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威吗?”
“不,他不在乎你。”
“他不在乎很多事,譬如光和暗应当相辅相成,诞生和毁灭应当互相平衡。”
“他凭着自己的喜好,挑选自己想做的事,救自己想救的世界,培育自己看中的人……你是不是还曾以为,他建造总局是一件善事?”
少年面露讥讽,这过于刻薄恶毒的神色,和他稚嫩的面容完全割裂,像恶鬼套着一张人的皮:
“根本不是。他只是在满足自己想看圆满结局的私心。”
“就像往气球中注水,有进有出,才能不胀碎膜壁。宇宙的崩裂坍塌是必须的……可雅威不在乎,祂只在乎祂的完美结局。”
他再度凑近寰:“所以,你为何还要为这样的家伙办事?”
寰垂下视线,看着倾身的少年:“你在拉拢我。”
“当然,毕竟我们同病相怜。”
少年微笑:“如果不自救,我们可是会死的。”
【什么意思?】系统将一大堆阴谋论删出数据库,只捕捉了较为重要的信息点,试图推敲对方的身份,【帮助局长建造总局,会招致这家伙的死亡?】
至于“们”就别带了,晦气。要死自己死去,谁跟你“们”。
系统感觉自己看过的那些文艺作品又开始翻涌了:【所以,关于‘双面性’的猜测,其实是最靠近的?按照这家伙的意思,他似乎十分需要宇宙坍塌……说话啊,发什么呆,真被这家伙的话洗脑了?】
寰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把系统调得太像康柯了,他也就是稍微停顿了几秒,很正常地听系统的分析,这还能被呵斥:
“与我何干。”
“怎么没有关系?”少年歪着脑袋,绕了绕手链,“你不是才去过一趟总局?闯进机动队的档案库,还炸毁所有的档案,是怕我无孔不入,连雅威和康柯联手设下的禁制也拦不住我?”
少年笑了一下,没说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只接着自己想聊的内容继续聊:
“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总不至于光为了防我。”
“你哪有那么无私?”
少年摇头晃脑:
“肯定藏着自己的私心。可档案库里,还有什么是你出于私人目的想要的?”
“大概,也就只有那位红发院长的档案了吧。”
少年又靠近了几分,乌溜溜的眼睛闪着期待的光:“你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发现,他的档案里还存放着你的个人信息?不不,那样的话,康柯自己也有可能翻到,他会很早就发现你的存在。”
“那就是,你翻阅康柯的档案,自己猜到了?”
“猜到自己曾和康柯来自同一宇宙,是同一宇宙的不同碎片。”
“所以你才能如此轻易地进出康柯和雅威一同设下的禁制,才会和对方拥有如此相近的心性癖好——”
“你看。”少年轻声说,“明明你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雅威将你们一个养在明处,一个藏在暗处?”
“为什么雅威不愿让康柯知道你的存在?”
少年目露怜悯:“因为你是弃子啊。”
“雅威厌恶罪人,就算你能帮助康柯击溃我,那之后呢?”
“你曾经吞噬过那么多的世界,杀死那么多的人,这些罪孽难道就能因为功劳而抹平吗?”
“雅威最会达成‘表面上的公平’——想想吧,怎样处理,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达成最光明的‘公平’?”
【让康柯吞食你,和你融合。】
系统这上皮上得相当完美,丝毫不委婉地分析:
【你被吃了,就算处刑过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活着。黑泥版Happy Ending。】
系统呱唧呱唧鼓掌。
寰:“……”
寰:【你给我切换回默认人格。】
康柯版AI有时候确实是有点过于太扎心了。这代餐吃得他像个抖M。
牌摊到这一步,似乎也没有什么虚与委蛇的必要了。
少年的眼神骤然变得凶戾怨毒,显然听清了寰和系统的对话:“为什么……”
他声音压得很低,微微发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什么人渣背叛,伤心欲绝的语气听得寰满腹莫名其妙:
“为什么我如此真心诚意地邀请你成为同伴,你却宁可去做雅威的狗……!”
舞台的木质地板,乃至脚下的这一方世界碎片,都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破碎。
寰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看少年的眼神变成了看神经病:
“你该进疗养院查查,是不是有表演型人格障碍。”
暴戾的风刃骤然汇聚成洪流,轰然对撞。
系统自动关闭了坍缩检测警报系统:【建议你解开戒律。】
【不。】寰在乱流中被逼退了一步。
用以伪装的黑雾因为没有闲余的力量维持而散开。衣领间,那条和康柯完全一致的银链在紊乱的气流中扬起摆动。
【我做了评定,他当下的实力基本和局长平级,摘掉戒律,你至少能跟他打个平手,不摘戒律,你毫无胜算。】
系统的语速都快了几分,因此显得有些失真:
【疗养局不久前出过一次‘意外’,已经建立了申请疗养点的临时通道,更何况还有一个康柯顶着,你这边摘掉根本不会出什么乱子——】
【与这些无关。】寰开始扰乱体内的脉流,顺便关停系统的机体安全警报。
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在这时候和对方硬碰硬。
他今天来剧院的目的很明确,只是想弄清楚幕后之人的身份。
至于干掉对方……就像对方说的,他又不是雅威养的狗,没必要这么拼命。
——和敌人同归于尽,为康柯和雅威这对父子创造父慈子孝的美好未来?别做梦了。
他嗤笑了一声,凝神将当下的身躯制作成一颗人体炸.弹。
想避开战斗直接遁走,是肯定走不掉了。他刚刚就确认过,四周的确被竖起的围障包裹住,对方显然只给了他两种选择:
合作,或者被剿灭在此。
他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来之前他就想过,为什么对方会选在这个时候揭露身份。
答案无非就是:对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今天的约见,就是全面开战的第一幕。
他无意为了成全康柯和雅威的父子联心而和敌人同归于尽,但也无意让眼前这个胆敢胁迫他的戏精得意,那——
还有什么法子,能让他既不和敌人同归于尽,又让戏精吃个闷亏?
——这一系列的思量,包括行动,都只发生在一瞬间。
系统尚未来得及说完最后几句劝告,少年还沉浸在他的大戏里,一场猛烈、却无声的爆.炸,在这方荒弃的世界碎片上轰然荡开。
寰被戒律抽取后留存的力量不多,但也不少。
恰好足以凭借躯壳的自.爆,将敌方的实力炸得倒退几年。
而他自己——或者说,东古宇宙更重视的神魂,则无比丝滑地顺着与分.身之间的联系,安安稳稳地躺进康柯疗养院的滞留处,只需要等待某位红发院长批准收容,或者他自行疗愈。
“……”少年的瞳仁缓缓扩张,几度收缩,非自愿地表演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目眦欲裂”:“……混账!!!”
被人临门一脚踹回去重头来过的憋屈感,夹带着怒火,令心脏难以承受,几近被汹涌的负面情绪撑裂。
可惜寰的神魂早愉悦地奔向分.身而去了,没听到这一声怒吼,只听见系统幽幽地提醒:
【别急着高兴。你这分.身挺滞销的,康柯院长宁愿要新人也不乐意收他。你这一自爆,实力多少也受损,痊愈前估计是没法强行离开滞留处……怕不是要被关个几个月的小黑屋。】
寰:【……】
舍弃一具无关紧要的肉身给敌人添了个大堵的愉悦,顿时被这盆冷水泼得戛然而止。
但是问题不大,之前不是套问过康柯的喜好?演一演,都可以演一演。
寰想起之前那张被他无视的问卷:【那张写着三个蠢问题的纸片呢?】
系统提醒:【你团成一团不知道扔哪去了。】
寰:【……】
过去的手贱,化成了今日的回旋镖。
系统道:【但我扫描了问题,可以给你复刻一份。】
寰略感欣慰:【那给——】
【说,谢谢系统。】
冷酷的语调,系统忠实地模拟康柯的行为逻辑。
寰:【……你给我切回默认人格。】
真的够了,他就不该吃这个赛博代餐。
与此同时。
荒弃的世界碎片彻底坍缩,少年狼狈地从鲸吸的涡流中挣脱出来,半张脸的皮肤剥落殆尽。
左侧耳道中的通讯设备幸免于难,从中传出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已经被上班吸干了阳气:
“这下头疼了啊……熵增。”
“那个通缉犯是东古宇宙来的,舍弃一具肉身对修仙者来说不算什么大麻烦。但我们原本是打算正式开战的,你被这一炸……要先撤回,从长计议吗?”
“不……!”被同伴称呼为“熵增”的少年磨着牙根,没有皮肤的遮掩,肌肉纤维的扯动变得恐怖骇人,“太久了,要等太久了!”
“……还有机会加速恢复的进度,我去一趟M-01。”
“?M-01是康柯院长接手的宇宙之一吧,”同伴说,“他那么敏锐,指不定早就在宇宙罅隙守着了,你没受伤的时候倒是能和康柯院长五五开,这一受伤……跑过去岂不等于自讨苦吃?”
被杀死倒不至于,实力强劲到他们这种地步,苟命的法子比杀人的还多。
但冲过去被削一顿,也不见得是啥好事儿啊。
“14580。”怒到极致,熵增反而冷静下来,“打开我之前给你的那个匣子。”
“?这里面难道还能开出锦囊妙——炸.弹!!”听耳机传来的响动,14580像是从椅子上惊弹而起,撞倒了什么东西,“你——不会想让我用炸.弹吧??这炸完了,我可就没法继续潜伏了!”
“那就不潜伏。”熵增嗓音低哑,“潜伏在伪善的人群中间,难道是一件快乐的事?”
“把它装进总局的机房,炸断疗养点的供应,康柯会第一时间赶回总局,你也可以趁乱抽身。”
“以后,你就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共同行动……”
“别说得像是我要跟你私奔一样,我只是赞同你的观点罢了。”14580开始叮铃哐啷地收拾东西,“炸.弹我会装,但你最好能搞快点,来总局附近接应我一下,不然我可没把握躲过机动队的追缉。”
14580显得有些遗憾:“人事啊……多好的差事,既安全,又能接触到大量的情报……”
但他最好还是动作快点,不然某个才受挫的神经病发起疯来,指不定会把他妄想成“磨磨蹭蹭,你是不是身在汉营心在汉,根本不想轰炸总局——不,你说不准就是总局派来的细作!”
14580翻了个白眼:“五分钟,我会在五分钟搞定炸.弹,你最好在十分钟内搞定,十五分钟内来接我。”
这是他在机动队的追缉下,能撑过的最长时限。
切断通讯,14580神色如常地从工位上站起来,夹着厚厚的档案,脚步拖沓地走出独立办公间。
办公间外乱成一团,毕竟寰那边也负担着一半的疗养点供给,丢弃肉身虽然不算重伤,但损失也不小,无疑会产生无法忽略的疗养点缺口。
与此同时,宇宙罅隙。
康柯蹙着眉刷着疗养发放再次出现问题的通告,刚向上翻了一下,光屏中蹦出一条急讯:
【14580在往机房所在的楼层靠近。】
“……”康柯的手顿了顿,略作思考,迅速回复:
【不阻止,设法在14580身上留下定位。】
【让技术部准备好上次建立的应急申请通道。】
不同世界的流速差距很大,几乎是下一秒,康柯就接到第二条急讯:【机房发生爆炸!】
【我靠,修复机房很麻烦的!!】系统原地螺旋炸裂,被康柯摁回肩上,【这摆明了是想调虎离山,我们不能回——靠,不回机房又修不了!】
“如果不是发生意外,敌人不会主动废掉14580这枚钉子。”
康柯拍了拍巨鲸的后脊:“再加上疗养点供给忽然出现问题……”
……之前他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
为什么寰能在未经他本人允许的前提下,自由地进出机动队的档案库?
因为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来就是他。
“估计是寰和敌人发生了冲突,导致敌方蒙受折损,逼不得已要来罗曼大陆收割成果,才能抹平损失。”
康柯撕开通往总局的裂隙:“这意味着敌方处于重伤状态,此时很难破开我在罗曼大陆外下的禁制,即便我们丢下这边赶回总局,问题也不大。”
钻不进禁制还能做什么?最多只能捎进去一些一些不痛不痒的精神蛊惑罢了。
系统怎么听怎么不安:【不是,爹,我们院的人本来精神状态就蛮癫的,真能挡得住精神蛊惑?】
康柯侧头想了想:“我对我批发给员工们的七美德戒律很有信心。”
系统:“……”
哦,对。
因为这一届员工都太识相了,搞得它都忘记了还有七美德戒律这一茬。
光团子把心放回了C盘里,在康柯肩膀上矜持地墩好:“那还等什么?冲鸭!修机房!”
同一时间,沉没地。
散发着蒙蒙光亮的圆形防护罩破损了大半,碎片在海水中漂浮。
金色的神血与鲜红的血液丝丝缕缕地飘起,像金与红的丝带,像氤氲开的颜料。
朱丽叶毫无形象地趴倒在地,艰难地睁眼,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被杀死回院,第几次在机械医生的治疗下复苏,又再度入海,奔赴战场。
她喘了几口气,差点因为力量不足以维持炼金术的施展,倒喝几口海水:“潘……能站?”
没有力气说全句子,朱丽叶听见小潘恩难得没精打采的声音在不远处哼唧。
她勉力抬起头。
麻烦的神明们都倒下了,只差最后一步,送所有的神格回林根郡的大裂隙。
战场上能站起来的人……好像没有。
照这么耗下去,唯一的结果就只有耗尽所有的力气,被海水淹死,或者被压强碾碎,再遣回院里。
比起等待死亡,她还不如果决一点,现在就找个什么东西弄死自己——
不会很痛苦。对,不会很痛苦的。
她闭上眼,竭力催眠自己,然而攥住利器碎片的手,依旧不听任何使唤,无法割向咽喉。
没人不恐惧一遍又一遍的死亡。
她曾被长矛捅穿腰腹,脏器连带出腹腔。
也曾被衰老之神榨干身躯内的每一分抵抗的力气,痛苦地在深海的挤压下被碾成一团皱缩的骨肉。
经历死亡的人并不会习惯死亡,只会更加恐惧死亡,催生出比任何人更强烈的求生欲,哪怕狼狈,哪怕滑稽可笑。
可她现在,必须死这一遭。
滞留在沉没地的神格,很容易令神明再度复生,他们必须尽快将神格送出去,必须——她握紧了利刃的碎片,向着自己的脖颈扬起——
“别,”手腕被握住,她听见兄长带着喘息和疲惫的声音传入耳中,“你是真想跟院长签终身合同?……我还能走。我来送。”
战场上又陆续爬起几个人,巴尔德、N……朝辞是瘫在海床上一动都不想动了,说了句“交给你们”就闭眼休息,准备积攒一点力气,好把瘫了一地的队友回头一并带回白沙群礁。
N操纵着现成的神尸,将三人捞出海面。雷文从王戒的储物空间中摸出传送卷轴,抖着手撕碎。
也不知是不是精疲力竭的缘故,他没有挑准降落点,落地一看,距离大裂隙还有将近千米距离,看得三个手脚发软的废人同时窒息闭眼。
“……走吧,走。”
不知道谁先说的话,谁先迈开的步子,他们像在沙漠中跋涉数日的旅人,再度向遥远的目的地进发。
巴尔德大口喘息着,视线因为疲惫模糊了一瞬。
身体……好沉重。像还在深海里,被海水碾压着。
只有胸口的神格散发着微弱的暖意,似乎在一点点驱散四肢中的疲惫,又好像……这只是累到极致而产生的虚假幻觉。
他的手压在胸口,犹豫了一瞬。
[真的要舍弃神格吗?]
一道细小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这可不是简单的光明神格、公平神格,而是在无数信仰的认同下,汇聚出的更加强大的神格,如果保留下来……说不准真的能摆脱那个院长的控制。]
[那家疗养院,如果能拿它做跳板,说不定真的能将光明的恩惠洒向无限宇宙……]
N和雷文同样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发问:
[真的要舍弃神格吗?]
[如果留下,说不定就能像院长一样,让死去的人重新复生,母亲、父亲、莉塔……那些因为自己的无能而死的人,都能重新活过来……]
[人为什么要向前看?既然有能力,为什么不能任性一点,将思念的过去强留下来?]
[这难道不是赎罪的最好机会?]
[明明只是想活着,为什么不留下神格,反正有疗养院在,世界崩溃也可以躲回院里……]
[要活着,要变强大才能活着,要活着,活着……]
三人的脖颈间,细白的银链开始微微发光,随时准备禁锢住佩戴者不符合七美德的一切举止。
然而在那之前——
巴尔德干脆利落地掏出胸口的神格,将神格与自己之间的联系粗暴地扯断。
连罗曼大陆都没法庇佑,还想什么无限宇宙。
这种愚蠢的念头,根本不是他会想的,鬼知道又是哪个神不甘心,在阴魂不散地蛊惑他。
迈向大裂隙的步伐越来越快,他几乎跌落进沟壑,双手用力将神格按入深灰色的岩壁里。
两道沉重的身躯落地声,在他身边响起。
“哪来的傻逼,”人累极了的时候,是会忍不住爆出一些不太符合身份的话,雷文狠狠将神格拍入岩壁,“莉塔和我父母早就转世了,怎么复生?把他们从现在的躯壳里拖出来?”
别弄错了,康柯为他重塑的布鲁伯德行宫,从来不是为了让他活在过去而重建的,是为了让他在疲惫时有汲取力量的地方,再次向前走。
还说什么赎罪——真正的赎罪,根本不是把已经投入下一段人生的亏欠者强拽回来,满足自己的一厢情愿,而是背负起罪孽,承担该有的惩罚吧?
疗养院里那间四面透风的牢房、每日马不停蹄的劳务,明明更适合罪人。
N不是很耐烦地将神格按入岩壁:“就是想活着,才得顺着康柯的意思工作吧。谁会听一个面都不敢露的家伙的煽动?”
“咚咚。”
“咚咚。”
岩壁下,传来心脏搏动般的声响。
一根褐绿色的、半人粗的树根骤然破壁而出,藤蛇一般将还趴在原地的三人悉数卷起,抛掷出沟壑。
“轰……”
地面震颤起来。
一道又一道荧绿色的光从裂隙中迸溅而出,滚落在地,蓬地化作一道道身影。
雷文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看皲裂的土地被强有力的树根牵引,一寸寸弥合,看骤然复活的人们茫然地跌坐在原地,互相瞪视着对方。
【叮!世界拯救进度:100%】
【发放奖励——】
【叮!疗养点发放系统维护中,请院长耐心等候,如有紧急需求,请登入内网,进行应急申请。】
相隔无数世界,康柯在总局的机房外看了眼光屏,浅浅勾了下唇角。
“队长,”84588一脸班味地飘来了,“人员都疏散完毕,只等你进去抢修……还有。”
“14588被接走了,机动队按照定位追了一阵,定位就突然失效了。”
康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跨入机房狭窄的入口:
“这样就好。”
【好个蛋啊……损失这么大,这不是什么都没捞着吗?】统大无脑的不孝子咕咕哝哝,【诶?那个代号是‘混沌天道’的病人提交了个东西上来,我看看……啧,这不是之前发下去的问卷吗?】
系统惊叹地啧舌:【好家伙,这都过去几个月了……你看吗爹?】
“不看。”康柯一口回绝。
开什么玩笑,谁会要一份工作拖几个月才完成的牛马啊?
总局的时间流速,比疗养院快许多倍。
康柯在总局耗了将近两个月,终于重建完机房回院时,罗曼大陆上才过去几个小时,恰好是上班铃响起的时间点。
“如果当时你们能~不那么倔强……”
丧乐一般的铃声中,牛马们一个接一个地进门了,各个脚步拖沓,四肢无力,像一群丧尸。
系统缺德地切换了播音腔,为他们配上感情充沛的旁白:
【这一刻,他们的心中无疑是充满悔恨的。】
【作恶之人懊悔于自己的罪行,若非如此,他们的缴费系数也不会这么高,高得要给院长当一辈子的牛马。】
【清白之人懊悔于自己的掌控欲,若非如此,她们也不会为了一点未知的情报,和院长定下邪恶的劳务合同……说实在的,这和妖精学生‘为了探索粉红猪猪,主动捐出自己’的智熄行为有何区别?】
康柯捂住系统的嘴(指按下静音键),看在终战打得的确漂亮的份上,冲着幽魂一样爬向工位的员工们露出微笑:
“宣布一个临时通知,为庆贺任务成功,疗养院放假一天。”
“……”丧尸大军一滞。
“……!”丧尸大军震惊。
“噢噢噢噢——”丧尸大军原地复活,发出狂喜的声音。
康柯也讲不好“从丧尸转变为欢呼吗喽”到底算进化还是退化,只向后退了一步,将位置留给冲过来凑热闹的学生们,顺便冲巴尔德抬手:“有件事要谈谈。”
“?”又要用那个奇形怪状的帽子追查线索了吗?
巴尔德走过去,虽然疲惫,但还是很乐意加这个班的。
毕竟这对他来说,也是进一步了解疗养局的机会,过程中还能抓一抓腐朽的蛀虫,对于目标是“将光明的恩惠洒遍宇宙”的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是的,终战结束后,他已经将人生目标提升了一个档次,非常有追求。
充满干劲的巴尔德走到康柯面前停住:“需要我做什么?”
康柯和蔼地拍了拍巴尔德的肩膀:
“恭喜你,任务完成,你获得的奖金已经足够支付医疗费——”
“你可以出院了。”
巴尔德点头:“哦,可以出……什么?”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微微挑高的语调令不远处的同伴侧目。
朝辞带头冲过来吃瓜:“怎么了怎么了?又给巴尔追加工作量了?”
康柯认为朝辞有在故意抹黑院长的优秀上司形象:“不,我是跟他说,他可以出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