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今日参加灵犀角的拍卖,用的是锦州胡家的身份,戴着面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灵犀角的交易之处在一个位置十分隐蔽的拍卖行。
作为场上最珍贵之物,灵犀角自然压轴出场。
祈桑出示证明,被人引着进入内场坐下。
等待灵犀角之际,他还百无聊赖地翻了翻拍卖行的手册。
这次拍品一共有几十件,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珍奇异兽。
草草翻了几页,都是些不甚稀奇的玩意,没有任何东西吸引祈桑。
就在他准备放掉手册时,终于有一样“拍品”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这件拍品的位置就在灵犀角之前,可想而知,拍行主人应该十分笃定这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这件商品没有任何展示图。
关于他的描述,也仅仅只有一句话。
——纯种幼年鲛人,天性凶悍,已被驯服。
祈桑玩味地盯着手册,好半晌没有其他动作。
哪怕是祈桑瞧不上的那些法器灵丹,场上的竞价也十分激烈,不断有代表加价的敲铃声响起。
许多人为了珍惜的天材地宝争得面红耳赤,好像拿不下这样东西,接下来的人生都会不顺遂。
祈桑并没有加入这场竞价,因为没有意义。
他敢保证,待到几日后,他的生辰宴贺礼名单中,这里的拍品至少会出现一半。
这些人面红耳赤地加价,抢着拍下这些他们觉得顶奢的仙物。
他们期望能在几日后的月神生辰宴上,讨好月神,自此一步飞升。
拍卖行的主人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特意挑选这个时间点进行拍卖。
祈桑瞧不上这些东西,也不需要他出手。
只要他想要,这些东西最后的归属,都会是他的。
拍卖的东西越来越贵,最后几件拍品,仅是起拍价,就是天价。
时间拉得太长,祈桑都有些困了。
他手臂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撑着脑袋,闭眼假寐。
这次参加拍卖会,他用的是身边一个下属母族的身份。
在凡间也算是富可敌国,但在修真界也就刚踏进门槛,是以周围的人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又等了许久,祈桑无聊得都快真的睡着了。
终于,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把他吵醒了。
祈桑的位置在最后几排,但还是一眼就看清了场上如今的“拍品”。
——是一个半跪在地上的小男孩,褴褛的衣衫遮不住他身上的伤痕。
有人窃窃私语:“这鲛人怎么被伤成这样了……价钱得打个折扣了。”
饲养鲛人的负责人笑眯眯解释:“鲛人天生野性难驯,为了不伤到贵客,我们已经提前驯好了。”
此话一出,刚刚有疑问的人满意地点点头。
祈桑没有任何表示,淡漠地看着台上半跪着的鲛人。
那鲛人一直垂着头,直到竞拍开始,他才僵硬地抬头,看着底下的人拍卖他的归属权。
直至这时,祈桑才看清鲛人的模样。
外貌看着不过人类十岁儿童一般大,面无表情的脸上还有几道错杂的伤痕。
鲛人是天生的深海霸主,锋利的獠牙能咬碎海底所有生物。
此刻被关在小小的四方牢笼,似乎已经成为了温驯的绵羊。
一双无动于衷的眼睛机械性地追随着每一个出价的人。
这种态度无疑取悦到了那些富豪,每一个人都享受着这种主宰某种生灵的快感。
突然,鲛人的视线停在了台下某一人的身上,久久凝视。
鲛人麻木的目光长久地为一人停留。
这人却没有和其他人一样,露出激烈的特殊反应。
祈桑勾起的唇角被银色面具罩住,只露出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鲛人只能看见对方的眼睛,里面是很平和,很宁静的笑意。
与鲛人无机质一般的眼神不同,祈桑挑了挑眉,心中玩味。
在这个鲛人的眼睛里,他看见了深藏着的暴虐本性,以及被麻木温吞掩藏的沉沉恨意。
祈桑毫不怀疑,如果有人拍下鲛人后,将它放出笼子,又在它面前放松警惕……
这个天生的深海之主,会毫不犹豫地以最残暴的方式杀死猎物。
竞价到最后, 场上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执着于鲛人的归属权。
终于,又有一人选择了放弃,剩下的人加起价来也开始捉襟见肘。
这时, 祈桑才散漫地敲了下身边的加价铃。
“五十万上品灵石。”
拍卖师没想到竞拍到后期还有人加入, 优越的职业素养让他克制住了脸上的喜色。
“锦州胡家, 加价一万灵石!”
又有一人放弃竞拍。
场上只剩下一人与祈桑竞拍。
那人不甘心地继续加价, “五十五万!”
拍卖师报价后,祈桑没有急着按铃加价, 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鲛人。
鲛人的手抓上铁笼栏杆, 深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祈桑, 然而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在竞争激烈的拍卖会场上, 没有人看他。
祈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鲛人都只是看着他, 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拍卖师开始倒数,鲛人才开始不安, 抓着铁笼的手指不自觉缩了起来。
在最后一秒, 祈桑按下拍卖铃,直接翻倍报价:“一百万。”
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锦州胡家?先前从未听说过,怎会有如此财力?
事已至此,鲛人的归属权已经毫无悬念了。
边上有人碰了碰祈桑, 好心提醒:“被你压下去那个金家可不是好惹的, 兄弟, 你走的时候小心点。”
许多年没听见有人让自己“小心点”了。
祈桑点头,谢过这人的好意。
接下来的灵犀角才是祈桑本次来拍卖行的主要目的。
然而不巧的是,这个拍品同样是金家势在必得的。
祈桑同样是等到场上没什么人加价了, 再高价加价。
虽说这个方法确实省力,但……
刚刚提醒祈桑的兄台啧啧嘴, “朋友,你和金家没仇吧?”
前排的金家代表,都快用一双眼睛杀死祈桑了。
祈桑半点不慌,气定神闲地理了理衣服,“凑巧而已。”
“你连着两次给金家下面子了,现在赶紧找人来吧,不然待会……”
边上的兄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寓意明显。
拍卖会结束,周围人纷纷离席。
那位兄台也起身,走之前还不忘给祈桑竖个大拇指。
祈桑跟着引导人走到拍卖行后台,去拿属于他的拍品。
鲛人依旧被关在笼子里,像是一株没有生气的杂草。
不过普通杂草,可值不了一百万上品灵石。
拍行主人搓搓手,讨好地询问:“胡先生,总共三百八十万上品灵石,您是怎么结啊?”
祈桑身上一个子都没有,但他并不慌张,直接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你去千滨府找盛翎,他会来结账。”
拍行主人走南闯北,自然见识不凡,一下子就认出了祈桑的脸。
他脸色大变,瞬间就跪了下来:“殿下!您……”
祈桑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笼子的钥匙呢?”
拍行主人递上钥匙,也不敢像糊弄别人一样糊弄祈桑。
“殿下,这小畜生惯会伪装,您最好还是不要现在打开笼子。”
鲛人仰着头,看着祈桑。
祈桑拿着钥匙的手一顿,似乎是听进去了拍行主人的话。
拍行主人讨好地笑着,正欲多说什么,却发现祈桑深灰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他。
拍行主人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怎……怎么了,殿下?”
祈桑将钥匙圈套在手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钥匙。
“这个鲛人既然被我拍下了,那就是我的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称呼我的东西是……‘畜生’?”
拍行主人脸色大变,抖着身子立马又跪了下去,跪下后用力抽了自己几巴掌。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人生来就嘴贱,您大人有大量……”
见祈桑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拍行主人也不敢停,狠下心一直用力抽着自己。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祈桑问:“他身上的伤,有你一份功劳吧?”
拍行主人脸被抽肿了,嘴角渗着血丝,说话含糊不清。
“这……这鲛人咬死了我不少手下,我气不过才命人伤了他。”
祈桑没有理会拍行主人,而是径直走到关鲛人的笼子边上,蹲下来,与鲛人平视。
他看着鲛人:“你听得懂我说话,我也知道你很聪明……待会我会把你放出来,你想做什么都行,但是,点到为止。”
鲛人死死盯着祈桑,眼睛一动不动。
在他的意识里,拍行主人代表了至高无上的权利,然而此刻,拍行主人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年幼的商玺,因为这场实力悬殊的碾压,第一次真切地明白“强大”的含义。
——因为过于强大,对方甚至都不需要出手,就可以让人如履薄冰。
祈桑的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松松打开了鲛人从前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的牢笼。
牢笼的铁门敞开,鲛人的身形微动,甚至都没离开铁笼,就吓得拍行主人瞬间瘫软在地。
拍行主人抓住机会,最后挣扎。
“殿下,殿下,您是神啊,您救救我,您不能纵容它杀了我!”
祈桑的眼睛是深灰色的,仔细看才能发现那点区别于黑的灰感。
“你放心,他很聪明,也会很听话……他不会杀了你的。”
说完最后一句话,祈桑回头看着目光警惕的鲛人。
“你会听话的,对吗?”
鲛人依旧蜷缩在牢笼里,没有要出来的迹象。
听见祈桑问他,深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半晌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四周死寂。
只有拍行主人一下比一下粗重的喘息,压抑着滔天的恐惧,期待祈桑回心转意。
“很好。”祈桑率先出声,对鲛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出来吧,我没有把人关在笼子里的癖好。”
铁笼的高度没办法让鲛人正常站立,他只能慢慢地爬出铁笼。
离开囚笼后,鲛人站起身,祈桑这才发现这小孩居然不矮。
鲛人先是走到祈桑身边,似乎在等待祈桑下达指令。
祈桑随意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满意地拍拍鲛人的脑袋。
“真乖,你已经学会了忠诚,去玩吧。”
在得到祈桑的示意后,鲛人蓝色的眼睛里才猛然透露出凶光。
他迅疾地扑向拍行主人,牙齿变成锋利的獠牙,狠狠咬向这个满脸精明的老头。
拍行主人哭天抢地奔逃,却瞬息便被鲛人咬住手臂。
鲛人的牙齿锋利无比,眨眼的功夫便撕咬下一块血肉。
血溅了出来。
弄脏了祈桑的衣摆。
祈桑支颐坐着,没有对鲛人的行为有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自己脏污的衣摆,随后施了个小法术,除净衣摆上的血迹。
下一刻,原本还目露凶光的鲛人,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蓝色的眼睛里染上焦躁与不安。
凶恶的攻击也缓和下来,努力用自己的身躯挡住飞溅的血液。
然而钝刀子凌迟更加折磨人,拍行主人转瞬间便痛晕过去。
见拍行主人已经痛到昏死过去,鲛人适时停下了攻击。
祈桑随手施了个止血的术法,保证拍行主人不会死在这里,便不再多管。
鲛人慢慢往前挪,靠近了祈桑几步,在看清祈桑身上华贵至极的衣料后,又停下了脚步。
祈桑起身,“走吧。”
推开门之前,他发现鲛人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发现鲛人正在用桌布努力擦干净自己的手。
祈桑挑了挑眉,问:“你在做什么?”
鲛人终于擦干净了手,慢慢走到祈桑面前,闷不吭声地仰头望着祈桑。
或许是太久没有这般正常地与人对视,鲛人愣了很久。
久到祈桑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仓促地回过神。
鲛人一小步一小步地靠近祈桑,然后抬起被擦拭地无比干净的那只手,小心翼翼擦了一下祈桑的侧脸。
——那里有一小块飞溅的血迹。
祈桑自己没有发现,但在他人看来,这血迹如白玉上的瑕疵一般明显。
鲛人第一次开口,嗓音无比沙哑,说出的话,流畅程度堪比三岁小孩。
“脸,脏了……我弄的血,对不起。”
鲛人甚至不敢触碰祈桑太久。
因为他的手上有蓝色的鳞片,和祈桑白皙的脸对比,狰狞又丑陋。
这个本该在深海里自由的怪物,到了陆地学会的第一件事是痛,紧跟着恨。
如今,又无师自通学会了自卑。
祈桑反握住鲛人的手,拿出一块白色的丝质手帕,慢条斯理地给鲛人擦拭脏污的指缝。
蓝色的鳞片有意识地收敛起来,生怕锋利的边缘划伤了眼前的人。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祈桑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你却好像我的信徒似的。”
鲛人结结巴巴问:“信徒?是什么?”
感受到了祈桑的善意,他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白色的手帕没一会就脏得看不下去了。
祈桑随手丢在地上,回答:“信徒就是,愿意为了我献出一切的人。”
鲛人沉默了很久,又说:“我是,怪物,不是人类。”
祈桑眼底有很浅的笑意,“信徒也可以是,永远愿意为我战死的怪物。”
鲛人的情绪一激动,手上的鳞片就忍不住微微翻了起来,呼吸一般张开收拢。
见面这么久,他头一回连贯地说了一长句话:“我是你的信徒。”
祈桑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他也不知道未来这句话将会代表什么。
当下的他,只是笑着随意回应了一句:“我的信徒有很多。”
鲛人没有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反驳。
但是永远会是信徒的深海怪物,只有我一个。
祈桑带着鲛人离开了拍行。
拍行门口本来围着一群人,大概是金家找来的打手。
都不需要祈桑出面,事情就迎刃而解。
没被关进笼子,一身新鲜血液的鲛人冲他们一咧嘴,就能吓跑个七七八八。
剩下没走的三三两两,也不是因为英勇无畏,而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祈桑早就解开了鲛人的锁链。
他摸了摸鲛人的脑袋,头发毛茸茸的,耳后还有冰凉凉的鱼鳍。
鱼鳍的手感太舒服了,祈桑摸了两把还意犹未尽,看见鲛人的脸红透了,他才收手。
祈桑问:“你有名字吗?”
鲛人刚被抓上岸的时候,就被教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为了讨好祈桑,他回答得很快。
“商喜。”
祈桑又问:“你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伤喜?不太吉利的名字,像是一辈子会经历很多大悲大喜似的。
鲛人不会写字,但抓他的鲛猎教过他应该怎么回答。
鲛人不知道名字的含义,如实回答:“商喜是,讨喜的商品。”
祈桑皱了皱眉,也知道这混账名字肯定是那些抓鲛人的鲛猎取的。
“你不应该把自己称为商品,更不需要称自己为讨人喜欢的商品。”
商玺大概听懂了祈桑的意思,于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祈桑手指抵着唇,垂眼思索一会,“以后你叫商玺吧。”
商玺没听出“商玺”和“商喜”的区别。
祈桑在对方手上写下玺的写法,尔玉玺。
“在凡间,‘玺’是无价之宝,不会被价值衡量。”
祈桑三言两语,就让一个名字的含义截然不同了。
“你的价值不该只是那几块灵石碎钱,你该有更广阔的人生。”
这个时候的商玺还听不懂这番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记住那么久。
商玺愣愣地反问:“不讨喜……你还喜欢吗?”
祈桑以为商玺的意思是,别人会喜欢不讨喜的人吗?
“我少年时总会被人说太过狂妄,不讨人喜欢。”
祈桑勾起唇角,意气风发的神色令商玺移不开眼睛。
“可是我成神后,就再没有这样的声音了……因为我的一切行为准则,都变成了世人眼中的讨喜标准。”
祈桑理了理商玺炸成一团的头发,发现理不开,直接施法梳顺了。
“今日你身上只是沾了血,便让这么多人畏惧你,来日你强大起来,这些畏惧就会变成憧憬。”
商玺说:“你叫,殿下?”
刚刚的拍行主就是这么叫的。
祈桑笑出声,少见地被逗乐了。
“你可以叫我殿下,但是我叫祈桑。”
商玺懂了,但他还是更习惯称呼祈桑的尊称,“殿下,你要给那个人很多钱,换钥匙。”
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祈桑救了商玺要花很多钱。
祈桑听出这是商玺别扭地表达自己的谢意,不在意地摆摆手。
“你不需要觉得亏欠了我什么,一百万灵石而已,我过个生辰,便能拿回来百十来倍。”
商玺慢慢点头。
商玺突然笑了。
这是祈桑第一次见到商玺笑。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商玺笑得更开心了。
“我一辈子是,殿下的,怪物。”
祈桑过的不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自然会与人间有许多往来交际。
但是他又不爱处理这些东西,最后只有盛翎能全盘接过了。
起初盛翎是不愿意的,毕竟接下这些事就代表和祈桑的相处时间要少一大半。
但是当时祈桑用一种很真挚的眼神看着他, 说:“可是盛翎, 我只能信任你了。”
盛翎就这么晕晕乎乎被忽悠过去算账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 已经来不及了。
还能怎么办。
只能算快点了。
听见下人禀报拍卖行的人来取钱,他头也不抬, “以后这种小事别来找我, 自己去找东光霁要钱。”
下人支支吾吾片刻, 才说:“我也是这么和东大人说的, 他已经支了钱, 但让我最好还是来告诉您一声。”
算盘的声音停了。
盛翎不耐烦地抬起头。
东光霁又在搞什么名堂?
下人也很紧张, 心一横,大声道:“因为殿下花了一百万上品灵石, 买了个人回来!”
盛翎:“……?”
祈桑, 你还真带个人回来!?
千滨府里都在传,月神殿下一个人出去,两个人回来。
听到这件事的盛大人,气得摔了两个算盘, 推开书房的门, 大步往外走。
恰在此时, 下人通传月神大人回府,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盛翎这。
他明白凡夫俗子肯定入不了祈桑的眼,于是气势汹汹地冲向门口, 准备看看祈桑带了谁回来。
到了正门口,盛翎看见祈桑身后跟着的是鲛人, 感觉胸口没吐出来的那口气更闷了。
他以前跟着祈桑去海底借鲛人族圣物,曾见过那群鲛人的作态。
——因为与世隔绝,所以不在乎人世间的礼义廉耻,赤.裸裸的欲望摊开在眼底,毫不掩盖肉食动物的本性。
盛翎讨厌那群鲛人看着祈桑的眼神。
好像祈桑是属于他们的一样。
但不是。
祈桑不属于任何人。
盛翎试图用眼神杀死黏在祈桑身边的鲛人,但是很可惜,眼神刀并不是人类的种族天赋。
商玺面对祈桑以外的人,就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了,本性里的凶残让他仇视祈桑以外的所有人。
他冷冷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盛翎,没有说任何话。
鲛人族的头发天生就带着一点卷,不好好打理就显得乱糟糟的,配上褴褛的衣衫,凝固的血迹,让商玺看起来有些狼狈。
盛翎看着浑身是血的商玺,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脏小孩。”
祈桑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别说了。”
训完盛翎,祈桑低头看向边上的商玺。
商玺默然低垂着头,似乎很难过的样子。
“别放在心上。”祈桑说,“他一直这样,不是针对你。”
商玺低低柔柔回答:“没关系的,殿下。”
对面的盛翎简直快气炸了。
他要杀了这个鲛人!刚刚还对他翻白眼,祈桑一看过去,就变了脸。
怕两人再起冲突,祈桑连忙叫人把商玺带下去洗漱,他则与盛翎到书房去议事,屏退左右,单独相处。
盛翎知道祈桑被那条死鱼迷惑,对他刚刚的行为有些不满了。
为了不再惹祈桑生气,他知道自己不能无理取闹了。
盛翎有理有据地举例证明,自己比那条死鱼更适合待在祈桑身边。
“殿下,在您出去的时候,我处理完了十二地的呈文,千滨府的管事遴选,顺便还帮东光霁算了点账,未来如果魔族来犯,我还会是您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我觉得这些,那个死……野小孩应该没办法帮到您。”
祈桑不知道盛翎对商玺的敌意为什么那么大,但他与盛翎自幼一块长大,不可能偏袒商玺,而全不顾及盛翎的感受。
“鲛人浑身上下都是被人觊觎的宝物,我今日若不管他,不出三日他便会被人拆开来卖了。”
盛翎听出祈桑的安抚意味,瞬间被哄好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你修的真的是太上忘情道吗?”
“与他有缘,顺手便救了,而且……我很喜欢鲛人族。”
祈桑一直很喜欢鲛人族眼睛里坦诚的欲望,不为俗世的道德观念束缚,有了野心就会不择手段地达成。
盛翎:“……你喜欢鲛人?”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放弃人籍了。
见盛翎想要再问下去,祈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如今妖魔的领地越来越小,或许是因为现在人心向善,所以会一念偏差入魔的人就变少了?”
“殿下,您讲笑话的本事还是这么烂。”盛翎说,“事实是,人族有你一人,便能抵挡千军万马,现在谁还敢入魔,生怕被你顺手砍了。”
听到盛翎的挖苦,祈桑耸耸肩。
“世间万物,此消彼长,若是人族一直这般占据绝对的上风……”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盛翎却明白了什么,顿时收敛了玩笑似的表情。
“殿下,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祈桑走到窗户边上,看着窗外灰黑色调的日光,“你觉得,天道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盛翎眼神微冷,嗓音沉了下去,“那是因为魔族无能……弱肉强食的道理,他们比人族更懂。”
祈桑偏头看着盛翎,无奈又温和地笑了笑,“这么激动做什么?”
盛翎不语,固执地看着祈桑。
祈桑叹笑道:“你也发现了吧,人与魔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