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郡亲王,是实打实的秦氏后人,观其长子,亦有成烈帝之风度,可继承大统......”
老归言尽于此,接着看秦铎也的表情。
秦铎也笑了一声,“第五大人,您带我来,原来是要拉我入伙,造反啊?”
秦铎也的目光依次缓慢地扫过老归、余引墨、第五言。
那眼神冷,又深,一如冬日里成渊而无法冻结的深潭。
在场的三人均被他毫不遮掩的用词吓了一跳。
缓了良久,第五言才慢慢斟了一杯茶,递给秦铎也,见他接过,才开口,说:“不是,文大人误解我们了,不是造反。”
“哦?”秦铎也手指搭在茶盏的边缘,挑眉望过去。
第五言这时深切地感受到了秦铎也锋锐的一面,平日里看着很好相与,为人也是随意的、温和的、沉静的,但这会,却褪去了所有被磨平磨圆的温良恭谨,显现出了骨子里的威压。
第五言忍住心中那种退缩的情绪,解释道:“无凭无据,无兵无权,我们哪来的能力去逼皇帝陛下退位?”
秦铎也点点头,他向后靠在竹椅上,硬是将竹椅坐出了玉砌金绣的气势,他轻道:“继续。”
“只不过是想拨乱反正罢了,太祖开辟的天下,成烈帝振兴的江山,不能就此易主。若是当今陛下有了子嗣,再传下去,大魏在这一代,就彻底歪了。”
秦铎也心里笑了一下,这第五言竟然跟刚重生时的他想到一处去了。
若是在秋狝前就直接带他来此处,秦铎也说不定还真觉得不错。
第五言看着秦铎也的面色,见其渐渐缓和下来,才继续说:“言自始至终忠于大魏,从未有反心,只是扼腕,太祖与成烈帝的功绩,不能拱手于他人。”
秦铎也:“......”
太祖不知道,但成烈帝倒是真没觉得惋惜。
老归恰好在一旁冷着脸哼了一声,“就这皇帝,哼,不及成烈帝万分之一。”
秦铎也迅速用袖子挡住了嘴,假装喝了口茶。
这么硬夸,有点受不住。
秦铎也懂了他们的意思,于是直截了当地问:“那你们想怎么做?刺杀?还是下毒?或者用舆论?”
屋子里一霎时静了一下。
“......我们?”第五言指着自己,试探地问,“这么刺激吗......?”
第五言一直以为自己的决定和目标都很激进,今天一听,好像是过于保守了。
秦铎也看到屋里的三个人听了他这话后,瞳孔都震颤了一下。
得了,散布童谣和派人刺杀的,都不是他们。
既然如此,那其实可以好好对话了。
他收敛眼眸,再抬起时,已经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那你们想如何拨乱反正?”秦铎也抿了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在竹桌上,问。
三人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好像谈话的主动权已渐渐落在了对方那边,但事已至此,就直接摊开来说了。
老归道:“从子嗣入手,现在这皇位,就让他坐着吧......只要没有子嗣,第五就可以联合大臣们上书,去将宗室亲王家子弟过继到名下,再立为太子,大魏,就还是秦氏的。”
秦铎也听着,想了想,用指尖点点桌面:“陛下正直鼎盛之年,就算现在没有子嗣,你怎么保证以后也没有?”
话音落下后,秦铎也拧了拧眉。
啧。他说的这话他自己听了都不舒服。
第五言一本正经地陈词:“让陛下不孕不育!”
“美人计......?”秦铎也想了想,“你们找我,是想让我勾引陛下持之以恒去好龙阳,那样陛下就自然而然没了孩子?”
第五言:“?”
余引墨:“?”
老归:“?”
第五言表情裂开。
余引墨恍然大悟。
老归掏了掏耳朵,眼睛揪在一起,歪头伸脖,“啥?”
秦铎也:“......”
他这张破嘴。
竹屋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沉寂之后,老归率先打破了这种死一样的寂静,他像是早有准备一样,自得地哼了一声,弹了弹手里的纸张,让秦铎也看,那上面写满了药材的名字。
他听见老归说:“我这药方啊,煮出来,让男子喝下去,可使精.液失去让女子受孕的能力,却又不会让阳.具.不.举,也可照常行房.事,对身体也没什么害处,如此一来,当今皇帝就算再百思不得其解,也不会察觉到是药的作用,既不会拥有子嗣,也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
?哇塞。
秦铎也实在是觉得有趣,向前凑近了,想要去看看配方,却被老归一下子像宝贝一样收了起来,“这个东西可不能叫你知道去了。”
秦铎也:“......”
至于吗!
老归一说到药方,就在喋喋不休的:“最开始这药效只能持续个三四日,我一点点改良到如今,精.液失效已可维持三月有余,等我再研究一阵,看看能否终身有效。”
余引墨在一旁凉嗖嗖道:“怎么不说你以前的想法是改良女子的避孕汤......”
老归就絮絮叨叨:“还得是小余的想法好,从源头解决哈哈哈......这样就不怕皇帝一时兴起出宫临幸民间女子,在不知不觉间留下血脉了。”
“老东西,已成朽木,不可雕琢......”余引墨翻白眼,“若是天下男子都能管好自己,真如书中所说一般克己复礼,就不会有那么多苦事。”
秦铎也能理解余引墨的想法,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不过这药方,秦铎也听了的第一反应倒不是用在宫斗上,而是一下子就想到了若是推广开,那在家中拮据时、在农忙时,在夫妻不愿意生育时,在年岁大些时,就可以用此药,来规避生育带来的风险。
谁说这药方奇怪了?这药方可太棒了!
秦铎也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搞到老归手里的药方了。
“文大人,我们几人中,只有您常在陛下身边......”第五言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我们本来是想劝动勾公公,但他实在是对陛下忠心耿耿,所以.......”
秦铎也笑了,“我看起来不像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样子吗?”
第五言看了看他,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秦铎也:“......”
没关系。
“我倒是可以加入你们,”秦铎也再次一一扫视过三人,缓缓伸出了三根手指,“不过在那之前,有三个条件。”
他其实本来想的是两个条件,但看到这个药方之后,就又加了一条。
“其一,我需要先考验朱郡亲王及其世子。”
这个条件,三人都没有异议。
“其二,篡位之后,要保证秦玄枵活着,我要他。”
三人对视一眼,虽然不解,但却也不是不能答应。
“其三,”秦铎也视线落在老归手中的那张纸上,“我要你的药方。”
......
秦铎也和他们交谈过之后,已是傍晚,他出了竹屋,感受到一抹身影在竹林间穿过,冬天天色暗得早,他拒绝了几人留他用饭的邀请,于是第五言送秦铎也回城。
到了城门口,秦铎也道:“就送到这吧,我今日不回宫,回住处。”
第五言顿了顿,没立刻与他道别,而是定住了脚步,踌躇着问:“你......第二个要求......你与陛下,现在......”
秦铎也挑眉看着第五言,看来这人,应该是瞧出来了些什么,他便笑笑,“这就不劳第五大人费心了。”
日色渐暗,将余晖收于东山,城内已有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秦铎也背后是一片阑珊,他站在城门口,笑得疏离。
第五言看着,就知道了,他们再无可能深交。
失去一位可能成为挚友的同僚,第五言心中有淡淡的遗憾。
眼前这人,似乎有一种游离于众生之外的气质,是一种慈悲的孤独,他知晓、他懂得,他俯身入世,但却不与众人同。
而秦铎也这双静水深流的眼眸,似乎也好像看穿了第五言的心思一般,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与他道别。
第五言望着秦铎也离开的背影,融入行人中,融入京城的灯火里。
不禁感慨,究竟要多炽热、多难缠、多无赖的人,才能彻底走近这人的心里。
秦铎也今日没选择回宫,甚至在离宫前特意支走了青玄,他心里有别的考量。
他需要知道,这刺客究竟是冲着谁来的——是他,还是秦玄枵。
正巧今日跟着第五言出城,那就顺路回趟住处,他孤身一人,更方便幕后之人动手。
到了家门口,秦铎也叩响了门板。
宅子里面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嘎吱,门板被拉开,里头是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诶?”小姑娘看见他,愣了一下,“不是哥哥?”
小姑娘看了半天,思索,“你是......是老爷?”
刚好此时三九也回来,看见了秦铎也,眼前一亮,立刻冲到秦铎也跟前:“老爷!您回来了!”
随着喊声,白气从三九口中呵出,秦铎也见他穿的单薄,就先让他们都进屋子里。
“怎么穿这么少?”秦铎也看到三九皲裂的手背,“我记着让人把每月的俸禄寄回家中了,怎么不买件厚衣裳?”
“那是老爷的钱,我都给好好收起来了,”三九搓搓冻僵的手,说:“老爷愿意给我银钱将妹妹赎出来,还让我们住在这里,已是天大的恩赐,作为老爷的家仆,怎么还能再用老爷的银钱!”
秦铎也看看那个小姑娘,很阳光可爱,三九将她照顾的很好。
“她现在改名字叫四九了!”三九说,“我和四九会接些杂活,争取将老爷借我们的银钱归还!”
......四九,嗯,这名字,随便吧。
秦铎也不置可否,四九连忙去备好了晚饭,秦铎也随意吃了两口,就起身离座,三九连忙带他去主屋。
“老爷,主屋里很干净,我们日日都打扫,就等老爷哪日回来。”三九替秦铎也推开门,又急忙去燃上炭火,燃了几盆,都用的早已备上的上好的银霜炭。
“三九,这几日我都在家中,来拜访的,通通关在门外,不见,”秦铎也吩咐道,“但若有人自称是司天监的,将他带进来。”
三九称是。
第83章 哭啦?
含章殿里,秦玄枵下午就收拾着自己的被褥溜回来了,现在在桌案旁,批阅奏折,勾弘扬来提醒了他好几遍,到了用膳的时辰。
秦玄枵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已经黑下去的天色,“朕说了等他回来一起,他还没回来吗?”
秦玄枵知道今日秦铎也跟着第五言出城了,他纠结了半天,终于决定要等秦铎也回来时,勇敢面对。
他下午乖乖在殿里批奏折,等待着。
“陛下,”青玄站在殿中,他上前一步,如实说:“文大人今日出宫前与属下说,让属下转告陛下,文大人这几日都不回宫了。”
秦玄枵听见青玄的声音,转过头,看看他,诧异问:“你怎么在这?朕不是让你去保护他吗?”
青玄道:“今日文大人特意不许属下跟着。”
......而且以文大人的武力,似乎不是很需要他保护。
“你说他这几日都不回来?”秦玄枵压下眉眼,“怎么不早点告诉朕?”
青玄垂着脑袋,一板一眼回答,“属下下午说时,您让属下闭嘴。”
秦玄枵:“......”
他那时正在纠结今早的朝会为什么秦铎也不坐在他身边!
一下午,秦玄枵本是忐忑地等待着,忽然得知了对方不回来的消息,秦玄枵一下子泄了气,本想一摔手中的奏折,又想起来秦铎也的话,硬生生克制住了,将奏折搁置在桌边,声音倦怠,“传膳吧。”
勾弘扬命人将晚膳摆好,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陛下的神情,纠结不已,忍不住在一旁劝,“陛下,您可千万莫怪文大人呀!文大人定是一心向着陛下的,可能是前几日没找到您伤了心,不如,陛下您去哄哄?千万不要生文大人的气呀。”
秦玄枵正在扒拉着饭菜,听到这话,抬头古怪地瞅了勾弘扬一眼:“朕什么时候怪他了?”
“诶?”勾弘扬一愣,“前几日您总躲着文大人,奴才还以为您生气了、不喜文大人来呢?”
秦玄枵的动作一僵,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东躲西藏的行为,可能会让秦铎也以为,自己是讨厌他的。
怎么可能!
他立刻放下碗筷,“朕这就去找他。”
刚好这时,赤玄在殿外求见,进来后,单膝跪地,禀报:“陛下,竹林那边的玄衣卫传来了消息,文大人与第五言等人在林中竹屋密谋谋权篡位,扶持朱郡亲王长子,暗中给您下毒!”
勾弘扬惊恐退步,青玄震惊抬起头。
秦玄枵匆忙起身的动作顿住,缓缓站定后,神情不辨喜怒,垂眸看赤玄。
殿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良久,秦玄枵轻笑一声,缓缓开口:“赤玄,你下个月月俸没了。”
赤玄茫然抬头,“啊?为何?”
秦玄枵坐回椅上,“竹林那边的玄衣卫不清楚,你难道也不清楚吗?你们暗中藏身听清楚他说的话时,自身的气息,早就被他发现了。”
“他知道有玄衣卫藏在暗处在听,还这么说,能是真的吗?”秦玄枵摆了摆手,示意他滚蛋,“你负责统筹京中情报,缺乏自己的判断力,能给朕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等这一段的搜查结束后,给朕滚回玄卫处重新进修!”
赤玄悲催地滚了。
勾弘扬再不敢出声了,寻了个机会,也滚出去了。
真是,没有文大人在旁边压着,陛下可是太恐怖了。
第二日,京中童谣又起。
其后加了一句——龙鹤相争,一局没辨个输赢。
京中渐渐流言四起,有人说,那场刺杀,是文晴鹤联合杨氏,故意安排的。
有人翻出来当初杨氏递出的请柬,有理有据,头头是道。
杨氏当即怒了,开始反驳,京中闹肆一片混乱。
传进宫中,宫人们皆大气不敢出一声,他们陛下的面色很可怕,他们谁都不敢在这时候触陛下的霉头,想起秦铎也在宫中时陛下总是很好说话,心里就暗暗期盼秦铎也早些回来。
含章殿里,秦玄枵面如沉水,他手中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京中的传言。
勾弘扬、赤玄、青玄,全都战战兢兢地跪在殿前。
秦玄枵好气!
传言传言!
全都在传他们两个的纷争!
全京城的人都是瞎了吗!一点都不如岐川郡,那里的人说他们两个般配!
秦玄枵黑着脸,一把将那张纸撕了,他缓缓缓了口气,看着勾弘扬,轻声吩咐:“你,去慎刑司,去取锁链来。”
勾弘扬茫然抬头:“啊?取锁链,来做什么?”
秦玄枵挤出来一个危险的笑,“朕等他回来,捆起来,亲自审问,还有问题么?”
勾弘扬下意识摇头:“没有了!”
他们陛下这几天过分喜怒无常了,在宫里,一会在桌案旁看着书卷痴痴地笑,一会看见赤玄传来的情报,又勃然大怒的。
比文大人来之前还要恐怖。
“没有了还不快滚去拿?”秦玄枵垂眼看他。
勾弘扬滚出去了,赤玄和青玄也借机滚出去了。
过了一会,勾弘扬捧着沉重的一捧铁质的锁链进了含章殿,锁链是实心的,又粗又沉,是慎刑司里用来锁住犯人用的,任谁被缠上,都不好受。
他颤颤巍巍走近了,将一长串的锁链堆在秦玄枵身前。
他有点想开口劝劝陛下,但是又担心自己的脑袋。
勾弘扬失魂落魄的,他本来总觉着陛下和文大人在一起非常的般配,他们平常都互动让他看了都觉着甜得不行,怎么如今就走到了这一副局面。
秦玄枵正批着奏折,听见叮铃当啷的声音,抬眼一看,就看见了那一堆锁链。
他气得眉梢跳了跳,“你就给朕拿这个?”
勾弘扬茫然地看着锁链,不知道哪里不对。
“这么粗糙的枷锁,”秦玄枵嫌弃地看着那一堆脏兮兮的锁链,“又这么沉,若将他皮肤磨坏了,朕扒了你的皮。”
......诶?
诶!!!
勾弘扬一下子就精神了,他又领悟了!
他噌地一声站起来,“奴才这就命人去打一副新的!”
原来是情趣哇!好哇好哇!
勾弘扬以一副和他自己年龄和体型不符的敏捷,一下子冲出去了。
他得让工匠打造一个光滑的、轻的、漂亮的锁链来!
第三日,宫外,秦铎也用过午膳,准备回宫里,回去之前,拐了个弯,特意去市集买了果脯和点心,打包回去,准备去宫里哄哄人。
他知道秦玄枵幼时深受秦氏皇族的迫害,秦铎也其实分的很清楚,他心疼秦玄枵的遭遇。
是他有愧,虽然时隔甚远,但若算起因果来,到底是他秦家的罪孽,他作为族中长辈,合该好好补偿秦玄枵。
路过闹市,秦铎也顺路听了一耳朵的传言和争执。
回宫已是半下午了,他走到含章殿门口,看见勾弘扬站在殿外,就问:“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进殿中候着?”
勾弘扬一见是秦铎也,如蒙大赦,“文大人诶!您可终于回来了!”
“陛下在殿中吗?”秦铎也问。
“在的在的!”勾弘扬忙不失迭地点头,又一把抓住秦铎也的衣袖,道:“文大人,您......那传言您想必也听闻了,您可一定要好好与陛下解释啊!”
秦铎也点点头,谢过他,推开了殿门,见秦玄枵正在桌案旁,垂首批阅奏折。
他莞尔,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秦玄枵抬起头,一下子撞见他日思夜想,夜夜入梦的眼眸。
秦玄枵的心一下子就绷了起来,他手指捏紧了毛笔,让自己不再躲闪,而是直直地撞进那双眼眸里。
秦铎也看见他那副呆样,笑了一下,觉着可爱。
“不跑了?”他坐在秦玄枵身边,解开大氅,从怀中取出他在路上买的果脯和糕点,放在桌案上。
没留神,一张纸从他怀中被果脯的包裹带出来,晃悠悠地飘到了桌上。
秦玄枵看见了,顺手拾起那张纸。
是药方。
秦玄枵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你,”秦玄枵手微不可察颤了一下,一双凤眸沉沉的,其中蕴含着压抑的情绪,看向秦铎也,“你真的要给朕下毒......?”
秦铎也:“?”
他摸不着头脑,看见从老归那好不容易得来的药方正被捻在秦玄枵的手里,眼看着秦玄枵就要将那张纸撕碎。
秦铎也匆忙去抢,“诶,你别撕,先还给我。”
他身体向前倾,而秦玄枵唰地将手臂举高,不让他抢走,低头看下去,秦铎也满眼都落在药方上。
好像根本就没看他一眼。
秦玄枵痛苦地闭了闭眼,这几日压抑下来的情绪一下子被骤然点燃。
他将手中药方一撇,顺势扣住秦铎也的手腕,一下子把两只手并在一起,另一手抓起放在一旁的银锁链,绕着手腕缠了几圈,然后将锁链的一头握在手心里。
秦铎也懵了一瞬,有点没搞懂为什么含章殿的桌案旁会备着这个东西。
他就这么愣了一下,而秦玄枵趁着他愣怔的空当,另一只手伸手一下子揽住秦铎也的腰,向上一提,半架着他起身走了两步,将秦铎也压在一旁的床榻上。
秦铎也被仰面按在床上,双手被锁链束缚在头顶,还是懵,他仰头看着秦玄枵,那双凤眸里汹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罢了,先哄人吧。
“怎么了呀?”秦铎也温声问。
“你......”秦玄枵的声音轻颤,“为什么.....”
秦铎也:“什么?”
“为什么!”秦玄枵的声音忽然提起来,咬牙切齿,秦铎也看见他的眼珠有点发红。
“舆论!刺杀!下毒!”秦玄枵低吼,声音在喉咙中翻滚,将这几日听到流言与风声的委屈全都诉诸于口,“这都是你亲口说的......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么......”
“......?”
秦铎也:“我没做这些啊......?”
“我知道!”
秦玄枵气势汹汹地说,“我知道不是你!但是我难过!”
“我抑制不住我自己......我只要顺着这个假设一想,若你真的......”秦玄枵的声音梗了一下,缓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心这块就像漏了一个洞一样......好冷......好冷......”
秦玄枵用手捂住心口,全身控制不住地抖,凤眸里闪着手足无措的情绪,像个茫然的,被雨淋湿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秦铎也眨眨眼,懂了。
太可爱了。
秦玄枵这是听见那些传言,明知道不是他做的,但还是慌了,委屈了。
他被弄得莫名其妙的心也放了下来,秦铎也身体放松下来,躺在榻上,温和地望着秦玄枵。
秦玄枵对上他的眼神,忽然瘪嘴,一把扯下自己腰间的绅带,蒙在秦铎也的眼睛上。
他故作恶狠狠地说:“别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我一个人也可以,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
秦铎也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纵容他的行为,轻声顺着秦玄枵的话说,“好好好,你一个人可以......唔。”
他感觉到秦玄枵俯下身来,凑在他的颈边,用牙齿叼住了他颈侧的皮肉。
灼热滚烫的气息一下子扑洒在他的皮肤上,将秦铎也弄得发痒。
秦铎也能感觉到秦玄枵似乎是情绪翻腾,想要狠狠地咬住他不松口,却又怕弄疼他,所以硬生生克制住了,只是用牙齿轻轻摩挲,没有咬下去。
很久没被这小狗咬了,这会牙齿落在颈侧,秦铎也感觉酥酥麻麻的异样顺着那处的皮肤蔓延开来。
而眼睛被蒙住,身体的其他感官就尤为明显,秦铎也感觉到异样的酥麻顺着他的脊椎逐渐散开在全身各处。
过了一会,秦玄枵松了口,他将头埋在秦铎也的肩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看我,为什么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就因为我不姓秦么......”
秦铎也听见秦玄枵此时的尾音已经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秦铎也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颈侧。
“你要帮朱郡那个亲王......凭什么......就因为......可那帮家伙......他们凭什么得到你的青睐啊......”
啪嗒,又是一滴。
两滴温热的液体聚成股,顺着脖颈流下。
秦铎也忽然一愣。
他感觉到身上的人一直在抖,控诉的声音里已带有了哭腔。
秦铎也双手动了一下,锁链轻响一声。
秦玄枵似乎是怕弄疼了他,锁链绑的很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