电话。
“嘟——嘟——嘟——”
显示无人接听。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全部显示无人接听。
到底在国际商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祝明月从不知所以然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用了不足两分钟。
摇人,再到给林微澜打电话确认祝旭的具体位置,最后改签。
期间她的手机一直处在运行状态,为了分散注意力,还时不时在候机室里来来回回踱步,就连充电口掉了都没发现。
前往北京的航班有很多,但最快的也要一个小时以后才能起飞,这一个小时,祝明月坐立难安,整个人的崩溃程度不言而喻。
这次她脱离和爸妈一起的大部队,就是想要早一点回到南原,给祝旭一个惊喜。
却没想到对方先给了自己一个世纪惊吓。
祝明月的脸色看似面无波澜,实则内心早已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出于航班机组人员的安全着想,她都想直接一个冲动,在飞机上取消手机的飞行模式,这样还能勉强给她一点心里安慰,方便她第一时间接受有关祝旭的任何消息,以防错过。
就这样焦虑了一路,终于,刚刚落地北京的时候,祝明月的手机成功被她造关机了。
“靠,”出站以后,祝明月对着息屏的手机怒骂一声,刚才走的太急,直接把备用充电宝落在上海的候机室了,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身后临时摇来的五个保镖问:“谁带充电宝了?”
五个保镖齐齐摇头。
祝明月的怒火更上一层楼,最后实在没忍住,往日好不容易才伪装起来的良好素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群饭桶!要你们有屁的用处!!还不快去借!!!”
保镖们四散开来的时候,祝明月的内心忽然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助感。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带除手机以外的任何通讯设备回国,然而却在这种关键时刻出了意外。
此刻她是最想联系到祝旭的人,但她真的无能为力。
她发现她背得下来父母的号码,脑海中关于祝旭的联络方式却一片空白。
她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
一个失败的姐姐。
深夜,北京市人民医院。
林微澜很难描述祝旭在他面前倒下的那个瞬间。
自己究竟应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
伤心?无措?亦或是愤怒?
都不是。
心一抽一抽地痛。
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心脏拧到一块儿的感觉。
刚才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就跟谁在他大脑里摁下了循环播放键一样。
他看到祝旭转身,随后自己被拉开,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祝旭牢牢挡在自己身前,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再反应过来时只知道祝旭流了好多血,脑袋上、胳膊上都是。
那一刻他好像除了血,其他颜色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还想拿那把匕首往自己身上捅。
他在思考,如果匕首最后插在自己身上,祝旭是不是就不会倒在地上睡着了。
“......”
“......以上,经过我们对现场的初步勘测,确实发现了毒品的滞留痕迹,并且在林富国与熊大志的身上都成功搜到了物证,根据信息科同事的资料显示,你是林富国的儿子对吧,现在我们要对你进行例行询问,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林微澜默不作声。
“同学?”一名民警见林微澜不答话,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挥一挥,“同学,能听到我说话吗?”
另一名民警站在一旁观察:“是不是听力受损了?刚才医生只给他简单包扎了皮外伤,要不要做个更具体的检查?”
“不用。”林微澜哑着嗓子开口,“至少等祝旭做完手术,可以吗?”
他的声音带着恳求,淋了雨之后林微澜并没有及时更换衣物,警察拿给他的干毛巾就被随意放在座椅一旁,他却好像看不见似的,任由那些水珠胡乱地滴落在他脸上。
林微澜眼眶通红,脸色也因为过度紧张和伤口发炎惨白得不像话,依据民警的推测,如果这位同学再不好好休息,可能下一秒就要碎掉了。
那民警也意外于自己这样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会用“碎”这个字。
但他就是坚定地认为,林微澜要碎掉了。
他扯了扯同事的袖子,向对方使个眼色,对着林微澜安慰道:“哦哦,好的,没问题,毕竟人已经抓到了,问问题也不急在一时。”
离开前他不放心,又跟林微澜嘱咐几句:“小同学,我知道你很担心里边躺着的那位,但自己的身体也不能不注意啊,你看看,雨夜飙摩托车摔跤,这事出有因我就不跟你计较什么了,但给自己左腿蹭破那么大一块皮,好看啊?这得亏是没蹭在脸上,不然毁容了怎么办,里边那位小同学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之前跟着队里的法医学习过一段时间,肉眼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大伤,就是出血量看着吓人,脑袋的话,后续可能会有程度不定的脑震荡,至于胳膊,后遗症也无非就是不能发重力之类的,不会影响到他正常生活的。”
“说完了吗?”林微澜定定地问。
“呃,说完了。”民警被他的状态吓到了,“你......”
“说完就请你先离开,可以吗?”林微澜保持着最后的理智说。
长久的沉默之后,林微澜终于抬起头,民警这才看清,面前这个即将十八岁的高中生哭了,哭得很隐忍,甚至很痛苦,连嘴角那里被咬破了,出了那么多血,他都仿佛没察觉一样。
“可他是运动员。”林微澜死死咬着牙,面目看上去挣扎不已,他好似垂死的人一般,逐字逐句道,“祝旭,是一名很优秀、很优秀的游泳运动员,专项是自由泳,前几天刚打破了自己的个人最好记录,在即将到来的全国游泳冠军赛,他是整个南原市最有希望站上领奖台的天才运动员。”
说到这里,林微澜再也忍不住了,他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控,哭得声嘶力竭,直至自己两眼发黑,险些昏厥。
要他怎么和解。
那是祝旭最热爱的游泳。
那是祝旭梦寐以求的舞台。
究竟要他怎么和解。
是他亲手葬送了祝旭的希望。
林微澜曾经设想过自己会和祝旭拥有一个怎样美好的未来。
可能会考上同一所大学,考不上也没关系,他可以去祝旭所在的城市,随时随地围着祝旭转。
运气好点的话,他们说不定还真能一起通过Q大的自主招生考试,然后就此在北京顺利定居,之后的日子按部就班,祝旭听从游泳队的日程安排训练,自己则努力挣钱,争取早点攒够在北京买房的首付,房子可以不用那么大,但也绝对不能磕碜,这样他就能真正拥有一个家,一个只属于他和祝旭两个人的小
祝旭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尤其是生活方面,他不想亏待祝旭,一切都想给对方最好的。
知道祝旭金贵,自己和他在一起可能算是高攀,林微澜还想把自己这剩下的大半辈子时间统统赔给祝旭,看对方接不接受。
走廊里的钟表一下又一下地转着,林微澜听着,也数着,混乱的大脑中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久违到林微澜都有些害怕。
外边的雨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在时大时小的变化中让人愈觉烦躁,林微澜想,如果祝旭此刻还好好站在自己身边,那他一定会对着这面透明玻璃吹胡子瞪眼,然后气急了再说一句:“这破烂天气,飞机又要延误了吧。”
事实是飞机确实延误了,林微澜的手机信箱里正静静躺着好几条晚点通知,但他不在乎。
晚不晚点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差别,毕竟直到现在,祝旭都还情况未知地躺在手术室里,他今晚注定登不了机。
窗外一片漆黑,除了无尽的雨声,林微澜再也感受不到别的。
单调、乏味、无趣。
跟过往时他一抬眼就能望到的人生尽头一样。
有时候林微澜觉得自己也挺可笑的。
大家都说风雨过后见彩虹,说起来自己在同年龄段的人中也算经历不少,但他怎么感觉,这些经历带给他的尽是清一色的苦难呢?
林微澜真的好奇,像他这样努力的人都看不到彩虹的半分影子,那旁人口中的彩虹一现又是谁在见证?
话说那年在手术室外等待母亲的手术结果时,他也是这个心情吗?也会像现在这样胡思乱想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林微澜不确定地问自己。
不,不一样。
思虑不久后,在内心深处,林微澜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即使现在的思绪稍显混乱,但他依然分得清。
那个时候更多的是无助、忐忑不安。
现在是害怕。
这个认知令林微澜有点意外,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怕过什么事情。
林富国跟母亲动粗时他没怕,别人合起伙来欺负他时他没怕,母亲离家出走时他也没怕。
小的时候,身边的同学都说他冷冰冰的,不近人情,说多了,就连林微澜自己都这么觉得。
他没有问母亲那天为什么抛下他一个人出门,手里还拎着那么大的一个包裹。
他也永远没机会问了。
当时的伤感情绪早已被林微澜抛在脑后,忘得差不多了,只是母亲真正离开世界的那天,他记得,窗外的天气似乎也是这样。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林微澜原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下着漫长的雨。
他不需要他人的理解,更不需要所谓的朋友陪伴,他只想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然后趁早脱离林富国这个泥潭。
之后的事情林微澜没想过。
但最多也就是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份还不错的工作,挣着尚可的薪水,最终漫无目的地度过这一生。
可自从他遇见了祝旭,这一切就都变了。
他开始变得贪心,变得谨慎,变得不再像从前那个只喜欢隐匿在人群角落中的林微澜。
他也渴望过,会不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有人撑着伞来到他的身边,帮他挡挡雨,然后告诉他,看,彩虹出来了。
好在这世界对他还存有最后几分善意。
他的生命中赫然出现了一轮太阳,毫无征兆,那是比彩虹还要耀眼千万倍的存在。
祝旭就是那个太阳。
遇到祝旭之后,林微澜的世界再没下过雨。
他追逐太阳,成为祝旭唯一且忠实的信徒。
太阳的光芒却因他而熄。
祝明月火急火燎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到林微澜。
空寂的医院走廊中,少年单薄的脊背蜷缩着,身边还放着一块干毛巾,跟接近浑身湿透的状态相比,这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在祝明月到来之前,其实林微澜一直在看雨,密密麻麻的雨滴可以让他的内心显得不再那么焦躁,很显然,他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祝明月了,却迟迟不敢转身。
祝明月将手伸向他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不闪不躲的准备了,却不料对方只是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递给他一个纸袋。
“去把衣服换了,”她的语气听起来与上次见面时没有太大的差异,“小心感冒。”
来的路上她就猜到这俩小孩肯定淋了不少雨,以防万一,还是托人新买了两套衣服,提前放到了医院门口的储物柜,现在一看果然,林微澜从头到脚几乎全被打湿了。
“明月姐,”林微澜哑着嗓子喊祝明月一声,“对......”
“打住,”听到这个开头,祝明月及时打断他,“说什么都可以,唯独这句话不需要,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在来的路上基本了解清楚了,帮你挡那一下是祝旭自己的选择,你们都长大了,不是幼稚园里还在咿呀学语的小屁孩,都得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现在不好的结果已经发生了,那就勇敢面对它,况且......”祝明月说到这里停顿一下,“伤一个总比你们两个全都躺在里边要好。”
她向两侧挥挥手,示意带来的几个保镖守好走廊门口:“说了这么多,先去把衣服换了,我买了两套尺码一样的,你随便挑一套穿,剩下那套给祝旭,等他清醒之后大概不乐意穿那丑丑的病号服。”祝明月补充道。
祝明月的嘱咐分明再平常不过,就连姿态也表现得很从容,甚至现在祝旭还躺在手术室里边没出来,她就已经靠一己之力把之后的事情全考虑到了。
见林微澜还杵在原地不动,祝明月直接上手弹了对方一个脑瓜,林微澜觉得吃痛,却也没敢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对方。
祝明月叹口气:“小林,你喜欢祝旭。”
闻言,林微澜浑身一震。
“祝旭也喜欢你,姐姐又不傻,看得出来。”
祝明月不再站着,她选择了靠林微澜左边的位置坐下,与他平视:“在你们这个年纪,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今天换做你是祝旭,你会选择冲上去,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挨那一下吗。”
“会。”林微澜声音低低的,但没有犹豫。
“那祝旭挨这一下就是值得的,”祝明月把手放在林微澜头上拍了拍,“他只是选择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你当初不也是这样保护祝旭的吗。”
“人啊,在人生这一路上总会遇到很多选择,不求无憾,但求无悔,你们能做到无悔,就已经很伟大了。”
后来林微澜还是乖乖捧着一套干净衣服去换了,祝明月跟他讲了这么多大道理,他却只听进去一个。
不换衣服,祝旭安全醒来后看到他浑身湿漉漉的,会担心。
手术进行的还算比较成功,至少祝旭的右胳膊是保住了,等麻药劲儿一过,少爷从普通病房醒来的那一刻,他看到祝明月没有丝毫意外,反而一直嚷嚷着要找林微澜。
彼时林微澜正在医院楼下的食堂帮祝旭打病号餐,听到祝旭醒过来的消息,林微澜人生中第一次破天荒地插了队,一边嘴上喊着我很急,一边拎着卡通饭盒就往回跑。
他就那样跑呀跑,跑到病房门口时却突然猛地刹住车。
他不敢进去。
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祝旭,更不清楚祝旭如果知道自己今年无法参赛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反倒是祝旭跟个没事人一样,听到门外有动静后就一直在嚎叫,嘴上说着这里痛那里痛,这才把人成功骗进来。
其实祝旭什么都知道。
帮林微澜挡刀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什么前途,什么比赛,统统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知道这一刀下去,自己可能就跟游泳这项运动告别了,但万一呢,祝旭对自己说,这毕竟只是小概率事件,比起这种不确定的未来,他更想保护好当下。
世界上只有一个林微澜,独一无二的林微澜。
说他傻也好,蠢也罢。
为了林微澜,他愿意。
只是听到医生对他说,他的右胳膊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时,祝旭还是微微愣了一下。
他很想听从医生的指令,尝试灵活控制自己的右大臂,但他做不到。
今年他17岁,体力、身体韧性或许都没有达到运动员生涯中最好的峰值,但他已经为年后这场冠军赛努力了很久,也成功打破了自己的个人最好成绩,只等待着一个时机。
说直白点,今年的冠军赛他就是冲着拿奖牌去的。
但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林微澜现在正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
“你打的菜怎么都这么寡淡,这都考完试了,能不能让我放纵一下,”祝旭喝口没有油水的菠菜豆腐汤,然后看着饭桌上清一色的饭菜直皱眉,“我要吃火锅。”
“吃个屁的火锅!”祝明月进门时刚好听到祝旭的神经病发言,下一瞬,掌风直直冲着祝旭的脑门袭去,然后稳稳停在祝旭耳边,惊得祝旭起了一身寒毛,“别为难人家小林,你见过哪家病人刚做完手术就吃火锅,还吃火锅,你看我长得像不像火锅。”
林微澜只点点头没说话,然后从叫的超市外卖里掏出一口崭新的小锅,准备再给祝旭做一个清淡的羹饭。
祝旭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于是一直冲林微澜喊个不停:“林微澜!”
林微澜淡淡“嗯”了一声。
“你过来。”
林微澜没过去,继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林微澜林微澜林微澜!”祝旭起劲了,一口气连喊了三声林微澜。
林微澜实在无奈,最后只好转过身来对他说:“我在。”
“你会一直在吗,”祝旭收起那幅嬉皮笑脸的模样,“你别愧疚,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的。”
自从醒来之后,祝旭心里就有一股不安感,他不知道这种不安感源自哪里,只知道一定跟林微澜有关。
“我......”
“咚咚咚——”
这一次,林微澜的回答得没有像之前登机时那样痛快,刚说了一个字,祝旭的病房门就传来三声响,然后两个警察推门而入,手里还拎着一个果篮和一箱牛奶。
“你们好,我们来对当晚的具体情况进行再一次确认。”两位警察说。
光这一天,两位警察就陆陆续续跑了不少趟医院,前几次出于祝旭的身体状况考虑,都是主要询问林微澜,好在林微澜是个记事的,能一个人把当晚的情况描述个大差不差,但由于祝旭的在场时间更长,有些细枝末节还需要最终向他确认。
两位警察问话结束后就准备离开,林微澜看到也跟着起身,他随手拎起房内的垃圾袋,顺便送二人出去。
昨晚给他递毛巾的那位警察也在,告别之际,林微澜对他半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