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轻舟放下防备递过去一碗水,紧接着,少年将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腹部。
那一瞬间,他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几近变态的狠戾和空洞,像是一台从小被培育出来的杀人机器,那种感觉既惊悚又诡谲。
那次,因为他的心软,或者说经验不足,直接导致了任务失败,万幸是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后来他被队友救走,回去被上级关了一周禁闭,那一周在不见天日的禁闭室里,他只要一昏睡就想起那个少年嗜血而空洞的眼神,和那把捅进他腹部的匕首。
那时他二十二岁,是成为“山峰”队长的第一年,他的恐惧并不来源于自己受伤,而是对于无法拯救一个年轻生命的无力感,他曾怀揣着惩恶扬善的梦想来到部队,他想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伸张正义。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武器不仅要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竟还要对那些无助弱小的平民下手,这让刚成为队长的楚轻舟感到不安与悲哀。
但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他的一些想法。
他现在可以像他曾经的教官一样,平静地审讯那些看似弱小无辜的平民,或被走私犯同化,作恶多端的孩子。
他的眼里依旧有万丈光芒,依旧看得见人间疾苦,但那些未经世事的善良都被岁月的打磨与一次次任务的历练转化成了过尽千帆的悲悯。
他不再把崇高的理想挂在嘴边,如今,他的悲悯与温柔是藏在暴戾风雪之下的利刃,进可攻,退可守。
他将少年时期那些浮躁清狂的气质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藏锋入鞘的假象。
楚轻舟没有先开口,刚才他的那些举动已经向对方展示了自己的手段,但凡是个有脑子的,此刻都应该做出抉择或干脆跪地求饶。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谁都没有说话。
楚轻舟脑子里的弹幕又开了,难道是他刚才的恐吓没到位?而且,为什么看着站在这墙角的少年这副既瑟缩又倔强的样子,竟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可恶的霸凌者,在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嗯?不对,是谁把他抱到床上的来着???」
在楚轻舟神游到九霄云外之际,一道略微嘶哑但依旧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要问什么,快问吧。”冷山仰起头有些生气地看着面前比他高出一大截的男人。
冷山双眸的颜色很清淡,是浅棕色的,像一盏明灭的琉璃灯,或者一只清澈的琥珀,此刻染着未干的一层水雾,显得尤为可怜,他虽然不太懂这个人为什么一见到他就像和他有仇似得,但看对方一身的伤,他也理解对方的处境。可分明是自己救了对方,却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粗暴对待,他心里既愤怒又有些委屈。
人类世界果然凶险,再也不想救人了。
楚轻舟失笑:“不是,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演了,你非要我从你身上把地图搜出来吗?”
冷山怔了怔,他那时确实捡到了湖面上漂来的地图,本来想着自己先收起来,到时候物归原主。
“你是说这个吗?”冷山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地图残片。
楚轻舟取过地图,端详片刻后眉梢微挑,果不其然,这少年就是那伙走私犯的内线。
楚轻舟冷声问:“你的代号是什么?”
“什么?”
“别和我装,问你什么答什么,爷给你留个全尸。”
“啊?”冷山微蹙着眉,不解地看着对方。他实在是不习惯和人类交流超过三句话,今天简直是破了大例,他的双颊泛着若隐若现的粉红色,与脖颈上青红的掐痕交相辉印,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那个,地图,是我在喀纳湖边捡到的,我不是要……”冷山想了想,觉得对方可能以为自己偷了东西,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轻声道:“我没有想偷你的东西。”
楚轻舟微怔,见鬼了,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这地图难道不是走私犯自己的么?为了保命怎么什么逻辑不通的话都敢编啊?
楚轻舟哂笑一声,他遇见过的这种被走私犯荼毒的少年并不少,这些年纪轻轻的孩子有些根本不懂什么是善恶,就被带偏了,他本就没想杀这少年,反正他的队友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回来接应他,漫漫长夜,他有得是时间和对方周旋。
楚轻舟:“你的手机呢?”他现在急需一个和队友以及总部联络的工具。
冷山又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更嘶哑微弱了:“没带出来,平常都用不着……”他看着男人尖锐得仿佛要刺穿他的目光,半晌又补了一句 :“这里也……没信号。”
楚轻舟轻笑起来,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行,”他低头看见地上洒落的酒壶和雪水,说:“这又什么?毒药?”
冷山耷拉着纤长的睫毛,闷闷地说:“不是。”
楚轻舟瞥了冷山一眼,将酒壶捡起来,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
“喝一口我看看。”楚轻舟晃晃壶身,里面还剩下一点,他递到冷山面前,离对方的嘴唇极近,不容拒绝。
冷山已经彻底不想和面前的人说话了,反正打又肯定是打不过的,他也不是那种自讨苦吃的人,他抬手接过酒壶,将里面的雪水一饮而尽,但紧接着,刚才被掐伤的喉咙受到刺激一下子传来剧痛,本能地排斥液体的入侵,冷山猝不及防地猛咳起来,将喝进去的水尽数吐了一地。
“我去,真有毒啊,”楚轻舟退开两步,做作地啧啧两声:“您这吐得也太干净了。”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没刚才那么锋利了,他看得出来,这少年是真的想喝下去。
而且他清醒过后已经将昏迷时的来龙去脉理得差不多了,外面起了暴风雪,这里也没别人,他身上的伤口应该都是面前这个少年处理的,虽然这少年身份蹊跷,但没有趁人之危,反倒还救了他,怎么说都是可以感化一下,让他改邪归正的程度。
冷山没答话,他这会儿不是不想回答,是嗓子真的疼得说不出话了,他抬头对上楚轻舟的眼神,眼睛里写着不加掩饰的不满,像只炸毛的绵羊,但又碍于对手实力强悍只能缩在墙角忍气吞声。
楚轻舟目光一怔,他看着冷山嘴角咳出的血迹,那张原本冷感的薄唇此时沾染着猩红,带着似有若无的风情,既清冷又充满防备,既楚楚可怜又桀骜不驯。
他那颗久经风霜,千回百转,沉浮争战的心忽然间就跳错了拍。
楚轻舟这时才认真端详起少年的样貌,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少年长相十分清秀,像玉立的雪松,迷蒙的雾,或一捧温和而虚无的月华,毫无攻击性。
但现在一瞧,少年虽皮肤白皙,眉目清浅,但鼻梁却高挺而精致,还生着一张殷红的薄唇,整体的五官与脸型锋利而立体,像西北的雪,又像南方的水,完美得结合了江南一带的柔情与草原上的苍劲,既肃杀又柔美。
难道这孩子是隔了好几代的混血?楚轻舟寻思起来,混血就是好,生得确实漂亮,他以后也要找个漂亮混血生孩子。
他的思绪再次神游九霄云外,脑子像开了弹幕似得转,脸上却不动声色,目光紧紧盯着对方:“咳完了吗,那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冷山下意识想回答,但突然想起男人浑身的伤和那把他不认识但看着就杀伤力极强的刀,觉得把自己的真名告诉这个人是个不明智的决定,他虽没怎么上过学,但他喜欢看书,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偶尔会给他买书,他记得有本书上说过,遇见这种人不能说出真名,否则自己也会卷入纷争当中,还会害了身边的人。
他住在这片草原上,父母虽不在了,但还有一些和他往来的邻居,他不能害人。
更何况,父亲在他小时候曾经严肃地告诫过他,如果有一天有陌生人问他的名字,千万不要说真名。
冷山犹豫半秒,说了一个他母亲给他取的小名:“西林。”
楚轻舟将冷山的微表情和迟疑瞬间尽收眼底,但他只是痞气地勾着唇角,说:“西林?这名字听着倒像是个本地的女孩儿名啊。”
冷山蹙眉看了楚轻舟一眼,没说话。
楚轻舟:“你是这儿的人吗?”
冷山嗯了一声。
楚轻舟:“为什么救我?”
冷山微微一怔,声音很轻:“你还没死,要救的。”
楚轻舟失笑,这路数的回答他第一次见。
“那为什么脱我裤子?”楚轻舟问得理所当然,冷山白皙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了可疑的红晕。
他真的没办法和人类说话超过三句,尤其是,这么奇怪的三句……
这下轮到楚轻舟愣了,他不解地看着冷山脸上逐渐泛起的红晕,他怔了怔,寻思自己现在也没掐他了呀,怎么脸又红了?
“你脸红什么?”
然后冷山的脸更红了。他又急又无措,不是因为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而是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的脸一定已经红了,而他内心明明毫无波澜,这种要命的生理性脸红真的让他很羞恼。
“不是,”楚轻舟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长得人畜无害的少年,他试探地问:“你不会真的是个……gay?”
【作者有话说】
“父亲在他小时候曾经严肃地告诫过他,如果有一天有陌生人问他的名字,千万不要说真名。”
由此可见,冷山确实不是草原驯鹰师这么简单~
当然我们冷山宝贝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还没有开启黑化副本,目前确实只是一个略微能打的纯良少年~
冷山瞪大了双眼,懵懂地看着楚轻舟:“什么?”
楚轻舟松了口气,眉梢微挑:“哦,这词儿你不知道,那应该不是……”
冷山不知道男人的脑袋里已经在上演七十集的伦理悬疑剧了,他在心中默默组织了措辞,声音更轻了:“我不是故意脱……嗯……上面有伤,我准备给你处理伤口。”他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因为,有可能会感染,到时候会很严重的,我就……抱歉。”
楚轻舟几乎愣了一瞬,紧接着,他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睛半眯起来,让人看不出喜怒。
原来自己身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是那个酒壶里的酒吗,那他那时候……还把人家掐得将酒壶都掉在了地上……
这么一想,楚轻舟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不管人家是不是被走私犯洗脑的失足少年,既然救了他,那他就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他若有所思地用眼睄睨了冷山一会儿,片刻后,让出一条路,大发慈悲地开口:“今天太晚了,先去床上休息吧。”
冷山警惕地看了看楚轻舟,浅棕色的瞳孔闪烁了一下,像被点燃的琉璃灯,他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目光又瞥到楚轻舟腿上的伤,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猩红的薄唇一张一合,看得楚轻舟这个钢铁直男都心生烦躁了。
他冷声说:“不用看了,我没事,这点小伤我清楚,不会感染的,”停顿两秒,又忍不住继续说起来:“放心,我就算感染变异了,变成丧尸我也不会咬你的,我一定凭借超乎常人的理智冲出这寺庙出去找艳丽女鬼,快睡吧,大半夜不睡觉小心长不高,小矮子。”
冷山懵了,他第一次面对人类和他叽里呱啦说这么一大段毫无逻辑又明显带着嘲讽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他这个年纪再怎么清心寡欲也是自尊心强烈的时候,他的个子目前确实不算高,堪堪一米七八,但他还在长身体啊!他以后说不定还能再长一大截,这人怎么可以嘲笑他的身高呢!
楚轻舟看着对方瞪着眼,敢怒不敢言的模样,邪气地轻笑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楚轻舟来到庙外,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外面的暴风雪还不算太猛烈,他看了眼天色,预估了时间,大概是午夜两点。他的手机和定位器在被追杀的路上就摔坏了,现在和队友是彻底失联了,只能等暴风雪过去,还得小心避开那伙走私犯的追杀,然后找个地方打电话告知情况和位置。
楚轻舟回到寮房,冷山已经躺在了床上,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他看着少年略显单薄的后背,出去找了点稻草和一张破破烂烂的毯子,轻轻盖在少年身上,然后将剩余的稻草铺在地上,睡了上去。他出任务时大都条件艰苦,生死一线,向来不讲究这些,就差和小龙女一样带跟绳子绑树上睡了。
躺下的一刻楚轻舟才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放松下来,疲惫感瞬间袭卷了全身,伤口的疼痛感也愈发强烈,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但一闭上眼,他就看见满目猩红,他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中,风雪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那些走私犯癫狂丑恶的嘴脸狰狞地笑着……他气得浑身发抖,呼吸声也变成了压抑的低喘。
暴风雪呼啸过山林的声音在寺庙的围墙外肆虐,幸好风声凛冽,楚轻舟苦笑了一下,否则夜里这么安静,他可不想自己这副尊荣被那小孩儿发现。
辗转反侧五分钟后,楚轻舟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出了寮房。
凌晨五点,楚轻舟一把推开寮房的门,用足以将人吵醒的音量说:“你隔壁拴着的马都醒了你还没醒?”
楚轻舟昨晚没睡,坐在天井旁看了三小时的月亮。现在外面的暴风雪逐渐平息了,他们现在就能下山。
他不依靠电子设备也能够几乎精准地把控时间,专门掐着五点来叫醒冷山,让这身份可疑的小孩儿睡三小时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冷山睡觉很深,一旦睡着打雷都吵不醒的那种,在楚轻舟以为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呼吸平稳,眼睫轻轻颤了颤,看起来睡得很香。
“不是吧,我一整晚没睡,您睡得倒是安逸,这也太不公平了。”楚轻舟哼笑一声,靠近床边,伸手就要薅着对方后颈将人捞起来,但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冷山的一瞬间,他看见那纤长白皙脖颈上青紫交错的伤痕,楚轻舟一怔,千锤百炼的铁石心肠忽然塌陷下去一块儿,他的手转了个弯,朝着冷山背上推了一下。
“起床。”
自从父母过世后,冷山一个人生活在草原上,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叫过他起床了,他的生物钟是早上七点,一般到了点他自己就会准时起床。
此时他吓了一跳,猛地从一堆稻草里坐起来,眼睛里还带着些茫然。
“暴风雪差不多停了,可以回去了。”楚轻舟丢下一句话,人已经推门离开了,他还要再观察一下周围的状况。
但就在他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一只黑色的鹰从天而降,朝着他的面门俯冲过来——
楚轻舟眼疾手快地侧身躲过,接着一把抓住了鹰的脖子:“我去,我说兄弟,大早上搞偷袭啊?”
脆弱的命脉被人抓在手里,鹰顷刻间便偃旗息鼓,扑腾两下,收了翅膀。
“呦,挺识时务。”楚轻舟哂道。
冷山刚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他紧张地喊了一声:“哈桑?”他嗓子还是很疼,声音有些嘶哑:“你放开它!”
“这是你养的?”楚轻舟抓着鹰脖子,转身问道。
“嗯,”冷山立刻点点头:“请你放了它,抱歉,它刚才不是要袭击你,它……平时很乖。”
楚轻舟侧头和手里的鹰大眼瞪小眼了两秒,然后又看向冷山,他挑着半边眉,神态有些不经意的玩味:“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
冷山没料到对方会这么问,他怔了怔,实话实说:“兀鹰。”
楚轻舟嗯了一声:“没错,这是兀鹰,但兀鹰里面有一个品种极其稀有,叫做桑,是可以训练成杀人工具的战斗品种。”他抚摸了一下鹰的大翅膀,说:“不巧,你这只,就是桑。”
“啊?”冷山有些懵懂地看了看哈桑,说:“我不知道它的具体品种,也没有人告诉过我。”
“是吗?”楚轻舟紧紧盯着冷山,他的眼睛是狼一般的三白眼,黑沉的瞳孔虽大,但却还是给人一种十分冷血薄情的感觉,但他右眼的眼尾下有一颗血红的朱砂痣,让原本锋利薄情的相貌添上了一丝破碎的妖冶。
冷山避开楚轻舟的目光,小声嗯了一下:“我没骗你。”他对鹰总是格外关注,见对方好像很了解的样子,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楚轻舟:“你不觉得它头顶的羽毛很拉风吗,跟只凤凰似得,还有他的爪子,比草原上所有的鹰都要锋利狭长,等它以后长大了,一爪子就能抓穿一头熊的心脏。”
楚轻舟好整以暇地叙述着,目光一直在冷山身上。
不知为何,冷山觉得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他浑身发毛。但他还是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哈桑,然后认真地下了结论:“确实不一样。”
冷山有些惭愧,自己是个驯鹰师,竟还要一个陌生人来告诉他自己鹰的品种,有些说不过去了,他继而由衷道:“你看得……好仔细。”等回家了,他就把这个品种记在本子上。
楚轻舟无视了这句在他看来毫无技术含量的恭维,他敛着眸,声音森寒:“这寺庙方圆百里一个活人都没有,你说我要是在这儿杀了你,你的尸体估计一时半会儿都没人发现,你会被草原上的秃鹫吃得精光,最后,只剩下一堆白骨。”他往墙上一靠,抓着鹰的脖子,用鹰头往冷山那边一戳,指着冷山,悠然道:“现在把身份招了,我饶你,的鹰一命。”
冷山蹙起眉,有些无奈又有些恼怒地看着楚轻舟:“我没有什么身份,我已经说过了。再说了……你也不用拿秃鹫来吓我,反正你要杀我,那我死都死了,火化和天葬也没什么区别。”
楚轻舟失笑:“你看得挺开啊少年,看来我……”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这种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一般人听不见,但楚轻舟瞬间辨别了出来,他警觉地看向左后方的位置,果然,一道白色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闪现了一下,楚轻舟正要追过去,同一时间——
“嘭”一声巨响,寮房隔壁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楚轻舟就看见冷山头顶有一根横梁被震得摇摇欲坠,随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断裂开来,眼看就要砸在冷山头上——
“西林,让开!”情急之下,楚轻舟喊出冷山的名字。
但冷山听见“西林”这个名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被隔壁的动静吸引了目光,下意识侧头看向一旁的墙面。
眼看那横梁就要砸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楚轻舟往左后方看了一眼,那个人影已经不见踪迹了,他低骂一声,松开了抓着鹰的手,同时朝着冷山冲刺过去,在横梁砸在二人头顶的最后一秒,楚轻舟抱着冷山将对方扑倒在床上。
“唔……”冷山的背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磕在了坚硬的床沿上,疼得闷哼了一声,冷汗瞬间从额角落下,他感觉他的腰快断了。
嘭!横梁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扬起一阵土黄色的尘埃。
楚轻舟保持着压在冷山上边的姿势,在冷山耳边吼了一句:“你是聋子吗!”才起身,捂了捂腹部的伤口,他刚才牵动到伤口,也疼得不行。
冷山看着地上千斤重的横梁,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他看着男人捂着伤口强忍疼痛的模样,轻声说:“抱歉,我刚才……没听清,你没事吧?”
楚轻舟看着飞到冷山肩膀上立正站好的鹰,忽然觉得这人是不是故意听不见,好让自己放了他的鹰去救他?
这少年不会还会下蛊吧?他娘的,草原上果然容易出精怪。
“你是巴不得我有点儿什么事吧,”楚轻舟冷哼一声:“走吧,回去。”他现在身上什么武器也没有,如果对刚才那个不明实力的人穷追不舍,只会落入圈套。
二人来到寺庙外,凌晨的天色雾蒙蒙的,几乎一整夜的风雪下得远山皑皑,天地同色,整座山犹如诡秘的仙境。
哈桑毕竟还是只没成年的鹰崽子,刚才受了惊吓,也不扇着翅膀翱翔了,就站在冷山肩膀上歪着脑袋打量周围,冷山牵着马走在前面,楚轻舟跟在后面,谁都没再说话。
走到下山的岔路口时,二人同时停了下来,冷山转过身看向楚轻舟。
他的目光越过稀薄的晨雾与森林里婆娑的树影,到嘴边的话忽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他其实有些怵这个男人,他觉得对方喜怒无常,一会儿对他凶神恶煞,一会儿又舍身相护,他搞不懂人类这复杂的样子,但当他看到男人腹部渗出的血迹,还是迟疑着开了口:“你往哪里走……要不要骑我的马,我可以送你一程。”
楚轻舟倒是一脸坦然,他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了一声,说:“正有此意。”随即行云流水地翻身上马,俯瞰着冷山,伸出手:“上来。”
【作者有话说】
冷山:人心叵测!人心叵测!!
哈桑的品种是虚构的哦,原型是在大约500万年前就灭绝了的阿根廷巨鹰,翼展最大可达7米。
啊?怎么感觉自己的马突然易主了。
冷山仰头看着男人在稀薄地浅金色阳光下背光的俊脸,懵了片刻,垂落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般扑朔了两下,轻声说:“我自己可以。”
楚轻舟没动,也没收回手。
冷山也没再推脱,他伸出手放在楚轻舟手心里,接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了上去,他感受到对方滚烫的体温从背后传来,几乎将他包裹在怀抱里,他的后背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甚至能听见对方心脏的跳动声。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前挪动了一下,想离身后的人远一些,他也怕碰到对方的伤口。
“你很冷?”楚轻舟不动声色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冷山的手心,没有任何枪茧。
“还好。”冷山说了谎,毕竟这是五月,前几日温度都挺高的,他昨天也穿得不多,还把外衣撕了当纱布给楚轻舟用,现在就穿着一件薄薄的普通长袖,大雪方停,山上温度又低,他冷得几乎打颤,但男人明明就裹了几层布条,怎么体温还这么高,不会是发烧了吧?难道伤口真的感染了,要不要问一下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轻舟:“不冷吗?那你手凉得跟死了三天似的。”
算了,不问了。
楚轻舟:“你家走哪边?”
冷山:“啊?不是先送你么?”
楚轻舟啧了一声,用十分苦恼的语气说着万分不要脸的话:“我的手机坏了,和朋友联系不上,你这又没带手机出来,那我只能去你家借了呀,不然,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深山老林吗?”
说这些话的时候,楚轻舟的气息无意间全往冷山的耳边送去,挠得冷山耳骨有些痒,他微微偏开了脑袋。
确实也是,回家把手机借给他而已,也不算什么。
“那往右边走吧。”
楚轻舟浅浅笑了一下,喊了一声“驾”,拉着缰绳,往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