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的伤口在流血,滴到谢夭的胸口,两人的血液逐渐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谢夭睫毛都在颤,下意识伸手想要触碰,又忽然想起变成死灰的花朵,压抑不住的内息,又收回手,道:“……对不起。”
耳边还是有人在喊。
“杀了他!”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你找他找了七年了!那些年的经历你忘了吗,做的噩梦你忘了吗!”
“李长安,你在做什么!你在犹豫什么!”
李长安也不知道这是真的有人在喊,还是自己的心魔,他只当作没有听见。
他感觉不到疼似的,毫不在意地把扎穿肩膀的箭头折断,扔到一边,淡淡道:“我本来以为……你,桃花仙,不是江湖传言那样的人,我本来以为桃花谷是世外桃源……”
“谢夭,谢谷主,”李长安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我之后,死生不同路。”
李长安撑着青云,踉踉跄跄站起来。
谢夭愣在原地,良久,他看见自己桃花枝上最后一朵桃花也化成了灰,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双眼变得血红,心底只剩下无边的恨意。
第49章 诘问(五)
李长安提着青云, 一步步朝桃花村中心中心,在他身后,是厮杀的怒吼, 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无边无际的天空之下, 明明身边那么多人,背影却看得让人觉得无边孤独。
宋明赫一个轻功落至他身边, 在他耳边吼道:“长安!”
李长安不曾转头,声音颤着, 道:“师伯, 我小师姑死了, 你知道么?”
宋明赫表情变了一下, 像是愕然, 但情绪又很快内收,李长安勾起唇角笑了,挥动青云,宋明赫被那一剑逼得不得不后撤,待站定之后,怒斥道:“李长安, 你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自己手里武器的震颤。
有人愕然道:“怎么回事!我要拿不住剑了!”
“有大能在此渡劫吗?渡劫也不是这个渡法!哪有夺人武器的?!”
“掌门, 救我!”
严千象手里拂尘左右甩了两下, 右手手指掐了个剑诀,气沉丹田, 闭眼喝道:“定!”
“定”字一出,刚才还在严千象手里震颤不停的拂尘安静了一瞬。
所有两仪观弟子见自家掌门念起了定心咒, 立刻退回到严千象周围,都是左手持拂尘,右手掐剑诀,闭目庄严喝道:“定!”
阎鸿昌也大声喝道:“陨日堡弟子,听我号令,龙阵!”
陨日堡阵法有龙阵虎阵玄武阵几大类,龙阵是其中防御阵法,刀架住刀,人挨着人,人数越多龙阵也就越坚牢。这种情况下,龙阵当然也适用。
只见穿着红色校服的陨日堡弟子迅速聚拢,龙阵立刻成型。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有人都下意识停止了争斗,而是去找自己的师门。桃花谷人往左,其余门派聚拢往右,渐渐地,桃花村内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
在这条线上,独独站着李长安。
李长安脸色冷淡,沿着那条分出来的线,往前走去,他手里的青云泛出冷光,剑身仿佛遍布冷霜。他每往前走一步,手里武器的震颤就越多一分。
这时所有人都知道了,不是渡劫的大能,而是李长安!
李长安在召他们手里的剑!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继而又绝望地意识到,不,不对,已经不是剑了,虽说李长安用的是剑,但召的却是所有人的武器,剑、刀、弓箭、长枪……每一样武器。
严千象掐着剑诀,尽力护住每个弟子的武器,额头挂着冷汗,远远对宋明赫道:“宋庄主,这有点不太地道了吧……大家共事一场,就算有哪些做得归云山庄不太满意,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宋明赫朝李长安吼道:“李长安,你给我停下!”
李长安仍然向前走去,仿佛已经踽踽独行许多年。
此时武器还在震颤,振动的频率逐渐拧成一股极为刺耳的声音,那是一种忽视武器主人意志的,不可违抗的强大力量。无论是剑还是刀,都在发抖,都在试图脱离主人的掌控。
宋明赫又问道:“你要背叛山庄吗?你想要站在归云山庄对立面吗!”
这时李长安手腕一转,青云发出一声清越剑鸣,桃花谷忽然起了飓风,似乎整个山谷都因为这风而发出阵阵悲鸣,李长安即是这风眼。风吹动他束起来的长发,吹动他猎猎作响的衣摆。
“师伯,你错了。我从未背叛山庄。”李长安于飓风中偏头,目光冷得吓人,也淡得吓人,“我只是站在我该站的地方而已。”
飓风旋转,先是零星几个武器脱身,接着越来越多,在风中形成一片黑影,如同蜂群。
“定!给我定!”严千象又恶狠狠掐了一遍剑诀,急得脸色发白。
“人可以死,刀不能丢!”阎鸿昌自己也没注意到,说这话时,他的佩刀已经脱手半寸了。
定心无用,龙阵被破。除了几大掌门极力压制,其他所有人的武器都被夺了,跟随着飓风绕着风眼旋转,最开始还能在成群的武器中找到哪个是自己的,但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被卷进的武器越来越多,只能看见一群黑影。
也正是在这时,风中响起了惊呼。
“那是!那是一柄剑!”
成千上百个不同形状的武器共同组成了一把巨大的剑,在半空中竖立着,剑后便是巨大的太阳,剑尖闪着寒光,直指向天空。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大的一柄剑。
仿佛是古代神话里的造物,仿佛从天地生发,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见过,之后也很难见到了。
李长安握着青云,却彷佛握着那柄巨大的剑的剑柄。
阎鸿昌在飓风巨大的声响中冲宋明赫吼:“这是什么剑招?”
宋明赫抬起眼睛,望向那柄巨剑,缓缓摇了摇头,道:“归云山庄没有这样的剑。这是他悟出来的剑。”
没有名字,要有名字,也只能由李长安来给这样一招起名。
这样一把剑旋在额顶,无论是谁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李长安无论持着这柄剑挥向左右哪一方,造成的破坏都是毁天灭地的,所有人都会死。
这时,李长安手腕动了。
李长安缓缓提起青云,剑身横于眼前,闭上眼睛,拇指一点点抚过剑身。那柄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剑刃也横过来,随着李长安抚剑的动作,一点点越来越亮,最后成为一种极致的暗红。
李长安睁开了眼睛,翻转手腕,劈了下去。
众人心惊胆战地闭眼,只听见一声巨大的闷响,大地震动,灰尘扑簌簌地砸到身上,像是整个桃花谷都塌了,睁开眼睛,只见那柄巨剑斜插在两方中间的空地上,插地极深,只露出了剑的上半身。
那些被纠集组成巨剑的武器都已经扭曲形变,变成了一堆废铁。
飓风停止,整个桃花谷安静地像经历了一场末世。
李长安闭上眼睛缓了一下,收起青云,拖着受伤的身体往外走去。
宋明赫急忙道:“长安,这一剑该由你来起名。”
李长安想起他师父的剑,站定脚步想了一下,不曾回头,遥遥道:“天地一剑。”
谢夭近距离观赏了这一剑,心中百般滋味,但他没听见李长安说的这一剑的名字。这时,他转头在人群中,看见了他派出去的藏在暗处的守卫。
桃花谷四周都设有埋伏也都配有弓箭,但从箭射来的方向,只有西南方向一队有可能。
谢夭一时间怒火冲天,冲过去一脚踹着那人胸口将人踹出几步远,又一个闪身如同鬼魅般近了身,掐着那人脖子把人举起来,嘶吼道:“我有没有说过不要放箭!你为什么要放,你为什么要对着她?”
谢夭眼珠都红了,模样凶狠又恐怖,“为什么偏偏要杀她,你杀谁都可以,对着谁都可以,偏偏是她!你让我如何自处!”
那人被掐住了脖子,喉咙里咔咔出声:“谷主……谷主……”
看着桃花仙处于癫狂边缘,几个掌门对视一眼,眨眼间已经打定了主意,齐齐往前进了一步,想要趁其不备将其抓拿,谢夭微微偏头,哼了一声,道:“当我聋了么?”
话音刚落,桃花枝已经一剑劈了过去。
那一剑威力巨大,逼得所有人往后退了一步。
以往桃花仙挥剑时都会有扑面而来的桃花瓣,但这次没有,仅仅是一阵带着无边杀意的阴风,随后他们讶异地发现,剑气所过之处,不留一点活物。
庄稼、野草、树木……他们所站的这边像是被火烧过一遍,生气被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片灰烬。
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是何等邪性的功法!但又都在心底暗暗思量,若是桃花仙早日使出这等蚕食生机的剑法,别说以一挡百,就算是千人都不在话下,又何必用那些桃花?
宋明赫忽地想起谢夭即将刺中他又收回的那一剑,心道:“故意的么?”
谢夭呵一声,眯眼看着被自己掐着脖子的人,手腕忽然发力,硬生生拧断那人的脖子,随后松手,那人便轻飘飘地从谢夭手里滑下去,场面残忍非常,看得人心惊肉跳。
宋明赫道:“桃花仙,你走火入魔了。”
“你们不一直说我是魔么?我本就是魔。”谢夭回头道,眼神又冷又疯,“再说了,我走火入魔,与你何干?”
阎鸿昌道:“是,也只有你们魔教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法!”
谢夭一个眼刀过去,阎鸿昌竟然被那一眼吓得跳了一下,正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就看见谢夭冲他笑起来,笑得一脸灿烂,声音却是说不出的邪气,“再多话,连你一起杀。”
“怎么办?还要继续吗?武器没了,桃花仙又……”阵列中有人哆嗦着说道,听声音明显已经快崩溃了。
“别动!稳住心神!”阎鸿昌吐纳整理呼吸,举起一只拳头。
摇摇欲坠的人心勉强安定,但队伍已经散了。
因为李长安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因为桃花仙杀人不眨眼的可怕实力。
所有人都知道,已经没有再重来一次,杀掉桃花仙、占领桃花谷的可能了。想当初他们来时有多威风凛凛,这时就有多么狼狈,如同败家之犬。
这边,谢夭转过头,走到第二个人面前,掐着他脖子。那人被掐住脖子,脑袋歪在谢夭手上,脸上没有丝毫惊恐,先是面无表情地盯了谢夭一会儿,忽然咧嘴以一种格外恐怖的表情笑起来。
整个队伍都在以这种表情对谢夭笑,就连他刚刚掐下的那个,已经滚落在地上的人头,也在这样对他笑。
谢夭忽然明白了什么,只觉得有一瞬气血直冲天灵盖,想把所有人都杀了,想用血洗一遍桃花谷。
他那日连杀十七人,直到桃花枝染成一片血红。
随后,他保持着最后一点意识,往桃花谷深处走去,强撑着走到外面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力竭晕过去。
这是褚裕一天内第三次来看杏馆看谢夭。
那日他与关子轩在桃花谷外一战, 褚裕练剑时间短,自然在关子轩身上讨不到什么好彩头,打完回来一看, 才发现桃花谷内所有人都已撤了, 只有谢夭所杀的十七人尸体扔在地上。
在火急火燎进谷的路上, 看见了晕在路上的谢夭。
双眼闭着,眉头紧皱, 脸色惨白,血水已经把衣服全然浸湿了。但细看起来, 浑身上下又只有背部一处外伤, 那究竟是什么, 能让一代谷主伤至如此?
江问鹤嫌弃道:“怎么又来了?我这杏馆站不下这么多人, 你知道什么叫隐居之地, 隐居是屋子里只能有一个人住,再最多有一位病人。”
褚裕抿了抿嘴唇,道:“我就来看看。”
江问鹤看他不放心的神情,哈哈笑了两声,道:“都说了我一定会医,你还怕什么?虽说谢夭回我这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但医者仁心, 我还是心太善了。”
也不知何时问鹤先生也变得如此不要脸起来,褚裕瞪他一眼, 转身要走。
江问鹤这时把褚裕叫住:“等会儿, 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那日出谷之后发生的事。”他略一停顿, 话锋急转:“……你杀人了?”
褚裕刚十五岁,这个年纪若在世家门派里, 是个连山都没下的年纪,更别提真刀真枪地杀人。也正因此,谢夭他们把这件事看得如此重,褚裕毕竟年纪还小,不该那么早就沾上血。
褚裕立刻反驳道:“没有!”
“那有什么不可说的。”江问鹤微笑道。
褚裕想起关子轩的脸,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蔫头耷脑地走回来,一脑袋撞上杏馆的柱子。
江问鹤没忍住笑道:“怎么了这是?”
十五岁的人到底藏不住心事,尤其是褚裕这种受大人宠的,忍了三天已是极限,只听得褚裕道:“我要杀人时,被关子轩撞见了。我和他打了一架,没打赢。”
江问鹤道:“你是在遗憾自己没打赢?”
褚裕道:“……我们已不再是朋友了。”
朋友真是这个世间最珍贵的词。江问鹤听得心头巨震,良久,低头一笑。
褚裕道:“是不是江湖里都是这样的事?朋友反目、手足相残、昔日故友再见已成敌手……”
“是。”江问鹤道,微笑道,“但大部分都不是自愿的,要不怎么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
褚裕抬起眼睛问:“问鹤先生有过这样的身不由己么?”
江问鹤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点点头,道:“有。”
褚裕又道:“那谷主有么?”
谢夭,或者说谢白衣……真是他们这群人里最为身不由己的一个了。之前如何江问鹤并不太知晓,但自七年前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便再没为自己活过了。
但这毕竟是谢夭私事,江问鹤不好多说,只笑道:“等你家谷主醒了,你自己问他。”
谢夭昏了整整七日。
醒来时正是晚上,一睁眼便看见了草屋窗外的璀璨星星。旁边放着装药的瓶瓶罐罐,满鼻子都是药香气。
他花了半天意识到自己没死,这是在桃花谷杏馆内,然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了。
见谢夭醒来,江问鹤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也没立刻过来嘘寒问暖,像是笃定了他今天一定会醒,他只拉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不甚在意道:“醒了?”
谢夭道:“几天了?”
江问鹤伸出手指比了个七的手势,看他一眼,道:“这七天里,桃花村村民还在谷内,但芳落和恶长老已经安排人去修缮毁坏的房屋。至于外面那些……大概是觉得征讨桃花谷没什么希望,小门小派走了不少,只有几大世家门派仍守在桃花谷外,归云山庄倒也没走。依我看,不会有下一次了。”
谢夭躺在床上道:“我想见他。”
江问鹤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只当谢夭刚醒了说胡话,自顾自道:“真是人心难测,当时以为桃花仙死了其他门派就会放下对桃花谷的敌意,但总有人狼子野心,桃花仙死了正好吞并桃花谷……”
江问鹤觉得自己这话十分有道理。
这个世道,就是太强也不行,太弱也不行。太强容易遭人嫉恨,被群起而攻之,太弱又容易遭人凌辱,只有和他们成为同类,才能勉强求一点保全之地。
人人都知道这不对,但世道还是如此。
谢夭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仍然道:“我想见他。”
江问鹤仍然当作没听见,低头自顾自理着草药,道:“有这么一遭倒也好,反正他们势必要跟你实打实打一场,不是现在就是以后……”
“我说,我想见他。”谢夭又道。
江问鹤脸色蓦地变冷,沉默一会儿,忽然把自己手里的草药甩到地上,皱眉道:“谢白衣,你疯了是不是?我是不是该给你开点疯药?”
谢夭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星星沉默不语。
他嘴唇仍旧没有血色,低头沉默的时候,看得让人心疼。良久,他道:“江问鹤,你说,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江问鹤道:“对!错得没边!要死就死要活就活,你既然当初选择了从归云山庄走出来,就应该当自己死透了,做不到,你当时就不该出来!”
谢夭闭上眼睛,可是若是重来一次呢?他想了想,笑道:“你知道,当时的情况没有选择。当时,我要么走出归云山庄,要么就……”他眼珠一转,看向江问鹤一笑,道:“要么就自刎谢罪了。”
谁能想到一个人说出“自刎谢罪”这时,竟然是笑着的。江问鹤沉默良久,道:“他没走,据说,伤得很重,一直在发烧。”
谢夭瞳孔明显颤了一下。
江问鹤站起来,道:“脚长你身上,你现在应该也能下床,你想去就去呗,反正我知道我也拦不住你。更何况,我还不想死你剑下面。”
谢夭抬起眼睛,道:“江大神医,这次需要你帮忙。”
“要我帮什么忙?你们师徒见面,我在中间端茶么?”江问鹤拧眉道。
谢夭垂眸,想了一会儿,认真道:“我想以谢白衣的身份见他。”
江问鹤心头一震,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谢夭,盯了半晌,看谢夭没有再开口解释的意思,终于道:“你可想好了?”
谢夭点头道:“想好了。”
江问鹤彻底不想再管了,衣袖一摆,破罐子破摔道:“那你就去说,你亲口告诉他你是谢白衣。”
“不,”谢夭缓缓摇摇头,“我已变了太多了。我去见他,不是桃花仙谢夭去见他,而是实实在在的谢白衣去见他。样貌,装束,都要变。”
江问鹤立刻明白了谢夭想干什么,半眯眼睛看他一眼,道:“你这是想要扮鬼啊。”
谢夭一笑,并未回答。
“那你去找芳落,她会易容术,找我有什么用。”江问鹤道。
谢夭抬眼:“还有内力。”
那一眼看得江问鹤发毛,他道:“什么意思?”
谢夭抬起自己手掌,垂眸看着手心纹路,眼神很淡,满是怆然:“我的内力已经变了太多了。谢白衣是不会有这样……这样相互冲撞的内力的。”
“其实你相互冲撞的内息,早就飞不了花了。”江问鹤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很远,“但你还是选了桃花仙这个名号,我说,你没放下谢白衣的身份,你说,往事如云,烟消云散。”
听这一番话,谢夭只是微笑。
江问鹤转头看他,道:“我后来又问你,既然烟消云散,又为什么要多耗费一点内力,借着桃花谷的桃花,弄桃花花瓣的障眼法。其实你知道,你挥出去的都是阴风而已。”
“你给了一个特别好笑的回答,你说,光秃秃的,不好看。”
江问鹤当时真的信了,毕竟谢夭是个随时随地开屏比美的人物,有一些奇怪的追求不足为奇,只是如今他知道,谢夭当时说的都是骗人的屁话。
江问鹤瞥他一眼:“其实你到现在,都没放下。”
“你不也没离开桃花谷么?”谢夭平静抬眼,淡淡道:“江问鹤,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
听完此话,江问鹤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谢白衣,我就再帮你这一次。”
江问鹤将一小丸丹药放置谢夭手心,道:“此药能压制你体内魔气,助使你内力清纯,就跟你谢白衣的内力完全一样。但记住了,时效只有一晚,一晚过后,生不如死。”
谢夭收下那丸丹药,拱手行礼,垂眸认真道:“多谢。”
“你真的要吃?”江问鹤看他那决绝样子,一时间又有点后悔。
谢夭笑道:“不然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罢了,大不了再救你一次。”江问鹤摆手道,转身出门。
屋内,谢夭盯着那枚丹药看了一会儿,好好地收了起来。
他又看了眼外面的星光,心道,剩下的便是白衣。
衣柜里放了多年的那一套,可以再穿一次了。
第51章 难得(二)
桃夭殿内, 谢夭打开了衣柜,从衣柜最靠里的暗格里,取出来了一套白衣。衣服不算很新, 但这么多年没穿过, 也不显得破旧。这是他当年入桃花谷穿得那一套。
本来上面都是血, 他洗了好久,才把衣服洗白。
换上衣服, 又顺手从旁边取出来一条红色的发带,他用犬齿咬着红色发带, 对着镜子, 梳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束起来的头发。
规规矩矩把头发束好, 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芳落站在他身后, 把他按到椅子上, 看着镜子里的谢夭,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良久,才道:“我没见过谢白衣……你还记得样子吗?”
芳落本不知道谢夭的身份,听完江问鹤说完七年来种种才知道这个谷主就是谢白衣,心中大惊, 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又想起最近这些事端,心中不免五味杂陈。
她一个旁人就心境如此, 谢夭又该如何呢?
谢夭按照自己的记忆说了一通, 最后他盯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道:“……主要是眼睛。谢白衣的眼睛, 要更剑眉星目些。”
芳落点点头:“好。”
易容对芳落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得是少年心境难再回。谢夭也知道, 毕竟人心已改,他改了少年时的狂傲自大与目中无人,与此相对的,也很难再真正成为鲜衣怒马的谢白衣了。
芳落道:“好了。”
谢夭微微点头。
芳落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脸,慢慢道:“易容维持不了太久,最多两个时辰,要尽快。”
谢夭站起来,伸手想去拿剑,但没有摸到预料中的坚硬冰冷的金属,而是摸到了树枝……他似乎现在不应该拿这一柄。他微一怔愣,索性收回手,剑也不拿了,转身就要出门。
光看背影,确实十分少年意气,与那个病病歪歪浑身犯懒的谢谷主大不相同。
江问鹤靠着柱子,皱眉道:“剑还是拿上吧?万一需要防身呢?”
谢夭头也不回,笑道:“我可是谢白衣,我拿什么东西,什么就是剑。”
这话说得狂傲十足,但谢白衣确实有这个资本。江问鹤和芳落无声对视一眼,都低头笑起来。
归云山庄营地,李长安帐篷外,两个穿着校服的小弟子站着岗,望着已经撤离了七七八八的只剩下一片黄沙的营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其中一人道:“长安师兄还没醒么?”
另一人道:“几天了,一直都是那样,昏昏沉沉,偶尔梦里还会说胡话。”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长安师兄也没受什么外伤,怎么就会变成如今这样?”
“什么叫没受外伤,怀师姑的死,再加上那一剑的消耗……”
两人正说着,突然眼角滑过了一抹白色的人影,那人影似乎是从远处奔袭而来,几乎是一各闪身就到了他们周围,再一眨眼,就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