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山早月by境风

作者:境风  录入:12-21

于是他转身,端起相机,135的焦段拍下布拉娜依家的毛毡房和远处的雪山。
“公路”主题套片的第十张,无人之境的家。
不多时,随着身后摩托车引擎声渐渐靠近,他转头,是段青深骑着阿合力的摩托车回来了。他朝那儿笑笑:“你也去放牧了?”
“没,跟了半途,用无人机拍牛羊群的。”段青深停在他旁边,“我给你留字条了,没看见吗?”
“没呀,你放哪儿了?”
“你脑袋边上。”段青深说。
“没看见。”梁愿醒笑笑,“没事,没找见你也没着急,你又不会把我扔这。”
段青深摸摸他头发,夸他:“真乖,知道戴着围巾了,上车吧。”
梁愿醒坐到摩托后座,抱住段青深的腰,说:“你拍了多长的视频?能不能凑个视频出来?”
“不长,应该是跟网上很多旅游博主的重复素材,但这种画面还是要自己拍一点的。”段青深说。
骑车回到房子附近,下车的过程有点艰难,腿打颤。
段青深起先有些不解,随后才反应过来:“骑马颠的吗?大腿内侧肌肉酸痛?”
“啊……?”梁愿醒迷茫了一下,“应该是吧,但不痛,就是觉得使不上劲。”
段青深看看他腿:“还没到酸痛的时候。”
段青深把摩托车锁上,钥匙放回房子里的小桌子上,说:“走吧,刚刚跟阿依达娜说过了,我们休息好就要离开了。”
“嗯。”梁愿醒点点头,又向周围看了看,“我们拍点东西吧。”
两个人支三脚架,段青深拿了车里的尼康,装上镜头。梁愿醒还是在懊悔早上的事情,日出、抓羊什么都没拍到,扶在三脚架上叹气。
旁边段青深找到了一柱很不错的光线,阳光打在雪中小泥坑的一汪水上。他定了长曝光,心中跟着倒数,在最后一秒之前手动拧了一下变焦环。
正俯视的镜头方向挡住了阳光,让这汪水耀眼了起来。拍完,他说:“没事,你早上骑马把我帅得说不出话了。”
“是吗?”梁愿醒看看他。
“放心,都烙脑子里了,等科技发达了,你往我脑袋里戳根线,肯定能读出来。”
“哇那你要记这画面多少年啊?”
段青深放下相机,看看他:“我要是说‘记一辈子’是不是有点土?”
“还行。”
“但我觉得我能做到。”段青深认真地说。
“好。”梁愿醒笑得发梢一扬,“到时候读你大脑。”
段青深看着他眼睛:“行,一个人偷偷看啊,会有很多关于你的不健康内容。”
“我靠。”

第45章
毛毡房里空无一人。阿合力在牧场找出逃的羊, 阿依达娜和弟弟在放牧,布拉娜依上学去了。于是两个人就向空房子辞行,留下些车里的零食汽水, 最后跟它说了声再见。
“其实不会再见了。”梁愿醒站在车边, 看向房子。
大概率来讲, 他们再也不会尝到那饥肠辘辘夜晚里的一盘手抓羊肉和哈萨克油饼, 再也不会见到布拉娜依一家, 他们甚至没有拍张照片。
“嗯。”段青深走到车头, 摸了摸引擎盖, 和他一起看着毛毡房, 说, “旅行就是这样, 和一些此生都不会见面的人们见一面。”
梁愿醒回过头, 恰好草原奔来一阵风,翻弄地上的植被。他想了下, 说:“把这句话放在组图简介里吧。”
段青深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提议,很意外:“放…简介?”
“是啊。”梁愿醒说, “不然简介写小作文吗?谁写?我不写啊。”
“那就这句吧。”
到今天,距离他们这套风光组图的截止日还有四天。上车出发之前, 段青深想看看他拍的房子,跟他要来了相机。
段青深翻看照片,问:“怎么想起来拍房子?”
梁愿醒耸耸肩:“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
“挺好的。”段青深说。
“我拍的时候光不太好。”梁愿醒手揣在口袋里, 忽然问他,“你说, 风光摄影的调色到底是‘调整到摄影师肉眼所见’还是‘调整到摄影师希望达到’的画面效果?”
段青深的视线从相机屏幕移到他眼睛,说:“这是个很多摄影师都纠结过的问题,有时候我们千辛万苦到了一个地方, 可能是一座要豁出性命去爬的山,或者是我们来的时候那样,可能会困在半路……并且大自然不是自定义游戏,我们跋山涉水到这里,老天不晴,光线不好,自然色温数值不够,如果你觉得后期大幅度调色是一种欺骗,但这里总会艳阳高照的日子。”
“可艳阳高照的日子我没拍到。”梁愿醒说,“分明是没拍到的画面,发出来了,不还是欺骗吗?”
“欺骗了谁?”
“看客。”
“那你会承认调色吗?”
“当然。”
“你愿意在个人主页备注‘后期制作’吗?”
“当然。”
“那你就是诚实的,没有骗任何人。”
“……啊。”梁愿醒介于“啊我悟了”和“是这样的吗”之间的状态。
段青深看着他半懵半醒的表情,没忍住轻笑了下,掐掐他脸蛋:“你再捋捋。”
他站那儿捋,陷入沉思,思考的状态实在太专注,时不时眼珠转一下。幸而今天风不大,站在车边,车也挡了挡风。
梁愿醒好像想明白了,又问:“那调色究竟控制在什么程度呢?”
“你喜欢的程度。”段青深不假思索。
“我喜欢?”梁愿醒不解,“但照片是……”
“是的照片是面向看客和编辑,但它是你的作品。”段青深把相机塞进他手里,说,“在被人们看见之前,它只是你一个人的,你不用迎合任何人的喜好,把它调整到你喜欢的效果就行。”
这些话,一直到车已经开出牧场,驶上公路,还在梁愿醒脑子里晃荡。
“我们这是去哪儿?”掠过去的路牌梁愿醒没看清。
“往吐鲁番去,然后上连霍高速,独库公路封路了,所以从高速绕行,今晚住在轮台县。”段青深说,“我们现在有两个方向,回山东,后两张拍‘归途’。”
“另一个呢?”
“从轮台县走沙漠公路进塔克拉玛干,去拍日柱和驼队。”
梁愿醒想都不想:“进沙漠。”
“好的梁老板。”段青深笑道。
梁愿醒跟着笑笑,然后低头拿出手机,往前翻他们拍过的照片。车厢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有导航和风噪。
相册里一张张照片都是他们走过的路,到今天,这个月结束,这段悠长的旅途也将结束。在不同地方拍的朝霞,在山东时城市楼宇间的残薄夕阳,在戈壁风沙中的壮阔日落。24岁的第一张星空照,乌云之下巍然不动的贺兰山,悬臂长城上的火烧云,在云中自由来去的鵟。
他们从“去西北整点照片”到“明天进塔克拉玛干”,梁愿醒转过头看他,好像这个人穿白大褂戴口罩站在病床边叫自己名字的画面恍如昨日,他还能记得那天段青深拿着自己相机往楼下拍照的样子。
“怎么了?”段青深问。
“原来都出来这么久了。”梁愿醒又低头,“但又好像没多久,不到两个月而已,这次之前我连省都没出过,小时候有些老师在外地,都是他们过来我家,因为我妈……他们怜爱我小,不让我来回奔波。”
所以其实梁愿醒说的没错,他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很好的人。而恰恰是这些人对他实在太好,他自己才不想辜负他们。段青深右手过来攥了攥他手腕:“以后还会出来的,江意不是说了吗,这套风光图卖价这么高,以后肯定有很多商单,哈苏都买了,乌佩纳维克还远吗。”
“嗯。”梁愿醒点点头,转过去看车窗。
新疆真的很大,地广人稀,路都是笔直的,开久了很容易视觉疲劳。梁愿醒说:“换我开吧。”
“好。”
晚间十点抵达轮台县城区,先到一家川菜馆里吃饭。坐下了才恍然发现都好久没吃到猪肉了,倒不是刻意选择清真餐厅,而是觉得来到西部就该多吃点儿自己家吃不到的那种牛羊肉。
于是段青深点了个排骨煲,梁愿醒点了个尖椒炒肉,再来一道回锅肉,又整了盘肝腰合炒。
“其实也没多想吃猪肉,但看见菜单了就忍不住了。”梁愿醒拆开餐具,看向他,“你呢?”
“差不多。”段青深点头,“没见到的时候也没多想,见到了忍不住了。”
——就像做/爱一样。
一阵子没做,没有多想,甚至还自己宽慰自己,别想太多,人类的基础生理欲望罢了,爱不是靠做维系的。往前推几天,在沿途扎营睡帐篷,在布拉娜依家老老实实睡觉,于是进到酒店房间里,气氛骤然疯狂起来。
进到房间后,两个行李箱靠墙放好,合上窗帘,两人默契地脱掉外套、毛衣,一边接吻一边解对方冲锋裤的抽绳。
正如段青深教他拍照一样,梁愿醒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两个人扯着脱光对方一起进去浴室……
“哎我草!”梁愿醒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宝宝,你拧了冷水。”段青深包住他扶着花洒龙头的手,带着他向反方向掰过去,接着在冰凉的,已经把两个人浇冷静的水里吻他。
乱七八糟地洗完了澡,头发用毛巾擦了个半干,在床上像扭打一样拥吻。床单被滚得皱起,梁愿醒坦荡地叫/床,这种事情不必害羞,他叫得舒服,也是在夸赞段青深。
这次比上次更熟稔。做/爱就是越来越顺畅,越来越享受。梁愿醒闭着眼睛在下面享受,深到位置的时候他微微睁眼,朦胧的视线看着他,手掌贴在段青深脸颊,夸他真是金石之坚。
段青深俯下来亲吻他,嘴唇和脸颊,耳垂和颈窝。
第一次结束,第二次梁愿醒翻身骑上去,按照他吻自己的顺序热烈地亲回去。默契十足、绝对匹配的两个人在床上有无限快乐。最后梁愿醒浑身无力地躺着,赤条条的,段青深拉过被子盖上他,又被他扯开,喉咙沙哑:“要洗个澡。”
一起洗澡又是一顿。
“真是莫名其妙了。”梁愿醒站不住,被他箍着腰背抱起来,在花洒喷头下边,已经根本睁不开眼,脸埋在他肩膀,土崩瓦解后声若蚊蚋,“说好了不来了还是又做了。”
本来就腿软,站着做完,真是连手指头都抬不动。
段青深跟他道歉,他抬头,幽幽看着他眼睛,然后亲了他一口。
第二天起床起得很艰难,段青深收拾行李的时候他醒了,醒了之后往床边爬,用尽全力调整腰和腿的角度,试图找一个安全的姿势站到地上。
结果扶着床头刚站一半,准备迈步子,膝头一软,像木偶的关节球被抠走了一样,眼看要双膝一跪——
“哎哟使不得。”段青深率先箭步上前扶住他胳膊,扶着他坐回床边,“您歇着,行吗,东西我收拾,等会我去把早餐买回来。”
“我要上厕所。”梁愿醒真诚地说,“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千辛万苦挪到床边来。”
有道理。段青深点头:“我扶你去。”
两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下一个起点——位于装饰着中国结的路灯旁边,一个绿色的路牌标识,写着:沙漠公路。
从这个标识牌前方的Y字路口向右后方转弯,路边有很多警告牌,写着“油田路段,请按规定时速行驶”。这里限速是60,空无一车,右边路边卖农作物种子的店家早已歇业,门窗紧闭。
也是拐上这条公路后不久,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江意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说真的,别去塔克拉玛干沙漠行不行,就剩三天了,那里面没信号也没网,不是非要拍那种沙漠公路的呀两位大哥,我们也稍微考虑一下这个项目的截止日?”
然而段青深和梁愿醒都还没说话,只听导航冷静果敢地响起:“安全来自警惕,事故出于麻痹,请您依照道路指示靠右行驶,并将车速控制在60以下。您可以收听FM107.7巴州交通文艺广播,祝您驾驶愉快。”
江意沉默了片刻后:“……巴州交通文艺广播是吧!再往前就是西气东输起点了?朝着塔中去了?你们是不是穿过工业园区的车型都报备申请好了?”
车厢里,两个人沉默着,但不可能不面对的。梁愿醒先坐直了些,笑起来……尽管江意看不见:“哈哈,江编真不愧是地理杂志的编辑,对这些路线真是了如指……”
“铁了心了是吧!?”江意提高音量,然后绝望地换了个语调,在电话那边好言相劝,“真的没有必要搞这么完美,完整比完美更重要对不对?我们这套照片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时间,是加急……你们带着我要加急的套片到塔克拉玛干去,这合适吗我的两位祖宗?!”
“江编,我们不是要穿越沙漠。”段青深解释,“不走全程,只进到沙漠里等日柱。”
“等什……等日柱?!”江意的震惊语气堪比港媒新闻标题,“那东西是说等就能等到的?!”
江意的顾虑并不是没道理的,她坐在工位扶着额头,眼镜搁在键盘边上,电脑屏幕上赫然是合作方询问那套风光片的进度。她聊天框里打好的一行字[放心吧这个月30号前绝对ok]迟迟没有发过去。
谁知道能不能ok。她无力地举着手机,又说:“咱们就不能把以前的素材翻一翻,挑两张能用的补上吗?素材不就是这个目的吗,应急啊,现在就很急啊!”
“江编您放心!”梁愿醒铿锵有力,“我们保证30号24点前交上12张照片!无论拍没拍到沙漠日柱我们都交,拿库存素材交!”
这通电话最后以江意无奈妥协叹气挂断结束,她除了叹气也没有其他办法。
对此,在段青深有些担忧的时候,梁愿醒相当真诚地宽慰道:“深哥,别怕,她又不可能现在冲出办公室买张机票,落地后租一辆车以220的时速杀到塔克拉玛干沙漠把我们揍趴下再夺走我们的储存卡。”
段青深扶着方向盘,看了一眼路右边那个写着“60”的圆圆的限速牌:“她是编辑,没上通缉,不是法外狂徒。”
“那更不用怕了。”梁愿醒点点头,笃定道,“我现在特别明白‘天高皇帝远’的意思。”
“我不是担心这个。”段青深减速,车咯噔两声过去这个窄沟,“我们确实不能太深入沙漠,这辆车上次保养是在张掖,从那之后我们开的路要么太颠簸要么过于低温,现在……你看。”
梁愿醒这才将视线落去远方。
通过安全检查站后有一个加油站,到这里,路面已经有沙子侵袭上来。梁愿醒叹气,说:“没错,这车真未必能坚持住,空气滤芯会直接堵死吧?”
“差不多。”段青深说。
他们的一切行程都是临时规划,像塔克拉玛干沙漠这样的地方还是没有准备到万无一失,千算万算,到这里了才想起来机舱进沙的问题。
所以硬性条件注定了他们只能跑前半程,或者前三分之一。
沙漠公路两侧并不是直接的沙漠,路两边种上了大片的耐寒耐旱的植物,目前见到的柽柳居多,往前还有草格子。种植这些是为了固沙防风,否则不出几天,公路就会被沙子完全掩埋。
过了采油气管理区后,限速提高到80,两侧依然荒凉,视野之内尽是枯黄的大地和坚韧的沙漠植物。
两小时后,换梁愿醒开车。
段青深在副驾驶飞无人机,俯瞰视角下能看见这条公路真的只有他们一辆车,凛冬将至的沙漠鲜少有人踏足。
“有其他车吗?”梁愿醒问。
“目前没有。”段青深说,“应该是不巧,平时这条路是沙漠南北运送物资的车比较多。”
黄沙在路面被风不停地吹,如一条条土黄色的蛇在爬行。段青深看着无人机画面,良久没有出声。
尽管他们知道距离塔中镇也不过还有一百多公里了,但此时此刻,尤其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它从空中能看见东西两侧无边的沙丘,孤寂感铺天盖地。
这是个广阔的世界,人们只在这世界栖居在一个个小角落中而已。
不过很快的,梁愿醒眼睛就亮了。
通过塔中镇那道“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对联后,他扬着语调指向路边,说:“有火锅诶!没有荒凉的人生,只有滚烫的火锅!”

第46章
旅店房间里, 段青深清点出几样东西,露营灯、指南针、保温水壶、防沙面巾、移动电源、免洗洗手液……
梁愿醒也在收拾一些进沙漠的必需品,巧克力饼干、香蕉牛奶、风干牛肉干、花果茶冻干、三明治、饭团……
“好了。”梁愿醒把自己收拾出来的东西也塞进徒步包, 拎了拎, 感受重量, “刚刚好塞满, 我背这个包, 你背帐篷和矿泉水。”
“你这安排挺好的。相机和镜头就不带了, 到时候把行车记录仪抠下来用, 还轻便。”段青深看着他。
梁愿醒恍然大悟, 是哦, 是去拍照的, 这茬忘了。他把包背上, 指指自己脖子,引颈受戮般:“来, 相机挂我脖子上。”
段青深无奈:“说得跟‘来,刀往这儿剁’似的。”
塔克拉玛干沙漠不同于他们之前在张掖或敦煌, 那时候走的沙漠都还在景区那个等级,但这次不一样, 沙丘更松,车可能没法开,届时很大可能要背着一身东西去找机位角度。
出发前出了小问题, 梁愿醒换衣服的时候,穿在毛衣里的T恤和房间柜子的把手剐到一块儿去了, 豁了个口子。段青深看了看,拿上卫生间里的针线包,说去沙漠里晚上给他缝。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 从旅店出来的时候小镇路上还有不少人,有当地人也有来旅游的。几个年轻人和一个看起来是本地人的大叔围在一圈聊天,接着有油罐车从大路开走,向油田作业区那边去。
二人上车,第不知道多少次开了酒店房间不睡觉大半夜开车出去等日出,不过沙漠腹地的旅店老板应该见怪不怪了。
从塔中镇向东,车开得不快,远光灯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这样纯粹原始的地方,没有任何参照物,如果不是仪表盘上的方向指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开。
上一次进沙漠虽然也是夜里,但身边有篝火和毛毛一行人,就没有觉得多么荒芜。梁愿醒偏头看车窗外,只能看见玻璃上映出自己的倒影,说:“人类果然是趋光动物。”
“没有参照物的一级暗空就是这样,之前我看过一条视频,是一群川西自驾的年轻人,下车拍照,走得有些远,打着手电找不着车。”
梁愿醒愣了:“会这样吗?”
“会的。”段青深说,“因为太黑了,手电照射范围就那么点。”
“那后来呢?”
“按车钥匙了呗。”段青深笑了,“车钥匙上不是有鸣笛闪灯吗。”
“哦~”
段青深没有把车开得离小镇太远,这是安全起见,人要敬畏自然,尤其极端自然环境。车停下后两个人带着探照灯和帐篷靠着车身支起帐篷,先在这里安顿一下,明天日出之前徒步找机位拍照。
露营灯挂上后,梁愿醒看着暖黄色的光亮起来,有一种生火的感觉。在帐篷里能听见风沙扑簌簌拍过来的声音,很有规律,像海浪。
段青深挂好灯,去打开登山包最外层的小包拉链,说:“我给你缝一下衣服。”
“要脱了吗?”
“不用,你掀开就行,脱了多冷。”段青深又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来,你举一会儿。”
他这件T恤因为穿了蛮多年,已经被“打磨”得相当舒服,就像用了很久很趁手的工具,再买个一模一样的也很难达到这个效果。
梁愿醒的羽绒服敞怀,一手掀着毛衣,一手打光,问:“外科缝线也适用布料吗?”
“适用的,三点固定缝合最初就是来源于刺绣。”
“哦~”梁愿醒笑起来,“手艺人呢。”
“那肯定。”
话虽如此,不用镊子徒手捏针,还是缝得有点丑,最后打个外科结,低头把它咬断。
缝好后梁愿醒把衣服放下,拍拍:“好了,还能再穿三十年。”
段青深把剩下的线缠回去,缠一半呢:“早说啊,再给你多缝几道,穿一百年。”
“走,出去拍帐篷。”
虽然没有深入沙漠,但到这里网络信号还是时有时无,很微弱。10秒的快门长曝光能让微弱光源下夜景画面更加纯净,暗空沙漠里小小的,亮着暖色的帐篷,孤独又坚毅。
拍完回去帐篷里之前,梁愿醒去车里拿了琴出来。
“弦类乐器总不弹不太好。”梁愿醒说。
他打开手机里的调音器,快速地给每根弦调音。
帐篷里空间有限,段青深就那么盘膝坐在他对面,问他:“你有在军训的时候那种晚会上弹过吉他唱歌吗?”
……要是有过的话,怎么说也是新生中的风云人物了吧。
梁愿醒倏地抬头,蹙眉:“我是学钢琴的。”
“啊。”段青深猛然想起来了,“忘了,你吉他是在大学里学的。”
“是啊。”梁愿醒换了个眼神打量他,“吃什么莫名其妙的虚无飞醋呢你,音表钢琴生的价值只在考试周,别人来找你当伴奏。”
“……不好意思。”
他扫了两个和弦,然后把琴交到段青深手上,但段青深不晓得怎么抱琴,像端了个盆:“嗯?”
“教你弹琴。”梁愿醒说。
说完,他往前坐了坐,帮他调整抱琴的姿势。坐姿抱琴比较容易,琴尾可以搁在腿上,站姿就要施以巧劲夹着它。
“左手一指放在1弦3品。”
“一……哈哈哈哈哈不是不是,一指不是拇指是食指,我忘记说了。来,扫弦,轻一点啊不然指甲会痛。”
“?”段青深疑惑,“一指不是拇指,你们音乐生重新给人类肢体编号了?”
“是啊,厉害吧。”梁愿醒哭笑不得,“第一指节立起来,站着按,不要趴着。”
“手指还能站起来?”临床生有一种进入陌生世界的错觉。
梁愿醒边笑边继续扶着他手指:“来,二指按在四弦第二个品这里…好,右手拇指的指甲轻轻扫弦。”
G和弦的部分差点把段青深手指头轴一块儿去了,它需要食指中指无名指错开位置按住三根弦并且小指要缩进去……
“师父,梁大师。”段青深说,“宝宝别掰了我真的够弯了,要不我手指剁下来给你玩儿吧,嗷、没事不疼,我叫着玩呢,就喜欢你折腾我,可喜欢了。”
梁愿醒没理他。
“……”
梁愿醒:“扫弦。”
段青深扫弦,微微惊讶于这旋律居然是自己弹出来的,相当意外。梁愿醒抬眸看他,眼里写着意料之中:“是的,是你弹出来的,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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