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愿醒说:“这服务员抱怨大厨说‘慢兮兮的’,后一句是‘帮帮忙,痴呆了吗,顾客催死了’。”
吃完饭背着相机在人行道散步,杭州作为超级热门旅游城市,多年来关于这里的摄影作品几乎可以拼出一个完整的城市全景地图了,这里非常好拍,但也很难拍好。
过人行天桥的时候往下拍了几张车流,城市风貌摄影实在是两个人的短板,在围栏前边站了一会儿,梁愿醒哆嗦了下:“这么冷。”
“嗯?”段青深抬手在他后颈摸了摸,还好,不是冰凉的,“阿勒泰和杭州哪里冷?”
“废话呢。”梁愿醒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徕卡,“这个时候,它在阿勒泰都冻出拖影了。”
段青深点头:“我以为你会说‘魔法攻击’之类的。”
“阿勒泰那是绝对力量。”梁愿醒说,“杭州确实冷,湿冷的,这个天要是感冒了能被冻得拖到五六天才好,阿勒泰是直接能冻死。”
说完又叹气:“杭州拍什么呢。”
“不知道呀。”段青深也为难,“明天去西湖看看?”
“北宋要是有相机,苏轼估计把西湖的每一滴水都拍过了。”
“幸亏他没有。”
梁愿醒拧着眉毛:“明天问问我小姨。”
“好主意。”段青深赞同。
第二天清晨,段青深在厨房噼里啪啦地煎蛋,梁愿醒洗漱完后在阳台给他小姨打电话。电话打了10分钟左右,他回去厨房,靠在门框上:“老板?”
“嗳。”段青深在水龙头下边洗口蘑,“小姨怎么说?”
“她说杭州有什么好拍的,西湖啊灵隐寺啊宝石山啊翻来覆去都被人拍遍了,然后叫我们买张高铁票去苏州拍拙政园和沧浪亭。”
“?”段青深回头,“可是拙政园和沧浪亭也被拍遍了吧。”
“我也是这么说的。”
“再然后呢。”
“再然后她叫我们不要拍了,去新西兰过圣诞。”
“……”
早餐段青深做了鸡蛋青菜面和口蘑虾滑,正吃着早餐,梁愿醒微信忽然一连进来好几条消息。他放下筷子去看手机,略有些意外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段青深问。
“我老板。”
段青深咽下嘴里这口蘑菇,故意强调性地问:“你什么?”
“前!”梁愿醒差点噎死,“前老板,酒吧老板。他叫丁捷,之前刷到我们的视频了,问我怎么这么多天没更新……原来是催更的。”梁愿醒边说边回复,告诉对方自己现在在杭州,正愁着杭州拍什么。
丁老板跟段青深是同龄人,创业型富二代,但还好,不是最恐怖的上来就要敲钟上市的那种创业,单是租个门面开酒吧还在他家二老的承受范围内。
丁捷回复:还用想吗?拍西湖啊!灵隐寺,宝石山,把那群外地人迷死!
“嚯。”梁愿醒把手机屏幕朝着他,“前老板把我小姨介绍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叫他丁老板吧。”段青深听着实在是心里很怪。
丁老板想请他们吃个饭,说自己现在在朝九晚五,一天天的快闷死了。
中午丁老板请在西湖边,跟久没见面的梁愿醒诉了十多分钟苦。
“你还记得我爸吗?”丁捷转着餐桌上意见簿的笔。
“记得。”
“他疯了,他朋友开了个汽车美容店,把我扔过去洗车,洗车欸!这寒冬腊月的,我这把老骨头,我天天无数次蹲下擦轮毂又站起来,半月板都干碎了!”
梁愿醒问:“一个月多少钱啊?”
“四千五。”他回答。
梁愿醒换了个表情:“那你还叫苦连天,这不比酒吧利润高?”
“……”丁捷瞠目结舌,眼神宛如中弹,“梁愿醒你嘴怎么毒成这样!”
梁愿醒瞄了眼旁边的人,那厢在看手机,随后站起来说:“外卖到门口,我去拿一下。”
外卖是奶茶和咖啡,段青深看着骑手的位置提前出去等的。拿回来的时候丁捷相当客气地连说两遍谢谢,然后“嘭”插吸管,给自己放个礼炮似的,紧接着说了句非常适合放礼炮的话:“醒醒,我爸想赞助你们。”
“?”梁愿醒呆滞住了,“你没告诉老丁叔叔我们只有一万粉丝吗?”
“就是一万才好啊,一万活粉比十万僵尸粉值钱多了!”
“老丁叔叔还懂僵尸粉呢?”
“老丁不懂,老丁的业务经理懂。”
“但我们是旅游频道啊,我们拍风光摄影的。”梁愿醒不懂了,“老丁叔叔不是做化妆品的吗?我们俩都不会化妆。”
丁捷摇摇头,喝了口奶茶,说:“化妆品护肤品都做,他们公司业务经理分析了,你们之前去的那些地方,敦煌,新疆,其实都很方便植入广告。”
“但我们目前不露脸。”段青深补充。
丁捷微笑着,早料到的表情:“护手霜。”
“哦——”梁愿醒叹服,“真是妙啊。”
“妙啊!”丁捷跟着说,“怎么样,考虑一下,你看,我们俩这样直接合作,都免了中间的二道贩子。”
服务员来上菜,这家做杭帮菜,席间聊到大名鼎鼎的西湖醋鱼,丁捷这个世代盘踞于此的杭州人晃着筷子说:“非也,醋鱼这个菜,鱼,必须是在水泥塘子里养大,醋汁,必须……”
“哎停停停。”梁愿醒打断他,“回到上一个话题,丁老板。”
“上一个?”丁老板失忆了。
段青深叼着吸管看着他,虽然这位丁老板和自己压根不在一条竞争赛道上,但他还是幼稚地提醒:“直升机的飞行区域,丁老板。”
“对对。”丁捷说,“低空巴士,从萧山到余杭,十多分钟,几乎穿过主城区,但你要是想让他们在空中打开舱门……那估计不太可能。”
梁愿醒蹙眉,咬了咬筷子尖,问:“加钱呢?”
丁捷眼神变了变:“小伙子你胆很肥啊。”
“隔着窗户拍很难受嘛。”梁愿醒说。
“你一边跳伞一边拍吧。”丁捷无语。
丁捷本是吓吓他,没承想他居然转头,问段青深:“这个可行吗?跳伞第一视角的下降速度要用多少的快门?”
段青深抬手屈指在他脑袋上敲,咚一下:“这么快的快门。”
敲完他又说:“我们可以坐进去之前把内外玻璃擦一擦,目前对拍城市没有灵感,没灵感就要多拍,去试试吧。”
这确实是没办法的办法,那毕竟是增刊的封面图。
丁捷笑眯眯地点头,说:“别忘了考虑我们护手霜的事儿啊,我能不能从洗车店解脱,就靠你了。”
“洗车稳定,丁老板。”梁愿醒说。
“我半月板都干碎了!”
段青深听着在旁边笑,一顿饭吃完,丁老板要回去洗车了。出来后他怅然地俩手揣兜,看着西湖的方向,叹气:“当初这一块也是我们的江山呐,小梁。”
“是啊陛下。”小梁也看向西湖,“由于倒闭,微臣都没有N+1。”
丁老板震惊:“你看看我现在的日子!”
“别提你的半月板了,实在不行我旁边有个外科医生。”
“哪儿呢?”丁老板疑惑。
梁愿醒指指段青深:“这位,三个月前还是主治,学医的,可怕得很,镜头盖都要朝上放。”
“?”段青深错愕,“你从来没介意过。”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梁愿醒看了他一眼,“我尊重每个人的习惯。”
丁老板走过来他这边跟他握手:“不容易啊兄弟,弃医从影,好魄力。”
“走了啊。”握完手,丁老板指指地铁站,走出两步又退回来,“差点忘了,来,试用品。这次真走了啊,干我的半月板去了。”
他往梁愿醒手里塞了一管护手霜,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丁老板已经走没影了,段青深脑海里还回荡着“镜头盖都要朝上放”——怎么会这样,原来自己习惯性的动作在他眼里要用“可怕得很”来形容的吗?
12月中旬的杭州秋意尚在,一阵风来,叶子簌簌地掉。
“等一下。”段青深握住他胳膊。
“走了,去打车。”
“等等。”段青深凝视他眼睛,“我还有什么习惯是你觉得奇怪的吗?”
梁愿醒懂了,弯唇笑起来:“你说床上还是床下?”
“……先、先说床上的。”
“那没有。”
段青深松了口气:“床下呢?”
“以后再说吧。”梁愿醒低头看了看这护手霜,拧开盖子闻了闻,“还挺香。”
说着就打算往手上挤,段青深说“等一下”,然后从相机包的侧包里拿出一瓶小的免洗洗手液。
梁愿醒眼神中有一种“行吧我早知道会这样”,伸手接着让他挤。然而段青深察觉到了:“随身携带洗手液也奇怪吗?”
“没有,哪里奇怪了。”梁愿醒笑得那叫一个甜,哄他,“特别贴心,深哥,赶快挤。”
小程序上预约到了明天上午的直升机。
果然半途开舱门拍照这件事连同机长都认真地摇头拒绝,并且反复检查了两次梁愿醒这边这个舱门,很不信任。
往返的航程,途中两人一人一边向下拍。虽说无人机也能航拍,但禁飞区很多。机舱空间果然比较小,不过50焦段的镜头也可以了。
因为连拍的照片太多,都是高速快门,他们也即将面临“快门一时爽,选片火葬场”。往返一趟后立刻回家选片,路上还有没收摊的早餐,站在那儿买了个葱包烩,就是小葱单饼包油条,快乐的碳水双重奏。
后面的几天,两人白天出去找机位拍照,打辆车满城乱开。在电脑上打开杭州市地图,蒙着眼睛乱晃鼠标,停在哪里今天就去哪里。
晚上端着相机在西湖蹲守月亮,然后回家做/爱,在那个狭窄的单人床上。
段青深从后面握着他手腕,指腹在他手腕内侧摩挲,含着他颈窝一小块皮肤。梁愿醒叫出来的时候被他捂住嘴,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家里没有其他人,但段青深还是有负罪感并且感到不安。
而心知肚明的梁愿醒使坏似的故意在手掌里闷着叫,并且扭动一下,假意挣扎,实则晃他,屡试不爽。
次日地图盲选选到了航坞山,梁愿醒沉默地看着鼠标。
“这不算,再来一次。”段青深说。
“别。”梁愿醒坚强地点头,“我可以的。”
“爬山?”
航坞山挺陡的,而且有些路是没有台阶的野路,他昨晚刚被……于是幽幽地看着段青深。段青深适时:“对不起啊。”
“不怪你。”梁愿醒是站着的,拍拍他头,“我也挺喜欢的。”
航坞山这个行程最终还是延后了一天,因为吃早餐的时候,梁愿醒刷到了一个老同学的朋友圈,同学发的照片是在一个很有年头的老巷子里,背景是一条晾衣绳,绳上挂着腌制的香肠、猪肋条。同学在秋冬暖色的阳光里笑眯眯地跟镜头比剪刀手,配文是“回杭州辣~”
梁愿醒一看这背景,多经典的老城区,立刻发消息过去询问这是在哪。老同学直接给了定位,两人立刻背起相机包出发。
于是当天黄昏,拍到了非常漂亮的老巷夕阳。
段青深用尼康拍,梁愿醒用的胶片机。电线杆与居民楼交错的地方,恰好有一个具有弧度的车棚,车棚下是空的棋盘桌凳。方圆、直线、曲线,画面具有非常不错的几何美学。并且非常巧的,一户人家的厨房大约是油烟机吸不动了,飘出来一团白烟。
这阵子他们没空发视频,也没去看他们的视频账号。
随着《看见·地理》电子刊年度盘点上线,严琦的大漠飞天舞被营销号疯转,尤其是那几张梁愿醒给她拍的照片之中,有一张风沙之中坚毅的回眸,那张照片被营销号配上极具史诗感的BGM,在短短几天里,青山醒账号的关注人数飙升到五万。
随之而来更多乱七八糟的私信,有夸赞有嘲讽,有合作邀约的,也有不堪入目的。互联网就是这样,一边说着“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一边做着“那你报警去呀”的让人恶心的事情。
不过好在梁愿醒和段青深都不在乎,他们有太重要的事情要做,忙着选片,后期,交稿件,和江意开线上会。留在杭州的最后一天,几乎快被他们忘掉的户外装备公司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来询问他们最近忙完没有。
大约是看着他们关注数量飞涨,视频热度也跟着升,那家以为他们在对比赞助商质量。这是可以理解的,尤其眼下互联网隐隐开始有“精品内容当道”的趋势,无脑浮夸的内容慢慢无法满足用户,定然有很多赞助在跟他们报价。
杭州东,段青深艰难地从双肩包、相机包们之间掏出手机。划开解锁,对方说:亲爱的~最近忙完了吗?辛苦了!我们这两天可以谈谈合作吗?最近亲爱的账号涨粉好厉害!为了跟上亲爱的脚步,我们跟领导申请了一下新的预算您看一下~
接着对方又发来一个和领导的聊天记录,段青深起先没抱什么希望,可能加了个加急费之类的。
“醒醒。”
“嗯?”梁愿醒扶着行李箱凑过来,他看看段青深的手机屏幕,“我草。”
站台工作人员举着喇叭大声喊着“禁止越过黄线”“站台禁止吸烟”,梁愿醒说了句什么,段青深没听清,向他靠近了些。
梁愿醒贴在他耳边重复:“那我们去拍极光吧!”
一礼拜后。
《看见·地理》编辑部,江意刚开完会,边走回办公室边点咖啡。从走廊另一个拐弯匆匆跑过来个人,跑到她身边,殷勤道:“江编,点外卖呢?到了跟我说哈,我下楼给你拿去。”
“不用不用,搞这么夸张,你有事儿吗赵总?”
“叫什么赵总啊我算什么‘总’,小赵。”他说着,笑得更不值钱了,“那个,之前给我们拍12张风光组图的那两个摄影师,还能再合作一次吗?我们集团太满意了,新机发布的时候,哇,那大屏效果,老董事差点抹眼泪,那家伙大新疆大沙漠拍的我天——”
“他们未来三个月都不成。”江意笑笑,“不过你可以排期,确定要合作的话我到时候帮你问问。”
“啊?他们干啥去了?”
“他们俩啊,栉风沐雨,浪迹天涯,帐篷一撑就是家。”
“我帮你拿。”段青深拿过相机,镜头晃了晃。
梁愿醒重新说:“Hello大家好,我们今天在格陵兰岛西侧, 乌佩纳维克镇上。雪踩上去的声音听着好爽, 像捏方便面哈哈哈哈……
“对了, 签证拿到之后就一直在做拍摄准备…欸老板小心点, 背后有个路灯, 说到哪儿了, 噢对拍摄准备, 我们带了超级保温的极地睡袋——
“懒得拽, 不拿出来了, 看个睡袋的角吧, 就是这家赞助我们来格陵兰岛的, 非常感谢,还有他们寄来的保温杯, 零下二十度拧开都还是热的,手套围巾还有我脸上这个……
“哈哈哈今天露脸了, 不对,是露眼睛了, 真的太冷了露出眼睛已经是极限,脸上蒙的这个是防风抗寒的面罩,能包住耳朵, 大家有需要可以去官方网店看一看。”
到这里,甲方的任务就完成了。
其实露一双眼睛并不是厂商要求, 他们自愿的。梁愿醒的眼睛好看,眼眸明亮,笑起来有恰到好处的弧度。
甲方只需要他们在视频里有一个简短的展示, 露出商标并且说出品牌名即可,他们也会在视频最末尾加一个“感谢某品牌对本次出行的赞助支持”字幕。
现在观众慧眼如炬,暗戳戳地露商标啊或者搞些生硬的推荐,大家早就不买账,不如这么明明白白的,搞不好还能在弹幕上拉一波好感。
他们经过了一个路灯,梁愿醒低头看手机,镜头走到他身侧,段青深问:“能开机了吗?”
“应该……啊,开了。”梁愿醒眉眼弯着看向镜头,“手机冻关机了,贴了好久的暖宝宝才打开……开了,看,这是我第一次、人生第一次在天气预报上看见‘今天无日出’!”
手套可以滑动屏幕,他把手机举到镜头前,向下滑动着天气预报的信息,说:“我们正在经历格陵兰岛的极夜,今天一整天太阳都不会出现在地平线以上,所以天气预报上是——距离下一束阳光:超过7天后。”
镜头里的梁愿醒穿厚厚的羽绒服,一圈毛边的羽绒服帽子里面还有个针织帽,口鼻位置戴防风面罩,围巾,全副武装。因为针织帽压着刘海儿,正好压到有点戳眼睛,手套太厚了,他自己拨了两次都没拨开。
接着镜头外一只手伸过来,捏着那缕头发移开,梁愿醒对这个动作早已习惯,很自然地接着说话:“我们要走路去住的地方,哇这个镇真的好漂亮,它的居民区域就在山坡上,所以明天我们要爬到那个山上拍照……太冷了,不要在冬天来北极圈…哈哈哈这句话和虎跳峡旁边的‘禁止游泳’好像是一个效果。”
段青深搭话,故意夸张地说:“不会真的有人一月份极夜来北极圈吧?”
梁愿醒转头过来看了镜头一眼:“不会的吧,不会真有人冬天极夜来北极圈吧,谁来啊,又黑又冷,海都冻上了,走快点,相机还有电吗?”
“有的。”段青深说。
梁愿醒接着说:“我们在伊卢利萨特雇了一位向导,因为前两天伊卢利萨特都是阴天,云层太厚了,别说极光,月亮都见不到,向导说他有亲戚在乌佩纳维克,可以住在他们家等极光,所以我们飞机转雪地摩托,结果摩托坏了,又转狗拉雪橇到这里了……狗拉雪橇太可怕了,可怕的因素是向导叫狗来跟我们打招呼,我差点爬老板脖子上…开玩笑的没那么夸张,那些狗看起来气血很足,比我强多了。”
“这话说的……”段青深无奈。
走着走到了向导的弟弟家里,他们已经做好了晚餐,因为圣诞节刚过去没多久,这些天家里装饰物还有一些。向导招呼他们去坐下和热茶,房子里有暖气,两人要先把层层厚衣服脱下来,光脱就要脱上一阵子。
向导弟弟一家是当地的渔民,他们的大女儿在哥本哈根上大学,圣诞假期回来过一趟,给家里买了许多小礼物,向导弟弟正在向他们炫耀。
蓝色海浪图案的围巾,小美人鱼的摆件,以及餐桌上的奶酪。
弟弟的家人们说自己其实觉得极夜是很舒服的,虽说他们也热爱太阳,但极夜依然具有魅力。有时候会经历长达一周的暴风雪,那时整个镇子都是寂静的,他们会抱着狗盖着毯子在沙发里看电影,煮麦片。
“我们能给狗拍几张照吗?”段青深问。问完,向导再翻译给弟弟。
“他说当然可以。”
“好。”段青深离开餐桌,把相机打开。他们家里的狗是一只小型犬,穿着毛线背心,脑袋上扎了个小辫子,它刚刚吃完晚饭,趴在房子最暖和的地方打盹。
段青深靠近它,梁愿醒也放下勺子轻手轻脚地跟过去。
“你不是怕狗吗?”段青深不解。
“它扎着小辫子呢。”梁愿醒说,“看起来很有礼貌。”
段青深想拍它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北极圈的居民们大多养功能性更强的雪橇犬,事实也的确如此,并且这里的雪橇犬和宠物犬很不一样,体型更精壮,眼神更凶悍,据说有极地狼血统。
而此时这只小小的毛茸茸的狗狗正在极地岛屿的房子里睡觉,不用出去拉雪橇,也不用管这里是北极还是赤道,反正吃饱了睡觉。
虽然已经是一月份,但家里的圣诞装饰还剩有一些没有拆掉,比如狗窝上的雪花挂件。梁愿醒蹲在他旁边看相机屏幕,评价:“会拍山水会拍狗,偏偏不会拍人。”
“?”段青深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我拍过你那么多好看的。”
“我是说上礼拜你给妤姐她堂妹拍的婚纱照。”
“我那构图,那光影,那……”段青深说到一半,“好吧,多谢有你,否则青山醒的招牌算是砸我手里了。”
梁愿醒拍拍他肩膀,站了起来。
向导大哥正在和他弟弟的小女儿玩国际象棋,小姑娘刚学,需要妈妈在旁边提醒她走法。梁愿醒帮向导的弟弟收拾餐盘,结果水池里已经蓄上水,他们家小女儿的轮船玩具正飘在水上。梁愿醒看见后跑去客厅,用英文说:“船长,我们要洗碗啦。”
小姑娘笑着说“oh sorry”然后放下棋子去收她的船。
段青深正在收拾等下出去要用的东西,回头看了看他,笑着说:“我以为她会拿个玻璃瓶去收船。”
“你这让画风一下从海绵宝宝变加勒比海盗。”
“格陵兰海盗。”段青深纠正他。
昨晚在他们家铺睡袋睡在客厅,今天要睡在外面了。带的是甲方提供的极地睡袋,介绍说能够抗住零下40度高海拔雪山的低温,推荐攀登珠峰使用。
然而向导听闻后攥着他们两个人死活不松手,铿锵有力道:“绝对不行!”
又因为向导的英文一般,但情绪很到位,坚定地接着说:“你们不能死在我的城市!”
梁愿醒看向段青深,见对方眼神,说:“我知道你想吐槽什么——向导并不是在表达要死死远一点。”
“……”
怎么说呢,总之感受到了大哥热切的关爱,最后弟弟把自己的车借给他们,在车里睡睡袋,晚饭后就准备出发上山。出发前弟弟还拿来了剩有一半的珍藏的威士忌,要他们出门前暖一暖。
梁愿醒震惊:“这不酒驾吗?”
“你喝吧,我来开。”
盛情难却加上小梁确实好奇这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酒是什么口感,倒出来抿了一小口,弟弟用眼神投来了一个期待的问号。所以要不怎么说梁愿醒讨人喜欢呢,抿了一小口,发出世界通用的“嗯——”,一种惊喜的赞许。
好像全世界的人喝点儿酒就能突破语言障碍,向导大哥直接拎来几个杯子,连带着他弟媳,几个人就这么站在门边品茶似的品这烈酒,还聊天。
但聊天就是大家各说各的,也不翻译了,他们说当地的格陵兰西部方言,梁愿醒跟段青深说中文:“其实我不太会品酒,但我感觉如果现在要大哥给我找瓶冰红茶的话,也是挺刁钻的一个要求。”
“确实有点难为人家了。”
这时候弟弟的眼睛忽然如电灯泡增压般看向妻子,说了句话,妻子也一样眼睛亮起来,接着放下酒杯,去厨房拿出来了另一瓶酒。梁愿醒定睛一看,好么,伏特加。
只听一声美妙的“嘭”,这位女士微笑着把酒倒进另一个小杯子里递给梁愿醒,梁愿醒依然是只抿一点点,然后回头,严肃说:“深哥,你站远一点。”
“怎么了,喝完要变异了?”
“不,”梁愿醒看着他,“医用酒精味儿,对你杀伤力可能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