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看着他,里正也并不比云家的人好到哪去。
或许里正家比云家要好一些,存粮够吃三五年,可没有水一切都是白搭。
他想到自己的计划,点点头:“我可以说,但有一事还请里正主持公道。”
里正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这话,但他在人世摸爬打滚数十年,轻易就听懂了陈望的话下之意:“是为当年那件事?”
“没错,陈天福在我爹去世之后,侵占我家田地与房屋,并将我和我娘赶出陈家,我要他们将当年侵占的田地房屋以及这些年地里所产尽数交还,并且在我爹坟前向我娘磕头认错,只要他做到,我就告诉你们哪里有水。”
当年之事陈望自是不了解,但这可能是原主放在心头唯二的两件事,以至于他都魂飞魄散了,那股怨气还萦绕心头。
也是从这记忆犹新的一幕幕里,陈望得知当年的来龙去脉。
他既然用了原主的身体,自然要帮他把这两件事办好。
前一件做的很不错,何玉莲跟着他也没挨冻受饿,而这件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还不等里正说话,云富贵先嚷嚷上了:“里正你可一定要为陈望做主啊,当年本就是陈天福丧尽天良,今日拿出来也算是还债了,我怀疑清溪村三年不下雨就是因为他。”
这是明里暗里在说陈天福做事太过,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陈天福要是在这,听见这么一顶高帽戴下来,非得跟云富贵拼命不可。
何玉莲听了这话都忍不住想翻白眼:“狗咬狗。”
云富贵被骂狗也只能当听不见。
见里正沉默,云来福也赶紧加入劝说行列:“里正你莫要糊涂,这时候可心软不得,你想想村里其他人,有了水我们就能种庄稼了。”
陈望全程听着,也不插话,静静等着里正做出抉择。
今日当着里正的面提出这件事不过是顺势而为,他其实还有别的法子,
但没什么比让里正出面更为稳妥。
只有这样大家才会知道,那些东西是名正言顺地回到何玉莲手里。
陈望与里正约定给两日时间他处理此事,然后就带着何玉莲和云小幺走了。
至于断亲书,不怕拿不到。
“去跟我拿水。”
话是对云来福说的,父子二人一听赶忙去拿水桶。
而云小幺和方翠珍则留在云家。
云来福两人都走了,也不担心他们受到伤害,再则就算两人留在这也不会蠢到再对母子俩下手。
离开云家,何玉莲与陈望走在前头,她心里有事,没等到家就先憋不住:“怎想着提起那事了?”
“咱们的东西没道理在别人手里握着。”
何玉莲其实一直没在陈望面前提起过这事。
她一个寡妇带着幼子生活已是艰难,陈天福家人多势众,如若他再起什么歪心思去迫害陈望,何玉莲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所以这些年,她不往陈家凑,就是不想陈天福以为他们有夺回家产的心。
可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何玉莲也只能伪装自己,让自己成为一个人众皆知的泼妇。
她只有泼辣,才能护住自己和陈望。
这些年也一直这么过来了。
但今日陈望提起这事,让何玉莲的内心燃起一股希望。
把先夫留下的家产白白拱手让人,她就是傻子也不甘愿。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情况就算要回来也无用,而且你拿这么多水出来,身子扛不住。”
何玉莲照顾他半年,是最清楚他的症状的。
“我有分寸,先把云家的给了。”
上次他异化出够两人食用二十天的水量,如今才过去一半,一会他再异化一些,就能凑够给云来福的十担。
这么多水,家里自是不够水缸装的。
可今年村里好多人搬走了,水缸这物什又大又沉,自没有人带着它搬走,何玉莲便偷偷地拿了好些个回自己家,就藏在厨房和她的屋里。
陈望让云来福父子先在外等着,自己先去厨房将空了的水缸填满,之后才叫他们进来。
云来福见到这么多水,当即就傻眼了。
然后便不满地抱怨:“大家都是一个村里的,你知道哪里有水竟也不告诉我们。”
陈望异化了一缸水,面色有些苍白,不过他的脸色一直很苍白,云来福父子又一心在水上面,这才没看出来:“为何要告诉你?如若你们现在想公之于众我也不拦着,这里的水只够给你们。”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往外边说他家里有水,陈望也会给大家看空水缸,并且说水都让他们拿了。
云来福父子自是清楚这个道理,不敢激怒他,专心舀水去了。
陈望坐在长凳上缓劲,一缸水对他的身体还是造成了影响,可此时不能显露出来,否则云来福与云富贵会将他撕碎。
陈望一直很懂得隐藏自己。
家里的水缸不算小,一个缸能装三担水,也就是说给云来福的量最少需要三个水缸。
家里的水缸并不多,毕竟地方有限,放这么几个已经很逼仄,平日里陈望也不往厨房去,家里只何玉莲一个人活动,也就不那么明显。
可今日云来福父子进进出出,这差异就明显了。
父子二人忙进忙出,不消三回就累得像狗,搁门外坐着喘大气。
陈望与何玉莲也不理会他二人,等父子俩挑最后一担时,陈望才叫他喊云小幺过来,一手交米一手交断亲书。
拿到了粮食,云来福早就把小儿子抛诸脑后,当即欢天喜地应了。
又过了一刻多钟,云来福与方翠珍云小幺才过来。
母子二人脸上有忐忑,他们是看见了云来福一担一担往家里挑水的。
因为不够装,还把隔壁邻居家里的水缸都拿了过来。
见他们过来,何玉莲才把装满的米袋提出来。
陈望拿着小马扎坐在一旁,目不斜视看着。
按照换算,如今的一斗是十二斤,十斗也就是一百二十斤。
一个米袋大概装四十至五十斤,何玉莲分装了三个米袋。
三袋粮食满满地靠在一起,袋上面绑了结,不至于漏出来。
何玉莲手一伸:“断亲书。”
云来福贱兮兮笑了一下,给得十分干脆。
何玉莲都让他这狗腿模样恶心到了。
拿到断亲书她第一时间递给陈望。
陈望自然也是一知半解。
如今的繁体字与后世的简化文字有所区别,他一个文化有限的人并不能全部认出来,但这份确实是断亲书无疑,上面有云小幺和云来福的名字以及手印。
他确认完毕,再不想看云来福一眼:“滚吧。”
云来福一个人自是扛不动三袋米,他来之前翻出了家里许久不用的独轮车,上边甚至还有没清除干净的蜘蛛网。
云来福一一搬上车固定好,好似后边有人抢似的,赶紧推着车跑了。
等他走远,陈望才闷不住的咳了出来。
“咳咳”
何玉莲听见,赶忙走到他背后替他顺气。
云小幺也想上前,可他臭烘烘的,怕熏着陈望,只能在一旁问:“怎么了?”
陈望扶着何玉莲的手臂站了起来:“无事,家里还有水,你们烧一些用。”
这是要他们把身上还有脏衣裳洗一洗。
云小幺也知道自己臭,并不敢说一句不用浪费。
何玉莲是知道他状况的,也没太过担心,忙招呼母子二人去厨房,一边走一边说:“我去生火,你们先吃点东西。”
云小幺的视线落在陈望回房的背影上,他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明明不久前陈望还气定神闲,怎忽然就虚弱了?
厨房还有大半缸的水,足够母子二人使用。
何玉莲先把锅里剩下没吃完的白粥舀出来,又拿了碗馒头给他们:“你们吃。”
她这番盛情,让方翠珍很是感激与无措:“莲妹你坐着,我们有口水喝就行。”
何玉莲把筷子塞进他们手里,强势道:“你就别客气了,你不饿小幺还要吃呢。”
方翠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到瘦骨嶙峋的云小幺,便吞了回去:“多谢。”
云小幺倒没想这么多,正所谓债多不压身,他已经欠了陈望十斗米和十担水,也就不差这几顿了。
虽然他也不知何时能还清。
母子二人吃粥的空隙,何玉莲动作麻利地生了火,将水烧热一会儿给他们沐浴。
这日子苦了近三年,尝过没水的苦后,两人也不敢浪费。
将沐浴的水都留着,一会洗衣裳用。
母子二人也不知何时沐浴过,洗出来的水黑乎乎的。
若是陈望看见,又该眉头一皱。
母子二人光是沐浴就花了一个时辰,等把脏衣裳也洗干净,已经是下午了。
衣裳就搭在外边的竹竿上晒,今日太阳大,估计下山那会就能晒干。
两人自是没干净衣裳替换,但是陈家有。
方翠珍与何玉莲身形相差无几,正好能穿她的。
至于云小幺,则是穿的陈望前几年的旧衣裳。
他不仅瘦,还矮了陈望差不多一个头。
少年人身形纤细,骨骼尚未完全长开,比起将要及冠的陈望,还透着一股稚嫩的气息。
沐浴之后,是安置问题。
何玉莲家的这个茅草屋,只有两个房间加一个厨房。
正好够她和陈望住。
现在方翠珍和云小幺加入了,怎么安排是个问题。
何玉莲也不瞒着,她直截了当问云小幺:“小幺,婶子是挺中意你的,也跟小望说过,想讨你做儿媳,你答应不答应?”
“??!”乍然听见她这番言语,云小幺又惊又呆,脸上的表情都空白了。
方翠珍反应过来,忙去拉何玉莲的手,也十分不好意思:“你怎口无遮拦的?”
“哎呦我的好姐姐,往远了说,你我交情匪浅,自是清楚对方为人,往近了说,他们也算青梅竹马,你就帮他拿个主意,愿不愿意跟我家小望。”
要说陈望这人,方翠珍了解不多,可在这关键时候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救云小幺,想来是个有情有义的。
让小幺与这样的人共度余生,方翠珍并没什么不愿,问题就在陈望从未表露出这个意思,怕是莲妹子一头热“要我说你就别操心了,小望这样好的孩子,多得是姑娘喜欢。”
何玉莲也知自己操之过急,便顺着她的话下了坡:“我就瞧着小幺好。”
云小幺还呆着呢。
方翠珍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放心不下我们,我领你的意,先前我和小幺也商量好了,富生走之前说她往南边去,我和小幺打算沿路去找,见不着她我这心里是真放心不下。”
何玉莲也是知道云家大姑娘的,儿女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何况同为女子,她最是懂方翠珍的心情:“前两日小望跟我提了一嘴,也说要走,只是不知他准备去哪。”
方翠珍虽软弱可不代表她蠢。
他们离开清溪村是无奈之举,而陈家在此地,有水有粮,眼见着家产也快拿回来了,这时候还说要走,无非是陈望知道清溪村短时间内不会下雨。
他不是自然醒的,是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陈望睡眠浅,那是末世带来的习惯,不管何时他们都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中,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马上清醒过来。
也就是这半年,在这安稳的异世懈怠了,才慢了半拍。
陈望看过去,就看烛火跳跃中,有个人影背对着他,正往地上铺席子。
而原先摆在屋子中央的桌椅,全给搬到角落去了。
“”他是不是睡得太沉了些?
那背影也好认,陈望看一眼就知道是谁:“你在做什么?”
正在铺床的云小幺听见他的声音,立马转过身子来:“你醒了。”
陈望睡了一下午,精神好了许多,撑着床坐了起来。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这地铺打的实在简陋,就一床席子。
他们家没多余的被褥,要想拿一床给他垫着睡都不能。
“你在这睡?”
“嗯,我看你身子不舒服,想着方便照顾你。”
陈望默了默,提醒他:“我是男人。”
云小幺性子怯弱,想的也多,唯独对陈望二人,胆子大些,敢替自己辩驳:“我问过婶子,她也答应了。”
“”他娘能不答应吗?她都想喝媳妇茶了,“那你不怕?”
云小幺摇摇头:“等你的事解决,我和我娘会离开这,没人会知道。”
就算知道也不成问题。
陈望听懂他的意思,便没再说什么。
其实真要说起来,陈望对于哥儿的概念不大,在他眼里那完全就是个同性,真让云小幺跟何玉莲她们睡一屋,陈望反倒觉得怪异。
他抬了抬下巴:“地上这么硬,你能睡得着?”
陈望问这话其实没别的意思,但云小幺误会了。
在他眼里,陈望是一个很为他人着想,心地良善的人:“我也睡床?这不好吧。”
“”陈望都愣住了,回过神后嗤笑一声:“想的倒挺美。”
云小幺被他一说,知道自己想多了,脸上露出局促来:“我我没多想。”
陈望又无奈了,这小孩被虐待多年,身上全是敏感字眼:“不是骂你,只是问你可要垫床被褥。”
云小幺忙道:“不用的,我在家睡习惯了。”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陈望又不说话了。
云小幺见他不是责怪自己又开心起来,正准备躺下,就听陈望说:“就是这么照顾我的?我还没吃东西。”
“好,我去拿。”云小幺任劳任怨,掌了烛台去厨房拿吃的。
各自回房歇息之前,何玉莲嘱咐过云小幺,说陈望可能半夜会醒,若是他醒了就给他拿吃的,吃食都在锅里温着,显然这是照顾习惯了的。
陈望品了品他那乖巧的模样,忽然扯了下嘴角,但很快就拉平了。
他一走,房间便陷入黑暗,只有窗户与打开的房门有月光射。进来,照亮一小片天地,陈望整个人陷在黑暗里,不过他已经习惯与黑暗作伴。
云小幺快去快回,用篮子提了白粥和馒头过来。
清溪村已经找不出一棵野菜,不然可以熬一碗野菜粥,所以只能吃这些东西。
陈望也不嫌弃,末世的日子并不比灾年好。
馒头和白粥都是可以入口的合适温度,陈望吃饭的速度很快,云小幺只是转个身,半碗粥就没了。
他分明没听见声音,怎一眨眼就没了,怕他噎着,在一旁小声劝了句:“你慢点吃。”
陈望没理会他。
他用飞快的速度,吃掉了一大碗粥并三个馒头,然后把空碗一推:“再去装一碗。”
“哦。”云小幺虽讶异他的食量,可还是乖乖去了。
等他回来,陈望手上的馒头又只剩一口。
一会后,陈望又喝掉一碗软烂浓稠的粥。
而这会,两个碗都是空的。
云小幺抿住唇,他记得碗里一共装了六个馒头来着。
若是按照以往,这六个馒头够他挺过六天。
陈望漱了口,然后指着一旁的位置说:“你坐。”
“不睡吗?”
有一瞬间陈望是很无语的。
显然云小幺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
陈望又不是猪,怎么可能刚醒,吃饱了又睡。
此时他们就坐在被搬到角落的桌子旁。
陈望问他:“你还是决定离开清溪村?”
“嗯,原先我和我娘就商量好了,准备南下去找我姐。”
云小幺还有个大姐这事陈望知道,只是对于云富生并没什么印象。
既然是要离开那就需要盘缠,陈望想了想,起身走去床边,伸手往枕头底下摸,摸出两张纸,原先是折叠过的,他一一捋开,交给云小幺:“这一张是断亲书,你自己收好,这张是云来福在医馆签下的欠条,你明日去医馆跟大夫说明情况,让他派人去要债,拿到的东西你自己留着,是换钱还是带在身上都随你。”
陈望会把断亲书交给自己云小幺并不意外,因为陈望帮他本也不是为了要他做什么。
可还把欠条给自己,那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望到头来,除了一声感谢什么都没捞着。
云小幺很愧疚不安。
他的性子到底养了十七年,一时间很难去改,他怕欠人家东西,本来欠陈望的就很难还清。
于是他挣扎许久,终于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你要不要考虑与我成婚?”
陈望被他一个直球打蒙了:“什么?”
“那三百多文买欠条上的东西是买不到的,我只能算是偿还你的救命之恩,可你什么都不要,这很亏。”
陈望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家伙。
是真的小,陈望的实际年龄已经二十五,在他眼里,十七岁的云小幺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顶多是有点可怜。
但这样的一个人,明明胆小如鼠,又是怎么做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难不成原主长了张很好说话的善人脸?
可不该啊,他用水镜照过,原主的面貌与他不能说有十分相似,也像了八分。
他明明是个凶神恶煞的鬼见愁。
可小屁孩脸上的神情表明他说的就是真心话。
陈望忽然伸出手,拇指与食指捏着云小幺瘦削的下巴,抬起来,左右转了转,然后冷酷无情地说:“毛遂自荐也要有这个资本。”
被捏住下巴的云小幺蹙起了眉头。
小孩应该要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才能更好的成长,陈望觉得自己做的很不错,满意地松开手:“去把碗洗了,然后睡觉。”
云小幺端着空碗出去,等洗干净了才反应过来。
陈望刚刚是在捉弄他。
云小幺一直清楚自己长得并不难看。
前两年时候,他的两位好友就夸过他相貌清秀,是个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的哥儿。
而他与陈望虽然一年碰不上几回,可也是见过的,陈望这么打趣他,一定是觉得他现在瘦脱了相。
也是,他现在瘦成皮包骨,不把陈望吓着就不错了。
想通之后,云小幺不再执着此事,把碗筷放好,擦干净手,掌着烛台出了厨房,把门扣上后回去屋里。
随着烛光一点点将房间浸染,还在那坐着的陈望也显眼起来。
云小幺把烛台放在桌子上,看了他一下:“那我睡了。”
陈望道:“把我床上的被子抱下去垫着。”
“不用”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望强硬打断:“还要我给你铺?”
云小幺哪敢劳烦他动手,就把何玉莲给他的夹被留给陈望,把被子抱过来铺好,被子宽大,正好可以垫一半盖一半。
他人瘦,这床被子完全能裹住他。
陈望静静看着他折腾,看他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只露出个脑袋枕在决明子枕上。
云小幺才躺下不久,瞌睡虫便一个一个往上冒,没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
陈望见他还真是毫不戒备,都有些诧异他的心大。
“你睡之前记得把蜡烛吹了,还有别踩到我。”
陈望嗤了声:“那你出去睡。”
云小幺压根没往耳朵去,咕哝着:“我睡了。”
说睡真就睡了。
“”看来他的确是迷药成精。
这个房间并不大,给云小幺打了地铺之后,就只剩一点落脚的过道,而桌子的摆放正好面对着地铺,云小幺的脑袋也垂在这边。
陈望就着这个优势,垂下眼眸看云小幺。
就那么会工夫已经睡熟,呼吸均匀。
陈望见他睡安稳了,才掌着烛台起身出去,并轻轻关了房门。
云小幺醒来的时候还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不为其他,这一觉睡得实在舒服。
自打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没睡过这般软和的床铺了。
然后一低头,发现自己裹着陈望的被子,捆得严严实实的。
他赶忙伸长脑袋往床榻那边看了眼,只看见陈望搭在床边的手,人是没醒。
他松了口气,把自己从被子里剥出来,起来把被子抖擞抖擞叠好,又把席子收了,这才走到床边。
何玉莲只说陈望身子不舒服,没说具体病症,而云小幺昨日见他躺了一下午,但胃口不受影响,也观摩不出问题来。
一时也只能是小心为上。
云小幺低头看着陈望。
陈望还在睡,胸膛一起一伏着。
云小幺这几日见他,很是了解到他有一副好相貌。
陈望的俊不带攻击性,看着不凌厉,倒让人觉得温和,如若不是他总没什么表情,是很讨姑娘和哥儿喜欢的。
云小幺用右手手背贴在陈望额头,又用左手比自己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热,那想来就不是风寒之类的病症。
见他没有发热,云小幺松了口气,帮他把夹被掖好,这才转身出去。
他出来的时候何玉莲与方翠珍也醒了。
估计起的更早,此时厨房已经飘来烟火的气息。
“小幺醒了。”何玉莲先看见云小幺,冲他打了个招呼。
“婶子早。”
何玉莲笑着欸了声,又问他:“小望还没醒?”
云小幺摇摇头:“还在睡,我看他也没发热,该是没事的。”
何玉莲道:“倒让你操心了,他这病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发作起来下不了床,让他多躺躺就好。”
方翠珍听了问:“这是什么病?可找大夫看过?”
何玉莲道:“看了,大夫也瞧不出问题,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方翠珍道:“还是去找更厉害的看看才行。”
何玉莲笑了笑:“我也有这打算,小幺你先去洗漱,早饭一会就好了,今日吃红糖粥。”
云小幺点点头。
若是之前,他是舍不得把水花在洗漱这件事上的,可不洗的话陈望一定觉得他不爱干净,那就更不会想和他成婚了。
说起这事云小幺也犯了难。
如果陈望答应与他成婚,那他怎么去找大姐?
云小幺今日有事做,他要去医馆找老大夫,让他帮忙出人去云来福那讨债。
这事他一人就能办妥,便没喊方翠珍二人,只告知一声,他就带着欠条出发了。
虽是初夏,可这天却一日比一日热。
云小幺出门时,何玉莲给他拿了顶斗笠,让他戴着遮阳,尽管如此,等到了县城,云小幺还是出了一额头的汗。
他一边往医馆去的时候一边拿衣袖擦脸上的汗水。
医馆仍旧门可罗雀。
云小幺进去后,视线环顾一圈,在药柜前看到了照顾过他的药童。
“林小哥。”两人也算认识,云小幺离开前互通了姓名。
林小药童听见声,回头一看,见是他,也露出了笑:“你怎过来了?”
“你师父在不在?我来找他。”
“在的。”林小药童以为他身体不适,“伤口还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