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山早月by境风

作者:境风  录入:12-21

“居然是在这里吗?!”因为惊喜,梁愿醒凑得近,“我还以为会在无人区之类的沙漠。”
段青深稍微撤后半步,摇摇头:“当时是我舅舅带我过来的,就普通旅游而已,没想着往无人区里去。我那时候挂科,我爸很生气,把我所有相机都打包卖的卖,送人的送人,我妈那会儿没回国,她叫舅舅带我出来散散心。”
梁愿醒听得很认真:“难怪,之后再也搜不到你了。”
“你之后搜过我?”段青深问。
梁愿醒“嗯”了声,抱着相机包在沙地坐下,段青深也跟着他坐下。
他说:“搜过。《看见·地理》的电子刊我订阅了好几期,每个月都在上面找你的名字,他们官网只有一个投稿邮箱,没有那种互动版块,我也不知道能去哪儿问,只能看看你更以前拍的照片。”
说完,梁愿醒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来之前,手机套上了防尘的封口袋。他戳了下屏幕,桌面依然是《去西北》。他接着说:“再后来,有一年……呃,去年的一期特别刊吧,我记不清楚了,那期最后有一个风光摄影师访谈,也没看见你,感觉没希望了,之后就没再搜了。”
听他这么说,段青深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强烈的、说不上来的情感,这个瞬间他忽然理解了平日里会刷到的小说广告,类似“我重生了,重生在某一天,这次我要怎么怎么”。
这类小说或短剧广告他从未感觉过有什么吸引力,左不过就是带着记忆穿越到过去的那种无脑爽。
然而现在、此时此刻,他立刻萌生出了“让我回去三年前”的冲动。去找到那个坐在电脑前一遍遍搜“段青深”的青年,跟他说别找了,我就是段青深,你想去哪儿,我们走吧。
梁愿醒说着说着陡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抓抓后脑勺:“哈、哈哈,我绝对不是那种窥伺狂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变态来的,你别害怕。”
“嗯?”段青深有点没听明白。
“就是!”梁愿醒坐姿都端正了,“意思就是…我只是欣赏你,不是非要窥探你的私生活……那天、那天在民宿,也只是因为时间很晚了,你没地方去,我才……”
到“才”这个字的时候,梁愿醒哑火了。
要怎么讲?难道他要讲:才把你拐到我房间里来叫你睡在我床上?
哇,好可怕。
早冬里飒飒的寒风吹过,扬起一阵沙子,两下里沉默不语。
不该是这样的,按理说应该是两个人开开心心地聊天,聊当时拍那张照片时是什么参数,鸣沙山的人多不多,那天晚上有没有放烟花。
而不是在这边一字一句把自己聊成了个小变态。
还好,段青深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梁愿醒这才宽心:“我靠,你早点笑啊。”
“对不起……”段青深笑得呛了口风,咳嗽了两声,“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是有点震惊,没想到你这么……”
“这么变态?”梁愿醒冷冷问道。
段青深原本看着面前的沙子,转过头看他:“这么喜欢那张照片。”
“……嗯。”梁愿醒垂下眼,抓起地上一小把沙子,“那期西北特别刊当时摆在我们学校图书馆里,那边一整排乐谱都是灰黑色的封面,只有它是金色的。”
其实还有更多原因,但说出来难免难为情,他匆匆掸了掸手,准备站起来扯开话题继续往上走,说我们还是找找机位吧你再回忆一下的时候,段青深说话了。
“醒醒。”段青深似乎鼓起勇气,“我没觉得被你冒犯,别这么紧张。”
“喔……”好吧他也不是特别想站起来,单单从景区“温馨提示”的牌子走到沙山脚下的时候就已经想要顺着“景区出口”的箭头离开了,他暂时还不想继续爬。
段青深说:“反而我很……哎有点矫情了,真的很感激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真的留在山东那个婚庆公司了,不是不能留的,或许留在那也不错,有朋友有工作,但……但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说得有点磕巴,没办法的事,段青深活三十年还是头一回说这类话。
梁愿醒也很意外,他甚至往段青深身边挨了挨,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因为他低头看沙子,梁愿醒就歪头仰着看他,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你说出口的。”
“……”段青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是吧,段老板这嘴居然还能吐出人话呢。”
梁愿醒笑了一阵儿,拧开水喝了两口,顺了顺气。他其实也有点担心,就像上个月在民宿,不想让民宿老板帮他打听段青深一样,他挺害怕冒犯到别人。
他们今天是下午三点多才出发到这边,因为三点多的时候快递送到了酒店,所以下午不过来的话,可能这趟就不会来鸣沙山了。
今天傍晚6点24分日落,但6点21分月出。
天还没暗,接着起了风,不远处有人在拍照,今天幸运的话,能在天光亮度还不错的条件,拍到刚刚升起的月亮。
“对了。”梁愿醒在风沙里眯着眼看向他,“你辞职,不是被我拐走的吧?”
段青深淡淡看着他,摇头,说:“辞职不是因为你,但我到这里,确实是被你拐来的。”
梁愿醒在这个当下忽然无比开心,他拐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摄影师,来了这个想了很久的地方,美梦成真。
于是他身体先大脑一步,把怀里的相机挪到背后,张开胳膊朝段青深扑过去:“老板!!”
段老板没防备,被他直接扑倒在沙地里抱住了。
“老板!你真的跟我到这里了!”
段青深躺在沙地上,梁愿醒的脑袋埋在他肩膀,眼前是今日沙山之上的早月。
他手掌在梁愿醒后背拍了拍,说:“嗯,是啊,快起来,别啃一嘴沙子。”

鸣沙山的沙子特别细, 无孔不入的那种细。
梁愿醒从他身上爬起来后咳嗽了好一会儿,果然啃了一嘴沙子。沙子又轻又细的,头发啊领子里都是。
段青深就更惨了, 因为他是被扑在下面的那个。他坐起来后掸了掸后脑勺, 抬头看看梁愿醒, 后者抿着嘴, 把矿泉水拧开递给他, 说:“喝水, 哥, 漱漱口先。”
“你先喝吧, 我抖抖外套。”
其实抖也没用, 这就像盛夏最热的那几天在大太阳底下用手扇风, 所以段青深抖了两下干脆不穿了, 外套搭在手臂:“还有劲儿吗?没劲爬就回去吧,骆驼队都撤了。”
“爬!”梁愿醒铿锵有力。
“……”段青深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为什么在“有劲”和“没劲”之间选择喊“爬”。
“好,接着爬。”段青深说。
那是四年前的照片了, 鸣沙山这么大,要他还原机位确实困难。
相机在梁愿醒身上, 镜头和三脚架在段青深身上。两个人没再纠结机位的问题,因为错过沙漠落日的话,会被摄影之神判处UV镜卡死在镜头上。
三脚架支好, 相机拧上去,段青深扶着脚架一边, 梁愿醒设置好参数开始连拍。
这组照片将会被做成一段太阳落山全过程的视频。前两天他们在江意的建议下开了个账号,把照片放上去再配个BGM。标签都是自动生成的,风光摄影、旅行、景观大道之类。
然而大约是照片质量比较好, 也可能是扶持新账号,第一条视频网站就给了一小波流量,现在关注人数有500多。
账号登在梁愿醒的手机上,不过二人对经营账号都不太感兴趣,照片或视频发完就溜,评论说这个号是没有感情的发图机器。
“徕卡拿出来给我。”段青深说。
“好。”梁愿醒把相机拿出来递给他,同时接他的手继续扶三脚架。
风真的很大,附近拍照的人们都扶着自己的架子。连江湖闻名的尼康军工也都戴上了防雨罩,虽说他们尼康不怕雪不怕雨,但大风天的沙子是真的会剐相机。
梁愿醒看着他端着个70-200的镜头往下走,颇为无奈,要知道这沙山爬上来的时候,要是不走梯子,那真是爬三步滑两步。
但他知道段青深想做什么,果然,段青深的镜头端起来朝着他。
长焦镜头将天边最后一点暮色云层压来画面中,他似乎很喜欢把梁愿醒拍照的画面拍下来。其实摄影师们很少能和自己的设备合影,他们多数就是端起相机对着镜子来一张,像这样置身于盛大壮阔的风光照片之中的还是少数。
有当然是有,但纵观行业内的摄影师数量来讲还是很少。
梁愿醒知道这个画面中自己肯定是剪影,他看向段青深,开始观察相机后面的男人。
此时暮色将至,短暂的晚霞已经鞠躬准备退场。段青深的外套挂在镜头包上,单剩一件黑色毛衣。
三年前,这个人对梁愿醒而言只是杂志上的一个名字,他从未想象过段青深这个人的外貌如何年纪多大性格怎样。他了解的只有那些旧照片,段青深在构图上是个敢于做取舍的摄影师,如果夜空中有好几颗视星等很高的亮星,他只要一个。
这次,从前的所有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段青深,就站在那儿。
然后他放下相机走过来。
“剪影吗?”梁愿醒问。
“嗯,剪影。”段青深给他看相机屏幕,“天要黑了,走吧。”
彻底西沉的太阳带走初冬本就不多的余温,梁愿醒瑟缩了下脖子,点头:“走吧。”
收镜头,收相机,收三脚架。
上个月说的“我们要去西北整点照片”已经整满了几次储存卡,爬山爬得梁愿醒腿软。下山的时候段青深指着牌子:“激情滑沙,要不要滑下去?”
“不要。”梁愿醒眉头紧锁,“太冷了,风割脸,我还是比较愿意滚下去。”
“……”
梁愿醒看看他,没多说什么。其实冷只是一方面,根本原因是梁愿醒知道如果自己坐滑沙板下去了,那段青深就得背着所有东西——不能这样,这样的话,三十真成了吃苦的年纪了。
“晚饭时间~”梁愿醒边走边说,“椒麻鸡,胡杨焖饼,三香羊肉粉,甜胚子奶茶。”
“就这点?”段青深打趣他,“今天没胃口?”
“暂时这些吧。”梁愿醒点头,“店里的老板和服务员我就不吃了,今天不太饿。”
原本的打算是把梁愿醒的摩托车留在商场的停车场放着,但左思右想,后面只会越来越冷,可能从布尔津返程回来之后也没办法再骑车。
所以第二天段青深去汽修店给车换雪地胎的时候,梁愿醒预约了一个汽车托运,然而这个摩托车送去哪里又成了难题。他小姨带着外公外婆移民了,舅舅舅妈的住处不方便放这么大的摩托车,爷爷奶奶家那边更是连地下车库都没有的老小区。
思来想去之际,段青深叫他把车送去山东,给曾晓阳签收。
“啊……曾哥那边吗?”梁愿醒捏着手机,屏幕正停在输入签收方信息的界面,“方便吗?”
汽修店里面正嗡嗡地卸轮胎,段青深跟他站在门口。
“方便,问过了,他们那地方大,晓阳他们本来就是织造工厂。”段青深在微信上把签收地址发给他,说,“放心吧。”
这样一来,他酷酷的ADV摩托先一步退出旅程,也是没办法的事,梁愿醒回过头拍拍车,叹了口气。
“怎么想到这么冷的时候摩旅?”段青深问,“我看别人都是春夏天骑摩托出去。”
“因为我以为我强得可怕。”梁愿醒坦言。
里面店员出来叫,说车胎换好了,问段青深旧胎是自己装走还是怎么办。段青深直接说二手给汽修城,对方也爽快地开了价。
等托运车到这边的时间里,两个人开车去商场买了些必需品。更厚的靴子、羽绒服、抗寒的帽子手套,大包小包拎着的时候,不巧路过了一个摄影器材店……
更不巧的是,这家店老板把一台尼康Z9摆在面向大街的玻璃展柜中,简直像是在用镜头狙击一位幸运路人。
幸运路人转过头:“怎么办,段老板。”
“Z9最近降价了。”段老板回答。
“你这样搞得我很为难。”
“打鸟冠军总要有一台尼康。”
“你这样我骑虎难下。”
“那你骑着虎去店里吧。”
“虎呢?”
“这儿呢。”段青深把两只手的袋子拎到一只手上,指了指自己,“一会儿进去,要是单机身没超过三万二,我就很凶地说不准买,然后那老板八成会说他送脚架增距镜相机包什么的,你就求求我,说哥我真的想要,你给我买吧,我会说这些东西我们都有,我就拉着你走。那老板绝对会再退一步,说送你储存卡,这时候我会假装犹豫,你继续求我,我再次拒绝,然后要求他送两块原装电池和充电器,顺利的话你就有尼康了。”
“……我靠。”梁愿醒颇为敬佩,又问,“不顺利的话呢?”
“不顺利就咬咬牙买了。”段青深说,“你还是有尼康。”
“我靠。”更敬佩了。
事情很顺利,简直是跟着段青深的剧本在走。
主要梁愿醒演得入木三分,段青深一度非常害怕他在店里打滚——是真的怕,人就是这样,在自己生活的城市里会保留体面,但三千公里外就不一样了,人生难得几回滚。
“我转钱给你。”梁愿醒坐进副驾驶,关上车门。
钱是作为“哥哥”的段青深付的,当时在店里演得特传神,稳重大哥和熊孩子弟弟。
“不用给,相机本来就是我们两个人用。”段青深发动车子往路上开。
“但是这是我要的。”梁愿醒说,“而且你都买过一台哈苏了,轮也轮到我买了。”
说完,他又补充:“况且我也挺…挺有钱的。”
这点段青深能看得出来,小梁同学是家境优渥的那种。专业的骑行服和摩托车都是贵价的东西,更不用提初见时候病床上捧着的徕卡。
所以从浙江一路到这里来,段青深也庆幸和他同行了,他能感觉到梁愿醒心思单纯而且善良。这无异于幼儿抱赤金行于闹市,虽说国内治安很好,但若是这孩子孤身进了无人区呢,又或者露了富,引了歹人。
对一个人上心了就是会操心,操心就会后怕,段青深也是如此。
“这不是你有没有钱的事。”段青深扶着方向盘,语气严肃,“我们满打满算认识不到两个月,你不能对我这么掏心掏肺。”
“我掏的是钱包不是器官。”梁愿醒冷眼看着副驾驶车窗外,得到新相机的喜悦被他一句话烟消云散。
段青深给他说没词了,这嘴还真是……
梁愿醒又说:“而且你也说了相机是两个人用,那你买和我买有区别吗?还是说你想说我年纪太小了容易被人骗,其实你是个骗子,三千多公里过来蹭我买的相机的?”
在钱这件事上,段青深因为自己年长几岁,一直是自己在支付旅程上的费用。杂志制片费和存款,以及江意介绍的几个活都在平衡收支。
但无论如何梁愿醒自己也是个成年男性,他自然无法心安理得坐在那里只享受收益。所以他越想越生气:“再退一步,往阿拉善右旗去的那条路上你讲过什么?‘老板助理只是说说,我们是合作关系’,现在又忘了?合作是怎么合作的,青山醒变青山眠了是吧。”
啊,真是句句有回击,段青深想。
“我的意思是,出门在外,你不能太过单纯,三万多不是小钱,醒醒。如果以后你和别的摄影师合作……”
“这是钱的问题吗段青深?”梁愿醒直接略过他后半句无意义的话,打断他。
坏了,完了,被叫全名了。段青深沉默。
“这是你如何看待我,我们只是认识两个月的关系吗?”
段青深吞咽了下,嗯,你看到了本质问题。
但他不敢承认。
返回汽修店的这一路上,车里的空气都要凝固了。这种事情当一方占情一方占理的时候,最优的解法就是占情的那个人好好把情说明白,让占理的那个心软。
但段青深说不出口,甚至不知道怎么说——他只是想把一切好东西都给梁愿醒,给他买他喜欢的相机,去他喜欢的地方,甚至他想看的雪。
而从古至今,自我感动式的单方面付出都是一种压力,段青深陷入了明知会如此的境地。于是他理亏闭嘴,梁愿醒也不再说话。
离开汽修店时两人兴致昂扬谈笑风生,回来后说是在打离婚官司也恰如其分。
导致维修工都有点尴尬,说:“那个,你们预约的托运车到了,不过那个兄弟在里面上洗手间呢,等一下吧。”
“好的。”梁愿醒点头,“谢谢您。”
“哎不客气。”维修工看看他,又看看段青深,俩人不对劲。
托运的大货车停在路边,上边风吹雨打的XX全国车辆托运几个喷漆字。两下里有些尴尬,长途旅行最怕这种情况,说也说不清,理也理不出。又因为是很小的事情,既不至于终止行程各奔东西,却也没法立刻和好如初。
以及接下来他们还会被迫在小小的车厢中,一千五百多公里,向着有雪的布尔津。
沿途还要拍照,休息,在服务区或荒郊野岭过夜,睡同一个帐篷。
“哪位托运的摩托车?”从汽修店里边走出来一个穿工作服的小哥,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水,掏出手机,说,“我刚刚看了车况了,现在还要再填一个紧急联系人啊。”
“好的。”梁愿醒迎上去,看着小哥手机界面的表格,“填……”
填谁呢,目前能给梁愿醒当紧急联系人的人……他回头,幽幽看着那人。
后者自觉上前:“填我的吧。”
“哦好。”托运小哥说,“我们公司要实名认证的,您先报一下手机号。”
段青深一步步填完。最后一项了,小哥问:“那您跟车主的关系是?”
“……”段青深适时回头看了看梁愿醒。
梁愿醒眼神不善,面无表情,双臂抱胸,说:“人家问你跟车主的关系呢。”
“啊?”托运小哥纳闷,“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认识不满两个月的路人。”梁愿醒平静地说。
段青深叹气,赶紧跟小哥说:“合、合伙人,填合伙人。”

梁愿醒关上车门, 拉下安全带,摁进插槽扣上。
段青深清了清嗓子,调好导航, 然后预热发动机的时间里偷偷看了眼梁愿醒。
说到底, 这个事情梁愿醒是完全能理解的——他又不是傻的, 怎么会听不明白段青深的意思。归根结底段青深是希望他在与人相处方面更为自己着想些, 而梁愿醒扪心自问这只是两个人同行合作路上合情合理的支出。
原本只有一台徕卡, 接着段青深买了台哈苏。两个机位创造更多的营收, 有了更多更好的画面。那么再添置一台尼康, 设备这种东西, 你买一次我买一次, 这才是合伙人。
况且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以后如果和别的摄影师合作?
梁愿醒越想越气, 他当真是掏出一颗真心来跟段青深相处,这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三年前惊鸿一瞥的照片带来的程度。
——很明显的吧, 梁愿醒想着,很明显的他早就没有再把段青深看做偶像了吧?他坐在副驾驶, 整个车厢里的气压越来越低,他如果有什么内功, 这会儿已经周身冒着黑雾了。
其实他说“你不能对认识不到两个月的人这么掏心掏肺”这句,梁愿醒是认可的,这是一种生存指南。但最让梁愿醒生气的是他没说完的那半句“如果以后你和别的摄影师合作”。
梁愿醒自认是个从一而终的人, 那个钢琴再弹不下去他也坚持了十多年,他绝对可以说是个坚定的人。
那段青深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自己明明这么真诚, 前一天还在鸣沙山得知他真的是因为自己才到西北来的时候开心到扑过去抱住他,后一天就成了冷冰冰的认识不满两个月?
可这其实也不成立,太矛盾了, 梁愿醒分明能看出来他对自己事事上心处处照顾……究竟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哇,三十的人,心思真是摸不透。
梁愿醒叹气。
听他叹气,开车的那人心下凉了又凉。可不知道这时候能说什么,根本不敢乱说话,生怕说错一个字他就会叫自己靠边停车然后头也不回地走。
“咳。”段青深又清了下嗓子。
梁愿醒挣扎了两秒钟,问:“你要喝水吗?”
“要。”段青深抓住机会,“麻烦你拿一下。”
梁愿醒伸手到车后座,从后座地上摸到一提矿泉水,抽出一瓶来,拧开瓶盖递给他。段青深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拿过喝一口。
“所以那话是什么意思?”梁愿醒把水拿回来,握在手里。还是忍不住问了,二十四正是憋不住……管他的,他就是要问。
“哪句?”段青深小心翼翼。
该不会是那句大逆不道的……
“什么叫如果我以后和别的摄影师合作。”
果然是。
“那只是一种假设……”段青深绝望地说。
“为什么你会萌生出这种假设?”梁愿醒立刻追问。
车子刚刚开过西大桥,还没离开敦煌市区,从阳关中路左转,鸣沙山就在背后了。敦煌好像成了某种转折点,在这城市里的这么多天都轻松愉快,离开的这天出现裂痕。
所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假设,段青深心知肚明,因为自己在患得患失。下意识的悲观情绪让他在那个本该两个人好好商量以后的设备开支怎么安排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叫梁愿醒在以后多注意个人财产。
“我……”段青深支吾着,“我不知道,你还很年轻,总会认识更多人,见识更丰富的事情,所以……我错了,别气。”
“可你说得像是要跟我散伙。”梁愿醒不想听后面的所以。
他知道自己阅历浅,酒吧那地方实在汲取不到什么营养。可他信念坚定,等一个时机,去他手机桌面里的那个地方。
仗着对方要开车,梁愿醒幽怨地盯着他侧脸。
“我没有。”段青深说,“散什么伙,散伙了青山醒这个号判给谁?”
后半句他是想逗逗梁愿醒,还真逗到了,梁愿醒有点想笑,但不能笑,在忍。
“真不是那个意思。”段青深看右边后视镜的时候偷看了他一眼,“风光摄影其实是一件挺难的事情,极端天气,特殊地形,而且很有可能收获远远比不上付出,不仅是制片费这样的报酬,而是可能在同一个地方等好几天也等不来一道理想的光线。”
梁愿醒垂眼听着,“嗯”了一声。
“我希望你有得选。”段青深说。
闻言,他抬眸,面前看着的是越野车的挡风玻璃,是向着高速收费站笔直向前的公路。
段青深这句话是真心的,他不希望把梁愿醒从一条窄路拉到另一条窄路。
推书 20234-12-20 : 漂亮炮灰的春天b》:[穿越重生] 《漂亮炮灰的春天[快穿]》作者:rival【完结】晋江VIP2024-04-23完结  总书评数:150 当前被收藏数:1192 营养液数:167 文章积分:16,272,090  文案  陈舟绑定了系统,被要求在各个世界扮演不起眼的炮灰。包括但不限于给主角端茶送水,给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