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洲没有说话,他微微低下头,黑灰色的瞳仁贴着下垂的双眼皮缓慢地滑动。于思煜觉得他似乎失去了往常的从容不迫,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隐隐透出了一点烦躁,目光不安地在自己的脸上飘来飘去。
像是挣扎了一番,李之洲最终伸出了手,要确认温度似的,很轻地捏了捏于思煜冰冷的耳垂,问:“你还觉得冷吗?”
于思煜感觉心脏好像抖了一下,四肢便发酸,指尖也渐渐变得麻痹。他捏了捏拳头,这些感觉就如同潮水一般褪下去了。
于思煜抬起手抓住了李之洲的手,并用了些力气没让他抽出去。
他太熟悉了。这样的事情在他们之间发生了不止一次。只不过之前忍不住伸出手的人是于思煜,抓住手不准对方退缩的人是李之洲。
如今两个人正好调换了过来。
可是于思煜在跟喜欢的人做朋友上的经验远超过李之洲。
这不是他的舒适区,却是他的统治区。
他知道如何忍耐,也学会了该如何不过量地袒露爱意。
“别因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思煜很认真地看着李之洲的眼睛对他说道,“我喜欢你,无论是等你还是别的什么,都是我一厢情愿,我没觉得不开心。”
“你不该这样。”李之洲拧了拧手腕,还是把手抽了回来。他小幅度地蹙起了眉,声线柔软,几乎带上了一点苦口婆心,“再怎么喜欢,也不该允许别人做伤害自尊的事情。”
于思煜笑了笑,他重新伸出了手,很浅很松地握着李之洲的手指。
他再一次牵住了他。
“李之洲,不要觉得我很卑微,要夸我勇敢。我觉得我现在超级勇敢!”
李之洲根本就不会让于思煜的爱低到尘埃里,他永远会心软地伸出手来接住他。
他会在他的手心里开出花来。
【作者有话说】
别难过啦~
都会好起来哒!
周日见。
第59章 留下
下午沈言开车过来了。李之洲把家里剩下的食材全做了,三个人挤在狭小的餐桌上一块吃了晚餐。
好像突然之间,又回到了高中时每天都会挤在一张食堂桌子上吃饭的时候。
“煜啊~你在南方的时候,有没有特别怀念我从你碗里抢东西吃的时光。”沈言叼着块肉,贼兮兮地冲着于思煜笑。
“请问这种事情怀念的意义在哪里?”于思煜故意冷言冷语地反问道。
沈言将肉吞了下去,不满地说:“因为只有我才会从你碗里抢吃的。你都没有想念过我吗?”
“你还别说。还真就有别的人从我碗里抢吃的来着。”于思煜低下头,夹了口饭塞嘴里。
沈言本来坐得歪七扭八的,听到于思煜这么一说身子一下就直了起来。“我靠,特么谁啊?”他的音量忽的变大了,活像个要手撕小三的正室。
“神经病吧你,这种飞醋都吃。”于思煜斜了沈言一眼,平静地夹着菜,“大学的学长。”
“你们关系那么好吗?”
“还行吧。”这种回答要是被范哲听到了,肯定又要把那套“冷漠!太冷漠了”拿出来嚷嚷。于思煜不禁想,沈言跟范哲这俩人不认识一下,实在是太可惜了。
沈言像是觉得自己要被取代了似的,垂头耷脑缩了下去,但只是一会儿他又直起了身子,“等一下,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这人,学长只是普通朋友?还是前任?”
于思煜眉头皱了皱,一脚踩到沈言小腿上,“关你屁事,吃饭!”
沈言嚎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跟于思煜吵了起来。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之洲掀起了一点眼皮,偷偷地看了于思煜一眼。
三个人吃完饭后,沈言自告奋勇地去洗碗,李之洲不放心也跟着他一块在厨房里忙活。只有于思煜坐在餐桌上埋头背书。
李之洲的手机被随意的搁在餐桌上,忽然震动着亮了起来。
于思煜下意识地抬起脸看了过去,一条信息猝不及防地跳进了他的眼睛里。信息不长,很浅地瞟上一眼就能看完全部。
【祝来年新工作面试顺利。到北都了我请你吃饭。新春快乐。】
于思煜快速地眨动了几下眼睛,重新低下了头,才发现手上的纸张都已经被捏成了一团。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将纸张一点点地压平。
李之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拿起手机点开,然后迅速地瞟了于思煜一下。
收拾完毕之后,李之洲再一次检查了煤气阀,关掉了所有门窗,然后锁上了出租房的门。
三个人一同前往地下车库。于思煜在前面走得飞快,沈言拼命跟着都快小跑起来了,才勉强撵上他的脚步。
“你急什么?车子又不会自己跑了。”
“冷。”于思煜扯紧了身上的衣服,背上的书包跟着一块晃动了一下。
“让你风骚,冻死活该。”沈言摸出车钥匙,摁下了遥控开锁键,车子滴滴一声,车灯亮了两下,在晦暗不明的车库里尤为明显。
“大过年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快呸呸呸!”于思煜转过身面对沈言倒着走了几步,眯起眼笑着,他说完又转回身,拉开车门钻进了副驾驶座。
沈言很听话地“呸呸呸”了一遍,快走了几步拉开门,坐进驾驶室里,问:“哎,你怎么不跟李哥一块坐后座?”
“怕你在前面寂寞。”于思煜拖过安全带,正歪着脑袋低头找插口。
“哎哟,我可太感动了。”沈言抓过他的安全带利落地插好,抬起手时揉了一把于思煜的脑袋,强行让他抬起脸,“这是怎么了,刚刚吃饭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于思煜撇开沈言的手,往玻璃窗上一靠,整个人慵懒地斜坐着,挑着眼角笑着看沈言,说:“说了陪你怎么就不信呢,为什么要怀疑我的真心?”
沈言骂道,“信你个鬼啊。你这么笑肯定不是生气了就是伤心了。”
李之洲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打开门时正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稍微顿了一下,但很快地就钻进车厢坐到沈言的后面的位置上,拉上了门。
沈言立马扭过头问李之洲:“是你惹他不高兴了?”
于思煜刚想张口否认,就听到后面的李之洲小小地“嗯”了一声,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那罪魁祸首。
“真是服了,你们俩怎么不说话也能闹起别扭?”沈言点火,打转向灯,行云流水地转动方向盘,驶出了地下车库,“你们这样还能过好年吗?”
于思煜手肘搭在车窗框上,撑着脑袋,望着窗外阑珊的夜景,半晌了才说了句:“没事。我过会儿自己就能好。给我点时间。”
沈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摁开了音响,没有再说话。
开到小区门口,于思煜和李之洲顺次下了车,沈言拉下车窗,手肘搭在窗框看着他这俩不省心的兄弟,说:“初五或者初六我带澄澄过来找你们玩。你们呀……”他没把话说到底,又叹口气,“我走啦。”
于思煜冲着沈言摇了摇手,目送沈言驾车离开。一阵寒风耍流氓似的往他领子里钻进去,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刚想转身离开,却劈头盖脸地被一件外套盖住了脑袋。
李之洲的味道和体温包裹了上来。
于思煜从脑袋上将外套扒拉下来,抱在手上看向李之洲。
李之洲这次没有动手帮他穿上,只是指了指外套说:“穿着吧,进小区还得走一段路。”他说完,拖着行李箱快步往小区门口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当年一起聊过天的凉亭时,李之洲的脚步缓了下来,于思煜跟在后面垂着头心不在焉地走着,一脑袋就撞了上去。
李之洲自己被撞了一下,还是会下意识地迅速回过身,伸出手想要去拉于思煜。只是手伸到了一半,李之洲反应了过来,就这么僵在了半路,微张的手指抖了一下,缓缓地蜷进了手心。
在李之洲将手缩回去之前,于思煜迅速抬起手拽住了他,扣住了他的手指。
小区里虽然也应景地挂了一些红色的灯笼和装饰,然而此时的月光和白雪却更胜一筹,柔和的白光撒在了于思煜的脸上,他看起来像是个即将支离破碎的瓷器人偶。
“你要进亭子里待一会儿吗?”于思煜问。
李之洲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不了吧。”
于思煜眨了一下眼睛,抿抿嘴,说:“好。”
他放开了李之洲,手缩了回来迅速地塞进了外套口袋,然后绕过李之洲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李之洲的手却在半空中僵了一会,才缓缓地落在了身侧。
李之洲回北都找新的工作是合情合理的,他本来就是为了照顾父亲才回来的。
父亲走了,房子卖了。他变得孑然一身。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能留住他了。
但于思煜依旧会感到生气,他气李之洲将这一切都盖得严严实实,没有向他透露一丁点。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将出租房的钥匙给他,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他到家里来过年。李之洲知道自己要走了,所以他选择为于思煜留下了最后一点温柔。
于思煜越想越难过。他可以等他,也可以追他。可李之洲不给他时间了。
推开家门,于思煜心烦意乱地一踩鞋跟,蹬掉了脚上的鞋子,赤脚走了进去。李之洲跟在他后面,拉上了门后蹲下身子换鞋。
林毓从二楼探了个头出来,“呀,我们家小洲真的回来啦?”
听到动静的于鸿信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站到林毓旁边,“小洲来了?”
李之洲有些受宠若惊,“叔叔阿姨,打扰了。”
于思煜本来想回自己房间的,听到他妈的话脚步一滞,又折回客厅能够看到二楼的地方,对着林毓喊:“哈喽!我也回来了!”
“你天天回来有什么可新鲜的。”林毓慢悠悠地从楼上走了下来,绕过于思煜走向李之洲。
她带着笑仰着头看着李之洲,耐心地等了一会,好像在等李之洲不那么紧张。然后她伸出手,以一位母亲的姿态,温柔地抚摸李之洲的脑袋,“等你好久啦,欢迎回家。”
“林女士,你喜新厌旧能不能表现得含蓄一点。”于思煜在旁边发出了抗议。
大概是怕李之洲不自在,林毓很快地收回手,转身面向于思煜。
她的睫毛上下翻动几下,将于思煜浑身上下瞟了一遍,“你怎么又穿小洲的衣服,自己每次出门都要美丽冻人,觉得冷了就抢别人的衣服,什么强盗行为?”
“我让给他穿的。他只在进小区这一小段路上穿了一会儿,我不冷。”李之洲有些慌张地向林毓解释。
“听到了吗?”于思煜没好气地说:“需要调监控取证吗?”
“你穿了别人衣服,让别人承担感冒的风险,这是既定事实,至于是穿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只是程度的问题。”
“好的妈妈,我错了。”于思煜举手投降,被他妈这一折腾,他倒是没功夫伤感了。
于鸿信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下了楼,他站在客卧门前笑呵呵冲李之洲招手,“小洲你别管他们斗嘴,过来。”
李之洲乖巧地走了过去,停在了房间的门前。
这个房间李之洲高中的时候曾住了一晚,虽然说是客卧,但是原来的设计应该是用来当做次卧的,房间大小跟于思煜的房间大差不差。李之洲记得这个房间空空荡荡,喊一声都能听到回响。房间里只有一个自带的衣柜和一张一米五的大床。
于鸿信笑了笑,慢悠悠地推开了房间的门。
一个截然不同的房间缓缓地展现在了李之洲的面前。
房间呈现了一种简约的黑白灰色调,能看得无论是床旁边的地毯,还是床上的四件套和窗帘都是精心搭配过的。
宽大的电脑桌上放置着台式电脑和看起来很新鲜的绿植。黑色书柜立在旁边,飘台上还设计了一个阅读区,上面放置了个小桌子和看起来很软和的软垫。
整个房间被整齐有序地塞得满满当当。
“于思煜一个月前就开始折腾这个房间,陆陆续续也布置了好几周。他就怕新家具有味道,所以很早就买回来了,现在味道已经几乎闻不到了。电脑是新的,书架上还有个投影仪,你要用的话自己研究一下。床上四件套也是新的,洗过晒过了。你要是觉得窗帘和四件套的颜色花纹不喜欢,可以换上自己喜欢的。”于鸿信一一给李之洲介绍道,说完面向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洲,从此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随时回来,随时住。”
李之洲完全怔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呼吸因为心脏剧烈的跳动而变得急促。因为太过诧异,他在原地呆立了很久,甚至忘记了道谢。等回过神的时候,于鸿信和林毓都已经上楼回自己房间了。
李之洲转过头,看见于思煜还站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他。
看到李之洲转了过来,于思煜有些紧张地抓住了肩膀上的书包带,“你喜欢吗?”
李之洲脸上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欣喜和忧伤,不舍与犹豫好像全都打翻了混到了一起,无色无味地染上了他那张清秀的脸。
于思煜看到李之洲微微张开了嘴,立刻就打断了他。
“你喜欢吗?”他又问了一遍,因为说得太急,亦或是心里太害怕,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得像是嗓子擦在了磨砂纸上。
“这样,能留住你吗?”
于思煜就像在进行一场豪赌,他把他所有的筹码都一并扔了出去,用来赌李之洲的一个回头。
我把家给你。
我把爸妈给你
我把我自己也给你。
这样,能留得住你吗?
李之洲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四点。
昨夜他睡得很早,虽然躺在床上很久才入睡,但睡着后竟一夜无梦地睡了五个小时。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自从于思煜回来后,李之洲单次的睡眠时间逐渐地加长,从原来一两个小时醒一次,慢慢到三四个小时醒一次。
虽然李之洲仍然无法非常规律地入睡和醒来,但他已经很久都不需要吃安眠药了。
醒来之后,李之洲又想起了昨夜于思煜站在客厅里问的话。
他问完了以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等李之洲做出回答,就垂下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并不是在提问。
那分明是在哀求。
李之洲在漆黑却温暖的房间里长长地吸着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手背搭放在自己的眼睛上。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暧昧不清拖拖拉拉,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确且唯一的选项。
可是他终究是舍不得。
高中时的于思煜总是有所防备,他若即若离地游离在李之洲身边时,只是在李之洲心里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可是如今于思煜已经卸下防备,当他开始全力以赴地靠近李之洲时,他就在他的身体里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惊涛骇浪。
他随便提个什么要求,李之洲下意识地就想答应他。他说别走,李之洲就想画地为牢,把自己永远钉在这方寸之地里。
李之洲一辈子都在忍耐和克制,他就贪恋这么一点东西。
他就贪恋这么一个人。
想到这里时,李之洲有点口干舌燥。他从床上爬起身,走出了房间去厨房接水喝。
他刚从厨房走出来,就听到于思煜房间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李之洲停下了脚步。
他已经起来了?还是压根没睡?
李之洲站在房间门前犹豫了一会,曲起手指很轻地扣了扣门,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足够明显了。
里面立刻传来了于思煜的声音:“门没锁。”
李之洲扭动把手,推门而入。
于思煜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等李之洲走进房间关上了门,他才转动椅子扭过身来面对李之洲。
于思煜穿着T恤款的家居服,脑袋上的头发七纵八横,一看就是被自己胡乱挠的。他戴着副很大的黑框眼镜,本来就不大的脸被遮住了一半。
他看着虽然有些疲惫,却一扫昨日的阴沉,整个人又明亮了起来,就好像在浓雾弥漫的荒野中里找到了方向的人。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怎么戴眼镜了?”李之洲有些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假的,就是个镜框,气氛组的道具。戴上了我会觉得自己学神附体。”于思煜咧嘴一笑,勾着手指从镜框里穿过去,戳在了自己的脸颊上,“你说我要不要再找个白布条,写上必胜,然后绑在脑门上。”
李之洲想象了一下,低下头嘴一咧笑出了声。
于思煜伸了伸懒腰,问他,“你是醒了,还是没睡着?”
“醒了。”李之洲走到了于思煜旁边,“你呢?”
“没睡。”于思煜曲着食指往上推了推镜框,“焦虑,怕考不上。”
“别着急。”
“嗯……虽然说是这么说,可是北都那些学校的分数线可比这边高太多了。”于思煜又转着椅子扭了回去,却被李之洲抓住椅背转了回来。
李之洲一手支着椅背,另一只手放在书桌上,把于思煜整个圈了起来:“怎么又要考到北都?”
“你不是要去北都吗?”于思煜反问道。
李之洲快速地蹙了蹙眉头,说:“这些以后再说,你先去睡觉。”
于思煜仰着头,眸子里淌出了柔软的光,他看着李之洲问:“那你陪我吗?”
李之洲愣了一下。
“陪我吧。”于思煜冲着他笑,摘下镜框往桌上一扔,不由分说地一把拽住了李之洲的手腕。扯着他一块去关了灯,扯着他爬上床,扯着他躺下,一人分了一半被子。
“晚安。”于思煜说。
李之洲全程任由他带着,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于思煜提出要求,李之洲又一次无声地答应了他。
于思煜面向李之洲侧躺着,身子微微蜷缩,他抓着他的手,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李之洲被他的头发扫得要些发痒,便往旁边挪了一点,但没一会儿于思煜又会悄无声息地贴上来。
一退一进了好几次,李之洲已经挪到了床边,退无可退。李之洲有些无奈,低声喊了他的名字:“于思煜。”
“我知道。”于思煜微微扬起脸,下巴搭在李之洲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没有睁开,“我知道越界了。但是我作为人的理智因为太困已经下线,现在只剩下禽兽的本能了。你要么把我推开,要么忍一下。”
最终,李之洲还是选择了“忍一下”。
“于思煜你真是个妖精。”李之洲很小声地抱怨,“你还说你家不是盘丝洞。”
他看到于思煜勾了勾嘴角,身子往回挪了一些,腾出了点位置,然后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就不动了。
于思煜的呼吸声很快就沉了下去,变得缓慢而平稳。
一些稀疏的月光透过了窗户投进了房间。李之洲恍然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春和景明的午后,在拉上了窗帘昏沉沉的房间,他们并肩躺在床上。
李之洲睡了最后一个漫长的午觉。
李之洲转过了身面向熟睡的于思煜。
他的嘴唇贴靠在了于思煜的头顶,伸出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很轻地搂住了他。
就一会儿,李之洲对自己说,就这么一会儿。
他任由那颗贪得无厌的心说着自欺欺人的话。
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李之洲好像坠入了一场漫无边际的梦境。
他又重新变成了小学时的模样,站在老屋的房间里,看着母亲背对着自己,肩膀耸动着哭泣。他走了上去,向母亲的肩膀伸出了手,可是即将碰上母亲一刻,她便消失了。
恐惧感像是拥有利爪的巨兽,在房间里游走着。李之洲转身便往外跑。他跑在老城区的大街小巷里,不停地喊着妈妈。
最后他感觉双腿越来越重,像是踩在泥泞的沼泽中,实在跑不动了。
他蹲了下来,环抱着自己的肩膀,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中。
没关系,所有人都是要走的。李之洲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
忽然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一个人把他搂进了怀里。有温暖的体温和清淡的花果香。
他说:“别推开我。”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李之洲心里猛地一跳,才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于思煜睡着的时候是靠着他的,这一会儿已经滚到另一边去了。
李之洲尽量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还是惊动了于思煜。他皱皱眉头,咕哝了一声。
李之洲伸手轻摁在他眼睛上:“你别起来,继续睡。”
于思煜皱着的眉头又舒展开了。
确认他又睡着了,李之洲才下床,把房间里的窗帘都拉上。他打开房门,一出去就跟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林毓撞了个正着。
李之洲怔了一下,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这一大早的从别人房间走出来,难免会让人浮想联翩。如果于思煜醒着还好一些,偏偏他现在睡得不省人事。
然而林毓压根问也没问,看到他很高兴地说:“早安!你出来得正好,我要去买点年货,你陪我一块去吧,帮我拎拎东西。”
李之洲终于知道,在不客气这一块,于思煜到底是与谁一脉相承了。他点了点头,乖巧地答应说:“好。”
李之洲回自己的房间,快速地洗漱完毕,换了身衣服。
他的衣服都是非常简单的黑白灰,于思煜大概是因为这一点,才把这个房间装饰成了同样色调。他随意的找了几件衣服换上,衬衫打底,V领菱格毛衣,有些厚度的法兰绒裤,羽绒短款外套。李之洲跟于思煜不一样,他不会为搭配让步,一定会穿得很暖和。
利落地收拾完毕后,李之洲走出了房间。林毓的动作比他还要快,她不但换好了衣服还画好了淡妆,正站在玄关那换鞋了。
李之洲走了过去,迅速换好鞋,很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上的包。
林毓打量他一会儿,眼睛一弯,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小洲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说着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条红色的围巾,抬手给李之洲围上了,一边整理围巾的边缘一边继续说:“过年了加点红色,喜庆一些。”
“谢谢。”李之洲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
“这本来就是你的。”林毓推开门走了出去,拉着门把手回头看李之洲:“于思煜高中的时候就老喜欢抢你的衣服穿吧。”
“不是,都是我给他的。”李之洲一步迈出了门,站到了走廊里。
林毓笑着调侃他:“你就惯着他吧,越惯着他越不穿衣服,就恨不得大冬天光着出去。”她说着正打算关门。
于鸿信从里面钻了出来:“你们介意带我一块吗?”
“介意。”林毓立刻收起笑容,她伸手很自然地挽住李之洲的胳膊,“我们娘俩约会,你上赶子当什么电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