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
两柄剑碰撞,火光四溅,台下人有一瞬都无法直视擂台。
铿然声渐消,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看向擂台,确认比试的结果。
不知不觉中,原先瞧不起祈桑,认为他不自量力的弟子,都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也许他真的能赢。
可在看清战局的瞬间,他们失望了。
祈桑那一剑并未破开彭林筑的防守,二人陷入了僵持状态。
有人低声道:“这……祈师弟要输了吧?”
如今台上两人皆是力竭状态,僵持下去,比的就是谁先突破对方的防御了。
如今二人谁都不落下风,唯一的变数就是手中的那把剑。
谁的剑先断裂,谁就输。
有人也想通了个中关窍,却还是有些不解。
“都是同样的剑,最后岂不是会平局?”
“不,你们都没注意到。”一名弟子观察仔细,“彭师兄早已料到这个局面,早就将金丹期的灵力注入玄铁剑,让剑身变得坚硬无比。”
不少弟子点头,表示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
“看来这位小师弟要输了啊,可惜,可惜……”
“不可惜了。”有人反驳,“能将彭师兄逼到如此境界,已是大放光彩,况且他还是谢仙尊的弟子……前途无量啊。”
不少人赞同,“那倒是。”
台上僵持的二人也听到了台下的窃窃私语。
彭林筑背对众人,只有祈桑能看见他因为嫉妒愈发扭曲的面容。
祈桑手臂微微颤抖,却还是挤出一抹笑,“师兄,他们都说我会输呢。”
彭林筑不明白祈桑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事实如此,你先前放出狂言,如今事实证明,你的确不如我!”
“是吗?”祈桑眼神突然一狠,“我看未必!”
彭林筑心头漫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还没开口,突然面露惊恐。
“你是怎……”
彭林筑的声音被玄铁剑碎裂的声音掩盖。
骤然破碎成几截的剑“哐啷”坠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台上的人。
少年收了剑,狂风四起,白衣翩然。
祈桑的剑完好无损,所以碎裂的是……
彭林筑的剑。
台下没有一个人出声,偌大天地之间,只余风声簌簌。
寂静间,似乎还能听见似有若无的剑鸣声。
下一刻,台上兀然响起一声轻笑。
彭林筑猩红的双目抬起,满眼愤恨地盯着光芒万丈的少年。
祈桑手持长剑,剑尖直指彭林筑的喉咙。
少年毫不掩饰眼中的傲气,金乌流光漫洒,在他身上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羽衣。
他问——
“师兄,服输吗?”
彭林筑像是瞬间被人抽走了神魂, 颓然跪倒在地,再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四周鸦雀无声,好一会, 负责担任裁判的师兄堪堪回过神, 宣布了祈桑获胜。
天承门开设弟子大比数百年了, 第一次有人越级挑战金丹期成功。
彭林筑依然跪在原地, 直到祈桑准备下台,他才抬起一双猩红的眸子怒吼。
“我不服!他怎么可能赢我?!这其中必有猫腻!”
“师兄, 你可不能仗着年纪大就欺负我啊。”祈桑微微歪头, “大家都看着呢。”
彭林筑气噎:“你——”
祈桑笑嘻嘻走到彭林筑面前, 蹲下来, 正好与跪倒在地的后者平视。
“师兄莫不是不服输?”
彭林筑自觉丢人, 匆忙站了起来, 还被绊了一下。
“我的玄铁剑有金丹灵力注入,怎会被你的剑斩断?你必然动了手脚, 此局对我不公!”
“师兄, 你几岁了啊?”祈桑无奈叹气,“成熟点好吗?”
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这么说,彭林筑这次脸可是丢大发了。
底下不少人“噗嗤”笑了出来,被彭林筑瞪了以后, 勉强收住笑容, 脸都憋红了。
祈桑从地上捡起一截断剑, 是在彭林筑手中被砍断的那把玄铁剑。
彭林筑看见祈桑的动作,还以为对方是在刻意羞辱他,目光不善。
下一刻, 祈桑又把自己手上的剑递了过去。
“师兄,你别这么看着我, 好像我待你多不好似的。”祈桑从不尊重不尊重自己的人,“你想要的公平,将这两把剑比一比就知道了。”
彭林筑将信将疑接过了剑,目光骤然放光,神色激动到近乎失态。
“你的剑并非普通的玄铁剑!”
顾沧焰与诸位长老没有来现场,只在各自殿内通过水镜观看战局。
只有负责裁判的清静阁师兄才有一块传音石,能与掌门联络。
清静阁的师兄看了眼仍然毫无动静的传音石,明白顾沧焰是选择静观其变。
于是他出面解释:“绝无可能!弟子大比所用之剑皆由炼器长老锻造,再由掌门检查,直到大比开始前,比试弟子才有机会接触到佩剑……”
清静阁的师兄搬出了掌门,彭林筑的声音瞬间小了下去,但仍心有不甘。
“谁知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总归他的剑与我的不同,这是事实……”
祈桑抱胸撇嘴,一脸“真拿师兄你没法”的表情。
他夺了魁首,正是高兴的时候,一点也不想和彭林筑在这浪费时间。
正欲开口解决这场闹剧,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祈桑似有所感,回过头,果然是谢亭珏来了。
谢亭珏鲜少在这种人多的场合露面,就算偶尔出现,也多半是祭典等严肃场合。
此番主动出现,为的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其实那天一别,祈桑有很久没见过谢亭珏了。
以往谢亭珏的形象总是一身白衣,今天却一反常态地穿了一件黑金色的劲装,长发也束成了高马尾。
少了几分清冷疏离,多了几分狂傲漠视,不像他平日里的穿衣习惯。
谢亭珏一出现,众人自觉噤声,脚步悄悄往后挪,恨不得离他八丈远,又舍不得没听完的八卦。
只有祈桑还是那副老样子,兴高采烈跑了过去:“师尊,你来啦!我今日夺了魁首呢!”
谢亭珏疏冷的眉眼顿时温柔下来。
“我们桑桑确实很厉害,我从不觉得你会输。”
听八卦的人深吸一口气。
这是完全不给彭林筑面子啊!
……啊不对。
和霄晖仙尊相比,彭林筑有什么面子。
祈桑悄悄给谢亭珏竖了一个大拇指。
——师尊这是在给他找场子呢,太帅啦师尊!
谢亭珏不露声色地弯了弯唇角,随后目光越过祈桑,看向徒弟身后的彭林筑。
他的眸色冷了下来,漫不经心开口:“入门六年,连这点关窍都看不出,也算是白学了。”
彭林筑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但对面是霄晖仙尊,他只能忍气吞声。
“弟子鲁钝,还请仙尊……指点。”
“今日好生热闹。”人群里有一人突然出声,带着一点慵懒的醉意,“你看不出来也正常,这把剑被他淬炼了。”
炼器长老大步流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看着祈桑,“我略通一点炼器之术,不知我说得可对?”
众人伸长了脖子,双目放光。
好好好,多来点人,闹起来闹起来!
比赛前这两日,祈桑时常往炼器房跑,偶然见过一次炼器长老费正青,得了对方两句指点,这会不算陌生。
“若连您对炼器都只是‘略通’,那我就是在捏泥巴玩了。”
炼器长老是个风趣幽默的小老头,对待弟子一向亲和。
“我说你这两日怎么总往我的炼器房跑,还炸了我两个炼器炉,原来是为了今天的这个鬼主意。”
祈桑惆怅地叹了口气。
“炼器炉好容易炸哦。”
彭林筑站在台上,心里骤然发凉。
四肢冰冷,脸上却腾起热意,羞愧与后悔席卷全身。
他并不是真的蠢人。
回忆比试时,祈桑的一举一动,彭林筑终于在某一刻灵光乍现。
……他想明白了,为什么祈桑的剑与自己的不同。
是那招——
流玉斩焰。
当局者清,旁观者更清。
不少人先彭林筑一步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面露不可思议。
费正青摸了摸自己的白色胡须,仙风道骨。
“居然能想到借用无情道第一式中的冷焰淬炼剑身,如此巧思,前所未闻。”
祈桑被夸得忍不住咧嘴一笑。
无情道第一式“流玉斩焰”,表面燃起的是冷焰,实则灼热的温度都被包裹在核心。
许多无情道修初练此招,总会苦恼冷焰容易烧坏玄铁剑。
祈桑看着自己被烧坏的剑,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面对众人赞叹的眼神,祈桑觉得不好意思。
有人问他是通过什么契机有了这个想法,祈桑摆摆手,故作高深莫测。
“机缘巧合,没什么好说的。”
那人只当祈桑不愿透露,也不再追问。
他们只是素无交集的同门,藏私也可以理解。
只是祈桑的神秘形象,在他心中又稳固了几分。
他想,这个刚入门一年的小师弟,还挺神秘的。
祈桑:“……”
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这场不大不小的闹剧终于落幕,祈桑轻轻哼着歌,随谢亭珏一同回浮雪殿。
费正青也与他们一同前去,完全无视谢亭珏用眼神质问的“你没有自己的殿吗?”
路上,他主动询问祈桑:“你是如何想到要用冷焰淬炼玄铁剑的?”
炼器长老早就看出来祈桑不说原因,根本就不是为了“藏私”,只是单纯的不好意思罢了。
果不其然,此刻远离人群,祈桑环顾四周,确定周围只有他们三人了,才愿意开口。
说之前,他还尤其谨慎,询问两位“刚正不阿”的长老。
“师尊,费长老,我说了你们等下不会上报给掌门大人吧?”
费正青摸了把自己的白色胡须,端着个架子,拖长调子道:“那得看你做了什么事……”
“那算了。”祈桑瞬间闭嘴,“我还是不说了。”
“哎哎哎,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懂变通?”
好奇心被吊起来了,结果当事人又不乐说了,费正青一下就急了。
“你要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听完以后,假装没听见不就好了?”
费正青也就表面上看起来仙风道骨,实际上幼稚程度和祈桑比起来不遑多让。
“小子,与其担心我,你不如担心担心你师父会不会告密,他可是天承门公认的不近人情。”
因为谢亭珏二十岁便结丹,所以容貌一直维持着年轻时的样子。
费正青看着鹤发白须,实际上年龄与谢亭珏差不多大。
谢亭珏淡淡瞥了一眼对方,“我对此并无兴趣。”
也不知道谢亭珏说的没兴趣,指的是听他们谈话,还是和顾沧焰“告密”。
“那就好,你最好真的别听。”费正青计谋得逞,面露打趣,“来来来,小友,我们聊。”
修真之人耳聪目明,怕谢亭珏“不小心”听见祈桑说什么,费正青十分贴心地设了个隔音结界,将他们三人隔了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祈桑总觉得自己师尊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目光中也带着若有若无的不善。
祈桑被炼器长老亲切地揽住肩膀,微微歪头看了眼谢亭珏。
发现一身玄衣的谢亭珏真的没看他们,他略微放下心。
虽然谢亭珏不会说出去乱传,但这件事确实有点丢人,被知道了有点不好意思。
一切准备就绪,炼器长老迫不及待:“小友,快说吧。”
祈桑腼腆地低头笑了一下,步子慢了下来,小声又小声。
“因为要准备最后一轮的弟子大比,我前几天把自己关进了后山,想着临时抱佛脚,看能不能再进步一点。”
“你倒是勤勉。”费正青知道这不是重点,催促道,“然后呢?”
“后山自然气息浓郁,有颇多灵植灵宠。”祈桑含蓄一笑,“我想要更加充分地感受后山的浓郁灵气,决定……”
费正青好奇猜测:“你在晚上吸收日月精华了?”
祈桑摇摇头。
费正青继续猜测:“你采撷了山林中的灵植?”
祈桑捻起食指与拇指,两指之间只留下一条很小的缝,示意“猜得很接近了”。
费正青薅了薅胡须,沉浸在思维之中,险些拔掉自己两根胡须。
“小友直说吧,老朽我是猜不出来了。”
祈桑两只手交叠握在一起,垂在身前,露出羞赧的笑容。
“……我抓了只林间的兔子,准备烤来吃。”
炼器长老嘴皮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怎么烤?用流玉斩焰的火烤?
这就是你说的感受灵气?修炼?
祈桑正欲为自己辩解两句,突然,身边被风声吹来一声极轻的闷笑。
他以为是费正青在嘲笑他,“长老,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要感受灵力精粹而已,你不能笑我……”
谁料费正青面色古怪。
“别看我了,不是我。”
祈桑愣住了。
不是长老的话,那还能是谁?这里只有他,炼器长老,以及……
祈桑猛地看向一旁的谢亭珏,语气气愤:“师尊,你怎么可以偷听呢?”
谢亭珏并没有刻意遮掩压下唇角的笑容,也没有装傻,“是你声音太大了。”
费正青在一旁搭腔,阴阳怪气。
“我设置了结界,你若不是有心偷听,怎么可能听见?”
谢亭珏一句话绝杀。
“合体期的结界,防不住我。”
费正青:“……”
祈桑亦沉默:“……”
师尊,你好拽哦,费长老要气死啦。
费正青嘴皮子动了动,最后恶狠狠瞪了一眼谢亭珏。
有本事,以后你别让我给你炼……让我给你徒弟炼器!
祈桑撇撇嘴,郁闷了没一会,就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故作神秘地说完了故事的后半截。
“后山禁止燃明火,我又实在想吃烤兔……啊不是,我又实在想感受天地灵气。”
炼器长老帮祈桑补充完了后半句话,“所以这兔子就自己拔了毛,跑到你的剑上被烤了?”
祈桑看看天看看地,故作无辜一笑。
“嘿嘿,是呀。”
谢亭珏这时候已经完全不装了,放慢步子,走到祈桑边上一起听他说话。
费正青也懒得搭理这个偷听的“无耻之徒”,催促祈桑接着说下去。
“你烤兔子就烤兔子,最后怎么跑到我的炼器房去了?”
祈桑语气慷慨激昂,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普通的玄铁剑根本扛不住冷焰的芯火灼烧,烤得香的流油的兔子一下就掉到地上了,真是暴殄天物!”
“我以为你会比较心疼我锻造的玄铁剑。”
费正青嘴角抽了抽,一时不知道该吐槽什么。
“所以你就跑到我的炼器房,想淬炼一下玄铁剑,结果炸了我两个炉子?”
祈桑两只手的食指碰在一起对了对,看看天看看地,试图转移话题。
“我发现流玉斩焰的冷焰用起来还挺顺手,跟着您老的弟子练了两天技巧,脱炉也能简单淬炼剑身了。石师兄不愧是您的弟子,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很显然,祈桑的蒙混过关并没有成功。
费正青无情地冷笑两声,不算太重地掐了下祈桑的脸。
“把我夸出朵花来也没用,我那本就天天炸炉子,你炼器院的师兄师姐们生怕炉子不够用,可都小心着呢……你上来就炸了两个。”
说着,炼器长老又作势欲捏祈桑的耳朵。
祈桑夸张地迈开一大步,躲掉炼器长老的“魔爪”。
随后,他三两步就跑到了谢亭珏身后,嘴里嚷嚷着“师尊师尊,救救我。”
祈桑本来已经习惯性想要抓住谢亭珏的白色广袖。
伸出手才发现,今天的师尊没有穿那一身熟悉的白色广袖长袍。
情急之下,祈桑只能将手拐了个弯,搭在了谢亭珏的肩膀上。
钟灵毓秀的小少年从身材挺拔的男人背后探出一个脑袋。
确认师尊会护着自己以后,祈桑有恃无恐地冲炼器长老做了个小鬼脸。
费正青颇为无奈,没好气地笑了笑,也没打算真的计较此事。
刚刚那话本就是说着逗祈桑玩的,偌大一个天承门,怎么可能缺那三三两两的炼器炉?
谢亭珏偏过头,看着自己肩膀边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顺手摸了一把。
“你那些陈年旧炉子早就该换新的了,我此前凑巧得了两个焚阳炉,改天差人送去你那。”
这倒是意外之喜。
炼器长老笑眯眯应下了。
“你有小桑这样的好徒弟,是你的福气,是该宠着点。”
祈桑谦虚摆摆手,“哪里哪里……”
谢亭珏眸光温和,让费正青看得不停“啧啧啧”。
这嫌弃的声音实在煞风景,谢亭珏与祈桑同时看向了费正青。
费正青刚得了两炉子,满面春风得意。
“也不知是谁,多少年前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收徒,现在就……啧啧啧,变脸比翻书还快。”
被揭了老底,谢亭珏也面色不改。
“约莫是无极殿的费正青说的吧,至少我浮雪殿不曾说过这种话。”
费正青哑声:“……”
谢亭珏,八百年没见过你这臭不要脸的样了。
这么一想,费正青突然有些感慨。
曾经有段时间,谢亭珏莫名变得偏激固执。
又过了很久,他才成了这幅清冷寡欲的模样。
关于那段时间的异常,他也只用一句“忘了”来搪塞别人。
多年不见他开玩笑,倒是有些怀念了。
到了浮雪殿, 费正青脚步不停。
他自然得好像浮雪殿是他家一样,脚步不停,想要跟着祈桑一同进大殿。
谢亭珏突然停下了脚步。
费正青明白谢亭珏的意思, 无非是嫌弃自己跟了一路。
明知这才是事实, 他却还是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
“谢亭珏, 你有事就自己忙去好了, 我和祈桑小友两个人就挺好,用不着你。”
谢亭珏故作淡定的神态, 终于还是出现了一点裂痕。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赶客意思, “费正青, 你不回你的无极殿, 跟着我们来浮雪殿做什么?”
费正青与谢亭珏相识多年, 压根不在乎对方的恶劣态度。
“谁跟着你了, 我与祈桑小友一见如故……”
谢亭珏反唇相讥,“怎么?你想当桑桑的师弟?”
费正青毫不在意对方的嘲讽, 他知道谢亭珏是见不得自己与祈桑太过亲近。
说来也怪, 谢亭珏说了千八百年的不收徒,一朝破天荒收了个徒弟,就看得这般牢。
虽然猜出来了谢亭珏的心思,但费正青一向是个叛逆的人。
未入仙途时, 是个叛逆的小孩, 还有爹娘的棍棒管着。
如今千百年过去, 他变成了个叛逆的长老,也没人再管着他了。
费正青专挑谢亭珏不爱听的说。
“我不当他师弟,我想让他给我当徒弟。”
谢亭珏颇为无语, 不明白自己这个师弟怎么千百年过去还是这么幼稚。
他没有和费正青做无意义的争论,广袖一挥, 一道无形的结界就在浮雪殿四周展开。
结界恰好隔开了费正青与祈桑。
费正青摸了下自己被结界撞到的鼻尖,嘴里骂骂咧咧。
顾及着还有个晚辈在场,千万般言语,最后只化作一句——
“谢亭珏,你现在倒是威风了,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不少的把柄……”
原本祈桑觉得事不关己,正在踢脚下的小石子玩。
闻言瞬间抬头,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件事的渴望。
是什么事情?快让我听听!
谢亭珏面不改色多设了一层结界,这下结界外的声音是一点都传不进来了。
祈桑难掩自己的失落,无声地叹了口气。
再一抬头,就发现谢亭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很想听吗?”
当然想听啦。
祈桑心中如是想。
但这番话显然不能被谢亭珏知道。
所以祈桑义正辞严道:“我对师尊的过去一点也不好奇,都是费长老非要说给我听。”
谢亭珏点点头,“我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但外面的人还听得见我们的声音。”
祈桑正义的表情一僵,缓缓回头,就发现费正青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祈桑挠挠头,双手合十,露出讨好的笑容。
费正青勉为其难接受了祈桑的“道歉”,挥一挥衣袖,转身走了。
等费正青的身影看不见了,祈桑才回过头。
他长舒一口气,“师尊,你怎么不提醒我啊,我真怕被费长老怪罪啊。”
“他怎么舍得责怪你。”
谢亭珏眼底挂着浅浅的笑意。
“我看你一路上和他相谈甚欢,险些以为他才是你师尊了。”
“怎么会呢。”
祈桑双手抬起,虚虚做出捧书的样子。
“您才是我的师尊,您的话,我奉为圭臬。”
这下谢亭珏眼底的笑意是真的很明显了。
他说:“我从前没有对你有过什么要求,如今也只有一个要求。”
祈桑立马端正表情,表示自己在认真聆听。
甚至还挺直腰板,身姿站得比拜师大典上还挺直。
谢亭珏语气却颇为随意,说出的话更是与祈桑想象中的“教诲”八竿子打不着。
“你可以好奇我的过去,但传言有许多捕风捉影的谣言,你只能相信我说的。”
祈桑迷茫一瞬。
没想到谢亭珏要说的是这个。
虽不明白师尊这么说的原因,但师尊肯定有师尊的道理,他点头就是。
于是祈桑点了点头。
真诚中带着些许迟钝,看起来既识时务又好骗。
魔族生性狡诈,惯会骗人。
这是许多人对魔族的刻板印象。
其他魔族是什么样的,谢亭珏无从评价。
但他以前觉得,至少自己不是这样的。
只是在这一刻,谢亭珏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徒弟很好骗,但他并不打算欺骗祈桑。
修真界弱肉强食是法则,波谲云诡的谎言更是数不胜数。
谢亭珏知道未来的祈桑一定会大放异彩,更多的明枪冷箭迟早防不胜防。
只是,此时的祈桑还没有学会防备别人。
他作为师尊,更应该护着祈桑,不被心怀叵测之人欺骗。
谢亭珏像是自我暗示一般重复着这个念头。
弟子大比的优胜者可以申请下山游历,祈桑一定会去。
——他要和祈桑一同下山。
只是,不能用谢亭珏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