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这里有很多人或许比你更想让他死,但我们都不能靠恨活着。如果你真的去他身边了,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杀了他,同时毁掉他所有的黑色产业和那个实验室吗?”
“如果你没能杀了他,死的就是你,如果你侥幸杀了他,那么所有与他利益相关联的势力就会在一天之内爆发动乱,陷入厮杀。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你败了秦,却带不走那只鹿,就等于你没能力清剿战场,却杀了王,到时只会牺牲更多的人。”
“而那些人,都将因你而死。”
冷山怔住了,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他听得一知半解,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楚轻舟说这些话时所散发出的强势的,且不可撼动的气场。
这种压迫感来源于常年累月坚定不移的信仰,让人不敢直视,却又无法不崇敬。
冷山刚才的气焰消下去大半,他揪着衣角,沉默半晌,说:“那……你能不能让我和你们一起?”
楚轻舟:“你想和我们成为一样的人?”
冷山点点头。
楚轻舟不动声色,语气却冷了不少:“你觉得我们就一定是好人?”
冷山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不是吗……你们保护那些野生动物,而且,你还说过,你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是去救人。这些……难道不算好吗?”
楚轻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了些温柔的低哑:“我哪里好了,我第一次见你就差点把你杀了,后来两次审讯你,我都没有手下留情,可你明明是无辜的,但我依旧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想法胁迫你。”
“更何况,之前对你用的手段不过是千分之一,我们对待敌人的刑罚比‘蚩’杀人时还要残忍。如果你亲眼看见我们总部后山的坟墓,就会知道我们家族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到那时候,你还会说我是个好人吗?”楚轻舟往前逼近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冷山,深邃的眉眼仿若凛冬的霜雪,声音却又轻柔了些许:“冷山,我哪里对你好过。”
冷山不敢看楚轻舟现在的样子,他垂下头,又退了一步,但身后就是墙壁,他退无可退。
“可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是楚轻舟会在遇见危险的时候让他先走,会在怀疑他的时候对他心软,会在他醒来之后给他做饭吃,会关心他的伤势,担心他的身体,这些都是他渴望已久的温暖。
但他说不出来,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他觉得一定会被楚轻舟笑。他只能委屈地看着楚轻舟,漂亮的杏眼既执拗又坚定。
楚轻舟被这眼神看得无端心动,他咬了咬犬齿,狠下心道:“你现在被软禁在家里,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原因,你应该害怕我,讨厌我,然后在禁制解除后离我远远的,再也不要和我们扯上关系。”
冷山受伤地看了楚轻舟一眼,垂下头,不说话了。
楚轻舟轻轻叹息了一声,微微俯身,平视着冷山说:“所以你这段时间不好好吃饭,是在想这件事?”
冷山见有希望,立马点头。
“那我现在和你明说,不行。”楚轻舟直起身,下了决断。
冷山终于生气了:“为什么!就算你们也不是好人,但你们和冷恪清为敌,我也想他死,为什么就不要我!”
“没有为什么。”楚轻舟冷声说。换做以前,他兴许会答应,甚至感到庆幸,没让这样一个有潜在犯罪基因的人走上歧路,但现在,他看着冷山,却动摇了。
他想捂住冷山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让山峰与‘蚩’的腥风血雨远离他,他宁愿面前的少年一辈子待在桃源里。
冷山当然不懂楚轻舟的想法,他有些急,本就不懂太多人类之间的礼仪,更别提情人之间暧昧的界限,他伸手去拉楚轻舟的手,晃了晃,道:“你是嫌弃我什么都不会吗?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身手也不差的,需要学什么你可以教我,我……”
“我说了不行,现在回去睡觉。”楚轻舟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手心却热得不正常,他的指尖微微蜷起,回握住了冷山的手,但这一瞬间的力道稍纵即逝,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便已经极快地抽回手,移开了看向冷山的目光。
“对了,那天你杀人那些枪,弹药,哪儿来的?”
冷山一愣,被这一问转移了注意力,他支支吾吾地说:“家里……有。”
楚轻舟在黑暗中挑着眉尾,恢复了平日里的慵懒锐利:“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冷山试探道:“你……要没收吗?”
楚轻舟有些好笑地回味了一下没收这个词,随即正色道:“当然,你这是私藏军火,要负刑事责任的,不仅要没收,还要受罚。”
冷山睁大了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楚轻舟:“啊,那些都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而且我从来没有用过,就……就只有那一次……”
楚轻舟好整以暇地看着冷山。
冷山等了一会儿,有些委屈地说:“那你收走吧。”
“嗯,”楚轻舟一边掏出手机发消息,一边说:“我叫人明天来收。”
“这么快啊。”
“当然了,这属于性质恶劣的事件,不能拖。”
冷山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要怎么罚我呀?”
楚轻舟看着冷山懵懂单纯的表情,严肃道:“罚你现在回房间去睡觉,天不亮不准起床。”
“啊?”
冷山觉得自己好像被楚轻舟耍了,但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楚轻舟拎着后脖子扔进了房间里。
第二天快接近中午,太阳透过窗帘照进一些光亮,冷山难得的还没有起床,按照以往的生物钟,他早该醒了,但昨晚也许是睡得太晚,也许是翻来覆去睡不熟,这一觉睡了将近九小时。
房间门被敲响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楚轻舟听见冷山含糊不清地说了声进来,隔着门板,冷山刚清醒时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很惹人怜爱,楚轻舟一时有些后悔把冷山吵醒。
他轻轻扯了一下冷山的被子:“该起床吃饭了。”
冷山揉了揉眼睛,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强行让自己清醒,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洗漱之后,两人用完午餐,冷山主动去厨房洗碗,楚轻舟这次没再阻拦。
他原本想去冰箱拿瓶果汁。转角时瞥见冷山围着围裙的背影,他的目光就这么无意落在冷山细瘦的腰上,在榕树下接住冷山的画面闯进脑子里,他搂着冷山的腰,当时便觉得冷山最近清减了不少。
如果不是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过冷山紧实精悍的肌肉线条,他一定会觉得冷山是个一拳就能揍哭的柔弱少年。
掐在冷山腰间的触感从记忆里挠痒一般掠过,楚轻舟觉得有些难耐,他随手拧开果汁,冰凉的液体一瞬间灌进去大半瓶,平息了这一刻不正常的心火。
咚咚,咚—咚。
门外响起熟悉的敲门节奏,楚轻舟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
时间也没错。
打开门,小陈和木檀站在门外,一人手里提着一大篮子水果。
小陈率先将果篮递到楚轻舟脸上:“噢!我亲爱的队长!我们想死你了!”
“别来这一套啊,怎么买这么多水果?”楚轻舟接过果篮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上:“别直接踩进来,换鞋。”
小陈朝楚轻舟抛了个媚眼:“哎呦,还挺讲究嘛。这些都是给你买的呀,你上次中了枪伤,也算是重伤了,看望病患嘛,不都是要带这些的。”
楚轻舟懒得和小陈掰扯,选择了前一个话题:“你别阴阳怪气啊,进别人家换鞋不是很正常吗。”
小陈笑嘻嘻地扶着木檀换好鞋,走进来,两人进来之后没再作妖,规规矩矩地站在客厅中央。楚轻舟去厨房,冷山正脱了围裙放在一边,楚轻舟道:“收枪械的人到了,一会儿他们会去那间杂物室拍照,查验,做笔录。”
他停顿了一秒,补充道:“别怕,是你认识的人。”
冷山刚洗完手,问:“我认识?”
冷山在客厅里见到两人时愣了一瞬,他仔细在脑海中搜寻这两张有些熟悉又不太熟悉的脸,最终定格在他从古墓里救出楚轻舟时,跟在他们身边的两个小伙子。
“你们……”冷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怎么不坐下。”
楚轻舟刚要说,他们收完东西就走不用招待,小陈却已经往冷山身上挨过去了,他挽起冷山的胳膊,甜腻腻地说:“宝贝儿,可算再见到你了,上次多亏了你呀,不然我们老大就死那儿了呜呜呜。”
冷山面对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太自然地躲了一下小陈挽过来的手,没躲开,又不好意思用力掰开,只能尴尬地笑了一下:“嗯……没有没有,我就是随手就,救一下……”
木檀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楚轻舟唇边也牵了笑意,道:“好了小陈,别逗他了,赶紧把正事做了。”
小陈依旧不放手:“队长,我可没欺负他,我是真的觉得他很厉害啊,”他崇拜地看着冷山:“你不知道,当时,你就像一道光!从天而降,嗖的一下出现,又嗖一下消失,转眼之间,我们老大就被你救走了,我心脏都快蹦出来啦!太帅了你,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的男神从老大变成你!”
“啊……”冷山用另一只还能动的手挠了挠头发,红着脸小声说:“我不厉害的。”
楚轻舟见小陈拽着冷山不放手,心里忽然不太开心,有一种自己最爱的枪被人摸了的感觉,他不悦地皱了皱眉,状似随意地挂过小陈的肩,把人直接带到了一边:“你干什么呢,都把人家吓着了。”
小陈只觉肩膀一痛,当即不乐意了:“哎呦哎呦,老大,轻点,好久不见你这手劲越来越大了。人家可是敢从百米高的峭壁上飞下来救人的神仙,还能被我吓到?老大,”小陈贴近楚轻舟耳边,狡黠地眨着眼睛,低声道:“我看,你是因为我拉着他,吃醋了吧?”
冷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打闹的背影,莫名有些难过,楚轻舟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这样笑,和自己说话时虽然温柔,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放松,最主要的是……楚轻舟的手自然地搭在小陈肩上,小陈似乎也十分习惯楚轻舟的举动。也对,他们是这么多年的战友,自己怎么比得了。
他没有听清小陈在楚轻舟耳边说了什么,只见楚轻舟沉默了几秒钟,随即痞气地笑了一声,道:“你他妈说什么呢?想象力这么丰富,皮痒了是吧。”然后并未回头,而是直接抬手打了个手势,说:“木檀,干活了。”
冷山跟着他们来到杂物室,看着小陈和木檀清点他那些枪械。
他们动作很利落,很快就将他那十几支枪械拆卸,组装,记录完毕了,木檀带着冷山先离开了杂物室,去进行例行公事的问话,楚轻舟转身离开房间的刹那,被小陈拦住了去路。
“队长,”小陈无辜地瞪大了眼睛,唇边却带了抹意味不明的笑,手中灵巧地翻飞出一支K7-12:“你落了一把枪。”
【作者有话说】
所有枪械的名字以及编号都是虚构的噢
第0029章 端倪
能进山峰的人都不可能是普通人,简单来说,每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管表面上是大大咧咧还是矫揉造作,都一律可以用居心叵测来形容。不论是小聪明还是五感的灵敏度都远高于常人。
楚轻舟也没意外,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了,颇有一副仗着位高权重耍官威的样子:“嗯,怎么,你要检举我吗?”
小陈立马怂了,憨笑道:“不敢不敢,队长,我哪敢检举您啊,我给它放回原位,就当没看见,不过……”
“不过什么?”
小陈嘶了一声,神秘兮兮道:“队长,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去洛城古道执行任务的车上,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弯,除非…除非天塌了砸你脑袋上?”
楚轻舟皱着眉:“嗯,然后呢?”
小陈撇了撇嘴:“然后?然后我们在墓穴的时候,天真的塌了呀,顶上的石头炸了我们一脑袋呢,老大,还不明显嘛?天意不可违呀!”
楚轻舟嗤笑了一声, 摸了摸鼻子:“那不算。”
“怎么不算?”小陈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队长,我知道,你们直男一开始都会觉得自己对男人心动很荒唐,很不可思议,甚至很厌恶自己的想法,但我觉得,以我多年的经验,你可能真的对他动心了。你看,你从来不会对谁心软,更不可能暗地里帮谁,对吧?”
“你哪儿看出来我心软了?我也没帮他。”
“那你为什么故意藏了一把枪?你自己有枪,就算丢了向上面报备再拿一支就是了,根本没必要这样做,换作你以前,巴不得把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但你现在担心冷山身份复杂,分明就是想给他留一支防身,这样等你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自己可以应对紧急情况,对吧?”
“还有,”小陈的嘴就像开了光似得,丝毫不给楚轻舟反驳的机会:“你最恨的就是‘蚩’的人,虽然你不会殃及无辜,但你在怀疑冷山和‘蚩’有关联之后,居然还对他格外照顾,这不像你的作风。”
楚轻舟来了兴致般挑起眉尾:“那你说说看,我原本会怎么做?”
小陈眯起眼睛,收起了平日里妖娆的腔调,冷静地说:“你会在短暂的权衡利弊之后,把冷山一个人关在这里,支开周围所有的守卫,等着冷恪清上钩,到那时,不论是冷恪清用什么方式和冷山取得联系,还是说,他们之间早有勾结,你都会毫不留情地利用冷山这枚特殊的棋子攻破冷恪清这些年无懈可击的防守,不论他会不会受到伤害。”
“而你现在,队长,你现在居然在意他家的地板会不会被弄脏。”
飞机落地,楚轻舟拖着行李,站在马路边上打车,西北边陲的小镇上出租车很少,有时几十分钟才能打到一辆。
等下了车,一路走到冷山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
楚轻舟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不算太晚。
他今早从R市飞过来,行李箱里装满了秋冬季节用的被子和衣服。大部分都是给冷山带的。
在R市的这两周,楚轻舟向沈霆羽提交了两次释放冷山的申请,向上级提交了三次担保书,全都被驳回了。
安排在冷山家附近的眼线报告说,没有看见任何可疑人物,唯一一次有异样,还是在两天前的凌晨一点,有一道人影从冷山家西南方向掠过,但速度太快,他们没能看清具体情况,反而看见冷山拉开卧室的窗户,往外看了一会儿。
山峰的其他队员不了解冷山的身手,楚轻舟却不意外,冷山警觉灵敏,说不定比他们更先听见了动静。如果不是被软禁,也许已经追出去了。
剩下的时间,楚轻舟都在处理总部的大小事务,和进一步调查曹洪帆的所有交易信息。
赫尔罕那和曹洪帆的关系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他们之间到底谁是操纵者还不能确定,但冷恪清和他们的势力早就分崩离析了,这是不可忽略的事实。至于目前唯一一个还在暗处的人,楚轻舟总觉得那个人的身份很奇怪,很大可能,是个连冷恪清都尚未察觉的敌人。
这个人要同时了解‘蚩’,曹洪帆,赫尔罕那,并且了解絮鹿的传说,利用赫尔罕那的迷信操纵洛城古道墓穴里的一切。
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有人的野心大到想要离间‘蚩’内部的关系,取代冷恪清的位置?
那这局棋会不会玩得太大了。
总之洛城古道和泰塔戈壁是要再去一次了。
“是我。”楚轻舟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冷山穿着一件浅蓝色的T恤和五分裤,看上去青春又随意,头发没怎么修剪,前额的刘海细碎地遮着眉毛,漂亮的杏眼在看见门口的楚轻舟时,又明亮了几分。
冷山像只小动物一样新奇地打量楚轻舟:“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怎么,十几天不见,生疏了?”楚轻舟进来,把两只巨大的行李箱放在一边,说:“随便带了点,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
冷山想了想,自然而然地道:“没有生疏,就是很想你。”
楚轻舟顿了顿,转身关了门,再次回过身面对冷山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常态,他轻声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嗯,我也想你。”
冷山毫无察觉,他点点头,说:“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熟悉的玻璃杯摆在茶几上,楚轻舟伸手去拿。
“我怎么觉得你又瘦了?”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负责给你送菜和生活用品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没有,”冷山连忙说:“他对我挺好的。”
“嗯,如果你缺什么就和他说,我和他交代过,他会照顾你。”
冷山感激地看着楚轻舟,说:“谢谢你。”
“你这次来,是有任务吗?”
“嗯,明天我去一趟洛城古道。”
“那你后天回去吗?”
“不回去,还要去别的地方。”楚轻舟没说去泰塔戈壁,他不想让冷山猜到他的意图。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楚轻舟说:“对了,你……”
“嗯?”冷山与楚轻舟视线交错。
“你以后别轻易对别人说,我想你了之类的话。”
“为什么?”冷山不解地问。
楚轻舟微皱着眉,说:“没有为什么,这样听起来很奇怪,会让别人误会。”
第0030章 我想和你有个家
“是么?”冷山懵懂地点点头,自己确实不怎么会处理人类之间的关系,那就听楚轻舟的吧。
“我知道啦,以后不和别人说。”冷山想了想,又道:“那可以和你说吗?”
楚轻舟一怔,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没说出口,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落在冷山身上的目光,锋利俊美的眉眼间流转着一丝明灭的情愫,却很快被更为晦暗的情绪压制了下去,像落在冰原上,猩红色的玫瑰花瓣。
转瞬便在冰河里消逝了。
“不可以。”
冷山有些失落地抿着唇,但还是乖巧地说:“好,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楚轻舟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今天天气不错,想出去吗?”
“嗯!”冷山很快消化了刚才那点失落的情绪:“我想去赛木湖驯鹰。”
“好。”
赛木湖和喀纳湖不太一样,喀纳湖的湖面大多时候风平浪静,看上去清澈而宁静,四周虽有树,但却秀美葱郁。
而赛木湖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山谷的风时急时缓,湖面汹涌苍茫,环绕其间的树高耸入云,与险峻重叠的山峰相呼应,充满了野性原始的美感。
两人并肩坐在其中一座山坡的顶端,冷山晃着腿,楚轻舟看着群鹰盘旋在远山的山巅之上,看了一会儿,他道:“这片湖我还没来过,风景不错。但离你家更远,驯鹰的场地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冷山顺着楚轻舟的目光望去,说:“有的,得有一片湖,还要有一片树林,湖水不能太平静,树也不能太矮,但又不能太密集,这样的地方才能激发鹰的野性,也能更好的看清每一只鹰的飞行方位,所以这里是最合适的。”
楚轻舟:“那你是怎么让它们这么听你话的?”
“其实它们只能听懂一些很简单的指令,大多数时候都是看我的手势和听这个骨哨的节奏。”冷山将脖子上挂着的骨哨摘下来,递到楚轻舟眼前:“诺,就是这个,这是当年我师父教我驯鹰时送给我的。”
白色的骨哨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楚轻舟问:“我可以碰它吗?”
“嗯,可以的。”
楚轻舟伸手去拿骨哨,指尖不小心轻挠过冷山的手心,冷山蜷了蜷手指,快速收回了手。
分明是电光火石间的触碰,余温却烫得令人心跳加速。冷山抿着唇,偷偷瞥了楚轻舟一眼。
楚轻舟却很快敛了情绪,平静地问道:“一开始驯养它们的时候,会很难么?”
冷山认真回忆了一会儿,说:“嗯……也不算很难,但你得和它们熬着,我师父说,鹰是一种很坚毅的动物,在它们没有被驯服之前,会很倔犟,甚至不惜自尽来和人类对抗,如果想彻底驯服它们,就得和它们比耐力,和它们一起熬着不睡觉,限制食物,直到最后它们精疲力尽,再立马给予它们一定范围内的自由,反复几次,才能开始正式的训练。”他平时在和人类沟通的时候经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只要回答和鹰有关的问题时就能对答如流,游刃有余。楚轻舟很少见到冷山这一面,他微眯起眼睛,顿了顿,才漫不经心地说:“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冷山看向楚轻舟:“你不觉得有些残忍吗?”
楚轻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冰冷,道:“是有些残忍。”
风呛进了喉间,冷山咳嗽了两声,楚轻舟将水壶递过去。
夕阳恰巧落在冷山的半边脸上,少年白皙纤长的脖颈微微仰起,精巧的喉结上下滚动,从楚轻舟的角度看去,像一只漂亮的野生白天鹅。
楚轻舟有些不自在地微蹙起了眉。一定是落日的光太刺目。
起雾了,湖水远得没有尽头。空谷回荡着鹰的啼鸣,空气里弥漫着格桑花的清香。
楚轻舟移开目光,干脆背对着夕阳落山的方向。
冷山喝完后习惯性把水壶还给楚轻舟,但一抬手,发现楚轻舟已经离他三丈远了,他有些疑惑地呆滞了两秒,起身去把水壶挂回了马背上。
视线里再次出现冷山的身影,楚轻舟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山谷的风起得很急,冷山的上衣被风掀起了一角,露出了雪白的一截腰,但上面有一道狭长的刀伤,很细,所以并不狰狞。
楚轻舟立刻问道:“什么时候弄的?”
冷山察觉到楚轻舟的目光,顺着目光往自己腰上看了一眼,有些慌乱地将衣角扯下来遮住伤疤。
“我忘记了……”冷山轻声说:“这里留了疤,不好看。”
这道伤痕其实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有些独特,伤痕的走向仿若一支纤细的梅花,尤其是在冷山的身上,白皙劲瘦的腰间添上了这抹红,反而显得格外诱人。
楚轻舟掰开冷山的手,将衣角又掀起来,仔细看了一眼,沉声道:“是不是在洛城古道的时候?”
冷山点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没有好好上药?”楚轻舟用指尖沿着伤疤轻轻碰了碰,放柔了声音:“这伤口不深,如果按时上药,是不会留疤的。”
“从洛城古道回来那几天……”冷山停顿了一下,说:“你一直昏迷,我没心思管这些,所以就……”
“你别看了。”他握住楚轻舟的手腕,想要拿开,但楚轻舟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