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千米处有几户零星的人家,其中一户的屋子搭建得很高,十分显眼,建造得有些像已经成为遗迹的楼兰古城,管不了那么多了,楚轻舟当即决定去那里避过这阵风沙。
他抱着冷山上马,将冷山圈在怀里,冷山完全没有意识,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很快,漫天的风沙肆虐翻涌,天色在瞬息之间昏暗,茫茫黄沙袭卷而来,仿佛将大地割裂开一道吞噬万物的天堑。
在黄沙追至他们身后的最后一刻,楚轻舟驱策着马,急停在木屋前。
他一手搂着冷山,一手敲了敲古朴的木门,在心里担心了一下这座屋子的质量能不能扛得住沙尘暴,但既然到现在它还没被黄沙给埋了,说明问题应该不大。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举着烛台出现在门后,目光扫过楚轻舟和冷山,还有他们身后的马,随即退开两步,示意他们先进去。
“快进来吧,你先将你朋友放下。屋子后边儿有个封闭的马厩,马拴那儿就行。”
“谢谢您。”
楚轻舟刚要解释自己突兀的到来,此时也不多做推辞,揽着冷山进了屋,他先将冷山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出去拴好马,进屋向老人家再次道了谢。
屋子没有很宽敞,四面都点着蜡烛,地上铺着毛毡,所有的家具都是木质的,看上去古朴而久远,通往二层的楼梯旁是青铜色的嵌入式壁炉,正燃烧着火焰。
“我们是来这里……”楚轻舟看了一眼满身血痕,昏迷不醒的冷山,怕吓着老人家,谎话张嘴就来:“旅游的,我朋友中暑了,还摔了一跤,又碰上了沙尘暴,所以想在您这里避一避,很抱歉打搅您了。”
老奶奶虽已至暮年,但眼神却很是清明,她将烛台放在木桌上,和蔼地笑了一下:“我这里啊,常有人来借宿,都习惯啦。这附近也没个别的去处,我这座屋子是最显眼的,起个沙尘暴之类的天灾呀,就会有人来这儿敲门。”
楚轻舟礼貌乖巧地笑了一下:“真是麻烦您了,对了,请问您这儿有碘酒和纱布吗?”
“有的,你坐吧,”老奶奶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说:“我去给你拿。”
“多谢。”
楚轻舟拖了把椅子坐在冷山身边,拿起水杯喂冷山喝了几口,冷山依然昏睡着,眉间微微蹙着,看上去有些难受。
喂进去的水流从嘴角溢了些出来,蜿蜒至纤长的脖颈,楚轻舟迟疑了一下,用手背擦拭了过去,碰到冷山精致小巧的喉结时,楚轻舟过电般将手收了回来。
烛火暖色的光映在冷山半边脸上,上面有一道细长的血口,大概是绊倒的时候被沙石划伤的,另半张脸隐在黑暗中,似乎也染了些污渍。
不知是愧疚作祟还是鬼迷心窍,楚轻舟又伸手在冷山脸上拈了拈,将上面沾染着的细沙抹去了,眼神里是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一丝怜惜。
无论如何,这名少年与‘蚩’的关系一定不浅,但这不浅的缘由,却并非少年本人的意愿。
左右不过是个有血性的小可怜。楚轻舟现在虽依旧对冷山戒备,但心底的愧疚与怜悯却到达了顶峰。
这时,老奶奶提着一个药箱走来,说:“我一个人生活在这儿,也没备太多药,你看着给他用吧。”
“谢谢您了。”楚轻舟接过来。
老奶奶笑呵呵道:“嗨呀别客气,有人陪我说说话也好。”她看向沙发上的冷山,兴许是因为冷山长得清秀俊俏,昏迷时眉心微蹙的脆弱模样格外惹人怜爱,她多看了两眼,眼神里尽是慈祥与疼惜:“啧啧啧,这小伙子身上伤口不少呀,哎呦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给摔成这样。”
【作者有话说】
冷山:自从遇见那个人,不是暴风雪就是沙尘暴,受不了一点!!
第0013章 温柔
楚轻舟正拿着碘酒在擦拭冷山手臂上的伤口,听了这话差点把整瓶碘酒都泼出去,他挑着眉尾,声调有些含糊:“对,摔得是有点儿惨。”
“那你好好照顾他,外面这风沙没这么快过去,你们今晚就住在我这里吧,我这儿有多余的房间,不过只有一间能住人,其他的都用来堆杂物了,你们到时挤一挤。”
楚轻舟看了看窗外,天色彻底暗了,无垠的黄沙尘土将月色侵袭进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不知会维持多久。
确实只能在这里住一晚了。
“那谢谢奶奶,真是太麻烦您了。”
“嗨呀没关系,对了,你们应该还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们做些吃的。”
“不用了奶奶,您歇息吧。”楚轻舟不好意思再麻烦老人家,但他想到冷山也还没吃,又厚着脸皮道:“那个……您要是不介意我碰您的东西,一会儿我自己随便做点吃的就行。”
老奶奶有些惊讶:“你还会做饭呀,看不出来呀小伙子。”
楚轻舟笑了笑,说:“会一些,味道不算太好。”他常年在荒郊野外执行任务,不会也得会。
老奶奶热情地说:“看不出来呀小伙子,长得这么俊,还会做饭,以后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嫁给你呦。厨房里的菜你随便挑,锅什么的也随便用,只要不给我屋子烧了就行,我上楼看会儿书去。”
“好嘞,您放心,谢谢奶奶。”
楚轻舟知道自己长得帅,如果捂住那双锋利黑沉的瞳孔,他的长相其实是属于俊美那一挂的,既受女人喜欢,也很受gay欢迎,以前他在队里训练的时候,被1和0都表过白,从一开始的五雷轰顶到现在的心如止水,对各种倾慕和夸奖都已经免疫了。
他抬起冷山的一只手臂,给冷山处理伤口,当他处理到手腕上的伤口时,目光明显一沉。
冷山手腕上被吊捆的伤叠着被拖拽出来的伤,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看着触目惊心。楚轻舟心里涌上万般愧疚,几乎是下意识低头轻轻对着伤口吹了吹,小心翼翼地上了药。
他处理伤口的经验丰富,大多数时候都是拿着酒精往上浇,但他此时刻意放缓了动作,将力道控制得尽量轻柔。包扎完伤口之后,他看着冷山脏兮兮的小脸,想了想,向老奶奶要了一条毛巾,打湿,擦了上去。
凉丝丝的毛巾碰到冷山眉眼时,冷山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楚轻舟以为他要醒过来,当即将毛巾一扔,毛巾打开盖在了冷山脸上。
楚轻舟没做过这种事,“山峰”里的人一个比一个糙,不需要这样细致的服务,而且就算需要,他作为队长也不可能亲自动手。所以第一次给人这么弄,而且还是个被他亲手折腾成这样的人,多少有些别扭。
等了一会儿,见冷山并没有真的醒来,他才继续动作。
冷山醒来的刹那,感觉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打碎了重组一样,钻心地疼,就连伤口最深的手腕都一时没顾上。
头还有些昏沉,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揉了揉眼睛,屋内光线昏暗,身边没有人,桌上摆着两杯水。
这是个陌生的地方,不会是R市吧?楚轻舟把他抓来R市了?
冷山腾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紧张得寒毛倒竖,都没理会身上针扎般的疼痛,他警觉地重新观察起所处的环境。
好像不对,R市的屋子应该不长这样……
还有外面凛冽的风声,他晕过去前,好像也隐约听见了这个声音,他还在戈壁,他还没离开草原,幸好。
刚放下心,便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沙发后面传来,他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了楚轻舟的目光。
楚轻舟端着两盘菜正从厨房走出来。
冷山昏沉的脑袋在看见楚轻舟的一瞬间顿时清醒了。这人折磨他的手段历历在目,这会儿像幻灯片似地闪过,以至于他现在看见楚轻舟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
冷山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克制住了下意识想往后躲的恐惧,迎上楚轻舟的目光,看上去像个明知战败却依然选择迎难而上玉石俱焚的勇士。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人根本不会听他解释,也不会对他心慈手软,那还不如保持最后的风骨。
“醒了?来吃饭。”楚轻舟将菜放在桌上,朝沙发走去。
冷山脸色苍白,眼神凶狠地瞪着楚轻舟,没有说话。
楚轻舟本来也有些尴尬,但看着冷山这副样子,他又觉得有些好笑,他觉得冷山现在特别像一只战败的小狼崽,正对着敌人龇尖牙。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老奶奶关着门在房间里看书,现在楼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楚轻舟在冷山面前站定,敛了笑意,十分认真地看着冷山:“为之前我对你做的所有事,虽然你身上确实有很多疑点,但我不应该把那些当作确凿的证据来对待,是我太心急了。我可以尽我所能补偿你,或者,如果你想要我和你受一样的伤,我可以让你划几刀,只要不伤筋动骨都行,我最近还要出别的任务。”
冷山意外地看着楚轻舟,他在楚轻舟朝他走来时想象了十几种毫无人性的质问,唯独没想过会是这一种,一时有些蒙。他这人吃软不吃硬,脸皮也薄,楚轻舟这个态度,他瞬间有些不太好意思,心里的委屈和恼火被暂时压了下去,
眼神不那么凶了,他眨了眨眼睛,闷闷地说:“不用了,没关系。”
楚轻舟微怔了怔,他没想到冷山这么轻易就不追究了,心里的愧疚愈发蔓延,但还是继续道:“但有些事,我觉得你有知情权,”他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我之前和你说的‘蚩’是个边境走私团伙,我怀疑你的父母是‘蚩’的手下,还有,‘蚩’的首领,可能和你有些渊源,具体是什么,我不敢断定,他可能在找你,你最近不要乱跑,我会派人在你家附近盯梢。”
冷山目光一沉,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楚轻舟打断道:“菜要凉了,先吃饭吧,其他的吃完饭再说。”
“这是哪里?”冷山问。
“我们还在戈壁,你昏迷后起了沙尘暴,只能来这附近的人家避一避了,我们今晚得住在这儿。”楚轻舟柔声说:“我扶你过去吃饭吧。”
冷山不太习惯楚轻舟这副样子,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想自己走,但刚走没两步,腿就软了下去,楚轻舟眼疾手快地将他捞起来,搂进了怀里,他搂伤员搂多了,手法纯熟,冷山拒绝的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他已经将冷山带到了桌前坐下。
楚轻舟去厨房盛饭,冷山看着桌上的三个菜。
西红柿炒鸡蛋,丝瓜炖土豆,排骨汤,看起来还不错,闻起来也很香。但是为什么要用丝瓜炖土豆??好奇怪的一道菜。
而且,楚轻舟居然会做饭?冷山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楚轻舟围着围裙在厨房炒菜的样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为什么会突然想象这个画面。
这时,老奶奶手里抱着一大卷被子,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楚轻舟正端着饭从厨房回来,将盛好的饭放在桌上,立即上去将被子接过来,道:“您小心台阶,我帮您拿吧。”
老奶奶也不阻拦,递给楚轻舟,说:“这是给你们拿的被子,晚上冷,一定要捂暖和了才睡得香。”
楚轻舟笑起来道:“奶奶您人真好,谢谢奶奶,您也和我们一起吃点儿吧,我盛了三碗饭呢。”
“我就不吃啦,我晚上吃过啦,你们多吃点儿。”
“您也尝尝,不然我们多不好意思啊。”
“来,您坐。”楚轻舟为老奶奶拖开椅子,老奶奶也不好再拒绝,便坐了下来。
“奶奶好。”冷山小声和老奶奶打了个招呼,琉璃般的眼睛带了抹温和的笑意,显得十分乖巧。
“诶,你好呀。”老奶奶一坐下,便开始给冷山夹菜:“孩子,你终于醒啦,快,多吃点儿菜,看你这脸色还是虚弱得很呐。”
冷山先是有些愣怔地睁大了眼睛,他太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有长辈关心的感觉了,心中的酸涩一下子涌现上来,眼尾染了红,他低着头,抿着唇角腼腆地笑了一下,声音又软又甜:“谢谢奶奶。”
楚轻舟正夹着一块土豆,闻言,挑着眉尾瞅了冷山一眼,原来之前和他说话时清清冷冷的嗓音都是假象?
老奶奶却被哄得愈发喜欢冷山,对冷山的怜爱瞬间翻倍,又是不断夹菜,又是盯着冷山吃饭。
冷山脸上泛着红,愈发不好意思,只埋头苦吃,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再给他夹丝瓜炖土豆了。
“孩子,你以后出来玩儿一定要小心些,你们年轻人呐,就喜欢追求刺激,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跑,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呀,你看你这摔得这么严重,哎呦,当时该多疼呀,”老奶奶一边说一边捞上来一块排骨放到冷山碗里:“对啦,你这是怎么摔的呀?”
“啊?”冷山嘴里叼着一块西红柿,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懵了一秒,紧接着听见楚轻舟咳嗽了一下。
他偏过头看了楚轻舟一眼,楚轻舟朝他诚恳地笑了一下,冷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将西红柿咽下去,说:“我……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了,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奶奶关心。”
【作者有话说】
单机的快乐就是迟到也无所畏惧!!
第0014章 晷教
吃完饭后,楚轻舟收拾了桌子去洗碗了,老奶奶拉着冷山在客厅聊天,从年龄聊到爱好聊到职业,冷山则是问什么答什么,乖巧温顺,时不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即使问到比较私人的话题,也不会显出不耐烦。
楚轻舟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不知是老奶奶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冷山露着两颗小虎牙在笑,这个笑容天真纯粹,让人看了都觉得如沐春风,不自觉就会被感染,楚轻舟也看得恍惚了一下,但心里的滋味却不太好受。
冷山的父母在三年前去世了,他一个人一定很孤独,刚才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其实看见冷山泛红的眼尾了,那个时候,冷山应该是觉得很久违吧,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即使其中一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另一个……是三小时前还对他凶神恶煞的自己。
“在聊什么呢?”楚轻舟走过去坐在冷山身边。
“我在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我真是太喜欢这个小伙子啦,”老奶奶拉着冷山的手亲切地说:“哎呀,你们别看我一个人住在这荒漠里,我认识的人可多哩,你们两个长得这么俊,我给你们介绍姑娘怎么样呀?”
楚轻舟笑了笑,连忙说:“我就不用了,我工作忙,您给他介绍吧。”他眉梢望着冷山,眼神有些玩味。
冷山没料到话题突然进展到这里,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不喜欢姑娘。”
“啊?”楚轻舟和老奶奶同时看向冷山。
“不是……”冷山有些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晕,他也发现这话有点不对,急忙补充道:“我也不喜欢男人……我的意思是……我也比较忙。”
楚轻舟见好就收,救场道:“奶奶,他确实忙,他平时天天和鹰待在一起呢。”
“对了奶奶,现在温度挺高的,您为什么还燃着壁炉啊?”楚轻舟见冷山拘谨尴尬的样子,耳垂都红了,干脆转移了话题。
老奶奶叹了口气:“戈壁上的温差比草原上还吓人得多呐,不提前燃着取取暖,到了夜间温度降下来,那可会冻死人呦。”
楚轻舟点点头,礼貌地笑了一下。戈壁上昼夜温差悬殊,经常能达到几十度,倒也正常。
一阵风从窗户缝隙吹进来,烛影摇曳,正好晃到壁炉上方的石台上,上面摆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鹿角。因为先前屋内昏暗,鹿角的颜色又正好和其他的陈设融为一体,此时火光映上去,才忽然看见它的存在。
楚轻舟走到壁炉前,微眯着眼,不动声色地问:“奶奶,我可以问一下您,这是什么吗?”
老奶奶看了一眼,说:“哦,那个呀,那是晷教的图腾。”
楚轻舟:“鬼教?”
“对,晷教,日晷的晷,你们不是这儿的人,应该没有听说过这个宗教吧?”
楚轻舟看了冷山一眼,冷山摇了摇头。
楚轻舟:“还真没听说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冷门的宗教吗?奶奶,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好,我巴不得和你们年轻人多说说话呢,”老奶奶立马笑起来,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道:“对啦,你们喝酒吗?”
楚轻舟笑着看了冷山一眼:“不了奶奶,他身上有伤,不能喝酒,我们喝水就可以了。”
老奶奶摆摆手:“嗨呀,听故事哪有喝白开水的道理,这样,他不能喝,你总能喝,我去给你拿酒,给他单独拿茶来。”
冷山连忙说:“不用麻烦了奶奶。”
楚轻舟却被老奶奶逗乐了,他爽快道:“那好,我陪您喝点儿。”
三人在木头方桌前坐下,点了盏小烛台放在中间。
老奶奶拿来一壶酒和一碗茶,楚轻舟闻到浓郁的酒香,说:“奶奶,这酒的香味好独特啊。”他拿着青铜色的 腩沨酒杯,修长的指尖在杯身上轻轻点着,没有立即就喝。
这是长年养成的习惯,楚轻舟不会轻易在陌生的环境喝下一杯别人递给他的酒水,不论面对的人是谁。
“这是桑葚酒,我自己酿的。”老奶奶说着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快尝尝,看看好不好喝。”
楚轻舟回了一个微笑,没再迟疑,举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味道很好。”
冷山也抿了一口面前的茶。
老奶奶咯咯地笑起来,开始讲述晷教的故事:“传说这晷教的起源啊,是一名沙漠上的风水术士在百年前所创,没人知道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当年的信徒也只知道他有个与他同生共死的弟弟,他和他弟弟的名字都是梵文。”
老奶奶用手沾了点酒,在桌上写下两串字:Padmasambhava Padma
“这个,是他,后面这个,是他的弟弟。”
“翻译成咱们的语言,是莲花的意思。”
“他们兄弟二人身体不好,尤其是哥哥,到了三十岁的时候,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
“于是他们游历四方,四处寻医,但当时,没有任何一个大夫能诊断出哥哥的病症。”
“哥哥在三十二岁时,开始每日吐血,身上的皮肤也开始溃烂,有时,皮肤还会莫名其妙燃烧起来,骇人非常。”
“自那以后,哥哥极度执迷长生之道,渴求长生不老。认为自己能够与天地同寿,所以后来才取了晷这个字。日晷,代表日光,时光,以此为名与天地抗衡,象征着只要信奉晷教的人,都能长生不死,他们的时间永不消逝。”
老奶奶喝了一口酒:“这么听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罪过,可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法术,当风水术士也只是会些坑蒙拐骗的障眼法,他所谓的长生术,是不知从哪里学来的邪术。”
“将未经人世的少女毒成聋哑人,然后活剥下她们的人皮,制作成一只鼓,在午夜敲响十声,据说这样的鼓声会发出沉闷的悲鸣,可以连接冥界,替活人挡灾。倘若每年制作一只新的,便能延年益寿。”
“按理说,这么丧天良的行径是个正常人都没法照做,但哥哥的病反复发作,病魔会让人失去意志甚至疯魔,哥哥的身体每况日下,于是,弟弟提出尝试那个邪术。”
楚轻舟和冷山同时蹙起了眉,赤橘色的烛火映在老奶奶脸上,老奶奶叹息了一声:“哥哥同意了,自那以后,哥哥便利用风水术士的身份,骗取少女来到家里,借着为她们祈福的理由,让她们放下防备,一旦少女踏进家门,弟弟便开始动手。”
“后来,兄弟二人觉得在家里动手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便一起造了一处地下洞穴,专门实施他们的罪行,过了一段时间,哥哥的病情真的稳定了下来,自那以后,哥哥对那个邪术深信不疑。”
“后来,哥哥愈发魔怔,他将那个洞穴打造成了一座地下宫殿,自称自己是神仙,能够医治百病,也就是那时,他创下了晷教。”
“没过多久,镇里起了瘟疫,哥哥抓住机会,大肆宣扬他起死回生的事迹,一步步给当地百姓们灌输那个可怕的邪术,那个骇人听闻的邪术就这么被一些愚昧无知的人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在病痛的摧折下开始信奉哥哥的晷教。”
“但一年之后,弟弟得了和哥哥一样的病,病情比哥哥还要严重,不过半年,便卧床不起,整日咳血,全身的皮肤没有一处完整。哥哥每天都在宫殿里敲击人皮鼓,企图用同样的方法让弟弟痊愈,但却没有任何作用。这时,其中一名信徒和哥哥说,他知道一个秘方,有一种鹿的角用人血烹煮入药,可以治好弟弟的病。”
“哥哥拿着那名信徒画的图纸四处搜寻那种鹿,终于在一座深山里看见了一摸一样的鹿,他将鹿的角活生生割下来,带了回去。”
“但当他踏进家门院子里的那一刻,吓得将手中的鹿角掉在地上,鹿角上的鲜血溅了一地。”
第0015章 我没上过学
“弟弟站在院子中央,全身上下燃着火,在几秒之内,被火光吞噬,连白骨都不剩,在哥哥面前烧成了灰烬。”
“哥哥被眼前的画面吓疯了,他跑到地下宫殿,疯狂敲击人皮鼓。五天之后,哥哥将那名出主意的信徒杀死了,并将弟弟的死因归于那只鹿角,他认为是鹿角给弟弟带来了不幸。”
“也是从那时起,哥哥的病情再度恶化。”
“后来,哥哥将晷教的图腾定为那只鹿角,他不再制作人皮鼓,而是开始教唆信徒们猎杀图纸上的那种鹿,哥哥觉得,只要他把那些鹿杀光,自己就能活下去。”
老奶奶眯起眼睛,苍老的声音带着讽意:“在传说里,其实哥哥和弟弟的病没有那么玄乎,他们得的是家族遗传的卟啉病,患者不能见到太阳光,如果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地面上,皮肤就会迅速溃烂,类似于置身大火,被持续灼烧。哥哥之所以好转,是因为他病发时,正好待在地下洞穴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仙丹妙药,不过都是人的一念之间罢了。”老奶奶冷哼一声,说:“那只鹿角是我用来警示自己的,也是用来祭奠我的儿子。”
影影绰绰的烛光映在冷山略显苍白的脸上,冷山听得入迷,火光明灭沉浮,昏暗的木屋里,三人各怀心思。木屋外月黑风高,风暴袭卷,像极了格林童话里的黑暗睡前故事。
楚轻舟先是看了身边的冷山一眼,怕这少年被吓到,但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很多余,冷山乖巧地坐在椅子上,正睁着水灵的大眼睛听老奶奶说话,毫无惧色。
楚轻舟这才问道:“抱歉奶奶,您刚才说,您的儿子?”
老奶奶看向鹿角:“是啊,我曾经有个儿子,他生出来起便心脏不好,体弱多病,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被他的一个狐朋狗友教唆,做起了走私的勾当,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我那个儿子呀,虽身体不好,但做起坏事来却得心应手,他一开始跟着他那个朋友走私烟草,后来走私野生动物,赚了很多钱,还骗我说是他打工赚来的。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这只鹿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