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夭挑了那匹枣红,褚裕选了那匹灰白,两人翻身上马,往千金台而去。
谢夭曾连跑三天三夜前往千金台,对去往千金台的道路再熟悉不过,如今在不换马的情况下,大概要走上十二天。
两人出了城便开始策马狂奔,速度飞快,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奔出十里,十里长亭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即便如此,还是有少数人策马奔在他们前面,看装扮也是江湖人士。
褚裕在风中大吼道:“幸好我们出城早!”
这是两人都知道的道理,若是等到下午,就会碰上从陨日堡出来的赶往千金台的大部队。然而下午大部分人出城门之时,谢夭褚裕已经走出不知多少里路了。
说完,身边却迟迟没有回音,褚裕以为是风太大,加之谢夭耳朵也不好使,没听见,转头去看他。
却见谢夭望着前路,忽然间扼住缰绳,道:“褚裕,我回去一趟。”
若是此时回去,再想出来就不容易了,需得乔装打扮不可,因此褚裕急道:“你干嘛去!”
谢夭已然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喊道:“还东西。”
第63章 城门外(二)
李长安没等到谢夭从城门口冲回来, 那天上午,他就收拾好了东西,带着归云山庄剩下的人离开了陨日堡。
阎鸿昌这个人看上去豪爽大方, 其实行事十分诡谲, 更何况他对谢夭敌意最重, 所以李长安并不喜欢他,当然, 他也不喜欢陨日堡。阎鸿昌对自己徒弟就森严如此,动辄打骂, 陨日堡内更是一片死寂。
他在第一次见到阎鸿昌扇姚景曜巴掌时, 面上面不改色, 依旧冷冷, 但心里却吃了一惊, 心道原来师徒关系是如此的么?便又想起那个成日带着他玩闹的谢白衣。
更何况,如今参加武林大会的客人都已经散了,阎鸿昌也必定要去千金台,他一个宾客住在没有主人的院子里算什么?
他本来打算当天就走,但是临出城门是出了岔子,同行的一个小弟子突然腹痛不止, 额头上冷汗直冒, 再也骑不了一点马,陨日堡肯定是回去不得了, 无法, 李长安只能带人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先投宿下来。
那弟子小名叫阿诚, 原来是昨天吃坏了东西,又淋了雨, 风寒加上腹痛,只能日日躺在客栈里休息。
趁着阿诚修养这几日,其余弟子倒是闲不住了,他们年纪都不大,之前日日待在归云山庄内,没有什么下山的机会,此番好不容易来到洛阳,誓要好好逛上一番。
于是李长安带着他们去了许多地方,去看牡丹,虽然这个时节牡丹已经谢了,但一群人嘻嘻笑笑,还是好不痛快,又带着他们去富宁楼吃洛阳名菜。
酒楼上高朋满座,富宁楼地理位置极其优越,从二楼往下看,便是整个洛阳最为繁华的一条街,夜晚之时,街上燃起花灯,火树银花,行人游客游走其间,宛如行走画中。
那晚他们就坐在靠窗的地方,小弟子道:“长安师兄,你怎得知道洛阳这么多好地方?”
李长安只喝了口水,道:“来过。”
其实从这里看下去,洛阳的繁华景象与谢白衣所说并无二致,但他第一次来时,却觉得这里哪哪都不好,不好到了极点。
当然如今他也没觉得好到哪里去,只是在看到下面繁华大街时,忽然想到,这个景象,谢夭应该会喜欢。
也不知他来了没有。
如此在洛阳逗留了几天,阿诚的病好了,不仅好了,好得还十分利索,能走能跳,骑马更是不在话下。一行人就此打算离开洛阳,正骑马走到凤凰大街。
阿诚在马上不好意思笑道:“对不住各位,让你们等我这么久。”
又一弟子鬼精鬼灵地笑说:“这算什么?托你的福,要不是你病了,我们还逛不了这洛阳城呢。”
阿诚又笑道:“我一生病,脑子一糊涂,就会说胡话,这几日你和我住在一起,多担待了。”
那人道:“说胡话多正常。”话音又一顿,看向骑马走在前面的李长安,道,“你忘了我们值守那一日了?长安师兄都如此,说明这是人之常情,不必挂怀。”
饶是他压低了声音,但此时恰好顺风,李长安内力深厚,自然耳力目力就是极好,非谢夭那个耳聋眼瞎的半残能比。听见此话,还不及思索,就已经转头道:“什么值守那一日?”
那弟子立刻闭嘴,道:“胡说的,长安师兄不用放在心上。”
见那小弟子如此三缄其口的模样,李长安就知道这中间必然有问题,已然调转马头,策马走到阿诚身侧,道:“阿诚,你说。”
阿诚左右看看,心道说梦话这也实在算不上大事,最多就是有点丢面子,道:“就是从桃花谷回来前一天晚上,那日我和他在帐篷外值守,听见长安师兄你,迷迷糊糊说了很多。”
李长安表情空白一瞬,心道他那天说话了么?
阿诚见李长安面色如此,以为李长安是觉得丢了脸面,立刻又道:“长安师兄,睡着说梦话算什么,我烧糊涂了还在床上尿过床呢!”
但此话说完,李长安只抿了一下嘴唇,道:“我那天说什么?”
阿诚道:“离太远,听不清,只能听见有人声。”
就见李长安又沉默了一会儿,许久后看着两人,眸光格外沉地问了一句:“有几个人声?”
阿诚只觉这话问得奇怪,那天与桃花谷都打完了,其余门派又都已经撤离,他们又在帐篷外值守,还能有其他人进入帐篷不成?帐篷里,还能有几个人声?
于是笃定道:“一个。只有一个。”
李长安心沉下去一点,看来那日确实是他做梦说胡话,兴许他说胡话之时谢夭还没进入帐篷,兴许谢夭来了,但是不想理他,或许压根没近他的身。但总归可以证明那日都是他梦境了,他也没把谢夭当成谢白衣。
就在他要调转马头重新走到前面带路之时,另一个弟子悄悄拉了拉阿诚的衣袖,小心翼翼道:“阿诚。”
阿诚道:“拉我做什么?”
那弟子又拉了阿诚一下,担心地看了李长安一眼,似乎是想要阿诚别说了。
李长安又敏锐地转回来,道:“有什么就说。”
就见那弟子看李长安一眼,低头道:“是两个人声。”
阿诚也愕然道:“什么?”
那弟子看阿诚一眼,笑笑:“你忘了那日看见一闪即逝的人影了?”
说完,李长安再不说话了,那弟子立刻认错道歉道:“长安师兄,我不是故意不说的,那人影过去得太快,几乎是一眨眼就不见了。到了后半夜才听见帐篷里有轻微的两人说话声,但我那时候太困了,没反应过来。白天醒时回想才浑身后怕,幸好师兄你没事,不然我……”
话说到一半,忽然听见有人喊道:“长安少侠,有人给你留了东西!”
他们走凤凰大街,正要经过陨日堡。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陨日堡的东门门口,一守卫站着,冲着李长安招手。
李长安听见这一声喊,方才大梦初醒一般,调转马蹄,马蹄声急响声,不过两秒,李长安已经纵马奔到陨日堡门口,剩余人见状也立刻跟上。
只见那守卫拿出了一把白色油纸伞,递给李长安。
李长安认出这是他给谢夭那一把,心尖又是一跳,开口时声音都干涩了:“谁给的?”
那守卫道:“一戴着斗笠的公子,看不清容貌,说要把这把伞交给你。”
李长安接过那把伞,并未打开,而是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又抬头道:“他说什么了么?”
守卫摇头道:“没有。他留下这把伞便走了。”
李长安只点点头,道:“好。”
其余弟子见李长安如此神情,心里已经打了八百个问号,毕竟李长安面冷心冷时出了名的,究竟是谁能让他这么问?
正要开口,却见李长安打开了那把雨伞,心里都是一惊。
竟是无数的粉红花瓣。
花瓣在李长安打开伞那一刻飘落,如同天空下了一场花雨,花与白伞相互映衬,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李长安撑着伞,抬头凝望这一片花雨,忽然就想起那日千金台,谢白衣那一招“天上人间”。然而他知道这是桃花花瓣,于是又想起谢夭。
他那晚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跟梦里一样,在喊师父吗?在接吻么?那谢夭呢?谢夭又对他说了什么?
妈的,谢夭不是说他那晚昏昏沉沉一直在睡觉吗?
谢夭又在骗他。
他生平没有这么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过,五脏六腑都烧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谢夭抓来,问他到底在瞒什么,他喀嚓一声合上伞,握紧缰绳,转眼已经纵马奔出百米。
阿诚急忙叫道:“长安师兄!”
听见阿诚叫喊,李长安才回过神,但他现在已经不想回山庄了,只道:“阿诚,带他们回家!”
阿诚道:“那你呢?”
眼前却只剩下一片喧嚣尘土,李长安再没回答。
第64章 城门外(三)
东海之滨有明月峰, 明月峰高耸入云,峰顶常年云雾缭绕,宛若仙境。这千金台, 就修建在这明月峰之上, 九层高台矗立, 当真是危楼百尺,可摘星辰。从上往下看, 便可看到云海与东海交相翻涌。
这千金台周围,一点人烟没有, 更显得千金台遗世独立, 若是光看环境, 会觉得这是仙人所居, 但谁又能想到, 这其实是全天下最大的赌坊,是个十足十的销金窟,日日笙歌,莺燕不停。
姚景曜此时已到了明月峰下,但并不去叩千金台的门,而是带着陨日堡众人躲到暗处, 吃喝拉撒都在草垛里解决, 就这么在门外等着谢夭,等谢夭一到, 他便带着人冲出来。
他带的人都精挑细选过, 都是陨日堡精锐,誓要将谢夭一击毙命。
如此等了几日, 谢夭却是迟迟未到,饶是陨日堡内对待弟子再严苛, 如此在草丛里蹲了几日,也不免有怨言起来。但姚景曜仍是面色沉静,道:“这是最后一日,明日千金台便要开台设宴,谢夭必定会到。”
正说着,忽见一骏马飞至,尘土飞扬,姚景曜心里猛然一动,心道果然来了,立刻挥手招呼众人,刹那间隐藏在草丛中将近百名精锐提振精神,都握紧了手中刀剑。
那人骑马戴着斗笠,走得更近了些,姚景曜从丛中纵身飞出,一刀劈砍下去,其余众人见状,也连忙起身,就要将那人团团包围,但听见那人声音,心里却一震。
只见那人一掌拍向姚景曜刀面,几乎将那把由精钢打造的好刀拍裂,厉声道:“好徒弟!你连你师父都认不出么?!”
此人摘下斗笠,竟是阎鸿昌!
姚景曜肩膀被震得发麻,即便如此还是托着胳膊收刀,勉力支撑道:“师父,我以为是那桃花仙。您怎么一个人来千金台?又蒙着面?”
阎鸿昌道:“路上人多眼杂,不想被人知道行踪。若是你在这边得了手,而人人又都知道我还在前往千金台路上,必定要说我提前派人千金台有不轨之心。”
姚景曜低头道:“师父教训的是。”
阎鸿昌低哼一声:“如何了?”
姚景曜道:“桃花仙,不,谢白衣还没来。他不是武林大会结束前就跑了么?按理说,他应该比我们到得更早才是。”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竟是黑压压的一片人。算来也是,阎鸿昌从洛阳赶来已经到了,其他从洛阳出发的人岂有不到的道理?阎鸿昌只看了一眼便一挥手道:“把人藏好,静观其变。”
姚景曜又带着人躲回旁边深林,藏在暗处观察明月峰下的场景。
他们所处是一条断头路,两边是野草丛和数不尽的深林,深林之后便是悬崖峭壁,而在路的尽头,又一高约五丈的巨大红门,门上镶有金黄门钉,其余之处用不易发觉的金线暗暗镶着暗纹,画着龙凤之类的图案。即使此时太阳落山,还是让人觉得这门金光闪闪。
只是此时大门紧闭,不能进入。
不多时,门外已经聚集了数人,能被千金台邀请的,都是江湖上的显赫名流,互相也都认识,甚至不少就刚刚在武林大会见过,但此时见了,仍是不住地寒暄道贺。
关子轩跟在宋明赫旁边,只觉得这寒暄没意思,四处探头去招谢二公子和他家那小书童的踪迹。但扫了一圈,并未发现两人身影,心中一沉,心道不会不来了吧?只听到宋明赫道:“子轩,怎么了?”
宋明赫对待小辈都极其亲切,语气也甚为和缓,关子轩低头道:“没什么。”
一群人两两寒暄过后,竟已在门外站了两刻钟,但看那巨大红门没有丝毫要开的意思。他们本来还能等,但如今月亮高挂已然入夜,再不开门是要叫他们在外过夜么?
于是有人急躁道:“这门究竟什么时候开?千金台是不是在摆谱?”
人群中一稚嫩声音道:“这门不开便不开,诸位都身负绝世武功,何必等门开?不若直接打上峰去!”
说完,他身旁老者呵斥道:“不可胡说!”
然而已经被人听了去,众人听这幼稚言语,不免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那小儿脸上羞红一片,但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有宋明赫淡声道:“千金台是用轻功也上不去的。”
明月峰极其险峻,几乎没有落脚之地,就算是轻功绝顶的高手也上去不得,需得千金台的月使打开大门,出门迎接,带人爬至半峰之处,再无路可走之时,发动千金台机关,将一群人吊上千金台。
也正因此,他们一群人等至现在。但再怎么说门外都是江湖名流,无论去哪都是被人出门远迎的,哪有在风中等这许久的道理?
于是人群中有人骂道:“这千金台是挣得钱太多,看不上咱们吧。”
另一人道:“这话说说也就得了,如今这门外,有天下第一派掌门阎堡主,有第一剑宗宋庄主,更有那半步成仙的严真人,如若他们还不够格,这天下还有谁人够格?”
听旁人提及,三人都不应答,只是向默默向周围作了个揖。
旁人见了,更觉得三人不仅武功高强,为人更是谦逊有度。全江湖最厉害的英豪都在此处了,千金台还能再等什么人不成?
有急性子地道:“千金台我还不稀得来,老子走了,再不等了!”
此话一呼百应,一时间到处都有人半是愤怒半是厌弃挥手道:“走了!”
便在群情激愤之际,两匹马从远处飞奔而来,看清了马上来人,扬言要走的人都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心中巨震。
前面那人一身粉红长衫,头戴白色斗笠,隐隐透出里面白皙面容,骑在一枣红马上。全身上下并无武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武器就藏在他袖子里,那是一截开着桃花的木枝。
这天下还有谁人会是这般装束,毫无疑问,此人就是桃花仙无疑!
旁人都在惊愕,关子轩却松了一口气,张望着看向骑在马上的褚裕。
谢夭来得如此之晚,就是想进门时避过其他人,最起码免了进门这一遭。但谁知道千金台一直把人拦在门外,他不可避免地撞上大部队。
众人见桃花仙骑马而来,一时间又是惊讶又是疑惑,心道这桃花仙怎敢此时来此?那日在武林大会上就已引得无数人上擂台决斗,今日来此,不是找死么?
更何况,千金台会容许如此血雨腥风的人物进入么?
一群人正思索着,只听见轰隆隆一阵巨响,似乎整个大地都震动起来,众人以为是桃花仙使的什么邪术,连忙四下探看,却听得那稚嫩童声再叫道:“门!门开了!”
只见那巨大红门缓缓开启,每移动一个角度,便有不同的花纹折射月光,众人一时间只觉得金光阵阵,再往里看,黑洞洞的门洞正中央站着一个女子,身着嫩绿淡黄的襦裙,头戴金钗,臂挽花篮,宛若天仙,正是来引路的月使。
“因为他开的!”那小儿忽而指着谢夭道。
一群人心下大惊,心道,这千金台晾他们许久,桃花仙一到就开门,究竟是何用意?难不成在千金台眼里,桃花仙比他们地位还要高上一级不成?
若论武功,桃花仙或可称江湖上等,但若为人,桃花仙怎可被千金台如此恭敬地奉为座上宾?
这时只听得谢夭笑道:“我来的倒巧。”
阎鸿昌冷哼一声,已经拔了刀,喝道:“桃花仙!你已然搅了我武林大会,还要搅了这千金台盛会不成?”
谢夭并未下马,牵着缰绳,那匹枣红马儿悠闲地荡了两步。谢夭失笑:“千金台正儿八经给我发了请帖,怎么能算打搅?”
又冷冷抬起眼睛道:“再者说,这门为谁而开,我看诸位心中有数。”
此话说得狂傲至极,阎鸿昌本就眼里容不下比他强的人,听谢夭如此说,一时怒火更盛,挥刀砍去,喝道:“那还要看看你今日进不进得了这个门!”
在他挥刀过来的一瞬间,谢夭已然转头对褚裕悄声道:“后退。”说罢,在褚裕马腹拍了一掌,饶是褚裕一百个不愿意,马儿受惊,已经带着他往旁边跑去。
只见下一秒,桃花枝便出袖,横向挡住阎鸿昌的刀。阎鸿昌身形凝滞在半空,手腕忽然发力,往旁边一拧,谢夭以柔克刚卸了他的力道,顺着他力气翻身下马。还不及站稳,阎鸿昌又是一刀劈来。
谢夭心知自己现在与他正儿八经对招,不过九招便可将他制于剑下,但九招之后,他自己怎样可就说不定了,于是只能施展轻功,堪堪周旋,寻找时机。
转眼两人已过了十七八招,阎鸿昌竟然未得近身,谢夭步法精妙,又头戴白色帷帽,面纱轻拂,配上他的身法,当真潇洒若仙人。阎鸿昌气不过,大喝一身,一刀上挑,竟是挑落了他的帷帽。
哐当一声,帷帽落地,只见谢夭乌发飘扬,头上簪着的桃花簪飘落了两朵花瓣,那张漂亮地极具攻击性的脸露出来,看得众人心折。
谢夭愣一下,随后弯起眼睛一笑,道:“阎堡主,也不必如此心急。”
阎鸿昌被气得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都记不得了,只骂道:“我急你姥姥!”
挥到再砍,谢夭再躲,这一刀只削掉了谢夭半缕头发。
阎鸿昌虽一直处于主动之势,但眼见也奈何不了谢夭半分,姚景曜坐不住了,握紧拳头举起来,正要带人冲出,却见阎鸿昌在转身之时给了他一个眼刀。
那一眼目光极冷,便是在让他退下。
姚景曜又带人藏回暗处。
这时阎鸿昌一刀劈来,谢夭侧身避过,不料在那一刀还在半空之中,阎鸿昌忽然伸出左掌,一掌就要劈向谢夭胸口,谢夭瞳孔瞪大一瞬,眼见已经躲避不得,只得用桃花枝格开那一刀,为自己创造出一个转圜的空间,下一秒以精妙步法避开一步。
阎鸿昌被那一剑格挡,力气受阻,被迫转了向,那一掌便向着人群而去。阎鸿昌也似大吃了一惊,叫道:“不好!”但此时他好像已受不住势,于是那一掌便向着人群中一年轻人而去。
那人不察,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开,胸口正中了这一掌,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当即晕了过去。
被阎鸿昌一掌劈到心口的,正是苦苦找哥哥数载的卢嘉玉。
阎鸿昌像是完全没意料到这一掌,先是惊愕了一会儿,脸上又闪过悲愤之色,回头怒喝道:“桃花仙!你分明要我这一掌转向打向旁人!”
事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一群人甚至都没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后怕,又觉得这桃花仙不过如此,在武林大会上就只会躲,如今更是除了躲,还用上了此等阴毒的手段。
他们却没注意到,在阎鸿昌手掌劈向卢嘉玉的那一刻,谢夭眼里的笑意就已经冷了。
最后几乎变成了毫无感情的肃杀。他知道他那一剑格挡的力气与方向,再怎么都不可能让阎鸿昌转向如此。
只见阎鸿昌飞身又是一刀,但谢夭竟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冷眼看他,见谢夭这样的眼神,阎鸿昌心中有点发怵,但人已在半空,又哪有停下的道理,于是这一刀几乎搏上了全身的功力,恶狠狠劈下去。
这时只见谢夭拿桃花枝轻飘飘挽了一个剑花,格挡后斜往下拉,压着阎鸿昌的刀,把他人也逼了弯下腰去,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阎鸿昌心中大惊,想抽刀出来,但又抽不动,只得抬眸看向谢夭。
谢夭居高临下地看他,冷笑道:“阎堡主好算计,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人们看笑眯眯的谢夭看多了,虽未发觉,却早已在心里觉得桃花仙也不是那么可怕,直到此时,见谢夭居高临下,冷眼看人,又一招制敌,这才回想起桃花仙的可怕起来。
阎鸿昌心中一抖,怒喝道:“你在血口喷人什么!”半是惊惧半是愤怒,竟然爆发出了力气,将桃花枝弹开,接着立刻往后退了三步。
谢夭冷笑一声,仍是站在原地,看阎鸿昌又想如何。
这时阎鸿昌只能听见旁人的嘘声和震惊声了,眉头一皱,心道他作为第一大派掌门,怎可此时输阵?心一横,转过身去背对众人,扯下腰间一金黄布袋,干净利落倒出一枚丹药,塞进嘴里吃了。
他这一代掌门的功力,再加上失魂丹助阵,就算是全盛时期的谢白衣来了,也得好一番周旋,更何况现在谢夭已不是当年那个谢白衣了,早已没了当年那种足以俾睨天下群豪的武功。
想到此,他大喝道:“桃花仙,我们再战!”
谢夭见他服药,心知此时硬拼对自己不利,但卢嘉玉还在地上躺着,心中便涌了一股杀意,并不下场,也不躲避,而是直面阎鸿昌,道:“悉听尊便。”
服用失魂之后功力大增,神智也变得不甚清醒,阎鸿昌一边使招一边大笑道:“桃花仙,我今日便要你命丧黄泉!”
转眼间两人已过了数招,阎鸿昌却越打越兴奋,最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变招,竟是一刀直接朝谢夭头顶劈来,只见他刀上流转的金光,便知阎鸿昌这一招用了十足十的内力。
谢夭只站在原地,淡淡勾起唇角一笑,转了转手中的剑。
这一刀无论砍在谁身上,必定暴毙当场,就算是菩萨降世也救不回来。然而众人只见谢夭避也不避,甚至剑都不曾提起,就好像压根没打算挡下这一刀。
那情形实在凶险,看得人心潮澎湃,褚裕此时却恨不得冲上前去替谢夭挡下这一刀,关子轩更是急得要喊出谢二公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谢夭身形一转,呼吸却忽然一滞,他在茫茫人群里,看见了那双眼睛,就连此时如此的凶险处境都忘了,怔愣一下,忽然冲着某处笑出来。
众人见谢夭此时还在笑,心中不由得一凛。
便在此时,忽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接着刺眼的白光,整座明月峰都被白光笼罩,白光来得突然,饶是这群江湖人目力再好,也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