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落着自己黑子的位置,不知何时被谢亭珏悄悄调换了位置,换成了白子。
谢亭珏面色如常,毫不心虚:“师兄,我怎会做出这种事情?莫不是你年纪大了,记错了。”
顾沧焰呵笑一声,面色古怪。
“当年你我一同拜入师父门下,我年纪大,难道你不是吗?”
这话着实伤到了谢亭珏的心,他垂下头,不言不语。
顾沧焰叹笑道:“修真界千万岁的大能比比皆是,你我还称不上资历老。”
年岁这个话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谢亭珏不再接话茬。
恰巧此时,底下弟子通传祈桑来了,顾沧焰示意他们让祈桑进来。
祈桑进来后,顾沧焰单刀直入,直接进入主题。
“参加弟子大比前,需得确定自己未来的道,今日找你,便是为此。”
“这是问道石,你将自身灵力输入其中,等半柱香便能得到结果。”
祈桑点头表示明白,走上前,将手掌贴在问道石之上,缓缓输入灵力。
问道石发出幽微的光,在亮堂的主殿内不甚分明。
等待结果需要半柱香,顾沧焰问:“关于未来,你可有想法?”
本只是随口一问,谁料祈桑真的点头了。
顾沧焰饶有兴致地追问,还不忘扯出谢亭珏。
“放心说,你师尊先前同我说,他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祈桑扬起唇,笑眯眯地看着谢亭珏。
“多谢师尊!您真是太好啦!”
谢亭珏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毫不在意。
“嗯,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顾沧焰捏了捏眉心,借着宽大的袖袍遮住自己憋不住的笑意。
若不是他对自己这位师弟了如指掌,还真被他这风轻云淡的表情糊弄过去了。
“天下大道成千累万,但是……”
祈桑稍稍犹豫,随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但是师尊,只有修无情道才是最适合我的。”
一句“只有”,直接斩断了其他的所有可能。
顾沧焰微微挑起眉,看向谢亭珏。
却发现后者无波澜的神色,出现了微不可察的裂痕。
下一刻,谢亭珏平静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不可。”
祈桑:“……”
顾沧焰:“……”
师弟,为什么要打自己的脸呢?
顾沧焰太阳穴隐隐作痛,出面给自己出尔反尔的师弟打了圆场。
“你师尊的意思是,不妨多考虑考虑。”
谢亭珏的眸色是浅灰色的,不带表情地直视一个人时,总会显得很凶。
只是祈桑初见时就不怕他,此时更不会害怕了。
两个人无言较劲一般,对视许久。
最终,还是谢亭珏率先移开目光,退让了一步。
“若修无情道,需得七情六欲断绝,斩断尘缘羁绊……你天生重感情,此道于你不妥。”
祈桑微微歪头,疑惑反问。
“未曾一试,师尊怎知不妥?”
这话实在是难以回答。
谢亭珏指骨微蜷,最终还是没有再说话。
顾沧焰发觉气氛不对,打断二人。
“别吵了,先等问道石的结果吧。”
半柱香过去,问道石重新发出光。
与最初幽微的光不同,问道石此时光亮眩目。
祈桑不得不偏过头,避开那过分刺眼的强光。
这情况……所有人问道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顾沧焰收敛了脸上轻松的神情,与一旁的谢亭珏对视一眼。
修为突破时的天地异象是气运的象征。
问道石出现了异象,代表的含义却不简单。
问道石出现异象,代表天道给这名修士的未来下了定数。
听闻曾有一修者,异象过后显现的是“妖魔道”。
当时所有人都不相信,但再往后百年,这人果然入了魔,搅弄风云。
光芒持续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祈桑不仅没办法直视问道石,甚至都不能靠近。
一靠近,就有侵蚀骨髓般的寒意袭来,运用灵力也避无可避。
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光芒终于开始减淡。
祈桑还没来得及放下心,就听大殿内响起一道碎裂的声音。
祈桑倒吸一口凉气,大惊失色。
不会要倾家荡产来赔石头了吧?!
谢亭珏及时展开灵力,防止碎裂四溅的问道石伤到祈桑。
“不必担忧,天承门并不缺这一块问道石。”
虽然知道这只是宽慰的话,但祈桑心里还是好受多了。
顾沧焰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从容镇定。
心中却狠狠谴责了谢亭珏这种骄奢的作风。
天阶级别,可遇不可求的奇珍,被他说得好像路边捡块石头都是问道石一样。
……算了,到时候从谢亭珏的长老俸禄里面扣好了,先扣个三百年的长老俸禄吧。
剑修只有两种极端,一种穷得叮当响,一种有钱到视金钱如草芥。
谢亭珏显然是后者,不然也不能用千金不换的乐梨香给祈桑熏衣服。
问道石只有边缘部分碎裂严重。
中间还算完整,可以看出上面的字。
祈桑走到边上,待光芒散尽,定睛看上面出现的文字。
——薄情寡义,天生无情道心。
祈桑:“……”
天道,我惹你了嘛?
立于一旁的顾沧焰也看到了这句话,倒是有些意外。
“我本猜测你会适合苍生道……罢了,谁能看得透天道。”
顾沧焰转看向一旁。
谢亭珏一直沉默不语。
顾沧焰笑着问:“师弟,你看呢?”
谢亭珏一直盯着问道石,也不知道是在看那个“无情道”,还是那句“薄情寡义”。
“既然是天道都认可的道,那我也没理由阻拦。”
祈桑问道结束,顾沧焰也要去处理门派事务了。
临走前,顾沧焰捡起地上一块碎裂的问道石,感受着上面的灵力渐渐消散。
他好像看出了什么,又好像只是无心之言:“师弟,强违天命,恐遭反噬。”
谢亭珏被衣袖遮掩的手不自觉握紧,指骨都有些发白了。
“……我明白的,师兄。”
顾沧焰叹了一口气。
修无情道代表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让谢亭珏亲眼见证祈桑逐渐变得淡漠感情,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顾沧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大殿内只剩下祈桑与谢亭珏两人。
祈桑像平时相处那样,不再装模作样地毕恭毕敬。
他拉了拉谢亭珏的衣袖,比划出拇指与食指捻起的手势。
“师尊,我今天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叛逆?”
他说的是自己非要修无情道的行为。
谢亭珏眼神复杂,但还是伸出手掌,轻抚祈桑的头。
“既然这是最适合你的道,那我不会反对。”
十七岁的少年身材不算修长挺拔,但腰杆很直。
因为很喜欢做一些小动作,显得整个人生机勃勃。
像草原旷野的春天,无论什么角度的风吹过来是暖的。
祈桑露出装乖的笑。
谢亭珏看着他,不自觉也眉眼柔和了下来。
“只是你要想清楚,古往今来,无情道大成者……多高处不胜寒,寂寥一人。”
祈桑很认真地点头,没有一点敷衍的意思。
“我知道,但我不会后悔的。”
谢亭珏两指在祈桑眉间一点,一道白光没入其中。
祈桑感觉到额间传来一阵刺痛,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任由谢亭珏的动作。
察觉到祈桑细微的吃痛表情,谢亭珏放缓了灵力的注入。
“这是一个保护术法,比我修为低的致命一击都可以抵挡住。”
“那就是说……”祈桑想了想自己师父的修为,“大乘后期以下的攻击我都不用怕啦?”
见谢亭珏点头,祈桑倏地笑了一下。
“现在就算天承门的护山大阵打我一下,我都不怕了。”
虽然这种事不会发生在祈桑身上,但谢亭珏还是接了他的话茬。
“可能会起淤青,有点疼,还是怕一下吧。”
祈桑露出一个“没想到,师尊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的表情。
天承门的护山大阵,威力堪比化神期的渡劫雷劫。
结果,在师尊嘴里只是“会起淤青”的程度。
为了展示自己对护山大阵的尊重,祈桑鼓起脸,憋住了笑。
“想笑就笑吧。”谢亭珏有些无奈,“只能抵挡一次攻击,你之后若要下山游历,还是要当心。”
祈桑若有所思问:“师尊,我什么时候下山游历啊?”
“弟子大比以后,你若是取得了好成绩,便可以下山游历半年。”
祈桑想。
要是没取得好成绩,就要在天承门乖乖练剑了。
“如今修无情道的修士已经很少了,情劫一难,总会让万千天骄折戟。”谢亭珏嗓音平静,“是以千万年来,竟从未有人靠无情道飞升成圣。”
祈桑站在大殿正中央,金乌流光从殿门口倾泻进来,虚虚笼罩了他。
他站在大殿最明亮的地方,身上熠熠生辉,眉眼之间难掩少年傲气。
“若千百万年都没有靠无情道成圣的修者,那我便做这千百万年来的第一人。”
谢亭珏眸光微动, 听见祈桑这番话,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欣慰。
反而眼神里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你有此志向, 那是再好不过了。”谢亭珏恢复往日从容, “不必过于追求卓越, 给自己太大压力, 你已是同辈之中的翘楚。”
祈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束成高马尾的黑发一晃一晃。
“我不要当翘楚, 既要争, 那便争魁首才有意思。”
谢亭珏没有让祈桑谦虚一点, 他觉得自家弟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非常好。
自从成了仙尊以后, 所有人见他无不毕恭毕敬, 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毫不遮掩的少年意气了。
“距离弟子大比还有一个月, 那我且等着看你的成绩了。”
祈桑举起一只手,做出发誓状。
“绝对不让师尊失望。”
“我先回浮雪殿了。”谢亭珏唇角不明显地勾起来一点, “疏竹堂的课业不能落下。”
祈桑随意点了点头。
“我明白, 我待会就去后山练剑。”
谢亭珏淡淡瞥了一眼祈桑。
“没大没小。”
两人独处的时候,一向不在意这些礼节。
不过祈桑能理解谢亭珏偶尔的仪式感,瞬间换上尊称。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正经不过三秒。
祈桑又轻快道:“那弟子先去后山练剑啦!”
回到浮雪殿,谢亭珏走在回廊上时, 见到祈桑养的那两只小宠物, 迈着短腿迅速跑了出来。
他们以为是祈桑回来了, 兴奋地往这冲,待看清是谢亭珏以后,又同步地停下了脚步。
谢亭珏面无表情地和它们对视一会。
几息后, 曜兽率先移开目光,打着哈欠往回走。
雪兽踌躇片刻, 白色的脑袋望了望门口,确定祈桑不会来以后,也“哒哒哒”往回跑了。
谢亭珏:“……”
当初是谁把你们捡回来的?
两兽一人互不待见,没有任何交流。
浮雪殿向来只有他一人。
从前没有祈桑,没有那两只忘恩负义的妖兽,谢亭珏也不觉得冷清。
今天看着满院花雨潇潇,草木扶疏,风冷云淡,却兀然感觉有几分不适。
像是习惯了有祈桑在身旁叽叽喳喳,就无法再习惯过去的生活了。
谢亭珏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一本心法。
这是初勘无情道的修者必须要学的。
原本祈桑去后山练剑,他应该将这本心法交予对方。
……可他没有。
问道石测出来祈桑于无情道天赋异禀,他应该高兴才是。
但不知为何,看到碎裂的问道石上清清楚楚镌刻的“无情道”三字时,他却只有心烦意乱。
甚至,这种无由来的烦躁一直持续到现在。
谢亭珏召出玄莘剑,面无表情地开始练剑。
才使了几招剑诀,谢亭珏就眉峰一皱,猝然收回了玄莘剑。
他的表情惊疑不定,摊开手掌,召出一团灵焰。
灵力的颜色与修士修炼的功法有关,他修沧罡剑道,五行主金。
此刻,他召唤出来的灵力火虽然仍是耀金之色,却混杂了丝丝缕缕的墨黑。
黑色,是魔气。
谢亭珏早在数千年前,就用禁忌之法将身体里的魔气剥离于体。
除非作为容器的“心魔”消散于天地,不然魔气不可能回到他的体内。
这个心魔,就是谢逐。
如今,谢逐出事了。
很奇怪,谢亭珏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忧自己魔族的身份会被发现。
谢亭珏在想,如果谢逐消失了,祈桑会不会觉得难过。
空气中逸散的魔气逐渐朝着浮雪殿流动。
谢亭珏不再多想,当即前往谢逐所在的典经苑。
偌大的典经苑空无一人。
谢亭珏用搜寻术,将整个地界都搜查了一遍,依然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典经苑像是被巨大的结界笼罩,割裂成了独立的存在。
最终在一个极偏僻的角落,谢亭珏找到了谢逐的灵力波动。
顺着地方找过去,灵力波动还在原地,却没看见谢逐的人。
谢亭珏用术法移开一处的土石,露出被土石掩埋的东西。
——这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灵石,形状有些像弯月,灵力充沛,显然不是凡品。
谢亭珏拾起灵石,感受上面的灵力波动,确认这就是谢逐的……或者说他的灵力。
握住灵石的一瞬间,他的识海兀然刺痛起来,似乎有什么缺失的东西正在融合。
其实谢亭珏大可以直接松开手,但心里的疑惑促使他愈握愈紧。
识海里多出几段陌生的回忆。
所有的回忆都是朦胧的,唯独某一刻,画面骤然明亮起来。
是一名白衣少年握着他的手。
——是祈桑握着谢逐的手。
像是恍然间坠入了一场失真模糊的梦,走马观花却又印象深刻地经历着诸多回忆。
谢亭珏骤然睁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出现几丝波澜。
……他全都想起来了。
谢逐上云渺山的第二日,谢亭珏就发现了这是他的心魔。
谢逐在外门弟子大选的考核是杀戮道。
作为心魔,作为谢亭珏剥离出的“极恶面”,谢逐没有可能通过考核。
谢亭珏认为将心魔留在云渺山更为保险,就短暂地“夺舍”了心魔,替他完成考核。
可夺舍心魔的副作用比他想象中要大,他的一魂一魄在那日以后,就留在了心魔体内。
——替代心魔,成为了“谢逐”。
因为只是一魂一魄,所以他没有作为“谢亭珏”时的记忆。
夺舍的记忆也被一魂一魄带走,本体并不记得。
所以——
从谢逐站在云渺山上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是谢亭珏。
对祈桑一见钟情。
处心积虑设计被祈桑搭救。
疏竹堂内,刻意与祈桑相识深交。
做这一切的。
一直都是谢亭珏本人。
从第一面开始,祈桑认识的“谢逐”,就一直是失去记忆的谢亭珏。
这个事实猛然出现在谢亭珏眼前,他却一点也不觉得讶异。
反而微微握紧灵石,压抑住心中不甚明显的欢喜。
谢亭珏不敢深思自己心中这份欢喜到底出于什么原因。
因为这会让他直白地看见自己的卑劣本性。
待最初的喜悦过去,理智回归。
谢亭珏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心魔的躯壳太过孱弱,无法一直承载大乘期修士的一魂一魄,所以今日心魔消散于天地。
而没有容器的魂魄本该回到他的体内,却被人封印在这块灵石中。
……是谁?
掌心的灵石骤然化为齑粉。
谢亭珏想要伸手抓住,却被一道因果律挡开。
这世上,能驱动因果律的,只有一个“人”。
不,不该称之为人。
人们更习惯称之为。
——天道。
暮色四合,倦鸟归林。
祈桑练完剑,拎着剑从后山跑回了浮雪殿。
心里念着自己的小粉果和栗子糕,归心似箭。
转过拐角时,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都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祈桑一边捂着额头一边道歉。
“抱歉啊师尊,我……”
说着,他抬起头,却发现今日的谢亭珏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没等他细想区别,面前的人已经抬起手,轻轻点在了祈桑被撞红的额角。
冰凉的灵力抚平刺痛。
祈桑眼睛眨了两下,稍微觉得有点奇怪,但没多想。
或许是因为师徒间的分寸感。
从前,谢亭珏会尽量避免与祈桑肢体接触,刚刚却是实打实地碰到了他的额头。
祈桑一向藏不住心思。
谢亭珏收回手后,瞬间就看透了对方在想什么。
谢亭珏喉结上下滚动两下,嘴唇微微抿起。
——刚刚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还是谢逐,可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与祈桑亲近。
可是谢逐已经不存在了,他是谢亭珏。
祈桑尊敬他,他们之间却始终只能是师徒。
而那个因他而生的心魔,却能轻而易举亲近祈桑。
这个念头一出来,谢亭珏垂下眼眸,心里有熟悉的烦躁蔓延。
这种心情,像是祈桑还没来之前,他独自站在殿内,看着浮雪殿的大雪。
祈桑小心翼翼挥了下手,唤回谢亭珏的注意。
“师尊,你怎么了?”
谢亭珏面无异常。
“无事,你先走吧。”
祈桑怀疑自己干了什么,惹了师尊不悦。
但看谢亭珏的样子,又不像是生气了……
而且,像他这么乖巧的弟子,世所罕见啊。
怎么会做出惹师尊生气的事呢?
祈桑食指曲起,抵着嘴唇,边走边思索。
眉头都皱成一个“川”字了,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祈桑干脆把这件事抛出脑外。
随意晃了晃脑袋,快步往自己房间走。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先回去亲亲栗子糕和小粉果吧。
另一边,谢亭珏依然站在原地,看着祈桑的背影。
他看着祈桑的脚步从迟疑到轻快,不自觉笑了笑。
谢亭珏的一魂一魄离体时是空白的,回来了却给他带来了七情六欲。
谢亭珏想。
也许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在经过庭院里的那颗棠梨花树时,谢亭珏摘下了一枝正值花期的棠梨花。
他用灵力凝结了花枝的时间,让它可以永远维持在花期正盛的模样。
他将这一枝洁白的花插在花瓶里。
谢亭珏望着棠梨花,就像在透过它望着别的什么。
一魂一魄回到了体内,让谢亭珏想起了作为谢逐时的记忆,也继承了谢逐的感情。
……也不能说是继承。
谢亭珏发出一声轻笑,如同自嘲。
谢逐就是失去了记忆的谢亭珏。
是没有“霄晖仙尊”这个身份的束缚,随心所欲的魔。
谢逐的感情真实而放肆,是谢亭珏这辈子都不曾体验过的。
那株棠梨花依然在室内静静地盛放着。
暗香染透满屋的静寂,让无声也显得温软。
谢亭珏从须弥芥子中拿出一件天阶珍宝。
他将珍宝放在桌子上,它的外形像一块再平凡不过的石头。
几息后,石头周围骤然燃起熊熊的火焰。
火焰没点燃木桌,只是照亮了没有烛光的室内。
——这是业火石。
凡是心有欲望之人,只要触碰到火焰,必将被其灼烧。
这是机缘巧合下,一名弟子从虚灵渊境中带出的宝物。
弟子用须弥芥子袋将业火石带出秘境,后又怕自己被业火灼伤,主动交予顾沧焰。
但这世界上谁能保证自己无情无欲呢?
顾沧焰半步成圣,但他仍然是个凡人,于是亦被业火所伤。
当年,只有谢亭珏拿起了这块石头。
时隔数年,谢亭珏再次将业火石取了出来。
他没有犹豫,直接握住了那块燃着业火的石头。
当年顾沧焰戏谑般问他:“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被业火灼烧。”
当年谢亭珏没有回答这句话,但他心里不觉得会有这一天。
百余载过去,谢亭珏再次握紧业火石。
业火灼肤,疼痛如抽髓剥魂,摊开掌心,血肉模糊。
厚重晦暗的欲望转瞬堆积成业障。
业火石在谢亭珏的掌心上烙下一个字。
——“妒”。
——谢亭珏嫉妒谢逐能够名正言顺地陪伴祈桑。
弟子大比如期举行。
虽然时间有点紧, 但祈桑还是赶在大比开始之前,成功修完了无情道的第一式。
就像喝水吃桂花糕一样轻松,祈桑毫无阻碍地升到了筑基后期。
沈纨知道这件事后, 本想去原星岫那找找安慰, 谁料几天不见, 原星岫也到炼气中期了。
沈纨露出假笑。
原来三个人里最废物的是他啊。
祈桑忙于修炼, 无暇顾及沈纨。
祈桑想,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剑修了。
不会被纷纷扰扰的俗世, 以及香甜软糯的桂花糕给诱惑了。
无情道第一式名唤“流玉斩焰”, 学成后摒弃杂念, 专注于一剑。
剑转时, 剑身燃起火焰, 挥出的剑气却冷得能凝结出霜。
无情道分十式, 因其苛刻的修炼条件,普天之下, 修无情道的修士不过千余人。
其中修为最高的当属剑潮宗的掌门, 渡劫后期的修为,已经悟通了无情道八式。
弟子大比在中央广场举行,四殿五阁的长老以及掌门都会来。
有不少外门弟子都指望能在弟子大比一鸣惊人,期望能被某位长老相中做入门弟子。
祈桑虽然不打算靠弟子大比一鸣惊人, 但他还是希望能取得不错的成绩。
因为, 他最近需要下山一趟。
一旁的沈纨怼了怼正在发呆的祈桑的胳膊。
“弟子大比马上开始了, 你还不去准备准备?”
祈桑理了理衣襟,故作正经。
“我早已准备妥当,沈同门不必担心。”
“那你是又在想你那盘叉烧了?”
沈纨毫不留情地泼了盆冷水。
“别想了, 不能吃,想吃只能下山。”
“我的确想下山, 但没在想叉烧。”
祈桑气得鼓起了脸,锤了沈纨一下。
“我上课一直在听好不好,当然知道召唤出来的不能吃。”
沈纨拍拍祈桑的肩膀。
“既然吃不到,就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