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爸爸妈妈那么抵触谢璋,或许并不是因为谢璋本身如何,而是因为他的亲生父母,很有可能是因为谢家直接或间接死亡的。
所以,谢璋的父母,究竟是否知情,又是否参与呢?
他的亲生父亲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车内一下子寂静下来。
徐逸心下叹息。
他之前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告诉两人,但归根结底,上一辈的事情已经放在那里了,总是要解决的。
与其到时候让炸弹一下子炸开,不如提前说了,左右有个心理准备。
“怎么,你们都不好奇我怎么打听到的?”
一片沉默中,徐逸冷不丁开口。
宋京墨知道徐逸是在活跃气氛,也勉强笑了下,接话问他:“所以,我们无所不能的徐秘书是怎么查到这些的?”
这些事其实说难查倒也不难,只是之前谢璋从来没有将事情说给过其他人,宋京墨都不知道全部,更别提徐逸。
后面徐逸在得到谢璋的托付后,的确是动用了好一番关系,花了不少精力。
“唔。”徐逸沉吟,“Z.X高尔夫球俱乐部黑金卡一张,波尔特私人裁缝定制西服一套……老板,麻烦报销,谢谢。”
谢璋:“……报销可以,但这些地方,应该不是只要有钱就能进的吧?”
徐逸的脸上飞快划过一丝异样的表情。
“是啊,不过您聘请的新总裁很慷慨,愿意带着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秘书一起长长见识。”
宋京墨到抽一口冷气。
徐逸:“没卖身。”
宋京墨长舒一口气。
过了几分钟,徐逸忽然问了句:“谢总,我翻看过几次,咱们公司的规章制度里,并没有禁止办公室恋情这一项。”
这句话一出,车里又再度安静了。
头脑风暴了好一阵的宋京墨语气飘忽地开口:“放心,绝对没有。”
“如果有,我就去你们公司应聘,不论是音乐组的实习生,还是秘书团的小助理,我都能胜任。”
徐逸满意点头:“好的,老板娘。”
宋京墨的语气依旧很飘忽:“应该的,徐秘书。”
被安排明白的谢璋:“……”
车子在登记询问过后开进了疗养院,宋京墨远远就看到宋承砚等在正门口。
徐逸十分有情商有眼色地开门下车,说是要去抽根烟。
一前一后坐着的两人沉默着。
他们都知道,宋父宋母这个时候一定在疗养院,毕竟宋承砚不可能真的在这种时候,在父母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支开疗养院里的医生护士。
而他们现在不明白的那些事,或许在宋父宋母的身上,一切都能得到答案。
踏进疗养院里,他们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与爱人的真正重逢,还有一直笼罩在他们身边的迷雾真相。
一分钟后,宋京墨转头看向车后座。
看到了同样前倾身体伸出手的谢璋。
两人对视过后达成共识。
十几秒后,副驾驶的宋京墨挤到了车后座,挨着谢璋坐好。
宋京墨紧紧握着谢璋的手。
但是这一次,谢璋没有让宋京墨先开口。
他紧紧回握宋京墨的手:“墨墨,我们一起。”
不论是苏醒,还是去知道真相。
宋京墨深呼吸一口气。
本能的, 当他来到这里,看到病床上紧闭双眼虚弱昏迷的“宋京墨”时,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如何做。
但宋京墨硬生生忍住了本能。
他站在床边, 弯腰看了看自己, 笑了下:“还好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八块腹肌, 不然这么一趟过去,简直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宋承砚习惯性地想张嘴吐槽他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逸能查到的,宋承砚只会查到的更详细更快,但最关键的点也的确只有当时真正经历过的宋父宋母知道。
于是宋承砚只是站在一边,不参与,不开口。
不过在进来前,因为被宋京墨小小拽过衣角, 所以宋承砚站的地方有一点微妙,如果以病床为分界线,他正正好是在谢璋的身后。
宋承砚知道宋京墨是想尽可能的在这种场合下, 在他很有可能会昏迷的前提下, 让谢璋不要有被排斥在外孤身一人的对峙感。
宋承砚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但弟弟的请求还是会好好完成。
宋京墨打趣自己活跃完病房里的气氛, 贴过去握住了母亲的颤抖的手,然后蹲下身,和小时候一样用母亲的手心贴贴自己的脸颊。
宋母当场哭出了声。
从前因为孩子出事而崩溃过一次的情绪再度决堤。
宋父眼眶湿润,却用力抱住了妻子, 尽可能安抚妻子的情绪。
宋京墨没说什么,只是蹲在母亲的身边,仰着头,轻轻叫了声:“妈妈,别怕,我在呢。”
宋母咬紧牙关,咬住崩溃的情绪,用力点头。
其实从大儿子口中得知这段时间宋京墨的情况,宋母的确是愤怒不解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墨墨会瞒着他们,会不来见他们,会直接越过本该至亲的父母就直接做了决定,一声不吭去了云省。
宋承砚只说了两句话。
——可你们对谢璋,也是这样隐瞒的。
——他是墨墨的爱人。
也因此,在宋京墨去到云省的这段时间里,宋父宋母虽然每天都要焦急问宋承砚小儿子的情况,每天都要看小儿子发给大儿子的保平安信息,却始终没有去真正联系小儿子。
他们知道,这是一贯懂事讨喜,从来都是长辈们贴心小棉袄的小儿子,无声无息地在表达他的温柔的不满与坚定的立场。
宋京墨没办法站在爱人的身边去谴责自己的父母,但也不能在这件事上视若无睹,然后等待下一个裂痕出现。
他想要知道父母对自己爱人态度奇怪的理由,同样也在温柔而坚定的告诉父母,他已经长大了,有了新的家庭和责任。
他在保护自己的家庭,保护自己的爱人。
“你们的母亲和我,曾经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姐妹。”
宋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儿子的脸颊,低哑着声音开口。
“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甚至约定了将来一定会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相继成家,一同变老。”
“后来,我和闵敏相继嫁入当初的宋家和谢家。”
“而你的母亲是位演奏家,有自己的事业。她温柔,坚定,是我们中活的最自由最洒脱的一个。”
“她其实是我们中恋爱结婚最早的那一个,但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她的丈夫,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对方其实是出事了,所以一直都不敢过多追问。”
“你的父亲,也就是承砚的小叔,当初在大学时离家出走,违背家里的意愿执意上了警校,后来更是因为参与了一些行动,面容身份都要进行严格保密,从没有参与过家族的酒席宴会。”
“不过这么多年来,虽然年年缺席家宴,旁系亲戚没有人见过他,但他和家里一直有联系,包括承砚出生的时候,他也亲手抱过。”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回家,提出想要以宋家二少的身份进入圈子,并且在完成这项任务后,他就可以转向明面的身份,当一个普通的公安JC了。”
“然而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没能想到,兜兜转转,最后查到的竟然会是谢家。”
“再后来,不知道中间查到了什么,你的父亲突然失踪,房间里满是血迹和弹孔痕迹。”
“调查的事情也看似就此沉寂了下去。”
“可是有一天,你的母亲来找我们,我们这才知道,当时和她结婚的,竟然是承砚的小叔。”
“而那时的她已经怀孕了,并且还接连收到威胁恐吓的消息。”
然而,宋家却也没能一直护住她,宋京墨的母亲也意外去世,留下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被宋父宋母当做小儿子抚养长大。
宋父宋母其实在宋京墨还小的时候,就对宋京墨有种过度的保护。
在宋父来看,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弟弟,不能再让弟弟唯一的血脉出事。
而对宋母来说,宋京墨不仅仅是自己的侄子,还是青梅好友留下的唯一的托付。
也正因为如此,宋家才会对宋京墨这么保护。
因为在当年,宋家已经因为无力保护,而失去过两次重视的家人。
宋京墨愣住了。
他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并没有沉寂下去,而是在短暂的安宁之后,谢氏轰然倒塌。
“谢先生,你和墨墨这次其实最想知道的,其实是你的父母,是否知情或参与了谢氏的事情,对吗?”
宋母看向病床对面的谢璋,用词语气虽然客气疏离,却并没有针对,只是带着一些复杂。
“你的父亲我不知道,但你的母亲绝对没有。”
“因为在谢氏出事前,她已经起草完毕了离婚协议,想要带着你离开谢家,而你的父亲也已经在上面签了字。”
只是没能来得及去公证离婚,就紧接着遭遇剧变。
“闵敏的性格很内向,也很敏感。她当年嫁给你的父亲是因为爱,离婚时也不是因为爱情破裂,而是不想你留在谢家那样复杂的环境里。”
“谢家早年做生意的手脚就不算干净,但也只是买石赌石的一些小生意,可就在一夜之间忽然发家,生意越做越大。”
“你的父亲看似是谢家的当家,却根本无力管束谢家。你的母亲明白总有一天他们会连累到你,所以才下定决心离婚。”
谢璋的父亲很难说是否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才会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可那份原本可以让谢璋摆脱谢家这个泥潭的离婚协议书,却在两人车祸后不翼而飞。
而且当年,其实谢璋本可以选择不继承父母遗产,自然也不会承担其债务,所以宋母就像是故意蒙住自己的耳朵,不想听,也不想看。
所以,即使后来宋母在知道谢璋的事情后,心情虽然复杂,却也怎么都无法伸出手去面对谢家的孩子。
因为这中间,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情,也隔着太多的情感。
父母的债的确不应该归在孩子的身上,但如果人真的能一直理智下去,舌尖就不会本能去触碰发炎的智齿。
两位长辈说完,病房里陷入一片安静,只有医疗器械的声音还在发出有节奏的滴鸣声。
他们都没有想到,当年的事情居然这么曲折离奇,交织到后面,其实没有什么谁对谁错,全是阴差阳错。
不论站在谁的立场,都似乎没有办法去谴责谁,去逼问谁。
宋京墨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看过的小说中身世纠葛狗血又复杂的主角。
他的手指按在手腕间,无意识摸索着红绳,转头看向谢璋。
却发现谢璋也是同样的动作。
两人对视时,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答案。
宋父宋母的反对,大抵也是因为两人在一起后,总有一天会面临这么一天。
或许这些往事放在从前,的确会成为炸响的原子弹——
宋京墨很难斩钉截铁去说,如果没有这场生与死的离别,没有这场灵魂交融的纠缠,之前那样状态的他们,一定能渡过这场真相的考验。
但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生死在前,之后的很多事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宋京墨张开双臂,最后抱了抱自己的父母。
然后,走向病床上的自己。
一个月后。
谢* 璋推开病房的门,怀里抱着一束新鲜的小雏菊。
他先是一如既往看了沉睡的宋京墨好一会儿,然后弯下腰亲了亲爱人,才伸手拿了床头的花瓶去旁边的盥洗室插花。
当他抱着花瓶回来时,原本还是个睡美人的宋京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靠坐在床头,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显然是早已经醒来,故意瞒着不告诉他不说,刚才还装睡骗了一个亲亲。
谢璋放下花瓶,在床边坐下,手指捋过宋京墨的发丝,带过去一阵小雏菊的淡香气:“睡得好吗?”
手腕间的红绳贴在表带边缘,轻飘飘的重量,却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唔……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
“梦里,我好像变成了黑乎乎的影子。”
靠坐在床头的宋京墨在阳光下弯着眉眼笑开来,抬手轻戳了下小雏菊的花心。
“你的影子。”
谢璋握着宋京墨的手,也笑了:“听上去是个美梦。”
宋京墨回握爱人的手,挺直脊背,扬起脑袋,找到爱人的唇轻吻上去,并且趁机揉乱了谢璋梳得一丝不茍的头发。
相接的唇瓣间倾泻出止不住的笑意。
“嗯哼,是美梦。”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