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上目光,谁也不曾动,只是静静看着,只是两人此时在想什么,便不好说了。
良久,谢夭冲宋明赫一笑,端起酒杯,遥遥冲他举杯,接着一饮而尽。
见谢夭先喝了酒,宋明赫也端起酒盏,仰头喝了,便移开视线。
谢夭喝完了酒,偏头笑道:“你师伯好像讨厌我。”
在谢夭那一封信件之前,宋明赫不喜欢桃花仙倒也正常,但如今都知道谢白衣的死与桃花仙全无干系,宋明赫还不喜欢桃花仙就很奇怪了,李长安也不知宋明赫究竟为何,垂下眸子淡淡道:“人总要被人讨厌的,你身边的人不讨厌你就好了。”
他说这话时未曾多想,但谢夭却想到了少时的李长安。一个人不是经历了很多,是说不出这种话的。谢夭便道:“你讨厌我吗?”
李长安抬头,面无表情道:“嗯,讨厌。”
“那我也讨厌你。”谢夭嘻嘻哈哈笑起来。
两人刚说完话,就听得江问鹤疑问道:“严老儿怎么就一个人坐在那?他没带其他人来?”
只见对面靠里的桌子上,严千象身着颜色都要掉光的破烂道袍,一个人自斟自饮,旁边再无一人,好像周围热闹与他全无干系,即便如此,依旧怡然自得。
谢夭拧眉望着严千象道:“我记得他在归云山庄之时,身边倒是跟了个弟子。宴席开了挺长时间,他身边的弟子出门了吧。”转头道:“倒是你,你怎么舍得回神医堂了?”
江问鹤叹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噬魂现世的事,总得回去查一查。”
江问鹤只不过说了一句话,李长安已听出了其中关窍,皱眉道:“噬魂是从神医堂流出的?”
江问鹤立刻笑道:“李少侠,你就算恨我骗你,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啊,噬魂是神医堂研制不假,但多年之前已经把药和方子一齐毁了。”
江问鹤旁边的弟子接话道:“如今堂内没有一人知晓噬魂药方,也没有制好的噬魂丹。别说制,那日之后,堂内对噬魂两字都闭口不提。”
那弟子名为白尧,是神医堂一代年轻弟子中医术最高的,江问鹤一直隐居在外,堂内大大小小就由白尧暂理,他也很想出门闯荡一番,但堂中事务繁多,一直抽不开身,因此声名不显。
提及那日,白尧目光变得极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很快,江问鹤就咳了一声,不让白尧继续说下去。
他目光又在谢夭和李长安间一转,对李长安道:“真不是我故意隐瞒身份,是我本来就在桃花谷隐居,寄人篱下,迫于谢大谷主淫威。”
李长安笑笑:“江神医,还要多谢你。”
江问鹤奇道:“谢我什么?”
李长安指了指在旁喝酒吃菜的谢夭,道:“多谢你吊住他的命。”
说罢,旁边传来咳咳两声,转头只见谢夭喝呛了酒,咳完,谢夭尴尬地擦了唇边酒渍,道:“不说这个,说说你怎么又来千金台了。”
江问鹤在腹诽道谢夭究竟是多大福分才捡了个这么好的徒弟,但不敢说出口,只道:“当然是因为千金台的第三件的宝物里,我总觉得跟噬魂有关。”
能让天下大乱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噬魂丹重新现世,无论何人得了都能顷刻间武装起一批不要命的死士,二就是,之前的天下第一谢白衣活了。
刚好,谢夭也在这千金台上。
他哪有不来的道理?
正想着,忽然闻到一股格外轻浅的连花香气,转瞬即逝,下一秒又被大厅里燃烧着的檀香所掩盖,江问鹤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震,再一抬眼,正看到一个深色的影子从厅上玉璧后穿行而过,速度极快,又迅速绕过几张挡路的桌子,消失在了帘子后,如同鬼魅。
旁边几人见江问鹤神色忽然变了,不由得转过头,都奇怪地看着他,白尧问道:“堂主,怎么了?”
问完转过头,所见之处众人都在饮酒作乐,哪有什么异样?但江问鹤已然站起身,道:“我去去就回。”
说罢,也顾不得什么宴上礼仪,在大厅中就施展轻功,蜻蜓点水点过厅中浅池,又燕子钻云从上空掠过。
旁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江问鹤着急如此,还以为厅上出了刺客,厅上众人无端恐慌起来,吵吵嚷嚷,正要拦住江问鹤一问,但哪里捉得住他?只一眨眼,江问鹤就到了对面侧门,一闪身便不见了。
厅上众人又等了片刻,见一切如常,又都饮起酒来。
谢夭倒是眼皮都没抬,淡淡道:“白尧,噬魂丹到底是谁炼出来的?”
白尧一怔,道:“堂主没有和你们说过么?”
谢夭道:“他连为什么隐居桃花谷都没说过。”
白尧虽没有去过桃花谷,也跟谢夭是第一次见面,但心知谢夭不是坏人,不然堂主也不可能在桃花谷住了那么久,更何况,如今看来,两人应是很好的朋友,因此沉吟片刻,道:“是堂主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弟,江湖上称‘鬼医’,姬莲。”
谢夭很轻地“啊”了一声,他听过这个名字。
姬莲成名很早,甚至比谢白衣成名还要早上几年,那时谢白衣刚入归云山庄,便听闻神医堂两大神医,一是“圣手”江问鹤,二就是这位“鬼医”姬莲。
两人行医风格完全不同,江问鹤温和,最擅用针,姬莲毒辣,最擅以毒入药。
那时人们将江问鹤和姬莲并列,并称“神鬼双圣”,对于江问鹤,江湖上大多是称赞,对于这位“鬼医”,则是毁誉参半。
白尧是下一辈弟子,按照辈分本应该喊姬莲为师伯,但如今直呼其名,可见神医堂早已将姬莲除名。
谢夭忽然想到江问鹤说已将制药之人斩杀,认真道:“姬莲死了?”
“死了。”白尧怆然道:“堂主亲手杀的。姬莲死之后,堂主就再没回过神医堂,去了桃花谷隐居,后面的事,谢谷主便知道了。”
谢夭点点头,恍惚想起了当年,不知何时江湖上不再提起“神鬼双圣”的名字,鬼医姬莲销声匿迹,江问鹤也不再去神医。
那时他已经成名,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后来他在桃花谷一战身受重伤,被隐居在谷内的江问鹤所救,便有了之后这一切。
“师兄弟相残,何其可悲。”白尧叹口气道,“其实堂主他最过意不去的,就是此事。你们看见他腰上玉坠了么?”
李长安道:“那个莲花?”
白尧点头道:“那就是姬莲所赠,堂主一直戴到现在。也因为此,堂主一直不回神医堂,神医堂只救人不杀人,这是门规。堂主的手是来救人的,唯一杀过的人,却是他的师弟。”
白尧说完,再无人说话,四下一片安静。
谢夭心道,所以江问鹤才一定要来千金台,因为噬魂之事跟他师弟有关,不管是他当年没处理干净,还是如今有人装神弄鬼,他都一定要来看看。
江问鹤方才又看见了什么呢?姬莲不是已经死了么?
还是说,他们这种学医的,死了还能活?
想到此,他嘲弄地低笑一声,心道,要是世界上真有这种事情就好了。
白尧不好意思笑笑:“这些话本不该说的,但我看诸位是堂主朋友,才说了出来。如果堂主日后问起来,务必务必要保密。”
几人正要回答,忽然听见大厅内传来一阵惊呼,抬眼,只见七条红绸忽然屋顶飞至半空,猛然扎在地上,纵横交错,交叉点就在浅池中央。
随着红绸一起滚落的,还有漫天的雪白花瓣。与此同时,所有乐女也同时变了调子,乐声忽然变得婉约非常,但仔细聆听又觉得琴声极冷,不含情意。
一群人正为此情此景惊愕,一女子从天而降,玉足轻点,点在红绸交叉点处,脚并不落地,却站得极稳,身姿绰约挺拔,宛若仙人站立云端。
她身着青衣,脸上蒙着白纱,抬眼,只见一双眼睛冷若寒霜,正因如此,更像让人知道这样的绝世美人笑起来,是什么样。
有人喝多了酒,已全然顾不上礼法,大呼道:“这是苏泠泠!冷面狐狸苏泠泠!”
苏泠泠便是这千金台的主人。江湖上想看她一眼的人不计其数,想看她笑的人更是可以为此豪掷千金,但从这千金台创立开始,便没几个人做到,唯一做到的只有当年谢白衣而已。
她美就美在她冷。
众人见了苏泠泠,心下窃喜,想跟苏泠泠说几句话,或者是掀开她面纱。但美人美到如此,便没人敢造次。于是只能压住心中激动之情,暗暗期待苏泠泠接下来会说什么,又会做什么。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苏泠泠什么都没说。
也是,苏泠泠毕竟以“冷”为名,什么都不说也正常,露面已是迎接。
有人道:“泠泠姑娘能够露面,实乃我辈幸运,我在此,敬泠泠姑娘一杯。”
苏泠泠却只是淡淡看那人一眼,眼神中没有丝毫笑意,而后走下红绸,身边一个婢女立刻跟在她身侧,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壶酒。
一群人寻思道,难不成苏泠泠是要挨个敬酒?这实在是太给面子了。虽心觉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隐隐期待起来。
却见苏泠泠绕了几乎一整个场子,径直向角落里走去。
旁人立刻便知不对,哪有敬酒先从角落里开始敬的?再一看,立刻明白过来,苏泠泠原来去的是谢夭那一桌!
看苏泠泠越走越远,却离谢夭越来越近,一群人恨得牙根痒痒,但又无可奈何。
谢夭见苏泠泠一步步走近,心中忍不住叫苦,心道姑奶奶你可别过来了,我还不想如此招人忌恨,但苏泠泠已经走到近处,他只能挤出一个笑,站起来略一行礼,道:“苏姑娘。”
他一站起来,李长安也站了起来,就站在他身前,挡住谢夭半个身子。
苏泠泠先是上下扫视李长安一眼,目光终于不是冷冰冰一片,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又一挥手,旁边婢女立刻呈上托盘。
苏泠泠亲手斟了一杯酒,对谢夭道:“谢谷主,这杯酒我敬你。”
谢夭望着那酒杯,并不伸手去接,而是微笑道:“苏姑娘为何要敬我酒?”
苏泠泠道:“你之前欠的。”
李长安此时回头看一眼他,谢夭却不敢跟他对视,自己也在纳闷,心道我何时欠这样一杯酒了?
苏泠泠此时表现,明显知道自己谢白衣身份,这句话里的“之前”恐怕也是他身为谢白衣来千金台那次。
谢夭担心这一杯酒不接,苏泠泠把之前的事情说漏,只能硬着头皮道:“苏姑娘,我身体不太好,实在想不起这一杯酒是为何了,但既然是姑娘所敬,我自然……”
说未说完,只听得李长安冷笑一声,低声道:“谢谷主,没想到你在千金台还有桃花债。”
谢夭正欲辩解,却听得李长安又道:“苏姑娘,我是他朋友,这一杯酒,我替他喝。”
说罢,接过苏泠泠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接着便把酒杯放到托盘上,冲着苏泠泠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泠泠看了他半晌,拿过托盘上另一杯酒,侧过身掀开面纱,一口喝完,道:“谢谷主,泠泠告辞。”
说罢,不及谢夭回答,苏泠泠转身便走。
见此,旁人对谢夭的忌恨更深了,苏泠泠特意出现,就为了敬桃花仙酒?桃花仙到底何德何能?
见苏泠泠彻底走出大门,两人这才坐下。李长安坐下后并不看他,自顾自夹菜吃菜。
谢夭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干笑道:“真没有什么桃花债,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不说你来过千金台么?”李长安道,“可能就是那时候欠下的。”
谢夭想起在千金台的往事,嗫嚅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道:“反正不是。”半晌,他又恍然大悟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这些?”
李长安唇角勾了一下,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非要说的。”
见李长安笑了,谢夭低下头,从下面看他眼睛,笑道:“李少侠,你乱吃飞醋的习惯可不好。”
李长安面不改色,凉凉道:“你这乱撩拨人的习惯也不好。”
说完,两个人莫名笑起来。
过了没多久,宴席便散了。月使领着各人回房。
按理来说,房间都是按门派分配,就比如宋明赫和关子轩,江问鹤和白尧,但是不知为何,谢夭却和李长安分到了同一间房,褚裕则在他们旁边,单独一间。
见此安排,谢夭越发笃定苏泠泠知道他身份,不然什么人才能想着把当世第一大魔头和天之骄子分一间房?
月使和谢李两人,三个人影站在已然燃着灯的厢房前。
月使提着灯笼,冲谢李屈膝行礼,道:“公子好梦,月使告退。”
谢夭却心不在焉,心道李长安这一路安静地过分,这么分房间他就不觉得奇怪么?
月使转身走了,谢夭仍在那琢磨,这时,只听得许久没说话的李长安开了口,声音低沉喑哑地喊他:“谢夭,我觉得,不太对劲……”
谢夭回过神来,心道李长安终于开口问了,回头道:“如何不对劲?”眸光却微微一滞。
却见李长安单手扶着门框,微微弯腰喘息,另一只手撕拉着自己领口,露出锁骨,面色潮红,双目满是水光。
李长安用一双迷茫的眸子盯着他道:“我,我不太对劲。”
第67章 赌徒客(二)
谢夭看了一眼, 立刻明白过来,这必然是有人在宴席上做了手脚,李长安吃的东西他也吃了, 唯一不同, 只有苏泠泠敬的那一杯酒而已。他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如何招惹过这位美人, 但如今来不及细想,当即扣住李长安手腕, 带着他往里走去。
刚一碰上,手心便被烫得瑟缩一下, 李长安身上体温太高, 看他的眼神也火一般, 偏偏李长安没经历过这种事, 眼神里又透出一股无辜和茫然来。
李长安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 谢夭本来体温就低,这个时候李长安更是觉得他身上冰凉,忍不住想更多触碰一点,反手握住谢夭腕子,道:“谢夭,我想……”
想什么他也说不清, 就是想跟眼前这个人靠近一点, 再近一点。
谢夭脸色沉得吓人,给他下药可以, 下到他徒弟身上不行, 只带着他进屋,把他按到床上, 道:“你什么都不想。”
李长安本就迷迷糊糊,见谢夭如此, 更是迷茫,道:“我怎么了?”
谢夭起身,站到他身后,两指并拢点至李长安左右肩膀穴位,内力倾泻而出,他原先练的是至纯至正的功夫,虽解不了药性,但可勉强压制一阵。
虽然他不好再用内力,但谢夭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道:“李长安,酒里被下药了。”
李长安此时清醒了一点,明白过来下药是什么意思,耳朵红得要滴血,闭上眼睛,努力运功调息,声音喑哑:“有解法吗?”
谢夭听他喑哑声音,又见他泛红的脖颈,再往下便是刚才被撕扯过的领口,无端想起了什么,闭上眼睛,声音也哑了:“这是千金台。”
听他一说,李长安立刻明白过来。千金台又是赌坊又是妓院,本就是夜夜笙歌的所在,千金台的春药自然也是江湖上头一等,是千金台又一绝密,就连神医堂都配不出解药。
谢夭又点了他背后诸穴,道:“你师父没教你行走江湖要小心被下毒么?”
他有些生气,一是气李长安,二是气他自己。李长安喘息着,微微向后偏头,道:“教过,但是太久了。再说了,他没事教我提防春药干什么?”
他要是在李长安少时就跟他讲这世上春药之所在,属实为老不尊。
李长安一句话把谢夭说得哑口无言,就听得李长安笑了两声,道:“更何况,这药本来是给谢谷主下的。”
“……我在此真的没有风流债。”谢夭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又说起这些,“李少侠,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吃飞醋?”
李长安喘息着笑道:“喝酒时没觉得你有,现在被下药了,觉得你有了。”
李长安出了很多的汗,眼角桃红,两眼含笑,但那是一种极力压制着的冷笑,失去节奏的呼吸,浑身燥热的身体,配上如此压抑自己欲望的神情,无端让人想撕去他最后一点理智。
谢夭呼吸也重了起来,眸光沉沦,道:“李长安,你不要逼我。”
李长安又笑道:“逼你又如何?”
谢夭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他想掐着李长安脖子让他回头,叼着他两片唇瓣仔细碾磨,再往下亲吻他喉结,用手拭去李长安脖子上的汗珠。李长安的锁骨窝里都盛了水,亮晶晶的一小洼。
他心道,被下药的究竟是李长安,还是他自己?他也分不清了。
但此时若这样做了,实在是趁人之危,有悖师德,他闭上眼,哑着嗓子道:“闭嘴,静心。”
这话是说给李长安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
谢夭又对着李长安后颈穴位一点,但他一边克服着脑内不该有的杂念,一边给李长安输送内力,下手比之前要虚浮十倍,原本被压制着的药性反倒又激发起来。
李长安闭眼忍耐,运气调息,但浑身燥热折磨着他心神,他又恍惚间看见了许许多多之幻象,听见了许许多多之声音,关于谢白衣的,关于谢夭的,幻觉与春药两方夹击之下,他身体都开始颤抖起来,良久,他忽然睁开眼睛,眼神如同野兽,低喝道:“我静不了。”
“……什么?”谢夭见李长安许久没说话,本以为药性已经被压住了,此时心里一惊,但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李长安反手捉住了腕子,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是李长安按着他手腕把他压到地上。
谢夭吃痛地“唔”了一声。
如此还不罢休,李长安的手又顺着他手臂上滑,强势拨弄开他手心,最后大拇指掐在他手心处,就像是牢牢把他钉在了地上。
李长安跨坐在他腿上,压着他大腿,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眼神已经不清醒了。
谢夭大腿麻了一片,无端喘息一下,声音低哑道:“你做什么!”
李长安用看猎物的眼神看着身下的谢夭,道:“谢谷主,我那天晚上,究竟跟你说了什么?”
本来见到他就想问的话,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始终没有问出口的话,终于在此时忍耐不住,爆发一般。
“你什么都没说。”谢夭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微一怔愣,又偏过头,笑道,“你不问过了么?”
李长安看他的笑,无名火起,用一只手微微卡住他脖颈,大拇指摩挲着,哑声道:“谢夭,你在骗我。”
“那天……”谢夭料想李长安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他此时不知道李长安了解多少,侧头躲过李长安的拇指,声音喑哑:“那天你一直在喊我师父。”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静。但屋里是静了,外面却不静,千金台人日日寻欢到天亮,只听得外面红男绿女尖叫承欢。
两人就在这声音里,一上一下地相对。
“……还有呢?”李长安动作停了片刻。
“你把我认成了谢白衣。”谢夭偏过头,干笑两声道。
李长安心道自己那晚果然还是认错了人,他把谢夭认成谢白衣实在正常不过,毕竟谢夭有时真的很像他,但他总觉得那晚应该不止于此,还有一些更深的,他没有挖出来的……
他趁着一股热劲,俯下身,盯着谢夭眼睛道:“那天晚上,你又说什么?做了什么?”
谢夭见他靠近的脸庞,承受不住,想要偏过头,但脖颈被李长安牢牢卡住,又对上那一双不太清醒的桃花眼,心里想的是,那天晚上你看着我哭,我吻你了。
嘴上却道:“我说我不是谢白衣,你不认,一直闹。没办法,我只能说我是谢白衣,又是让你喝水又是哄睡。”
“只是如此么?”李长安蹙眉,眼神间满是疑惑。
“只是如此。”谢夭目光躲闪着说着,过了一阵,又望向李长安眼睛,犹豫再三,认真问道:“长安,你对谢白衣,究竟是……究竟是……”话说不出口,心脏砰砰直跳。
你对谢白衣,究竟是什么感情?当真只是师徒情分么?
“……我不知道!”却见李长安不等他说完,偏过头,耳朵尖红得要滴血,恶狠狠道。
他应该是很讨厌谢白衣,想起他就觉得心口堵了一块,怎么都不痛快。这种感情应该叫什么呢?叫恨太过,又不只有师徒之情,李长安也不知道。
他清醒时尚且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
谢夭却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李长安转头,正要问他你笑什么,却见谢夭朝他张开手臂,笑道:“长安,我身上很冷,你想抱我么?”
谢夭心道,不知道便是知道,若非如此,为什么不直说只是师徒呢?
李长安本来就不甚清醒,能够和谢夭一来一回地对话就已在极力忍耐,此时压到谢夭身上,只觉得如碳烤的身体舒服了一点,正要按谢夭所言附身下去,又忽然咬紧牙关道:“不行。”
不等谢夭反应,当即起身,摇摇晃晃站起来,声音喑哑:“我出去……你待着。”说罢,就要提起青云出门。
便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屋内两人气息都是一凛,又相互对视一眼,都觉得在此时拜访,必定来者不善。
李长安不便出声,谢夭冷声道:“谁?”
门外人并不说话,仍是自顾自地敲门,敲了一阵,见里面人还不开门,凉凉道:“我推门进来了。”
竟是一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推门而入的瞬间,李长安瞬间出剑,即便他此时身中春药,眼前又是幻觉一片,手依旧极快极稳,快到青云已稳稳架在那女子颈间,眼睛才看清楚来人。
来人正是苏泠泠。
李长安本就被谢夭弄得心绪不平,见了苏泠泠这个本来想给谢夭下药的人,更是火大,道:“为何在酒中下药?”
苏泠泠并不回答,只是看了李长安一眼,冷冷评价道:“还能站着拔剑,还不错。”
眼见这两人要打起来,谢夭连忙道:“苏姑娘深更半夜来此,所为何事?”
苏泠泠却看了李长安一眼,在李长安眼神迷茫脚步微晃的瞬间,以迅雷之势出手,卸下了李长安的剑,又挥手在李长安颈后一劈,那一掌看似柔弱无骨,却暗藏着阴柔的劲道,再加上李长安撑了这许久,精力本就消耗极大,当即晕了过去。
谢夭见状,立刻冲过去接住,眼神冷得吓人,道:“你干什么?”
苏泠泠却蹲下身,掰开李长安的下巴,把一枚丸药塞了进去,干完这一切,这才起身,道:“如果喝酒的是你,我是来带你走的;但如今喝酒的是你徒弟,那我就是来送药的。”
说罢,苏泠泠冲谢夭一笑,冷面狐狸一笑,便如春雪化开,眼中满是怀念,道:“谢白衣,多年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