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掌柜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
“……所以后来,我的妻女离世,她们的墓碑也都是由我来雕刻。这两块石头,就是两块墓碑雕刻剩下的边角料,我一开始只是想留个念想,后来时间久了,就把石头当成护身符了。”
明明那么胆小,用来保佑自己的护身符却是两块墓碑的石料。
谢亭珏发现异常的地方,却没点破。
他安慰严掌柜:“命运弄人,生死无常。”
严掌柜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祈桑语气微嘲:“哪里是命运捉弄,不过是人为罢了。”
严掌柜的眼眶蓦然红了。
“……我的女儿,是六年前的海神新娘。”
谢亭珏明白刚刚祈桑是如何带严掌柜去见女儿的了。
——上岸的水鬼,都是曾为海神新娘的少女。
第一句话说出口, 接下来的话便好说了。
“当石匠收入微薄,我家中一直拮据。女儿的夫家经营不善,趁我与妻子出门, 起了心思, 将吾女以三千文的价格, 卖给镇长做那年的海神新娘。”
谢亭珏皱了皱眉, “三千文?”
之前在祠堂时,顾柳儿说的是五千文。
“是啊。”祈桑语气嘲讽, “那年‘自愿’成为海神新娘的人格外多, 不需要以高利相诱了。”
“待我和妻子归家, 海神祭祀已经结束了。妻子得知噩耗, 不消多日便撒手人寰, 我虽有心报仇, 却苦于对方东山再起,难有门路寻仇, 一直郁郁至今。”
刚刚严掌柜亲眼目睹变成水鬼后的女儿, 是如何向曾经的夫家,如今的仇家报仇,心中畅快许多。
“幸而今日有两位公子替天行道,这才让我女儿得以报仇雪恨。”
谢亭珏实话实说:“都是他想的办法, 你要谢, 谢他一个人就够了。”
祈桑见严掌柜感恩戴德得就差跪下了, 连忙把人拉着。
结果一个没收住力,险些把严掌柜提溜了起来,只好讪讪把人放了下来。
许是因为见到了女儿最后一面, 严掌柜提及旧事,也是坦然居多。
“昨日海神祭祀, 我一个人待在客栈,约莫子夜,腰上的护身符突然开始发亮。”
这一段是祈桑不曾听过的,他看向严掌柜,认真听着。
“昨日是我女儿忌日,我本打算子时去城南一趟,可护身符发亮之后,却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客栈的门了。”严掌柜突然神色讪讪,“直到您二位……呃,帮我修理了下墙壁,我才能出去。”
祈桑面无表情地看着谢亭珏。
谢亭珏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
怕吓到本就不够勇敢的严掌柜,两人没有解释还有第三者。
为缓解尴尬,谢亭珏给祈桑传音。
【墓碑是连接阴阳之物,许是严掌柜的妻子投胎前无意识分了一缕魂,附在碎石上庇佑严掌柜。】
祈桑也是这么想的,但他更好奇为什么严掌柜的妻子要把人“关”在客栈。
【严掌柜如此深恶痛绝海神祭祀,水鬼必然不会伤害他,为何亡灵庇佑会突然生效?】
谢亭珏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祈桑想了想,突然福至心灵。
【刚刚严掌柜说,他昨日准备去何处?】
——城南坟场。
谢亭珏明白祈桑的意思。
水鬼上岸,双萝镇的阴气前所未有的浓重。
祈桑反应过来,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坟场怕是出现了一点妖邪之物,趁水鬼还未离开,我们得去城南看一看。】
两人有来有回地商量了半天,但在严掌柜眼中,就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严掌柜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伤害到了他们。
于是,好心的掌柜小心翼翼找补了一句:“不用两位赔钱的。”
听说修真之人都很穷。
这句话瞬间伤害到祈桑了。
还没等他展示自己多有钱,天上突然聚集起雷云。
祈桑趴在窗户边上,脑袋探出去。
“打雷了,要下雨了吗?”
谢亭珏冷静地把祈桑从窗户边上拉回来:“不是。”
紧接着,两道保护术法分别落在严掌柜和祈桑身上。
祈桑疑惑:“?”
“傻桑桑。”谢亭珏拍拍祈桑的脑袋,“去旷地吧,是你要突破金丹了。”
祈桑正准备说自己没有任何感觉,丹田内就后知后觉开始发烫。
天上的雷适时“轰隆”响了一声,仿佛应和谢亭珏的话。
也不怪祈桑想不到这是自己要突破的雷劫。
因为只有大境界突破时,才会引得雷劫。
一个多月前,祈桑才从筑基突破至金丹,再突破大境界,可就要步至元婴了。
这个进阶速度,放在话本子里,也是很少有的。
祈桑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谢亭珏会比自己更早发现他要突破这件事了。
他迅速运功调息,免得雷劫立刻劈了下来,把严掌柜本就七零八碎的客栈劈个粉碎。
祈桑调息时,还不忘扯了扯谢亭珏的衣袖。
“快去看看今今,我的宝啊,别给他劈着了!”
一回到客栈就在谈事情,祈桑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小鬼。
谢亭珏叹了口气,“放心,他比我们安全多了。”
他现在应该一个鬼躲在隔壁房间的床底,在捏祈桑给的那团阴气玩。
小鬼身上有沈纨的凝魄仪,有祈桑和他加的结界,门口还单独设了一个结界。
说真的,这时候什么鬼来了,想啃两口小鬼都得被硌到牙。
祈桑放心了,走之前还不忘扭头给严掌柜加了层结界,并提醒他千万不要离开客栈。
严掌柜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匆匆忙忙点了个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待在客栈。
渡劫前夕使用灵力,会导致渡劫进程提前。
所以祈桑不打算自己御剑,而是拍拍谢亭珏的胳膊,又拍拍对方的佩剑,示意对方来御剑带他。
谢亭珏明白祈桑这么做的原因。
他不再装模作样地克己复礼,直接抱住祈桑,召出伪装后的玄莘剑。
祈桑本来其实想拉着袖子就好,但眨眼的功夫就被抱了起来。
祈桑:……好吧,也没事,应该是怕我摔了吧。
整座双萝镇都被雷云笼罩,但镇上的人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死掉的没办法在意,活着的还在战战兢兢躲水鬼,也没心思在意这些。
说来也巧,双萝镇唯一的旷地便是城南坟场。
眼前的场景瞬间变幻,几个呼吸间,两人已经到了另一处地界。
祈桑睁开眼,趁着雷劫落下的最后一点时间,迅速打量四周。
坟包座座,参差地排列在四野。
大多都是没有立碑的野坟,光秃秃的土包前面杂草丛生。
看起来除了有些阴森,倒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和其他坟场别无二致。
虽然谢亭珏已经压制了自己的灵力,但他还是担心会影响到祈桑渡劫,谨慎地退开一段距离。
不等祈桑多看两眼,天上的雷云突然暴动起来,眨眼的功夫,便是一道雷劫落下。
祈桑当机立断召出判命,原本小巧玲珑的判命瞬间变大。
四周凝起狂风旋涡,老树被吹得簌簌响。
判命的伞骨是海龙骨,光照下如同白玉一般,清透温润。
伞面是水一般流动着的蓝色流火,破开黑暗,像永远不会熄灭的烟火。
谢亭珏远远看着判命。
他从未见过如此具有生命力的武器。
像奔流不息的海,亘古常在的月光……
像“生命”这个词的具象化,天生就该是祈桑的本命武器。
判命是远古时期的武器,放在如今算得上半神器,灵性非一般武器能比。
感受到了危险,判命无令自动,合拢的伞面瞬间张开,挡下了一击天雷。
“哇。”祈桑朴实无华地感慨了一句,“好厉害哦,判命。”
判命高兴地转了一圈,连带着挂在伞柄底下的红色同心结一块晃了晃。
被轻轻松松挡下的天雷:“……”
气死,判命能轻轻松松挡下雷劫,是因为我放水了好不好!
筑基渡劫时,天道虽然给祈桑开了后门,但个中凶险也是真的。
此间大能无数,祂若总是“针对”祈桑,难保不会被人看出古怪。
所以这一次的雷劫,都是实打实的元婴威力,没有超出祈桑的能力范围太多。
天道想要展示自己的真实实力,又怕判命这个小趴菜没挡下,真的伤到了祈桑。
天雷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劈歪了祈桑边上的一棵树。
接下来,接连几道天雷都被判命拦下。
祈桑一边夸奖判命,一边提起戒心。
金丹渡劫至元婴期,共要经历十九道天雷。
前几道威力不大,多数修士都能抗下。
引得无数修士渡劫失败的,都是最后几道天雷。
在还剩九道雷劫时。
空气突然凝滞,风停雷止。
祈桑心中了然,收起了判命。
判命不解祈桑的行为,急得用伞尖尖戳了戳小主人。
祈桑低声安抚:“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剩下的雷劫需要我自己扛下去了。”
若是人人都能借助神器渡过全部雷劫,这修真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雷劫停息的这片刻,便是天道对祈桑的提醒。
明明判命看不出任何表情,祈桑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委屈巴巴的表情。
祈桑想,三万年前的自己应该是飞升后才遇到判命的,所以判命根本不知道,原来修士还需要渡劫。
修真本就是违逆法则。
要长生,总是得付出代价的。
四周的气温瞬间降了下去。
正值酷暑,祈桑身边草地的叶面上却结了一层霜。
祈桑感觉有一道窥视的目光如芒在背。
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看了。
刚刚还带着些亲切的天道,陡然间变得冷漠。
如同换了一个人,生冷又不近人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渡劫虽然来得突然,但祈桑向来会提前做好准备。
早在下山前,就已经向各位师兄探讨过渡劫时的保命秘籍了。
是的,保命。
有些师兄不太理解,觉得祈桑小题大做。
真正凶险的渡劫得从渡劫期才开始,金丹元婴,没必要到“保命”的地步。
祈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笑而不语。
师兄们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被天雷往死里劈的经历。
祈桑不知道,外人眼中的“霄晖仙尊弟子”是何等惊才绝艳。
祈桑只知道,自己要是被金丹渡劫的天雷劈死,必然会贻笑百年。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名声流传百世了。
因着各种千奇百怪的保命技巧,剩下的雷劫难熬归难熬,总算没有上一次渡劫时的生死凶险了。
经历了一番锻体淬骨的折磨后,总也算熬过去了。
十九道雷劫结束。
祈桑提起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实处。
阴云逐渐散去,被冰冷视线注视着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祈桑心中生出些许疑惑,不动声色地皱眉看向天空。
若说曾经的天道,虽然极具威压,却不会让人有不适的感觉。
可是刚刚就像瞬间变了个人似的,全无半点感情,冷冰冰的像未开化的凶兽。
没等祈桑对怪异的“天道”提起警惕,先前天道给他的那种熟悉感又回来了。
傻不愣登的,像地主家一顿能吃四个馍馍,没事就爱发钱的傻儿子。
雷云已经散去,天空中却莫名其妙“轰隆”两声雷响。
祈桑被雷劈习惯了,下意识抬手防御,却发现天雷没有冲着他劈下来。
谢亭珏拍拍祈桑的肩膀,让他抬头看。
左边一道雷,右边一道雷。
看清天雷的形状。
祈桑:“……”
左边一道弧,右边一道弧。
——天道向你劈了一个爱心型的天雷。
雷光持续不了太久, 两道雷闪组成的简陋爱心很快就消失了。
随着黑沉沉的雷云散开,隐约的“轰隆”也彻底听不见了。
四下静谧,夏蝉略显聒噪的叫声成为场上唯一的声音。
祈桑一板一眼地擦拭佩剑, 擦得判命光滑得一只蝴蝶飞上去都得滑下来。
谢亭珏看出来祈桑有些尴尬, 还认真思考了下, 要不要假装没看见。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缓和尴尬的气氛, “天道看起来很喜欢你。”
“谢谢。”祈桑露出假笑,“我也看见了。”
没话找话真是有点为难你了呢谢哥。
渡劫成功, 祈桑如今已经是元婴初期。
这次没有天道开后门, 他依然感觉自己修为要比一般元婴初期高上许多。
祈桑运转了一遍灵力,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谢哥, 你刚刚怎么会知道是我要渡劫了?”
渡劫雷云聚集初期, 就和普通的坏天气差不多。
而且,就算看出了是渡劫雷云, 也不可能立马觉得是他要突破了吧?
从没有过记载, 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金丹突破至元婴。
“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谢亭珏伸手在祈桑额间点了一下,暗红色的灵力丝丝缕缕注入祈桑额间,“你可以看一下,看完就明白了。”
祈桑垂眸遮住自己眼里的若有所思。
倒不是感觉不适, 只是突然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谢逐施法的姿势……
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脑海里几个人影一一过了一遍, 但都不像。
想了一会没想出来, 祈桑干脆不想了。
既然他想不起来这人了,肯定是因为不怎么重要吧。
谢亭珏要是知道祈桑心中所想,大概会很想就地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视野逐渐变化, 像蒙上了一层水汽。
感受到眼前的变化,祈桑无心去思考那一点捉摸不透的熟悉感了。
原先祈桑的眼前只有荒野坟茔, 泥道古槐,以及看不透的长夜。
随着谢亭珏灵力的展开,祈桑眼里的世界瞬间截然不同了起来。
无数光点凝聚成的白练灵流,断断续续却绵绵不绝,自某一处缓缓流向祈桑。
一点的光也许不够醒目,但无数光点的凝聚,就足够震撼了,壮观得像是银河撒了下来。
涓涓细流的灵力,无声没进身体时亦然温润。
若不是被人提醒,祈桑怕是根本不会在意身体里的这一点点变化。
祈桑伸手碰了碰小光点,下一刻光芒就没入指尖。
“这些是……?”
光点碰到谢亭珏,却径直穿过他的身体,落在祈桑身上。
“魔修靠怨念,仙修集愿力。”他说,“这些就是‘愿力’。”
祈桑踏入修真界这么久,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说法。
谢亭珏继续解释:“修炼是收集灵气,除魔卫道则是造善业转化为愿力。”
祈桑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是依然很疑惑。
“可是我当时什么也没干啊,嗯……就站在那里,突然就突破了。”
谢亭珏握住祈桑的手腕,掀开一截衣袖。
上面狰狞的伤口已经恢复许多,只剩下肉粉色的疤痕。
“这就是你用百年寿命种下的善因,结来的善果。”
祈桑了然了:“是那些海神新娘?”
谢亭珏点头,解释得更加透彻:“你用百年寿命帮她们脱离苦海,她们有恩必偿,用此世善业助你悟道。”
若是祈桑最开始便说,他想要找全这五十多位死去的海神新娘,谢亭珏一定会觉得很荒谬。
不是因为有多难找,而是因为水鬼想要杀人太容易了。
只要有人落水,她们便可以抓来当溺死鬼替身,然后离水上岸,转世投胎。
这么多年过去,谢亭珏不相信一个水鬼都没有找到替身。
但事实就是与他所想相悖。
他见惯了魔族是如何互相利用,然后过河拆桥,是以眼界狭隘地认为所有妖鬼都是如此。
但事实是——
六十年,千千万万的人落水。
心中怨念滔天的溺死鬼,也没有抓一个无辜之人当替身。
祈桑帮助她们的时候没有想过得到回报,此时听到个中机缘,只觉得奇妙。
“要不是她们都入轮回了,我还想谢谢她们,不然我肯定不能这么早步入元婴期。”
谢亭珏脑海里想到了两方互相道谢的场景,忍俊不禁。
听见谢亭珏的笑声,祈桑一脸警惕:“你在笑什么?”
谢亭珏故作正经:“你如今已经元婴期,我在替你感到高兴。”
祈桑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我现在十九岁就到元婴期了,是不是超厉害的?”
“是。”谢亭珏笑着,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之词,“千百年也出不了一个像我们桑桑这么天赋异禀的修士。”
祈桑向谢亭珏投以赞赏的目光,表示很欣赏这句实话,同时又有点好奇。
“谢哥,你是什么时候到元婴的啊?”
谢亭珏有问必答,在谢逐记忆的犄角旮旯里,艰难找出来这段回忆。
“我灵识未开化的时期就有百年了,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直到来了天承门才有具体的修为观念……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但百年应该是有的。”
“好吧。”祈桑跃跃欲试地问,“你说,我们现在要是打起来了,谁会赢?”
谢逐是元婴中期,祈桑虽然刚刚元婴,但也有接近元婴中期的实力了。
谢亭珏乐了,没有回答祈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祈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谢亭珏会反问。
他苦思冥想想了个靠谱的答案出来:“因为我脾气太差了,你总会受不了吧?”
谢亭珏觉得祈桑应该对“坏脾气”这个词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至少他从来没觉得,祈桑的脾气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或许有时候的确娇纵了些,但这又怎么了呢?
谢亭珏觉得这世界上每一个拥有正常思维的男人,都不会讨厌这样的祈桑。
“你说我师尊是什么时候元婴的呢?”
得不到谢逐的回答,祈桑的思绪又跳转到另一个地方。
“我看话本子里都说,他一岁炼气,三岁筑基,十岁金丹……”
谢亭珏不假思索,“胡编乱造罢了,他十岁都还未接触修仙,哪来的……”
话语突然停住,他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祈桑脸上的轻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略带怀疑的迟疑神色。
“谢哥,刚刚问你自己的事,你都说不出来,怎么对我师尊的事这么清楚?”
谢亭珏喉结上下动了动,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心虚的神色。
“我曾在书中见过,不确定真伪。”
祈桑好像相信了,脸上的表情一下就轻松起来。
他状似无意道:“我还想,你不是魔族嘛,怎么比好多仙尊知道的事情还要多呢。”
谢亭珏觉得自己活了几千年,从没有这么心虚的时刻,“我……”
“我知道了!”祈桑笑眯眯地打断他,“你看着讨厌我师尊,其实也可崇拜他了,对吧?”
这段时间扮演谢逐已经被腌入味了,谢亭珏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讨厌自己了。
听见祈桑的解释,谢亭珏默了默,几次张嘴,都没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在祈桑期待的眼神里,谢亭珏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终于艰难说出口。
“……或许,是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祈桑却没给出任何表示,而是抬头看了看天色。
“我们来城南不是为了找那个‘妖邪之物’吗?快走吧,马上天都要亮了。”
见糊弄过去了,谢亭珏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好。”
祈桑走在谢亭珏前面,背对后者。
谢亭珏只能看见少年背着手,步伐轻跃地走在前方,看起来毫无戒心的模样。
祈桑的声音在黑夜之中清晰无比,隐含着某种深意一般。
“原来你真的崇拜我师尊啊,我还以为……”
后面的话,祈桑没有说出口。
谢亭珏问:“你以为什么?”
祈桑笑了笑,还是没说。
——我还以为,你就是我师尊呢。
在城南坟场走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地地方。
杂乱的墓碑愈显阴森,祈桑摸了摸胳膊,在大夏天居然觉得有点冷了。
祈桑咕哝:“怎么什么也没发现,别不是被我的天雷劈没了吧。”
谢亭珏甚至趁祈桑不注意的时候,用了大乘期才会的探查之术,依旧一无所获。
谢亭珏愈发谨慎,脸上却没露出太多凝重,给祈桑造成压力。
“不露面就能散发这么阴邪的气息,此物当真是邪门至极。”
祈桑缓缓点头,突然,像是发现什么,眼睛骤然一亮。
“谢哥,这一路上的墓碑我们都检查过了,但有一样东西,我们不应该没发现。”
谢亭珏顺着祈桑的话,慢慢回想,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居然没有严掌柜妻女的墓碑。
谢亭珏闭上眼,仔细探查一番。
“这里灵气稀薄,我们被困在了一处幻境之中。”
至少祈桑刚渡劫结束的那段时间,他们仍处于现实之中。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两人都拉入幻境,这个邪物,比谢亭珏想象中还要阴邪。
谢亭珏出手打破幻境之前,询问祈桑:“我们要现在出去吗?”
祈桑弯腰,在自己面前的那块墓碑上仔细端详。
片刻后,他摇摇头:“既然它把我们拉进来,那就好好找找,它想要让我们看到什么吧。”
如果“它”真的有恶意,不会一直到现在还不发作。
点破这里是幻境之后,祈桑觉得四周的气温陡然下降许多。
祈桑见谢亭珏面色如常,忍不住反问:“谢哥,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见谢亭珏摇头,祈桑也不再多说什么。
祈桑在四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他总觉得,这里的恶意似乎要更加针对他。
如果是错觉,那再好不过。
如果不是错觉,看来他今天应该会过得挺刺激的。
祈桑提议再走一遍,找线索。
来都来了,总得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再走。
谢亭珏没有意见,都听祈桑的。
两人又按照之前的路,原模原样在这片“坟场”中走了一遍。
祈桑仔仔细细端详每一块墓碑。
说是墓碑,但大多都简陋至极,只草草雕刻了籍贯、名字与死亡日期,连生平都没有提及。
“安城桂茂勋。”
“埠城公良滦。”
有趣的是,百来座坟茔,埋葬的人却都是在同一天死去的。
祈桑将这个发现告知谢亭珏,后者闻言,脸色难看。
祈桑不由严肃许多。
“谢哥,你知道这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