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屁滚尿流地关小了声音,康柯起床洗漱时,也顺带听了一耳朵。
【……袭击事件仍在发生。目前已造成56名院长失踪,78个宇宙断联。】
【稽查部门表示,袭击者似乎具有吞噬的能力,失踪者及断联的宇宙,幸存的几率十分渺茫。】
【据调查分析,袭击者似乎会伪装成正常病人,进入疗养院。】
【在吞食院长及疗养院所联接的宇宙后,袭击者会侵入院长的系统,从常用联络人中,挑选下一个袭击的对象。其挑选标准暂无规律。】
【下面公布已失踪的院长编号,请受害者亲友加强防范……】
顶着一对黑眼圈来交报告的雷文,听得逐渐皱起眉:“吞食……疗养院所联接的宇宙?”
换句话说,如果那个袭击者潜入了他们的疗养院,岂不是能吞吃掉罗曼大陆所在的整个世界?
困意和怨气骤然变成烦躁和忧心,雷文看向康柯:“你——”
系统:【哈哈,义父您听,这个袭击者的套路像不像小菇?】
康柯不赞同地看了系统一眼:“不要胡说。我们小菇从来没做过伪装,小菇就是小菇。”
小菇:“…………”
槽多无口。雷文不知道是该先大怒“谁是小菇”,还是先怒骂“你们能不能有点危机意识,还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净知道挤兑我”。
他恼羞成怒地一下将报告砸进康柯的怀里:“写完了!”
“我看看……”康柯接过雷文的大作,翻了几页,“咳!咳咳……为什么又是个BE?”
人老了,见不得死离死别。康柯摇摇头:“不要这个结局。你再改改。”
之前被当面挤兑都没有喷火的雷文,此刻终于勃然大怒:“你懂什么!!破碎的才是美丽的!一朵盛放的花随处可见,一朵盛放却残缺的花才——”
“你再想想,再想想。”康柯拿出领导的万金油式敷衍法,将报告塞回雷文怀里,“我们先去吃早饭。”
“……”
雷文这辈子还没经历过火发到一半,被人劝说“先吃饭,吃完饭再继续发火”的。
怒气还悬在心口,但多了几分茫然:“……龙神祭一直到中午才开席,我们现在就去,早上的班不上了?”
怒气值锐减50%,社畜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康柯脸上依旧挂着安抚的笑:“放心,保管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雷文:“……”
这个心,他一点都不想放。
雷文捏紧报告:“总之,我对文学的坚持绝不退步,你休想让我改!”
啐,没品的人。
左手一只光球,右手一只文艺菇,做好防丢脸的易容工作,康柯出发去混吃混喝了。
龙息雪山的地理位置相当偏远,几乎位于整个罗曼大陆的最西边。疗养院贴心地将门直接开在雪山脚下,免除了他们长途跋涉的辛苦。
【哎呦……】一只光团子被扑面而来的雪风冻熄灭了。
康柯闷咳了几声,把系统揣进怀里,转过头刚想找找龙神祭的位置,兜头盖来一件温暖的外袍。
康柯微微挑眉,拉开头上的衣服,看见雷文抱着手臂:“穿上吧,再咳肺都要出来了。你现在,可还不能死。”
这话有点意味深长,好像后面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康柯。
不过康柯只关心早饭问题,体贴地将“你死了我都不可能死”咽回肚里,以免气熟傲娇菇,只乖乖跟在雷文身后,向远方雪幕中的光亮进发。
积雪很厚,没过膝盖。沿途他看见一条很长的红毯,每隔十米就有一个人弓腰扫着雪。
康柯的听力很好,捕捉到掺杂在风雪中的低语:
“……送来冰雪,送来源始,歌颂盘亘于死亡之海的龙神啊……”
“恳请您沉眠,恳请您睁眼,收下羊与石榴……”
“天菇精灵,”康柯好奇地停下脚步,“翻译成人能听懂的白话。”
雷文:“……”
他不知道天菇精灵是什么玩意儿,但能肯定不是啥好词。
“没什么好翻译的,就是一些龙息雪山的历史。”他拽住康柯往前走,“大概就是说,在巨龙来之前,这里原本是一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大沙漠。”
缺水,没土,生活在这里的人苦不堪言。
直到某日,一条巨龙追逐着神明从天而降。
神明掀起的岩浆遮天蔽日,巨龙喷出的吐息将岩浆与神明一同凝固。
“冷却的岩浆就形成了龙息山。”
雷文仰头看了眼远方的风雪,高耸的峭壁隐约可见:“后来,巨龙在山上盘踞了下来,冰雪之力始终笼罩着这里,才逐渐将当年的死亡沙漠,变成了现在的龙息雪山。”
有雪,就有水。
当年的先祖们凭借此挣扎着活了下来,又逐渐在此基础上不断发展、繁荣,最终占据了雪山周边的多个领地,并以龙神为信仰。
雷文停下脚步,瞥了眼近在眼前的祭典举办地:
“本来这种信仰已经不怎么吃香了。但近几十来年,黑死病的诅咒四处蔓延,唯独没靠近过龙息雪山,龙神信仰就又高涨了起来。”
“咔嚓。”
雷文:“……?”
康柯从照相机后探出头,迎着雷文要喷火的眼神,看似歉意,实则明显打算屡教不改地笑了一下:“我听说,普通人出门吃饭,或者去外地参加节日庆典,都会拍些照片,留作纪念。”
眼前的画面的确挺值得留恋的,尤其是那两张长达百米的木桌。康柯几乎能想象到所有的菜肴都摆上桌时,会有多么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
“……”雷文深呼吸,又接了一个深呼吸。
他心平气和地想,反正背景故事他已经介绍到位了,某些人不认真听,也不是他的责任,到时候身陷麻烦,可怪不着他。
“啊,上菜了。”
康柯眼神笔直地盯着油亮喷香的各式烤物,淋满果酱的不同面点……一把抓住生气菇,拽着人一路走向长桌的开头。
“?”雷文被拽地踉跄了几步,“等等,你往哪走?这种长桌,桌头和桌位都不会放什么主菜,要坐中间才能吃到最丰盛的。”
康柯哂笑了一声,依旧拉着人往前走:“没关系的,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从头吃起?不论漏过哪一道菜,都是遗憾。”
雷文想翻白眼:“你知道龙神祭上有多少道菜?样样都不同。从头吃到尾,哪怕每道菜只吃一口,你那小鸟胃也装不下十分之一。”
他还记着呢,昨天在院里烤番薯,康柯斯斯文文地吃了一个多小时,只干掉半个番薯就吃不下了。
康柯又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有数。”
雷文:“……”
你有个屁数。
昨天烤番薯,闻到香气就说“烤两个,我能吃下”时,你也是这么“我有数”的。
但他拦不住新院长啊,只能看着康柯在桌首快乐入座,不光每样菜肴都切一份,还会在觉得好吃的菜品上切了一份又来一份。
浸着脂香的酥脆鸡皮,包裹着嫩滑的肉一并入胃。康柯感到自己昨天伤到的胃被治愈了。
系统尝了几口,扒在康柯耳边小声蛐蛐:【这才是人该吃的东西!昨天那烤番薯是啥?暴君菇是咋有信心说自己的烹饪水平可以的?】
【主动掌勺,这份积极性还是值得肯定的。】康柯贴心地照顾频频望向别处的雷文:“不要光顾着看台上的表演,吃啊,多吃点。”
雷文没动,他的目光落在祭台侧面,看见有八个穿着特殊的人垂着头,立在上台处,干脆把刀叉放下了。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在十年前就经历过一回,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多少胃口,只挑了些清爽的蔬菜垫垫肚子。
“铃铃……”
清脆细碎的铃声,飘散在风雪中。
原本热闹的盛宴骤然一静,引得康柯愣了一下,随着众人齐刷刷的视线,看向祭台。
“铃……”为首戴着面具的瘦高个,又晃了一下手中一尺长的黄铜铃铛。
两头公牛被后方的两个面具人领上祭台,而后,台侧缓缓走上三名穿着白袍,赤着双脚的年轻男女。
【……嘶。】系统开始感觉到不妙,【他们要做什么?】
康柯刀叉不停,往光团子里又塞了块切好的海苔面包:【不管他们要干什么,我们是来混吃混喝的。】
目标要清晰!
往自己身上套了个混淆的法术,一人一统继续暴风吸入。康柯顺带还投喂一下突然不能自理菇:“要我帮你嚼吗?”
雷文回神:“?”在说什么鬼话?
下一刻,他就觉得脸颊处一凉,是院长病白的手指轻轻搭了上来。
雷文:“??等——”
“咯噔”一声轻响传入耳中,他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颞下颌关节脱位了。
说通俗点,就是下巴脱臼了。
雷文:OoO????
康柯手动喂饭,手动帮嚼,在雷文难以置信的瞪视中,讲究着荤、素、点心轮流搭配:“以前在工作中,也常遇见不方便自己吃饭的人,喂饭的手艺,练练也就熟了。对了,不痛吧?”
雷文出离惊愕:“……!!!”
他妈的!@#¥@#¥
到底什么工作,要用这种方式给不方便自己吃饭的人喂饭?!
审讯吗?为了防止犯人在吐出口供前咬舌或服毒自尽,所以特地卸了犯人的下巴,强行喂饭好留活口吗??
眼前新院长的温柔面孔忽然变得形容可怖,但下一秒,他耳边就“咯噔”一声,对方把手收了回去:“差不多了,我该自己用餐了。”
康柯的就餐礼仪很文雅,但速度并不慢。台上的跳大神也算是当地民俗表演的一部分,他吃几口,不忘抬头看几眼。
公牛被带上花环了,公牛被斧头砍死了,公牛被取出五脏祭祀了。
白袍人被带上花环了,白袍人被斧头——??
康柯动作一顿,系统的尖叫骤然在耳边炸响:【啊啊啊他们在做什么?!】
雷文飞快收回揉下巴的手,重新端起架势冷笑:“你们说呢?既然是龙神祭,当然要为龙神准备祭品。人祭又不少见。”
系统:【他们、哕——他们活剖了人的脖子——】
雷文从系统的狼狈反应中获得了几分愉悦。
十年前,他也曾经历过眼前这一幕。
那时的他还不像后来那样暴戾多疑,仍旧对心中的理想主义抱有最后残存的一线期望。
于是他插手了这件事,却不得善果。
而今,他带着新院长重返旧地……他想知道,对方是否有办法解开这场死局?还是……和他一样,对这个早已腐烂殆尽的世界无能为力?
他深深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人,端详对方苍白俊美的面孔,端详对方那头炽热得像是能撕裂一切晦暗与污秽的红发。
他尚且记得不久前,对方撕开虚无,一步踏入的模样,这一次又是否能——
“铛。”
康柯斯文地放下刀叉,仔细擦拭了下嘴唇,压制住一个小小的嗝。
饱了。吃得很敞快。还有十分之九桌没吃。
不过问题不大。
他整了整衣领,站起身,抱起系统招呼雷文:“你饱了吗?”
“……不、你。”雷文一时陷入了混乱。
他看看台上,又看看新院长,感觉自己对对方的印象又一次遭遇了坍塌重塑:
就,一点也不管吗?就这么无视了?
康柯跟着雷文的视线看了眼台上:“问题不大。我们先回去上班,回头再给你安排工作。”
雷文:“@#¥@”
什么工作?工作什么工作?
真不救人?祭品都被淹水了,祭品被破腹……得。死绝了。
雷文深吸一口气,粗着嗓音狠狠道:“回。上。”
班班班,就知道上班。就知道院长没一个好东西。
回到疗养院,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系统还在哇哇地大哭:【爹!你以前不是这种见死不救的人设啊!那祭品……】
“我现在的人设是享受退休生活。”康柯再度压下了一个饱嗝,有点懊恼地皱了下眉,“下次还是得吃少点……先上班吧。”
他平淡地说着,走到床边。
一切都那么寻常,和平日里与系统闲聊,准备上床打个盹没什么两样。
可周围的一切都在极迅速的变化:日上三竿的太阳快速东降,告示牌上的显示时间飞速倒退。
当康柯走到床边,屈指压唇,打了个克制的哈欠坐下时,告示牌正正好响起上班铃:
【如果当时你能~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那么遗憾~】(注)
刚倒上床,准备午休的雷文:“……”
逆子的干嚎戛然而止:【爹?你还能逆转时间?儿怎么不知道?】
问是这么问,但这件事系统自己也不是想不明白。
满打满算,它也就跟了康柯三分之一的职业生涯,还是后期。
经历过两兆多个世界的打磨,康柯早就能通过全局把控、缜密布局,做到一命通关,这逆转时间的能力当然也就派不上用场。
踩着上班的铃声,康柯文雅地钻进被窝,轻拍系统:“放点视频看看。”
他专门去总局的论坛上搜过了,说最新退休的一代员工就是这样子的。日常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中间偶尔掺入一些娱乐活动,比如赖在床上刷手机。
系统机灵地想起了龙神祭上还没吃的那十分之九桌,知道康柯是什么打算了:【视频来咯~】
它这次没放新闻,该死的新闻吓得统心惶惶。仗着自己的权限,系统直接在龙神祭上方架设监控,直播祭典后续:
剖腹取脏,占卜祈祷。
冗长而花样繁多的祭祀仪式看得康柯几度犯困。
第三次闭眼时,一颗毛球从天而降,砸上他的脸:【龙来咯!】
康柯似了几秒,薅开脸上的毛,勉强睁眼,恰好对上一双兽金色的竖瞳。
尖锐的瞳仁像把能将人贯穿的长梭子,妖冶的纹路蔓延在那两只巨硕的兽瞳中。
跟巨龙眼对眼的康柯:“……拉远镜头。”
祷告声在不断变大。
康柯看着那双属于冷血动物的眼睛迅速远离,而后展露出它覆着细鳞羽的脸颊,颀长有力的脖颈,洁白而流溢着淡蓝色反光的身体。
宽逾数百米的龙翼带起强劲的风。
巨龙似乎环视了一圈围绕着它跪拜的人群,而后低头咬碎摆放着祭品的祭台。
再度飞起时,它的长尾扫上长桌——
系统:【啊!!浪费粮食遭雷劈!】
“轰——”
就像是应和系统这句话,十来道紫色闪电骤然撕裂雪风,悍然劈落。
洁白的巨龙猝不及防,从天空中坠落,狠狠砸在祭典场地上。
“——”
巨龙的哀嚎声充斥了整片天地。
而被淹没于它庞大身躯与哀鸣声下的,则是那些并未来得及逃走的人们。
血,更多的血与残肢溅红了雪原。
紫色的电光击碎了方圆百里内所有的雪幕,交织成网,逐渐收束。
祭典的角落里,一行黑袍人拄着木拐,终于站上明面:“桀桀桀——”
【吃饭没?吃饭啦!吃饭才能更好地干活,这就是吃饭的意义……】
午休的铃声中,康柯从被窝里坐起身了。
这段直播的前摇太长,他连打了三次盹才看上正片。但也托了这三次盹的福,他消化得很好,现在精神状态不错,可以出发去吃第二次席了!
康柯一路漫步到田边,拔出气闷菇,仔细戴好防丢脸易容:“咳咳……出发吧。上次吃到了蓝莓司康饼,这次去试试后面那篮子巧克力熔岩。”
直播没关,那帮子黑袍人还在桀桀笑着,一步步向他们成功的果实逼近:“你——”
时间陡然静止了。
“??”为首的黑袍人努力抬脚,想迈过这最后的一步之遥。
“滋扭扭……”
像有人在拧什么上锈的发条。
黑袍人错愕地发觉自己在一步步地往后倒退,一步之遥变百步,成功的果实从重伤坠落到飞回天空,以倒退的姿势飞快消失于天际线。
黑袍人尔康手:等——???
倒退还没停。
他们被迫退回场地旁的雪地里,重新趴回去,快被冻死前,又被迫起身,踩着厚厚的雪,一步步倒回龙息雪山脚下,将出发前的轮番动员挨个倒背一遍:“……”
太阳从西落向东,漫长的一整天过去,他们终于自由了。
上午的太阳还算温暖,些许光明穿过雪雾,落在他们身上。
“……”手中拿着演讲稿的黑袍人们沉默良久,从惊慌恐惧、束手无策,到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那位神邸的命令,他们决不能耽搁,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但这动员,还……动一次吗?
不远处,长红毯边上。
人们从惶恐到无措再到硬着头皮继续扫雪。
风很冷,一直弓着背很累,但是中午就要开始的龙神祭耽误不得。
至于时间倒退的怪事,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首领们肯定会解决的吧?
更远的地方。
被一路倒回沉眠中的巨龙:“zzzZZZ。”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茫然无措,只有康柯携两位员工再度入席,心情愉悦。
他甚至斥巨资,购买了两个草编篮子(30疗养点),准备连吃带拿,为今天下午靠在床上看番剧准备一点零嘴。
于是,在康柯的耐心等待中,众人的沉重惶恐中,神龙祭再次开始了。
有了上一回吃太多,以致不雅地打饱嗝的经验,康柯这回吃得比较克制,分出更多的时间来欣赏民俗表演:“?总觉得演员的精神面貌没有上一回好。”
雷文:“……”
哈哈,让人陷入不明原因的时间循环,和利用龙神祭抓龙,也不知道在这些人心里,哪种更反派呢。
康柯抽空关怀地扫了眼雷文:“?还需要我喂吗?”
这问题比什么劝说都有效,雷文条件反射地拿起刀叉,飞快往自己嘴里塞了块芝士马铃薯。
康柯放下心来:“稍微吃快点,这次再杀祭品,你去阻止一下。”
“……”雷文停住咀嚼,扯了扯嘴角。本来想说没用的,但转念一想,干嘛要好心提醒对方呢?他走过的路,总要让这家伙也走一遍才公平:“这就是你上一次说的工作?”
康柯顺手给系统切了块烤羊腿:“只是投简历,离正式工作还远。你一会上台,记得表现得阳光点,热情点。”
这辈子都和“阳光”、“热情”没有交际的阴暗内耗系生物·雷文:“……没有这个演技。”
“没关系,多拍几次,总会找到感觉。”康柯温煦地安抚员工,“几次不成,那就几十次,几百次,熟能生巧。”
“……”嘴里的芝士忽然就不香了。
雷文慢慢放下刀叉,终于意识到,在当下这片区域里,他才是最深陷危险的那一个。
其他人只是遭受一次无伤大雅的循环,而他,如果稍微出了点差错,或许等待他的就是无限的时间循环……
凭心而论,他能对抗这样的威胁吗?
当然可以。但没必要。
本来他也是冲着看新院长能不能破局来的,配合一下也无所谓。
用义正言辞的理由说服了自己,雷文咕咚咽下马铃薯:“不牢院长费心,我可以试试。”
阳光,热情。
哈哈,也很简单嘛,总之就是做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不就行了?
康柯:“?你的眼睛颤抖得像地震,我帮你看看?”
“……”雷文的眼珠瞬间凝固了。
“……醒来!醒来!”
台上终于响起熟悉的呼和声:“您忠诚的信徒已为您备好最新嫩的羊,盛上最殷红的石榴!”
木斧高高举起,在雪风中折射出森寒的银光。
雷文深吸了一口气,放下餐具:“我上了。”
主持者用力挥下斧头的瞬间,雷文勾指拂动戴尤斯克拉蒙灵摆。璨如烈日的火光腾然而起,他裹挟着烈火飞掠上台。
主持者的手腕被一把攥住,雷文身手矫健地飞踢向侧,炼金术加持的火焰霎时融断另两个主持者手中的斧头:“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我,这辈子也没有吼出过这么中气十足,正义凛然的话。
雷文在心里麻木而羞耻地想。
系统很给面子地大声鼓掌:【干的漂——哇啊!!】
风雪更大了。
呜呜的风泣声中,祭品连滚带爬地扑向见义勇为者,哭嚎着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而在他们身后,那些始终未动、也不知侯在那里有何用途的白袍人与舞者们,同时抬手。
银光连片,血色在他们的脖颈与胸膛间乍现。
“扑通……”
一具接一具的身体,烂泥般接连倒下。
“……”整片祭典突兀地陷入死寂。
几声粗而不稳的喘息透过呼啸的风雪响起,台下原本还在吃吃喝喝的人群骤然暴动,怒吼着起身,执起身边一切能拿得起的武器,冲向台上的见义勇为者:
“你!可憎的侵入者!你破坏了龙神祭,玷污了献给龙神大人的祭品!”
“那些人本不用死的!是你逼得他们不得不代替祭品!是你害死了他们!”
“原本只用牺牲三个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龙神,龙神还会庇佑我们吗?龙神!恳求您!不要因为外乡人的无知,降罪于您虔诚的信徒……”
人潮如海。
雷文一动不动地杵立在高台之上,任凭令人窒息的海浪将他吞没。
和多年前一样,他并不畏惧这些人的攻击,这些人疯到最后,只会伤到自己。
他的视线从一张张疯狂扭曲的面孔上划过,虽然没找到十年前曾见过的面孔,但又好像处处都是曾经见过的面孔。
——院长呢?
他静静地想。
身边的一切怒号都像是隔着一层屏幕,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不论这些人如何愤怒咒骂,他都可以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世界,注视这些难看狰狞的脸,然后告诉自己,与我无关。
这是他在十二岁时习得的经验,足以在绝大多数时候,让他远离绝大多数负面情绪。
但偶尔,他也会因为某些糟糕的回忆——大多起源于无能为力——而感知到血管中有某种阀门被打开。
——不可以。不能在这种时候失控。
他还想看到那个人的神情,想看看那人的脸上是否和十年前十一岁的他一样,布满震惊,想要喝骂、想要逼退这些无可救药的人,又因无法唤醒这些愚昧到宁可自戮的人而感到悲哀。
他的视线越过一张张可怖的脸,望向长桌的方向,看到——
康柯:“?系统,人挡着看不清了。小菇有没有OO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