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不曾见白衣by竹南星

作者:竹南星  录入:11-28

语气尤为沉重,不是那种普通的愤怒,也不是面对仇敌的那种恨意,而是一种复杂地说不清的东西,谢夭忽然意识到什么,心脏一阵发慌,像是被一只手攥紧揉捏,一遍遍重复道:“为什么?为什么?”
眼睛又忽然瞪大了,声音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话来。
只见自己昔日师兄拿剑指着自己,一字一顿道:“谢、白、衣。”

第83章 平生意(九)
谢夭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就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是幻觉,声色光影在他的视角里都被拉得很长,他可以理解宋明赫在不知晓自己身份的情况下对自己出剑, 但此时宋明赫都已叫破了自己的名字, 谢夭就连想骗自己都没有机会。
他又心想, 万一呢?万一宋明赫只是为了试自己呢?万一只是为了看看自己是不是谢白衣。
对,千金台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破绽太多了,他不该穿白衣, 不该拿青云, 宋明赫对自己起疑心也很正常, 想到此, 他勉强勾起唇角笑道:“宋庄主, 我……”
宋明赫径直打断了他的话,他听谢夭问自己为什么,满腔的情感忽然就溢了出来,手中的剑更快了,道:“为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出现在归云山庄,为什么偏偏要成为我的师弟?既然我已经是归云山庄大弟子, 为什么又非要出现一个你!”
谢夭几乎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 他轻轻地“啊”了一声,第一个想法是, 原来宋明赫不是在试探自己, 他知道自己是谁。而后又消化了一下宋明赫的话,心道, 原来师兄是这样看我的。
他脑子是木的,几乎是顺着本能去躲避。
宋明赫在江湖上的名号为“千仞剑”, 取的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的意象,这个名号是宋明赫自己取的,但却强调什么便是却缺什么,他自己知道,他的欲望太多了。
他想不被那个天才般的小师弟压一头,想让老庄主高看他一眼,想正儿八经地以大弟子的身份接下归云山庄庄主的位置,而不必靠谁相让,想让江湖上提起归云山庄,第一个想起的是他“千仞剑”宋明赫的名字。
本来这些都应顺理成章达成的,但山庄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谢白衣。
这些他本来应该得到的一切,本来应该缠绕在他身上的光环,忽然就消失了,就像火焰一样,被白衣掀起的清风吹熄了,再也燃不起来了。
但谢白衣是有心的么?
宋明赫知道他不是。
于是他记恨得也很别扭,也很不堪,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卑鄙,但他就是压不住。
宋明赫闭上眼,怆然道:“谢白衣,如果你当年不曾闯剑阵,不曾在屋顶上看校场弟子练剑,如果我不曾认识你,就太好了。”
谢夭心口比他犯病时还要疼,几乎绞成一团了,但他好像疼麻了,没感觉了,想起归云山庄种种过往,他喊的一句句师兄,只觉得浑身都很冷,莫名地,他想到了很多年前,阎鸿昌来归云山庄商讨桃花谷之事的那天。
谢夭只觉得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他忽然睁开眼睛,道:“当年陨日堡攻打桃花谷的邀请,是不是你故意接下,你知不知道阎鸿昌想置我于死地?”
难不成自己这么多年,生不如死的这些日子,这么多苦痛,都是在被自己师兄算计么?
宋明赫听了他的话,眼里又是疑惑又是愤怒,一剑又已然刺来,冷笑一声,道:“我宋明赫,就算再卑鄙小人,也不会做出这等事。而且那一战之后,对归云山庄,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么?”
谢夭只是沉默地接剑。
就听得宋明赫又质问道:“我背了几年的骂名,你倒是好,你一走了之了,你知道这几年归云山庄又是怎样的境地!”
谢夭心里忽然剧烈地疼了一下,他确实在归云山庄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走了,也从李长安身边离开了,让宋明赫一人支撑风雨飘摇的归云山庄许久,让小师妹白白浪费了许多好光阴,让李长安一边恨自己一边爱自己。
他对不起许多人,他心中有愧,所以为师门奔波至今。
“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宋明赫拿着剑的手都在发抖,气道,又想起种种往事,愤恨地质问:“你既然死了,又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问题,谢夭实在回答不上来。
谢白衣心里亏欠太多,惦念也太多了,他在两方拉扯中,死去活来,这其中种种感受,谁也说不清。
也说什么都太迟了。
两人在歌月楼楼顶上争斗不休,剑气剑招都极为凌冽,转眼间百招已过,却是谁都不能让谁吃亏。有那么一瞬间,谢夭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跟自己师兄比试练剑。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只是比试的话,剑里不该有那么多杀气的。
宋明赫的剑又快又烈,谢夭此时内力大不如前,再加上身受重伤,再也顾不及其他,飞花三十六剑自然而然就使了出来,体内与之正统内力相抗衡的邪气也渐渐压抑不住,他的眼睛蓦然冷了,手中的剑也渐渐更凶。
旁人只见两人在楼顶上对招,起初还以为是什么比试,很快又从那过快的招数中品出一股子杀意来,正要四处去询问究竟为何,就见那身着白衣的桃花谷谷主放出了一招飞花三十六剑。
忽然整个歌月楼都安静了。
飞花三十六剑,那是谢白衣的自创的剑法,全天下也只有两个人会,他本人和他徒弟。但此时却被桃花仙放了出来。难道是被桃花仙偷学了不成?
抬头望去,只见谢夭剑剑纯熟无比,就好像这剑招生来就是为他所创,也不是单纯的背剑谱,在争斗中间,又有自己的变招,偷学岂是能学到这个地步的?
高悬的圆月之下,那一抹白来回翩飞,剑剑都很漂亮,使出的又是飞花三十六剑,有人高呼道:“像!实在是太像了!”
他穿白衣,用青云,如今又使用了谢白衣的成名技,岂是一个像字就能了结的?
“像个屁!”有人骂道,“他就是谢白衣!”
很快又有人意识到,他们都看出来了这是谢白衣,宋明赫认不出么?如果认出了,这又是为何?
江问鹤听着耳边声音,又看着屋顶上的谢宋二人,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楼下“谢白衣”的呼声传上来,谢夭想起什么,看向宋明赫,道:“你之后再去桃花谷,为的是什么?是因为你当时觉得我像谢白衣,怀疑我身份,所以想弄死我么?”
“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宋明赫深吸口气,道:“你当时是桃花仙,我想杀你为谢白衣报仇,岂不正常?还是说,你要我压根不认你这个师弟?你死就死了,就当你从来没存在过么?”
“好,好,”明明是念着自己的话,谢夭却觉得心里更堵了,冷笑道:“师兄,这么多年,你打探我消息,处处把我挂在嘴边,你到底是希望我活着,还是只是确定我死没死?”
说罢,在一片刀光剑影中,直直看向他眼睛,谢夭害怕错过宋明赫眼中任何一点情感,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想在宋明赫眼里看见什么。
什么都好,爱也好,憎也好,不甘也好,愤怒也好。
却见宋明赫闭了下眼,再不回答。
便在那个刹那,谢夭心里所有希冀都哗啦啦地碎掉了。
谢夭直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也明知自己继续问下去,只会听见一个不是很想听见的答案,但自虐似的,他又笑问道:“死了如何?活着又如何?”
宋明赫也不回答。
谢夭忽然觉得这句话问了也是白问,死了就葬进归墟里,宋明赫已经给他办过葬礼了,活着便如现在这般,刀剑相向,兄弟相残,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谢夭笑道:“师兄,我想不到你竟如此恨我。”
宋明赫心口刺痛一瞬,移开视线再不去看谢夭,手中的剑顺势刺出去。两人战到现在,其实都是下意识在出剑了,他们身为师兄弟,那么多年在一起练剑,对对方的剑招实在太熟了。
但谢夭却没有像宋明赫所预想的那样躲开,宋明赫心里一抖,剑忽然就偏了一寸,堂堂归云山庄庄主一剑刺了个空。
宋明赫惊愕道:“你……”
其实不是谢夭不想躲,是实在没力气躲了。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叫身心俱疲,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这个世上所有事情都很没意思,江湖更是无聊透顶。
谢夭笑着,垂眸去看宋明赫错开他身体的剑,心道,既然这么想杀我,又何必在最关键那一瞬停手呢?无力地垂下手中的剑,笑道:“师兄,我输了。”
听他笑着说这么一句,宋明赫却想起,之前两人比试,自己从未赢过。就算赢了,也是谢白衣故意让着的。
谢夭说完这么一句,不再去看宋明赫神情,径直跃下屋顶,有无数人同时去追他,但他又是能轻易追得上的?
那一抹白,就渐渐地消失在夜色里了。
李长安一路追着阎鸿昌,阎鸿昌脚力极快,直到下到明月峰半山,李长安才追上他,又在追上他那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阎鸿昌顺势翻滚一圈,转身拔刀,立刻就朝李长安劈砍过去。李长安青云轻松一架,控住阎鸿昌刀刃,转眼间过了数招,阎鸿昌只觉得如今的李长安恐怕是无人可挡,就连当年的谢白衣都不行。
这么想着,又过了五招,彻底败下阵来。
李长安用剑架住阎鸿昌脖子,心道此时还不能把人杀了,需得带回去,彻底让阎鸿昌认罪才行,想着,就要去抓阎鸿昌的衣领,道:“跟我回去。”
便在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剑偏了一瞬,竟是阎鸿昌两手拍住青云剑身,大喝一声,胸口往前一挺,青云瞬间扎穿他身体,鲜血直喷,又被青云堵住,顺着剑身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李长安瞳孔抖了一下。
阎鸿昌本也不想活了,让他回去认罪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见李长安表情,又是一阵得意涌上心头,他扛着青云剑,又硬生生地往前走了两步,用仅剩的内力冲破谢夭所点的哑穴,低声道:“李少侠,吓到啦?”
李长安闭了下眼睛,定了心神,再睁开眼,眼里已经没有一丝惊惧了。
“到底还是太年轻。”阎鸿昌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笑,“若是我徒弟,他见血是你这种表现,我必要好好惩戒一番,好让他长长记性,李少侠,你记住,这江湖,就是全都是血。”
李长安眉眼冷淡,瞬间把青云从阎鸿昌胸口拔了出来,道:“所以你徒弟死了。”又转过头道,“另外,我不是谁的话都听的。”
阎鸿昌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自己胸口,另一只手已然攥成拳,心中又气又恼,看向李长安,又忽然阴恻恻地笑起来,道:“李少侠,我告诉你个秘密。”冲李长安招了招手。
但见李长安并不过来,阎鸿昌只得继续冷笑道:“谢白衣其实还活着。他们都知道,但是都不告诉你。你知道为什么么?”
见李长安瞪大着眼睛转了过来,阎鸿昌一阵冷笑,故意停顿了一瞬,阴森森地盯着李长安眼睛:“因为,这个世上,没有人真的希望他活着,除了你,也只有你。”
又疯癫地大笑起来,“他就该死啊,每个人都希望他死!”
“你在放什么屁!”李长安心中的怒火忽然就烧了起来,他一脚把阎鸿昌踹翻,手腕一转,青云就再次插进阎鸿昌胸口。
阎鸿昌又吐出一口血,看向自己左胸,继续笑,都说杀人诛心杀人诛心,他是杀不了李长安了,但他可以诛李长安的心,他知道李长安的心在哪里。
“怎么?你不信啊?”阎鸿昌咧开嘴冲李长安笑,满嘴是血,一边说一边往外吐,“你不信,你就自己回去看。”
李长安想起一个人留在千金台的谢夭,忽然意识到什么,刹那间一阵慌乱流向四肢百骸,他抓起阎鸿昌衣襟,疯狂摇晃道:“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说啊!”
阎鸿昌只看着他笑,慢慢阖上眼睛,彻底断气了。
“好。好。我自己去看。”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起身,没有丝毫停留,扔下阎鸿昌的尸体,立刻返回了歌月楼,又在踏进广场的那一刻,浑身都僵了。
在圆月之下,屋顶之上,争斗不休的,分明是自己师伯宋明赫和谢夭。
他看着谢夭身穿一身白,看着他用出只有谢白衣才会用的飞花三十六剑,又看着他险些被自己师兄一剑刺死,看他无力地垂下剑,看他头也不回地,没有丝毫留恋地转身离开。
密密麻麻的心疼瞬间涌了上来,李长安心里只剩下一个名字了。
——“谢白衣。”

第84章 平生意(十)
谢夭在一片月色里飞奔, 歌月楼、乃至整个金碧辉煌的千金台都被他甩在身后,人声越来越稀薄,满眼只剩下月光时, 谢夭忽然有点恍惚, 放慢了步子, 捂住心口,吐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堵在心口的黑血吐出, 谢夭差点站不住,又觉得心口好受一点。
他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又看看地上的血, 忽然笑起来。
谢白衣啊谢白衣啊, 当年在千金台一剑飞花之时, 惹得众人艳羡嫉妒之时, 你可曾想过自己会有此等境遇?
谢夭只觉得自己年少时太猖狂了些,他少年得志,从不懂得沉静内敛四个字怎么去写,又偏爱做张扬之事,老庄主无数次告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他听过就罢, 直到真的死了一回。
虽然他从未追求过这些, 但声名鲜花萦于一身,于宋明赫而言, 自己确实夺了太多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自己在比试中的相让, 藏于宋明赫房中的归云山庄令牌,在师兄眼中, 许是自己大发慈悲的施舍也说不定。
想到此,他笑了笑, 心道:“难为师兄还愿意一字一句答我,若是我,只怕一句都不想多说了。”
想起楼下众人的神情,只觉得自己走掉这件事做得很不好,这样走了,到时江湖上不知又要如何编排归云山庄,怕是话本都能编出两页来。
他名字都给那些江湖说书人想好了,就叫“歌月楼上白衣现世,昔日兄弟反目成仇。”想到这,又笑了两声。
笑完,安静下来,只觉得千金台月光如水,心口忽然针扎一样疼。
他想起了李长安。
一阵心酸过后,心中只剩下庆幸两个字。幸好他让李长安去追了阎鸿昌,幸好李长安没有看见那一幕,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思索完了往事,他又开始琢磨起前路。
无论如何,归云山庄是去不得了,之前预想的那种,在归云山庄和李长安一起,养养花练练剑的日子是不可能了。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对如今的他来说也不错。
但其实也没什么差别了,他要做的事情做完了,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了,不能和李长安一起,无非就是多活仨月少活仨月而已。
想到此,他先是惊愕了一瞬,而后又笑了下,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又往前走去,总之先离开千金台再说。
便在这时,听得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褚裕疯狂追赶过来,因为跑得太急,又在地上狠狠摔了一跤,喊道:“谷主!”
谢夭听得那一声“谷主”,忽然站住脚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去,因为此时看不太清,只能眯着眼睛,道:“褚裕?”
又看到地上那一团人影慌乱爬起来,笑道:“怎么还摔了。”
褚裕听见他的笑,心口忽然就堵了一下,心道,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能笑,笑得那样温和?
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褚裕明白了为何谢夭要跟着李长安,为何要去归云山庄,又为何在归云山庄攻打桃花谷时严令不许伤人。
褚裕念及歌月楼上发生的种种,心里一阵火气,咬着牙,跑过去牵住谢夭袖子,硬邦邦道:“谷主,我们回桃花谷吧?”
听褚裕并不问自己跟谢白衣有关的任何事,谢夭心里热了一下,又想到自己若走了,便没人送褚裕回谷了,他一个孩子,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跨越千里,笑道:“好,咱们回谷。”
刚走了没两步,褚裕忽然听见一声极其轻微地断裂声,低头看去,不由得一震,竟是谢夭手里的桃花枝断成了两截,见谢夭没有丝毫察觉,料想是他现在耳朵也不好,没有听见,一时不知该不该说,踌躇良久,道:“谷主,你的剑……”
谢夭这才停下脚步,抬手看去,见自己手里的那截已然成了一根枯枝,另外短的一截掉在了地上,上面的桃花已然全枯了。
他怔愣了一下才笑道:“没事,断了就断了。”顿了下,想让褚裕放心似的,又道:“再捡一根就是了。”
但褚裕心里清楚,这又哪是谢夭说的那么简单?谢夭的桃花枝看上去就是一根破木棍,内力却注了谢夭不少内力,以此才能让桃花枝上桃花常开不败,枝条周身锋利无比。
这样靠主人内力滋养的剑,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但如今的谢夭,又哪有多余的内力和时间呢?
褚裕忽然握紧拳头,道:“在洛阳城的时候,我就应该让你回桃花谷,我也不该缠着你来千金台。”
但事情既已发生,便无转圜的余地,谢夭笑道:“说什么呢?”
关子轩也跟着褚裕到了近处,听着褚裕这一句,心里觉得褚裕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又看向谢夭,眼里满是着急,道:“谢……”
他忽然不知道应该喊什么了。
谢夭见关子轩,先是看清他身上归云山庄的蓝色校服,心口无端又闷了一下,许多压抑着的心绪又涌上来,接着才看清人脸,听他喊不出来,笑笑道:“关子轩啊。”
归云山庄于自己有恩,自己踽踽独行走到现在,给归云山庄正了名,也算对得起师门,至于其他的,那些心里隐隐翻腾出的不值得,没意义,谢夭闭上眼睛,再不愿意多想了。
三人迈步就要离开,这时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谢夭回头看去,又见三四个来追自己的人影。他并不熟识,想来是因为自己谢白衣的身份追过来的。
谢夭忍不住心道,怎么就没完了呢?
褚裕听着这脚步声,心头怒火更盛,气势汹汹地转过身,就要挡在谢夭身前,谢夭垂眸看他,迅速伸手在他后颈一劈,闪电一般,就连关子轩都没看出过程,褚裕就已然晕了。
谢夭淡然道:“接着。”
不待他说,关子轩也立刻伸手接住了褚裕,疑惑地看向谢夭。
谢夭笑道:“关子轩,我拜托你一件事情,等你有空,送他回桃花谷。好不好?”
关子轩愣着点了一下头,而后又反应过来不对,却见谢夭已然转身走了,慌乱道:“谢师伯!这是什么意思?那你呢?”
谢夭心想,自己如今也不能跟褚裕一起走,他此时太引人注目,太容易无端引来一些祸端,不若把褚裕拜托给一个信得过的人。
江问鹤应该是首要人选,但此时神医堂也是一团乱麻,实在不好麻烦他。
谢夭莫名想起“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这句话,他之前不觉得如此,总觉得只要人不死,人在剑就在,但现在他却觉得,古人说话可能还是有点道理的。
这世上剑客,善终的大概没有几个,而大多数都是在与人厮杀之时,剑毁身亡的。
这样想着,他边走边垂眸看了一眼手里的断剑,顺势在自己手臂上一划,只听得扑哧一声,皮肉被割开,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见血流出,才后知后觉地“唔”了一声,点头道:“还算锋利,还能用。”
千金台极大,占了一整个明月峰。除了做生意的赌坊、青楼,还有厨房、大殿,千金台内各仆役的住处,大大小小的房子遍布在明月峰上。
李长安心脏狂跳,沿着他踪迹一点点去找,找了无数间房子,推了无数扇门。
在他推开某扇虚掩的门那一刻,瞬间浑身的血都往上涌。
屋内一片狼藉。
这房间显然是许久没人用过,也没人打扫,木质的茶几桌椅全都倒在地上,角落满是蛛网,灰尘在空中跳跃。
他要找的人,那个本该干干净净穿着一身白衣的人,靠墙坐在地上,身上要么是血要么是土,剑也断了,细长的手指把玩着那柄断剑,轻巧地挽一个剑花,再往自己胳膊上划一下。
最后胳膊全是伤痕,划满了七道,手腕一转,似要往心口刺去。
“别……”李长安想喊他,但脑内幻象一闪,只觉得眼前发黑,竟然喊不出声,只能穿过一堆扔在地上的破箩烂筐,想要去夺他的剑。
这时绕是谢夭耳目不清明,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见来人是李长安,心口瞬间密密麻麻疼起来,连忙藏起了剑,垂下头,道:“出去。”
李长安置若罔闻,仍大踏步走去。
谢夭又重复道:“李长安,你出去。”
却见李长安一句话不说,谢夭心里已然觉得不对,下一瞬,李长安又握住了自己手腕。
谢夭惊了一下,混乱中看见李长安眼睛,只见李长安眼神已不清明了。
原来在李长安遍寻谢夭不到时,已然急火攻心,心魔便在这时涌上。推门之时又见谢夭手中锋利的断剑直朝自身胸口,更是觉得有五六个怪物拿剑同时向自己劈来,又忍着不敢拿剑,浑身疼的都要碎了。
如果不是自己,李长安何至于此?
体内魔气再涌,谢夭闭了下眼,道:“我让你出去,听不见么?”
理智的丝线绷紧再绷紧,在看到李长安因为自己而心魔再起,又忍着不肯拔剑的那一刻,彻底断掉了。
谢夭想站起来,但实在没力气,只得闭眼道:“我不是什么好人,我一直在利用你,你看不出来么?”
不等李长安说话,谢夭又一股脑说道:“你师父也是个混蛋,他说走就走说死就死,你就不恨他么?你就不想杀了他么?”
说到此,谢夭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想问的是最后一句。
他担心真心错负,他担心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内心却是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
李长安在一片幻视幻听中,只能听见谢夭破碎的字句,哑声道:“先起来……”
谢夭手上发力,推着李长安肩膀把他推倒在地,手腕再一转,咔嚓一声,断剑插在他颈侧。
尘土被激起,又缓缓落下。
谢夭半跪在李长安身上,握着剑柄,全身都在抖,声音也在抖:“李长安……你念着他什么?”
李长安只看着他,开口喊了他名字,声音很哑:
“谢白衣。”
这三个滚烫的字在谢夭心尖滚过一遭。他身上明明体温很低,自己却觉得浑身滚烫。
脑子里瞬间无数想法,想用笑搪塞过去,想一句话不说,但他抬眼对上李长安眼睛,那些想法忽地都烟消云散了。
推书 20234-11-28 : 蔚蓝之下by喵喵的》:[近代现代] 《蔚蓝之下》作者:喵喵的信【CP完结+番外】长佩2023-08-21完结47.38万字9,119人阅读135.64万人气3.59万海星文案:  心机学霸攻×富贵游泳生受  身为一个长得好情商高家里还有点小钱的游泳生,祝旭前十七年的人生可谓如鱼得水。  直到他和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