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罹—— by李秀秀 CP

作者:李秀秀  录入:12-23

左文山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剩下的话全都化在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里。
苏慕嘉听着心不免往下沉,谁能想到不过短短半月不到的时间,金陵竟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所有的事情在苏慕嘉的脑中很快穿成一条线,他想他大概知道南后准备做什么了。
只是他才送走左文山,还来不及有别的动作,下面就有人慌忙来报。
“都察使大人,街上突然好多百姓聚集,他们好像是去要拆太子的功德庙!”
金陵城里那些宫闱秘事被人有意散播了出去,甚至比传令官的带来的诏书还要早上一些。
怪病一事早有预兆,在晋帝驾崩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突然爆发,患病之人先是浑身奇痒,然后皮肤溃烂,最后人如枯骨暴毙而亡,城中大夫却都束手无策。接连而至的祸事令洛阳百姓深受其苦,惶惶不安。才不过半日,一些流言很快在百姓当中流传开来。
大家都说,洛阳这不知缘由的怪病是因为太子。
太子弑君杀父,上天降下天罚。
洛阳民怨积压已成事实,又因为这可怕的怪病搞得人心不安,总需要有一个人出来承担那些骂名。
人心是最禁不起煽动挑拨的,世人皆蝼蚁,身处低处,任人摆弄。就连他们的苦难与情绪也都要被人利用,变成别人手中诋毁杀人的刀。
神佛无用,反生罪孽。
从前的敬奉全都成了怨憎,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在天下悠悠众口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太子的过错。
杀太子,平天怒。
无稽之谈被人口口相传,荒谬之言却得一呼百应。
众生皆苦,所求不过衣食果腹,家亲俱安。他们不在乎到底是谁坐上那天子之位,也无心力去论什么天下大局。供神也好,杀神也罢,你看他愚昧无知,却不知他在求他的生路,他们想要活着。
当年先帝用鬼神之说将李祁送上高台,现在南后就用同样的方法将人从高台之上拉下来。
一张大网落下来,所有人都被困在其中。
日暮残阳如血,庙宇神龛沉默的被笼罩在了一片霞光之中。背弃他的信徒正高举起火把,庙前人声喧闹,火光映着人脸,他们情绪高涨,跃跃欲试想要纵火毁庙。
民怨如洪,滚滚而来。
苏慕嘉一身红色官服,策马疾驰,马蹄声急促,众人闻声回头,看着他孤身破开人潮。
他坐马背之上,手里飞出一片薄刃。那个眼看着就要点燃门口祈福带的人应声哀嚎,那人手里的火把掉落在地上,火苗猛然惊灭。
苏慕嘉转过马头,以一己之力挡在众人之前,他身后的庙宇无声矗立。
“今夜谁敢毁庙,我便杀谁。”

洛阳不得安宁,金陵城里也没好到哪儿去。
晋帝骤然离世,事发突然,李祁那天晚上连夜派人围了晋帝寝殿,只要是当日接触过晋帝和晋帝饮食的人,包括御医和御厨,一个也没放过,悉数抓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李祁亲自审问,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人便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进了宫。大案要案一般都要由三司共同审理,哪怕是太子也不能坏了这规矩。
刑部尚书宋岚和都察院御史大夫谢兴良都是朝中旧臣,权高位重,声望颇高。不管怎样李祁身为太子都该给人三分薄面。
大理寺卿程闲云因为不服自己状告南后杀害吕正一家之事没有结果,自猎场回来之后便一直称病在府。当天晚上知道此事后手忙脚乱的穿上官服也进了宫。
李祁从亲眼看到晋帝的尸体那一刻起,便一直觉得手脚冰冷,那股冷意贯穿肺腑,连难过都变得迟缓起来。他深知自己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人看出慌乱,便也任由自己麻木下去。
只是他的这种麻木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冷绝。
因为之前苏慕嘉提醒过李祁要小心有人会对晋帝不利,李祁当时特地将晋帝寝殿伺候的人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又以仪鸾司保护不力为由把守卫之人也都换成了自己的亲卫。
整个寝殿被保护的密不透风,连入口之物都要经过再三检查。
那人到底是怎么得手的?
李祁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一遍,却唯独没想到会是潘文忠。
潘文忠是宫里的老人了,自李祁出生他就一直在先帝身边侍奉,先帝死后又留在了晋帝的身边,李祁对人实在是太熟悉了。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安心将人放在在晋帝身边。
可就是这样的人,当着满堂朝臣的面,声泪俱下的控诉是太子殿下指使他谋害的圣上。
他这话甫一出口,底下的官员各个面面相觑,记事的文官也停了笔,犹疑不决的看向程闲云。
可程闲云这时还哪有功夫注意他们这些动作,他甚至来不及等潘文忠将话说完,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斥责道,“满口胡言!太子也是你能随意污蔑的!”
“太子殿下还没说什么,程少卿急什么?”刑部尚书宋岚站起身先朝着太子和南后行了一礼,然后看着程闲云冷冷道,“当着太子和皇后娘娘的面,程少卿也要有些分寸。”
“那好,既然尚书大人想听,那程某今日便帮着审审。”程闲云朝人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看着潘文忠问,“我且问你,你既口口声声说是太子殿下逼你做的,那你倒是说说,太子殿下为何要对圣上下此毒手?如此行径于太子殿下又有何益处?究竟是殿下逼你,还是你受了旁人的指使有意构陷殿下?”
潘文忠跪在地上,低埋着头道,“奴才一直在圣上身边伺候,知道太子殿下自幼在先帝身边长大,和圣上感情不深,也知道太子殿下称帝之心急切……奴才也不愿相信太子殿下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但奴才方才所言实在句句属实,奴才自觉对圣上有愧,不敢有所欺瞒。”
晋帝一死,太子便可顺理成章的称帝,从南后手上夺回大权。
潘公公侍奉圣上多年,除了太子,还有谁能,有谁敢指使他做出这种事情?
这事不论谁看,都是太子的嫌疑最大。
南后这步以退为进,虽然险,却有用。
满堂寂静,南后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众人都在等着李祁先开口。
李祁垂眸,目光落在潘文忠的身上。
“潘公公看着萧远再说一遍。”李祁似乎对方才的一切指责都不为所动,语气冷静的近乎有些瘆人了,他一字一句的问,“是谁指使你给父皇下的毒?”
“殿下。”潘文忠一个年近半百的人,自二十岁起便一直常年伴在天子左右,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却老泪纵横。他目光躲闪,不敢多看李祁一眼,低着头朝着李祁一拜,哀叹道,“奴才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奴才对不起圣上,也对不起……殿下您。”
潘文忠最后那几个字仿佛含着血泪,被他咽进了喉咙里,无人可闻。他话落,不等李祁反应,便当着人面一个猛子撞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鲜红刺目的血顿时从潘文忠的额头流淌下来。
满目荒唐。
晋帝被害,太子身陷非议。
洛阳的事情很快传到金陵,太子一下子更是成为了众矢之的。人们都怕再这样下去,那所谓天罚哪一日也会落在自己头上。没有人会不怕死。
宫里宫外都乱做一团,李祁却始终一切如常。
他命礼部尽快拟出晋帝的葬仪单,又和司礼监的人商议定下了入殓操办丧事的吉日。帝王死后的丧葬礼制繁琐,李祁事事躬亲,力求稳妥细致。
南后以晋帝离世,她忧伤过度需要休养为由,终日闭殿不理政事。将所有的折子都送到了李祁的书桌上。
李祁一本本翻过去。
“胡人进犯,北境失守。”“洛阳突发怪症,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太子德行有亏,继位尚存异议。”“杀太子,平天怒。”
三言两语映入眼帘,像是一把把锋利至极的刀子,一下又一下不遗余力的扎在他的心上,又快又狠。尖锐的刺痛从心口处蔓延开来,再传到四肢百骸。
内忧外患,民怨四起。李祁亲眼看着大晋支离破碎,他的臣民要亲手将他送上祭台。
李祁开始有些心神恍惚,他撑着桌角起身,才走了两步,便看见天青进了殿门,朝自己走了过来。
“殿下,崔太傅今日听了金陵那些流言之后,一时气血攻心昏了过去……”天青附到李祁耳边,简单交代了底下人报来的情况。
天青还没说完,就看见李祁的脸顿时褪了血色,变得惨白。于是立马紧张的问人,“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去青山院请苏姑娘过来?”
李祁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起来,他听不清天青和他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吩咐道,“备马车,去太傅府上。”
他自己走到殿门口,那一步还没跨出去,喉间猛然涌上一股腥甜,紧接着眼前一黑,人一个踉跄,毫无预兆的就那样跌跪在了地上,苍白修长的手指搭在门衔上。
“殿下!”天青被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去扶。
李祁半跪在地上没动,怔怔的低头看着那块被自己的血染红的宫砖。
李祁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无力感。
这一切似乎是天意。
皇爷爷、外祖、将军府、母后、父皇、白袍军,亦或是他的子民,他的老师,和身处洛阳,现在还生死未卜的苏慕嘉。
他谁也救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里短短的存留了一瞬,却在身体切实的疼痛之后迅速落地生根成为了一个极为可怕又真实可触的梦魇。李祁再次被拉回到了那个铺满大雪的夜晚,他甚至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之下血液停留的那种恐惧,等回过神来依旧觉得指尖一阵发麻。
李祁的身子被药养了这么多年,身子早就是强弩之末。从前他觉得大晋不能没有他,他要守住这片河山,守住他的臣民。长久以来他靠着这个念头强撑着这幅残破的身子。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是大晋一切不幸的祸端,只有他死了才能拯救大晋。
晋帝的死本就让李祁深受打击,这会儿无限的疲惫席卷而来,将人淹没,李祁猛然泄力,人眼看着就要垮了。
“天青。”李祁抬起头,语气少见的带了些迷茫无措。他问,“是不是我真的死了,这一切就都会好了?”
天青自然也听过什么杀太子平天怒的鬼话。这会儿听见李祁这么问,更是被吓的魂不附体。话都说不利索了,当即朝着李祁跪了下来,殿内其他的婢女侍卫也跟着一起跪了一片。天青近乎恳求般劝道,“殿下万万不可这么想。您金身玉体,又有神天护佑,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金身玉体,神天护佑。
李祁突然想到数月前的官礼夜宴上,也有人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李祁闭上眼,心神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那夜猎场帷帐中,苏慕嘉说出“我不会死”四个字时,那双不甘狠绝的眼睛。
苏慕嘉。
如果是苏慕嘉,他会怎么想?
凭什么都是我的错,凭什么他们说我是神我便是神,说我是灾我便是灾,凭什么要我死?
我偏不。
我偏不遂他们的愿。
半晌过去,在天青一行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李祁再度睁眼,眼底多了些原本不属于他的执拗。
他的神识一点点回笼,人也逐渐清醒过来。
南后用心良苦,苦心谋划至此,很有可能还会有后手。潘文忠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一定是南后用了什么威胁他。潘文忠自幼在宫中长大,后来又一直在福宁殿,能有什么软肋?
宫中没有,那宫外呢?他入宫的时候年纪还小,那个年纪,应该是……亲人。
李祁撑着铺满宫砖的地面站了起来,他方才耗神太过,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晃了一下。
天青连忙伸手去扶。
李祁顺势抓着天青的手臂,借力稳住身形,羸弱病骨却隐隐透出锋芒。
他开口吩咐道,“去内务府查潘文忠的身份文书,找一找他入宫前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亲人。”

又是两日过去,礼部和司礼监在福宁殿将晋帝的灵堂设好。
梓宫停放在殿中,黄龙帐幔,两边是白绫围幔,正前方的花梨木宝榻铺着黄缎绣龙褥子,供桌上摆着香鼎和银烛角灯。门外放置的金缎制九龙引幡随风而动。
福宁殿外层层长阶之下已有身着素服的诸臣在候,文武百官分班而列,禁军守卫持刀静立。
场面肃穆而沉重。
李祁到的时候,那些大臣们各自低头退开,李祁沿着殿中的方向踏着一级级长阶缓缓往上,入殿走至先皇灵前。
这天是为先皇守灵的第一日,按照惯例,太子该在这天于先皇灵前即位,得帝位之实。再于守灵祭天结束之后行登基大典,得帝位之名。
李祁从太常手中接过香柱,垂眸拜过插入金鼎香炉之中。
一旁的太常转身敲响丧钟,空旷缥缈的钟声响彻皇宫,三声过后,四扇殿门陡然大开,殿外百官纷纷列班上阶,又照品位依序入殿,分列两侧。殿门之外,阶下素服散官们乌压压站了一片,一眼望过去没有尽处。
王显有三朝重臣之威望,作为宣谕之人在殿前展开了诏书。
皇帝诏谕:太子李祁,文韬武略,秉性纯良,恭俭仁孝,佑国有功。上敬天地宗亲,下爱黎庶万民,承神天之意,禀圣贤之命,忧思国计,振朔朝纲,堪当帝位,朕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立为新帝,肇基帝胄,承天应人。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诏谕已下,众人接下来理应跪拜新帝。
但殿内外却无一人有所动作。
这些日子闹的风雨满城,李祁没道理连个说法都不给。
两侧重臣一阵窸动,有人出列上前。
以宋岚为首的几个重臣朝着晋帝灵柩躬身行礼,又朝李祁跪道,“臣等无能,辅政数年,罪绩山积,眼见生民疾苦而不能救,徒蒙羞愧之心。愿乞骸骨,避贤者路。”
说话的都是朝中旧臣,身居重位,这些年逐渐变成了南后的亲信。他们在先皇灵前以辞官相逼,要让太子为弑君杀父,神谴天罚一事做出交代。
“准。”
李祁似乎看不出其中深意,连一点转圜余地都没留,直接出言应允了下来。
殿内哗然。
“太子如此决断,未免太过儿戏。”南后这个时候终于站了出来,她当着满殿朝臣的面质问李祁说,“太子行弑君谋逆之事,引人神共愤。现在洛阳数十万百姓尚且身陷怪症,天罚已下,太子却依旧置之不理,一意孤行登位称帝。太子当真要罔顾大晋臣民性命,独断至此吗?”
“那母后意欲如何?”李祁问,“要杀我以祭,平息天怒吗?”
“为了大晋,为了天下百姓。”南后抬眼,迎上目光,看着人道,“未尝不可。”
话落,殿外仪鸾司的侍卫闯了进来,将李祁和大臣们团团围住。原本守在里面的禁军见状拔刀而出,两方对峙。
群臣惊诧,无人敢妄动。
“父亲的十万大军现在就在金陵城外,事到如今,我杀你才是大势所趋,民心所向。太子殿下与其做困兽之斗,不如顺应臣民之意,以身祭天,还能多保全一些人的性命。”南后站在李祁对面,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劝道。
南后有手段,有谋略,而且有胆识。
她和成安王做了同样的事,结果却全然不同。
同样是兵临城下,成安王是谋反,而她则是为了大晋不受天罚之劫难,反倒成了救世救民之举。
只差最后一步了。
等太子背负着骂名而死,众人就会惊觉只有她才可以救大晋于微时,只有她才配做天下之主。
她要让那些从前那些轻蔑她的大臣们请她上位。
她将会成为大晋唯一一个女帝。
但南稚等了半晌,却迟迟没有从李祁的脸上看到慌乱之色,然后她听见李祁问,“洛阳困局早已破了,母后难道还不知道吗?”
“什么?”南稚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又觉得李祁约莫是疯了。
她今早才收到南平的书信,对方明明告诉她洛阳染症之人已有数万有余,这样的惨状,任凭太子有通天的本事,他怎么可能破这困局?
“昨日内都堂收到之前去往洛阳的京官上报的奏折,奏折上面写明,但凡染症之人,戴着功德庙中所求绳珠就可痊愈,见效奇快。”王显故意说的大声,让殿内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太子承天之意,护佑大晋多年安定。此次洛阳一事亦是如此,敢问皇后娘娘,所谓天罚一说到底从何而来?”
南稚再看李祁那副冷静的样子,突然慌了起来。
“那弑君一事,太子又作何解释?”南稚现在尚且不知洛阳之事的真假,故而不欲再继续与人争论这个,转而问,“潘公公侍奉陛下多年,不惜以命供诉太子逼他弑君之举,这个太子也想抵赖吗?”
“今日是替父皇守灵的日子,我本不欲扰毁父皇清净。可谁知母后执意要污蔑于我。”李祁转眸看了眼站在一边的程闲云,“还请程少卿当着诸位大臣的面,还萧远一个清白。”
程闲云闻声站了出来,他朝底下人使了一个眼神。不一会儿,禁军带着一个女子进了殿内。
那女子一进殿便俯首跪在了地上。
“抬起头。”程闲云说,“告诉各位大人你是什么人?”
“民女名叫陈婵。”女人说,“是宫中太监总管潘公公,潘文忠当初在宫外失散的妹妹,十年前我与兄长重新相认,此后时常受他照顾。”
陈婵说罢抬头,眉眼之间和潘文忠极为相似。
“你有何事想要告诉各位大人?”程闲云又问。
“民女要状告皇后娘娘,以民女性命要挟兄长谋害圣上,陷害太子殿下。兄长所做之事,所说之话皆为皇后娘娘授意,是为救民女性命,并非真相。”那女子带着哭腔朝着李祁深深一拜,“民女自知罪无可赦,斗胆替兄长向太子殿下请罪。”
“她不是陈婵。”何长辞走过来看着人,斩钉截铁的道。
他下意识的反驳,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那位太子殿下正看着自己。
“是吗?”李祁的目光让何长辞的心虚无所遁形,他问,“何掌事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陈婵是他为了以绝后患亲手杀死的,她不可能还活着。
何长辞自知失言,抬头看向了南后,而南后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有些烦躁的闭上了眼。
殿内跪的这个女人的确不是真正的陈婵,等天青查到人的时候,陈婵早已被人灭口。
但这并不重要,只要今日殿内这些人相信这个女子便是真正陈婵,那便足够了。
“北境突发战事,崔小将军回朝领命出征,却发现承恩候无令擅自带兵回京。母后觉得承恩候是想做什么。”李祁长睫微垂,淡淡问道,“造反吗?”
崔子安才被封将,手里握着十八万北府军,之前在离金陵数万里之遥的广陵。如果不是提前动身,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赶到金陵。
南稚最后的后路也被人断了。
一步之遥。
她败了。
南稚掐着掌心,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你早就猜到我会让父亲在今天带兵围城,所以提前命崔子安率北府军回京,是吗?”
“是。”李祁说。
“呵。”南后突然笑了起来,“太子既然如此算无遗策,为何当初却没能救下将军府?今日又眼睁睁看着你的父皇被人谋害而死?”
南后知道李祁的痛处在哪里,诛心般的质问道。
实际上李祁为了保护晋帝已经倾尽所能,他没想过潘公公会背叛自己,更没想到自己只是稍一疏忽,便会和晋帝天人永隔。
为什么?
他也想问为什么。
心口又开始隐隐作疼,像是无数细针扎在上面,细细密密的疼。
“你知道母后离世之前,”李祁衣袖之下紧紧握着掌,突然问人,“最后都与我说了什么吗?”
南稚自然知道李祁这句话里说的母后不是她,而是他的生母王陶然,她曾经最信任,后来又最厌恶的那个姐姐。
南稚看向李祁,“……什么?”
“母后让我务必护着你,她让我答应她不论日后你做了什么,都要保你平安无事。”
这样的话南稚曾经也听过。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入宫,还喜欢整日跟在王陶然的身边,一口一个阿姐的叫着。
她性格骄纵,总是闯祸。
每次父亲和兄长训完她,她便去找阿姐抱怨。
阿姐就会哄她说没关系。
没关系,我们阿稚不管闯了多大的祸,阿姐都会护着,别怕。
南后眼里逐渐生出一些类似于茫然的情绪,她看向四周,看着眼前这幅场景,诸多记忆涌上心头,两滴眼泪毫无察觉的从脸上滑落了下来。
“她向来如此,虚伪的令我觉得恶心。”南后脚步有些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语气讥讽道,“所以呢,太子这个时候和我说这个,难不成还想和我忆旧情吗?”
“所以我不会杀你。”李祁的语气很轻,却冷的出奇,他垂眼看着人道,“你若自己了断了,或许我还能留承恩候一条性命。”
“皇后有谋害圣上之疑,暂关押于坤宁宫,严加看管。”李祁没再等南稚的话,他猛地抬眸,趁着自己意识还算清醒,迅速吩咐侍卫将南稚带下去。
何长辞想要去拦,几把长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南稚被带走。
闲杂人等被迅速清理,连最开始以宋岚为首站出来的那几个大臣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权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李祁后知后觉的察觉自己好像有些发热,浑身冷热交替,头也变得昏沉起来。
太子与皇后之争胜负已分。
王显站至晋帝灵前,高举谕诏,高声道,“新帝即位,拜!”
满殿众臣俱是撩袍而跪,叩首以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门外的文武百官,阶下的散官们闻声亦叩而拜之,三称万岁之声响彻宫城内外。
旧朝已去,新朝伊始。
初阳落下,远处草尖最后一点积雪融化,冒出新芽,凛冬散去,大晋春日已至。
李祁转头望去,看着殿外阶下乌压压的一片,过往无数画面与此重合,让他越发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记得曾经有过许多双手牵着自己走上高台,但当他真的站到这个位置时,再看向身侧,那里却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一个人。
等诸多繁琐仪式结束,李祁在王执的搀扶下离开了福宁殿。
细细的冷汗从李祁的额头渗出,每动一下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他忍不住的略微蜷起了身子,又怕被人看出他的不对劲,只能在衣袖下用指尖狠狠的掐着手心勉强让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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