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夭不敢相信自己还能再见他,犹豫道:“……长安?”
李长安听他喊自己长安,垂下眸子,自顾自往火堆里添火,闷声道:“别喊我长安。”
谢夭心想这肯定不是地狱,地狱不会有李长安,笑起来,只道他还在生自己气,也没放在心上,道:“我晕了多久?”
洞内看不见太阳,自然也不知道时间,但李长安自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在默默计数,道:“差不多一天一夜。”
谢夭没想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不由得担心起外面来,他的记忆只到在屋顶上救下苏泠泠那一刻,之后就全然不知了,抬眼看了一下周围,道:“我们怎么到这的?”
李长安把谢夭如何从屋顶上摔下又如何摔进寒潭说了,自己飞奔过去救他和泉眼乱石那一节全然按下不表。
谢夭安静听他说完,只觉得事情肯定没有李长安所说那么轻松,见李长安脸上伤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走过去认真端详道:“脸怎么伤了?”
李长安偏过脸,随手抹了一下,道:“不小心划伤的。”
谢夭道:“真的?”
李长安点头。
说完,不知为何,两人忽然一时无话,只有水声阵阵。这里绝对安全,只有他们两个,也不用担心被追杀。
一些来不及想的便涌上心头。
两人都盯着火光,同时想起那个吻。
谢夭暗暗给自己壮了几百次胆,道:“长安,昨天晚上,其实我……”
“谢谷主,”李长安垂眸盯着火焰,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沉声道,“别说。”
谢夭愣了一下,刚打算吐露的真心就这么生生咽了回去,噎得他胸口一阵疼,他很轻地“啊”了一声,干笑了下,道:“……对不起啊。”
又干坐了阵,实在觉得尴尬,站起来不知所谓地踱了两步,又忽然很想去洗把脸。
刚走到水边,便苦笑起来,笑自己现在拿个碗就能上街乞讨。
他衣服本就短了一截,又被烧出许多孔洞,在屋顶上又被几人那么一抓,现在实在是衣不蔽体,捉襟见肘。
谢夭一边低头倒腾着衣服,想着怎么能更合适一点,一边庆幸这里只有李长安一个人在。
但总要出去的,穿成这样出去,实在太丢脸了。
这时,忽然听得李长安道:“穿这件吧。”
谢夭回头看去,喉头忽然一紧,只见一件白衣叠地整整齐齐放在石头上,那是他自己的衣服。
谢夭哽了一下,心道李长安认出自己了么?试探道:“这不是你师父的衣服么?”
李长安疑惑道:“你认识?”
见李长安疑惑反问,谢夭松了一口气,又心念如电,飞速找了个理由:“之前在归云山庄见过。”又想起什么,道:“你冲回屋子,就是为了救这件衣服?”
李长安淡淡嗯了一声。
谢夭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道:“你傻了吗你去救衣服?”
李长安心道果然上钩了,依旧淡声道:“因为它重要。”
谢夭道:“哪重要了?就这么值得你去救?甚至还随身带着?”
李长安忽然恶声道:“因为我总做噩梦,我要抱着他衣服才能睡着,行了么!”
这话有一半是气话,还有一半是故意说给谢夭听的。
就连拿出谢白衣衣服都半是迫不得已,半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让谢夭逼问自己。
李长安本以为谢夭会听得生气,就要翻出自己准备好的一大段说辞,自己彻彻底底当个恶人,不对,本来也就是恶人。
不曾想谢夭听得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谢夭忽然明白李长安为何不让自己喊他长安,又让自己别说了,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心底酸软一片,又想起自己时日无多,实在不该让李长安难受挣扎至此。
……或许就不应该吻他。
但那时偏偏满脑子只剩那一个想法了。
谢夭在他身边坐下,道:“李少侠,这事我们揭过去吧,你就当我喝多了,都不提了,成么?”
“……揭不了。”李长安沉默一阵,又抬头直看向谢夭眼睛,道:“谢夭,我那天晚上,吻的是你吧。”
第78章 平生意(四)
谢夭见他问的很认真, 整个人一怔,即使知道可能已经掩不过去了,仍偏过头干笑道:“不是都揭过去了么?那天晚上发生什么, 也没什么重要的。”
李长安沉声道:“很重要。”却不敢去看谢夭眼睛。
谢夭长出一口气, 心道, 是啊,很重要。不, 应该来说,谢夭觉得和李长安相处的每一秒都很重要, 他都觉得是上天的恩赐了。
但那晚是最重要的一晚, 他被李长安沉甸甸的心意砸了个猝不及防, 他自以为的坚硬无比的自洽外壳也被砸了个稀碎。
他那个时候才意识到, 他有多舍不得。
谢夭沉默一阵, 转过头看向他道:“是。那天晚上,你亲的是我。”
……果然。
李长安忽然觉得很痛苦,垂下眼睛,使劲攥紧了手指,心想,所以一切的起源都是我, 我认错了人, 所以你后来一直不看我眼睛,哑声道:“你怎么不跟我说?”
谢夭笑了:“你让我怎么说?”又在心里道, 那天我自己干的事也不干净, 更没法说出口,我应该怎么说?说其实你没有认错人, 我就是谢白衣?那天晚上我也主动了?
李长安痛苦地无地自容,他那个瞬间想把自己埋起来, 就像小时候那样一生气或者难过就把跑到床上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装作呼呼大睡那样,但这次不会有谢白衣把他脑袋从被子里拨出来了,他垂下脑袋艰难道:“谢谷主……我……”
一只手捧着他脸侧让他抬头,李长安不由得一怔。
“哎,李少侠,”谢夭又很快收回手,垂眸冲他笑道,“我知道。”
李长安:“……”
他就那么仰脸怔愣着看了谢夭许久,对上他眼睛又大梦方醒,偏过头,随手抹了把脸,眸光忽然变得很沉,他心道,为什么又是这样?
为什么总是会做出只有谢白衣才会做的事情?动作很像,声音很像,语气也很像。
谢夭听他喊自己谢谷主,而不是直接喊名字,好像忽然回到了在洛阳那时候,心道这样也好,谢夭这个身份他也用不了多久,总不应该临了临了又无端惹人念想。
他转身伸了个懒腰,半开玩笑地揭过了话题,道:“我之前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为什么这个时候谢夭还能开他玩笑?他就不生气么?李长安这样想着,抬头去看他,忽然看见谢夭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
谢夭伸出胳膊一伸懒腰,便能隐约看见他腰线,他又飞速收回目光,纠结了两秒才道:“谢谷主,要不你还是把衣服换了吧。”
谢夭一愣:“啊?”
又很快反应过来,李长安这是让自己穿白衣。
他自认为自己现在跟之前长得不怎么像,但如果换上白衣,就算再不像也有七分相似了,他想了一下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坐下道:“还是算了吧。”
又担心李长安误会,补充道:“毕竟是你师父的衣服,我还是不穿了。”
李长安咬牙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谢夭忍不住笑了。
李长安听着他的笑,喉结滚动一下,努力用平常嘲讽他的语气说道:“你要是愿意穿着这一身出去也行,出去别说我认识你。”
谢夭见他还能开玩笑,就是开得有点不顺畅,放下了心,心道这一茬总算过去了,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这一身确实没法出去了。
他是个特别好面子的人,如今站在李长安面前都有点不好意思,心里也知道李长安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的,不想再违背他心意,笑着叹口气,道:“好。那得罪了。”
谢夭走过去拿走石头上的衣物,就要换衣服时突然犯了难,这溶洞没有任何遮蔽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去哪换,李长安见他停下脚步,也意识到什么,转过身背对他,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地鼓捣着火堆。
谢夭无声一笑,脱了自己身上衣服,动作间无意拉扯到了自己胸前的伤口,实在忍不住闷哼一声。
李长安听见他轻微忍痛的声音,闭上了眼睛。
谢夭把那件白衣套上,隐约闻到了李长安身上的味道,想起李长安所说,他晚上总是做噩梦,需要抱着自己衣服睡,忍不住心道,在千金台同住这几日,他一直没把衣服拿出来过,他是怎么过的?睁着眼睛捱到天亮么?
心里一沉,更觉得李长安情意珍重,换好了衣服,一时间竟然不敢转身,又低下头仔仔细细理了一遍,这才道:“好了。”
李长安停了几秒,才抬起眼睛,本想随便看一眼,却不曾想一时间竟移不开视线。
谢夭站在那里,便如谢白衣站在他眼前,心跳瞬间如擂鼓,对谢白衣的种种感情,愤怒、委屈、不甘全涌出来,流向四肢百骸。
谢夭读不懂他眼睛里是什么,只能躲开他视线,笑道:“你现在反悔可来不及了,我衣服彻底烂了。”
说完之后,溶洞里再无人说话了,只剩一片水声。
李长安收回目光,站起来,淡声道:“谢谷主,走罢。”之后便再没看他。
李长安在那坐不住的煎熬的一天一夜里,早已探过这溶洞,这溶洞本身有一个极大的洞腔,就是他们所在的位置,旁边又延伸出无数的盲洞,走到最后便会发现石壁挡住去路。
这么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通路,那路很矮也很窄,只允许一个人过,先是向下,之后再斜斜向上,李长安虽未走到最后,但能感知到通路尽头传来的风声,便知此路必是对的。
李长安不想看穿着白衣的谢夭,他担心自己会认错人,于是走在前面带路,谢夭跟在他后面,肆无忌惮地看着他背影。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在洞道里走了小半个时辰,外面的天光逐渐漏进来。
李长安拔剑咔嚓两下砍了拦在出口的野草,两人施展轻功一前一后从洞道里飞出,太久没见过光,刚一出来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此时外面正是夜晚,月色很亮,千金台建筑的火还没有灭,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谢夭心头悚然一惊,心道这都一天一夜了,局势怎得还没控制住?
便在此时,忽然听见两声极其恐慌的叫喊:“救命!救命啊!”抬眼只见远处一老一少两个人影狂奔着逃跑,他们虽然身上佩剑,显然也是江湖人士,但身上却全都是血,此时身后还有四个噬魂死士穷追不舍。
谢夭和李长安对视一眼,当即施展轻功冲过去救人。
那两人此时无头苍蝇一样乱奔,只想快点甩掉身后的那些怪物,打头的年轻人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停下步子,恐慌道:“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只见前面又冲出了三个死士,年轻人转过身就要往反方向跑。
突然寒光一闪,一老一少都是一静。只见一黑一白两个人影从天而降,仿佛神仙下凡,接着便是繁复地快得几乎看不清楚的剑光。
与此同时,远处又有一人奔来,三人呈三角状一人护住一边,将老人和少年护在中间。
只见三人使用的剑招各不相同,但底下剑意却又相似,都是潇洒自在的剑,就像是师出一门。
后来的那人正是在外搜罗救人的宋明赫,听到呼声便立刻赶了过来,不成想这里已有了两个人,其中一人甚至还穿着白衣。
谢夭桃花枝出袖,几剑下去便已刺穿了那死士胸口,出乎谢夭意料的是,那死士竟然微微一顿,就就像是能感知到疼似的。
想来也是药效快要过了,既然能感觉到疼,那就能杀死,想到此,谢夭精神一振,一招“风花雪月”下意识就使了出来。
那一招舒展非常,用的精妙又漂亮。
他用自己的剑的时候,总是能用的很好看。
但用到一半,谢夭悚然想起宋明赫和李长安在场,他又用的是飞花三十六剑的剑招,当即变招,硬生生把一招精妙的无比的“风花雪月”拗成归云山庄刚入门的普通招式。
但还是慢了一步,宋明赫本来看见有人穿白,心里就起了疑心,又看见那奇怪的变招,疑心更甚,但此时两人都在打斗,实在看不清脸,宋明赫只能又将疑惑压下。
李长安此时背对着谢夭,面对着三个死士。他一剑刺去,顺势上挑,之后转回身,正看见谢夭变招那一幕,但此时也已经错过了谢夭那一剑的前半势,只能看见归云山庄入门的普通剑招了。
但李长安到底是用剑的天才,光看谢夭手势就看出了不对,如果是这一招,力道、手腕的角度,乃至拿剑的姿势,都不该是这样的,每一招都有内力倾泻而出,姿势不对可能会冲撞自身。
李长安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是,谢夭中途变了一招,前面那一招他也很熟。
心里忽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他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三人又跟那七只死士战了一阵,只听得噗嗤噗嗤一阵乱响,血液乱飞,数招过后,七死士倒地,万籁俱寂。
只剩月亮悠悠挂在枝头。
被护在中间的两人身上被溅了不少血,此时还没回过神来,极端的恐慌让他们认不出人,也叫喊不出声音,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是……活下来了么?
过了一会儿,那年轻人先缓过神来,看清眼前那穿着白衣的背影,一时间心潮澎湃,心跳比逃命时还要快,颤抖着指着他道:“你……你是……”
谢白衣名声太盛,最出名那几年,江湖上没有人敢跟他一样穿白,久而久之,白衣似乎就成了他的专属。即使他已死了这许多年,白衣还是少有人穿,就好像除了谢白衣自己,没人能再担得住似的。
宋明赫心知那人要喊出谢白衣的名字,心道谢师弟果然是谢师弟,总会让人记得,一股无名火突然从心底烧起来。他闭上眼睛,咬着牙调息。
谢夭听见那人颤抖着叫他,深吸一口气,身形微微一顿,这才转过头来,歪头笑道:“嗯?”
那年轻人看见了谢夭的脸,一愣,语气瞬间失落下去:“原来是谢谷主。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
谢夭心道失望得也不必如此明显,还是笑道:“以为是谁?”
那年轻人垂下脑袋,摇摇头道:“还是不说了。”又顿了下,道:“就是不知道谢谷主怎么会穿一身白?”
谢夭朝李长安那看了一眼,笑道:“我衣服被烧了,李少侠借我的。”
李长安只看着前面,并不看他。
“哦,原来如此。”那年轻人心道,李长安是谢白衣的徒弟,有谢白衣的衣服也不足为奇,这样倒也说得通了,低头行礼道谢:“多谢谢谷主相救。”
其实这话客气地有些奇怪了,桃花谷谷主谢夭一向不受江湖正派待见,也不会因为救了次人就能换来别人尊重。
谢夭不知道的是,苏泠泠确实如他所说把死士弱点告知了众人,又特意说了这是桃花仙所说。众人一试,果然有用,对谢夭的看法也和缓不少。
那年轻人转头又接着道:“多谢李少侠,还有宋庄主。”
宋明赫见自己是那个“还有”,心里又不痛快起来,在这几人中间,他竟然是最后被看见的。但面上仍谦恭道:“无妨,我出来就是救人的。”
又转头扫过众人,道:“现在千金台绝大部分人都藏在地库,那里很安全,我带你们去。”说罢,径直在前领路。
谢夭和李长安并肩走在最后面,谢夭偶尔会转过视线偷偷看李长安,但李长安只沉静地看着前面。
谢夭低下头,忽然很想笑,笑自己或许不该换衣服,如今李长安直接不敢看他了。
两人这么无话走了一阵,李长安忽然开口道:“谢谷主,你那一剑用的是什么?”
谢夭明知他问的是哪一剑,装糊涂道:“什么这一剑那一剑,我会的剑招多了。”
李长安沉默一阵,道:“你说过的,我只要我问你,你就不会骗我。”
谢夭想起这确实是自己说的话,沉吟道:“归云山庄的剑。”这也不算骗人,他的飞花三十六剑也是山庄的剑。
李长安淡淡应了一声。
……归云山庄的剑么?
李长安隔了许久,终于又看了谢夭一眼,看他穿着一身白,心里忽然涌出一个怎么压也压不住的想法。
如果那天,谢夭穿的就是白衣呢?如果那天,他其实根本没有认错人呢?
地库内站满了人, 除了寻常赌客,还站着许多江湖人士。
这些人都会舞刀弄枪,但面对成百的俨然已经成魔的死士, 武功还是有些不够看, 此时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闭上眼睛,又想到与那些怪物缠斗的瞬间, 绝望瞬间涌上心头。
不禁想到,只是面对一个两个就如此, 那整整面对五百人呢?七年前桃花谷那一战, 究竟有多么惨烈?
又死了多少人?
在场不少老人都忆起当年那一战来, 事实上, 七年前几乎参战的每个门派都伤亡惨重, 桃花谷却没有攻打下来,群情激愤下全江湖必须要找一个可以被攻击的靶子,于是归云山庄被按上了通敌的头衔,成了这个靶子。
不然原先盛极一时的第一剑宗归云山庄不会淡出江湖视野,宋明赫也不会闭关不出。
仅凭归云山庄的衰落,便可知当年那一战对江湖影响有多大了。
气氛沉寂地过分。
白尧穿梭在他们中间包扎伤口, 不知为何, 下手重了许多,但凡被他包扎过的人无一不疼得呲牙咧嘴。
白尧两手猛然系紧扎带, 那人抱着受伤的腿疼得嘶了一声, 抬眼正想骂句什么,却见白尧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就向下一个伤者走去, 眼神冷得吓人,也骂不出来了, 只道:“千金台‘天下大乱’的谶语果真没错,确实大乱了。”
苏泠泠满身是血地站在一边,冷声道:“今日之事,我千金台确实有责任,待事情了了,必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苏姑娘也不必如此自责,发生这种事也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嘛。”有人宽慰道,眼睛却一直在苏泠泠身上转,“毕竟苏姑娘是女人,江湖上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不擅长。”
苏泠泠冷笑着呵了一声,转过了脸,又想起谢白衣那一句“苏楼主”来,心道自屋顶一别后就再没见过他,如今已过了一天,也不知他如何了。
又有人道:“宋庄主出去救人,为何还没回来?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
“宋庄主武功高强,必定不会出事,我们还是安心在这里等罢!”说完,赢得在场众人一阵阵附和,都道在这里等才是正事,才不是给宋明赫添乱,至于内心究竟怎么想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他奶奶的,要等你们去等!”一魁梧汉子大喝道,“老子好歹也是练武十年,跟你们这群伪君子一样待在这里,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说着,就大踏步冲出人群,就要打开地库机关。
一群人听他如此骂,像被戳中了什么心事,脸色都是一变,嘴上和和气气道:“莫慌莫慌,宋庄主会回来的。”
便在此时,地库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宋明赫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的两个人,众人松了一口气,冲那汉子道:“这不是回来了么?”又转回脸,冲宋明赫行礼,道:“宋庄主。”
宋明赫微微点头,然而众人却顾不得宋明赫的回应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在那一老一少两人之后,还跟着一个人。
正是身着一身玄衣,手拿青云的李长安。
李长安消失了这许久,此时又突然跟着宋明赫出现,一群人实在补不齐这其中缺失的关节,但李长安出现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的战力再加一人,给宋明赫行完礼,忙去巴结李长安。
苏泠泠则想去问李长安谢夭的动向。
但见李长安对“长安少侠好”此类的话充耳不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反而停下脚步,转身疑惑道:“怎么不进来?”
一群人俱是一楞,心道,难不成后面还有人?
正要探头去看外面那人究竟是谁,只听得那人清朗的声音:“来了。”
谢夭确实不太想进去,还是在穿着这么一身的情况,走到地库时他就微微落后了李长安半步,此时更是在门外独自绕了好几个圈,也不是害怕,就是不想进。
若说害怕让谁去看穿白衣,也只害怕李长安一个人。
但此时李长安已经喊他了,他再不进去说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他刚迈进去一步,就听得原先还吵吵嚷嚷的地库瞬间寂静无比,像是死了。
安静许久之后,不知是谁颤抖着说了一句:“谢……谢……”最后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个时候喊出谢白衣名字,不跟当众喊有鬼差不多么?
但天底下,除了他又有谁会穿这么一身呢?
谢夭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继而抬起头,以一种吊儿郎当的口吻笑道:“诸君都在呢?”
就这么硬生生截住那句将出口未出口的“谢白衣”。
见来人其实是桃花仙,屋内气氛凝滞了一瞬,但因为太过相像,还是忍不住看他。
谢夭又笑道:“我衣服被扯烂了,身上这件是李少侠借给我的,实在有辱谢剑仙的威名,还望诸位多担待。”
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又解释清了来龙去脉,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地库里依旧安静非常,只是那股不知名的情绪倏忽一下散了,也都转头不再盯着谢夭看。
谢夭松了一口气,心道总算过去了,跟在李长安身后继续往里走。
苏泠泠看他经过自己面前,忽然就想起当年那个白衣少年郎的样子,也说不清楚是在看他,还是在透过他看当年那个在千金台舞剑的谢白衣,就这么看得愣了,忽见谢夭转过了头,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眯眼笑着冲自己嘘了一声。
“……”
苏泠泠心里一酸,偏过了头。谢夭则三两步跟上李长安,跟他并肩而行。
还没走几步,就听得有人幽幽叹道:“若是谢剑仙在此就好了。”
谢夭心里一紧,心道没完了是吧,但碍于他此时身份,也不好说话,只能沉默地站在李长安身边,听着身边这些见都没见过的老头真情实感地缅怀。
“如果谢白衣在这,想必这一场就不会如此狼狈吧,总不至于落得如今被困在这小屋子里,出都出不去的境地。”
“谢白衣剑仙,英年早逝,实在可惜!”
又有一小儿道:“谢剑仙是天下第一,如果他在这,他肯定能救下我们所有人!”
苏泠泠听得心口一阵堵得慌,转过身不再去听。
宋明赫听着他们说谢白衣,无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剑,心里又燃起一股妒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