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打下去未必会输,但以这一战的战况来看,必定代价沉重。倘若接受和谈,那么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胡人退兵。
对大晋来说,现在和谈是最好的选择。却也无异于告诉各国,大晋大不如从前了。
大梁和西楚一直对大晋虎视眈眈,此次一旦露怯,难说各国会不会趁机群起而攻之。
进退为难,举步维艰。这便是眼下大晋的处境。
崔子安看着李祁良久,“陛下叫我来,必定不是为了让我去北境谈和。”
“自然不是。”
李祁素来如此,将君子端方菩萨心肠都放在前面,但一旦到了该拿起生杀大权做抉择的时候却又杀伐果决,从不优柔寡断。
他不紧不慢的从檀木桌后走了出来,将刚才拟好的谕旨递到了崔子安面前,抬眸道,“从今日起,我将西北十三军半数都交由到你的手上,北境那边拖不得,我要你明日便动身。”
崔子安看了一眼,而后双手接过谕旨,往后退了两步,跪身向李祁行了拜礼,沉声道,“愿不负陛下重托,大败北敌,再扬大晋威名于四境。”
李祁站在原地,垂眸静静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崔子安,“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子安解战袍”
此处君王一诺,犹如山重。远处疆场战鼓声声,数万将士以命厮杀。
崔子安没有多耽搁,第二日便整兵启程离开了金陵。
正如宋阁所言,新朝伊始,万事待兴。对李祁而言尤其如是。李祁先是在朝会上听那些大臣针锋相对不分伯仲的吵了一早上,才一散朝便片刻不歇的到了内都堂处理各部事务。北境之乱、各地民患、前朝遗留又或是新朝待决之事,诸般繁琐,不得片刻安宁。
晚膳过后,李祁还在御书房与宋阁商议新政,内侍突然来报,说是青州、黎州、平凉与南阳的几位亲王明日便会入京,来送晋帝入陵。
大晋藩王各有封地,手握兵权,惠帝何其远见,他预料到李祁继位时大概尚且年少,为防各地藩王趁机夺权,故而当年遗诏有言:
藩王无诏,不得入京。
如今燕王等人不顾惠帝遗诏合谋其他亲王擅自进京,不言恭贺新帝,只言为晋帝送灵,可知其心可诛。
李祁对此也并非什么也没做,早在晋帝离世,需要昭告天下这一消息之时,李祁便暗自扣下了送往诸王封地所在之地的的诏书。他有意如此,就是怕诸王会因为金陵之变而有异动。
天遥地远的,只短短一个月的功夫,若不是有人有意为之,各地藩王不会那么快知道晋帝离世。显然是金陵城中有人不想李祁如此顺利登基。故意将消息传了出去。
世家贵族各怀鬼胎,诸王心存异心,群狼环伺,欺君年少。
李祁有些心力憔悴的闭上了双眼,再缓缓睁开之后便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吩咐宋阁道,“告诉制诏院,即刻拟诏,就说先帝生前万分想念诸王,朕顾念先帝未偿之遗愿,特诏请诸王回京为先帝送灵,以全朕一片孝心。”
夜里制诏院里里外外热闹的跟过年似的,苏慕嘉自然也得知了几位藩王马上就要入京的消息。
他去福宁殿的时候,李祁正坐在矮榻上看奏折。
李祁听到动静,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一眼,视线在穿着一身绯色官服的苏慕嘉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很快又重新低下了头,问,“用过晚膳了吗?”
苏慕嘉“嗯”了一声,说:“简单吃了些。”
“我让赵公公给你备了些吃食。”李祁看着折子上写的东西脸上神情越来越冷,却也没耽误他跟苏慕嘉说话,“在外殿。”
苏慕嘉靠着屏风,闻言笑的有些得意,“陛下怎么知道我今夜会来,是在等我吗?”
李祁这会儿没心思跟人耍嘴皮子,看人又开始了便懒得搭理了。
赵公公上前,说,“晚膳在这边,苏大人请。”
苏慕嘉吃东西不挑嘴,不像李祁连入口的鱼是哪片湖里养的也能尝的出来,所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吃什么对他都一样,都是为了填饱肚子。苏慕嘉扫了一眼桌上的几个精致的小菜,最后目光突然落在了白瓷小碗装的一碗浮圆子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赵公公见状赶忙解释道,“陛下说苏大人您今日高升,特别吩咐咱家让御膳房做点您爱吃的。金陵这边口味特殊些,浮圆子一般都是咸馅,听说苏大人您是长安人,应该是吃惯了甜馅的,咱家让御膳房试着做了一些,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苏慕嘉有片刻的失神,很快笑道,“劳烦赵公公了。”
赵公公不敢居功,弯身朝苏慕嘉行了一礼道,“那苏大人先用膳,殿内陛下夜里不让留人伺候,咱家就先退下了。”
李祁一个人没安然多久,苏慕嘉很快便用完膳进了寝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李祁忍了一会儿,被人的目光看的有些心烦,直接抬手遮住了苏慕嘉的眼睛,“看来翰林院还是太过清闲了些。”
李祁到底在乎天子之仪,说话都给人留半句。
苏慕嘉听出了意思,李祁是想骂自己闲出毛病来了。
苏慕嘉,“陛下今夜说话好生刻薄。”
李祁把手从苏慕嘉眼睛上移开,收回去的时候顺势用手背在人额头上打了一下。似乎是在惩罚后者的出言不逊。
但显然这一下对苏慕嘉并没什么威慑力,他才把手拿开,苏慕嘉便见缝插针的欺身上前,趁人还没反应过来蜻蜓点水的在自己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李祁还没来得及出言斥责,就看见罪魁祸首正眨着眼睛问自己,“尝到了吗?”
李祁,“什么?”
“浮圆子的甜味。”苏慕嘉说着抿了下下唇,皱眉道,“好腻。”
李祁这才听懂苏慕嘉说的是什么,于是随口问道,“是御膳房做的不好吃吗?”
苏慕嘉摇了摇头。
“我从前没吃过,也尝不出来什么样的算好吃。”苏慕嘉想了想又问,“不过都这么腻的吗?”
李祁又想起了自己还在病里时苏慕嘉与自己谈起过的那些往事,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儿,而后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看着人启唇轻声吐出两个字,“过来。”
苏慕嘉听到后十分乖巧听话的朝人倾身过去,李祁一只手撑着榻,另外一只伸手搂住了苏慕嘉的脖颈,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李祁闭上了眼睛。苏慕嘉这次动作格外温柔,带着些与往日不一样的小心翼翼与贪恋,唇舌纠缠之中,李祁从人嘴里尝到了久久不散的甜腻香味。
只可惜苏慕嘉的这种乖巧并没有持续多久,似乎是察觉到李祁此刻对自己的纵容,后者又渐渐不安分了起来,埋头在李祁颈间撒起了野。
李祁由着人去,最后又偏头在人颈侧亲了一下,有些好笑的道,“你一次吃那么多,当然会觉得腻。”
第80章
李祁的衣领被人扯开了些,他反手撑在榻上,眉梢眼角染了些沉溺于欲念的倦怠,一只手轻轻抚过他侧腰,掌心的温度循序渐进的透过衣物,肆意撩拨着,很快便顺理成章的探到前面欲解开那里的衣带。
正要得逞之际,被李祁扣住了手腕。
“怎么?”这种事情上苏慕嘉将身段放得低,不怕被眼前这骄矜自持的贵人看到自己的浪荡模样,乐得扮成个勾引人的妖精,缠住人便不愿放了,他调笑着凑上去用牙尖轻咬了两下李祁的耳垂,在人耳边哑声问,“是臣伺候的不好吗? ”
李祁本就没用什么力气,稍不注意便被苏慕嘉猛地反抓过手腕压了下去,苏慕嘉在人身上撑出了点地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嘴上却在哄,“臣才疏学浅,陛下若是觉得不合心意,臣可以学。”
李祁对苏慕嘉的肆意妄为表现的极为放纵,他被苏慕嘉压着手腕按在榻上,双腿也被人用膝盖抵着分开,这个平日里在旁人眼里看起来高不可攀,冷淡自持的年少帝王此刻在他的臣子身下,温良的彷佛可以任人予取予求。
李祁仰头望着苏慕嘉,目光清明,眸光含笑,而后用他平常对衣食一般挑剔的口吻缓缓答道,“朕喜欢瞧着顺眼的、聪慧的。”
苏慕嘉像是突然被什么挠了一下,被勾的心痒。
他觉得李祁也在勾引自己。
只是这种勾引更隐秘,更高高在上。像是上位者总是习惯了周围所有人对他俯首称臣,于是理所当然的想要掌控他人,不落一点下风。他们将情爱之事也当作博弈,在来回试探之间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将想要的占为己有。
“还有……”李祁动了一下自己被困住的双手,眯着眼道,“听话的。”
那样子太像一个薄情寡幸的负心郎了。
苏慕嘉想笑,却装出一幅负气的样子。
他又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如人所愿听话的松了手。
“那看来我们很般配。”苏慕嘉伸手理了理李祁胸前之前被扯皱的衣裳,低头懒声嘲道,“我喜欢不解风情的。”
李祁被人逗笑了。
“我今夜还有事。”说起这些,李祁肉眼可见的显出了些许疲态,他对苏慕嘉说,“你若是困了,可以先去歇着。”
苏慕嘉从李祁身上起来之后起身坐到了一边的太师椅上,抬臂搭着椅把手,人瞧着有些意兴阑珊的散漫。
李祁旁若无人的跪坐在了地上的软垫上,他拿起架子悬着的笔,开始专心看面前矮桌上的一份册子。苏慕嘉抬眼看到李祁时不时会转两下手腕,他刚才用了力气,那快地方被自己弄出了红印,应该是疼的。
“臣可不只有床榻上的本事。”苏慕嘉故意把话说的暧昧不清,话里话外的招惹李祁,“如此弃之不用,不觉得可惜吗?”
“还有什么?”李祁似乎遇到了什么头疼的问题,没抬头,心不在焉的问道,“嘴上的本事吗?”
苏慕嘉觉得这样心烦意乱的李祁也怪有意思的,笑道,“看来陛下的烦心事不少。”
李祁大约是最近又没睡过好觉,眼尾都熬红了,那点颜色在灯烛的光里氤氲开,被染的像是吃醉了酒。他本来就白,苏慕嘉隔了个桌子远远看人,觉得这人好看的不像是真的。
苏慕嘉自己就有一副好皮囊,明艳、俊美,只肖一眼便能引人深陷。但一旦走近之后就会发现,那副美人皮下有的不过一把骇人白骨。或许正是因为苏慕嘉太过了解自己,所以从来不觉得好看,于他而言那更像是一把利器,他只在乎好不好用。
但李祁不一样,李祁的好看,在于赏心悦目,像是一块精雕细琢后的白玉,瞧着便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苏慕嘉近日越发这样觉得。
“惠帝为陛下想的长远,藩王的封地多数都在西南贫瘠之地,这样地资有限,各家能养出来的兵马都有数。将军难打无兵之仗。想造反就得大家齐心协力,但这恰巧又是最无可能的,最后这九五至尊的位置终究只有一个,既然利不能分,那所谓合谋之伍也不过就是副散架。看着来势汹汹,其实里头四分五裂。”苏慕嘉大概能猜到李祁在烦心些什么,他一针见血道,“陛下只需让他们明晰利害,先把那股士气给浇灭了,顷刻间便可让其变成一场闹剧。”
李祁执笔的手停了一下,抬头看人,“夜里才来的消息,你想的挺多。”
“谁让俗事扰佳人清梦,思虑无休,身形渐消。”苏慕嘉说话就没个正经,他道,“我看着心疼。”
“好好说正事。”李祁被人磨的没了脾气,他想了想最后开口道,“晚上我让翰林院拟了诏,这事你知道。”
苏慕嘉点了下头,“藩王私自入京是大罪,若不严惩则朝廷威信全无。但这次异动说明各地封王大概早已对朝廷心存不满,陛下才刚登基,若尚未施恩先降以罚,只会让眼下的情形变得更糟。倒不如大方把人都请到金陵,不仅能占得先机,或许还能借此次机会将各地藩王势力清理一番。既然陛下心中已有打算,又何以忧愁至此?”
“问题就出在这里。”李祁把册子又翻了一页,一边看一边和苏慕嘉说,“自从皇爷爷留下遗诏,不许藩王入京,从那以后诸王就相当被困在了各自的封地。正如你所言,封王之地大都偏远贫瘠,日子没了盼头,这时候再想想金陵富贵乡,心里总归会不是滋味。我如今只知道诸王对朝廷心存不满,但到底有多不满,又到了什么地步却一无所知。我敢下诏请诸王入京,是赌他们对朝廷尚且有所忌惮,却也不敢断言这份忌惮现在还剩余下几分。他们怕是都只当我是个被捧着上位的金丝雀,”
苏慕嘉觉得这比喻有趣,反问道,“陛下是吗?”
李祁垂眸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这一生的确是过于顺遂了些。一出生便有上天降下祥兆福启,二十年间一直以太子之身饱受臣民拥戴,惠帝虽独断多疑却唯独对他倾尽心血,母氏是显赫世家,老师是两朝帝师。从小到大,自是千般尊贵万般好命,才过弱冠之年,已是一朝君主。
“我看陛下不像是笼中雀,反像是山中虎。”苏慕嘉靠着椅背,断言道,“他们看走眼了。”
山中虎是万兽之王,李萧远是天下共主。
苏慕嘉的眼里写着这句话。
狂妄至极。
李祁最后落笔在那页册子上的几个字上,朱红颜色盖过浓墨,那个名字被人在笔尖抹杀,鲜红刺目。
“还有一件事。”李祁合上册子,又将手上的笔搁放下,问,“你对南家怎么看?”
“羽翼渐丰。”苏慕嘉抱着双臂,大概因为要说的是李祁的母氏,他开口的时候稍显犹疑,“当年惠帝有意打压王氏一族,南家趁势得了不少好处,几乎将一个昔日称得上是四家之首的世家大族半数蚕食殆尽,自从南后把持朝政之后更是扶摇直上,俨然已经成了能和谢萧两家相争的存在。”
李祁听着,突然又说起了和南家不相干的事情,“有些事你兴许不知道,成安王那些年待在金陵可不光只是玩儿,他私底下做了不少买卖,只是没放到明面上来,一直以来又有南后为他善后作保,手里的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寻常人都只知道易家的买卖遍及南北,富可敌国。殊不知这金陵会赚钱的可不只那一家。”
这事苏慕嘉倒是第一次听说,他真的有些好奇的问道,“那现在岂不是尽数都进了国库,有多少?”
李祁明显不高兴,长睫都垂着,“户部去清点的时候只剩下了大约四百万两。”
“那也没……”苏慕嘉话还没说完,很快又反应过来,顿了一下继续道,“南后的动作也太快了。那么多银子她不敢自己拿在手上,估计是给了南家。”
“所以我才头疼。”李祁说,“各地民患都还需要善后,北境在打仗,我想要银子,却又不想这个时候动南家。谢萧两家日益庞大,势力盘根错节,我还需要留着南家从中制衡,临安侯身上也还有桩旧案……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
苏慕嘉仰着头想了一下,很快又把头转回来问李祁,“陛下还记得南平吗?”
“南后的侄子,之前也在翰林院做事。”李祁很快就记起了人,“他的案子刑部还在查,但他人跑了,也算是将罪名给坐实了。他怎么了?”
“我之前和这人打过交道,也专门去查过他的一些事情。他的父亲是平凉指挥使,一辈子碌碌无为没什么大的功绩。但南平和他父亲不一样,年纪轻轻便已官居上品,算是同辈世家子弟中的翘楚。南家家主南世康很是喜爱这个小孙子,估计是指着他让南家也出个三公之位。这样一想,南平的这条命和仕途估摸着在南世康眼里会很值钱。况且南平之前一直在帮南后做事,那些银子指不定当时还是他帮忙处理的。”苏慕嘉里里外外把别人算计了个清楚,又道,“可惜我和他撕破了脸,他现在估计恨我恨得牙痒痒。”
李祁还没说话,苏慕嘉又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也不是没有重修旧好的可能,毕竟他如今山穷水尽,没得选。”
“你现在风头太盛,不该再去招惹南家的人,不然等他们楼塌之时你也得被连带着拖下水,这次的教训还没吃够吗?”李祁提醒完苏慕嘉,又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宋翰如何?”
“不及我。”苏慕嘉说完笑着补了一句,“我说样貌。”
李祁不理苏慕嘉的插科打诨,只是问,“我记得他在刑部,你认识?”
“算是吧。”苏慕嘉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评价宋翰道,“心细,胆子小。陛下如果是想说动他去和南家打交道恐怕不是件容易事。”
“不是还有你吗?”李祁是真的累了,说话都开始有气无力,“南平的案子现在是刑部在管,宋翰去做这件事更说的过去。我后面还有别的要紧事要忙,顾不到这上面。”
“我什么?”苏慕嘉突然来了劲,抓着李祁的话柄不肯放,咄咄逼人的问道,“是要我帮你?凭什么,是君臣情谊,还是别的?”
“自然是凭你夜夜睡在我的榻上。”李祁说这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抬,苏慕嘉却看着人无端想起了两人夜里依偎而眠时,李祁颈间耳侧那些撩人心弦的气味,他正想着,又见李祁抬头问自己,“苏大人,福宁殿的床这些日子睡得可还舒坦?”
两人真正歇下来的时候已经快寅时了。
苏慕嘉怕李祁睡不好,把灯都熄了才去睡。一看李祁已经闭上了眼,睡沉了。
苏慕嘉轻手轻脚的从背后把人圈住抱着,刚闭上眼,就听见李祁梦呓一般突然轻声问自己,“宋阁为什么帮你,你许了他什么?”
“什么也没有。”苏慕嘉把下巴搁在了李祁的发顶上,说,“我告诉他说白敬是教我的先生。”
李祁缓睁开眼,说,“宋阁没那么好骗。”
“的确不好骗。”苏慕嘉闲不下来似的,又开始玩起了李祁的头发,“我跟他说,白敬一直用三指握笔,他常说执笔无定法,所以也是这么教我的。他写字的时候会泡上盏茶,茶水喝没了就开始嚼茶叶,一盏茶能喝上一整天。脾气也不好,又执拗,给他背书的时候错一个字也不行,错了就偏要重头再来。”
这些东西,若不是朝夕相处的人不会知道。
李祁回首看着苏慕嘉。
“还记得吗,我曾在万安山为匪,整整五年。”苏慕嘉轻笑着道,“没人知道,白敬音讯全无的那五年里,也待在万安山。”
白敬真的是苏慕嘉的老师。
宋阁今日在大殿上为苏慕嘉舌战群臣,不惜搬出翰林掌院的位置也要将人护下。一如当年白敬为宋阁所做的。
其实李祁从见苏慕嘉的第一面就知道他并非池中鱼,但寻常的聪慧和真正的谋才之间隔着的何止万重山。李祁那时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人亲近信任至此,也从未想过对方原来师承白敬。
白敬是何许人,他教出来的学生绝对不会仅仅只精于些阴谋诡计,该是经世之才才对。
李祁转身拉过苏慕嘉的衣领,将人往下拽了些,黑暗中他们在咫尺之间相互对视,默契的都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薄唇相碰,柔软相抵,一切彷佛做过千遍万遍一样顺理成章。
他想做明君,而苏慕嘉会是贤臣。
他们是天作之合。
那一刻李祁突然这样想。
第81章
按照规矩,大晋五品及五品一下官员都是每十日一朝,这日宋翰原本是不用入宫的,但因为新帝登基,刑部之前堆积的案子都要重清,原来的刑部尚书因为南后的案子被波及才被撤了职,新上任的尚书对刑部的事务一问三不知,没办法只能带着宋翰一起去了。
宋翰在宫门口和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辞别之后,正准备上自己的马车,旁边马车的主人掀开了帘子,叫了一声,“宋侍郎。”
“这不是苏大人吗。”宋翰看清人后笑了起来,“今日真是赶巧了,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你。”
“算不上巧。”苏慕嘉看着人说,“宋侍郎是大忙人,想见一面不容易,我只能在这儿等了。”
“这可真是冤枉,要论大忙人我怎么能比得上如今的朝中新贵苏大人。”宋翰揶揄完又与人寒暄道,“早就听说你高升,还没来得及道声恭贺。”
“现在也不迟。”苏慕嘉笑道,“说起来我有今日也是你的功劳,近日想起来心中总是觉得亏欠,不知道宋侍郎能否赏个脸,我请宋侍郎吃个酒听个曲儿什么的。”
宋翰倒不是真的苏慕嘉高升有自己的什么功劳,只是被人三言两语说的也推辞不下,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两人刚进地方,宋翰顿时就悔的肠子都清了,他看着周围清一色的清秀男子,立马就明白了自己被人带来了什么地方,虽然他一直有听说过金陵城中盛行男风,却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亲眼见到这些,有些笑不由衷的道,“苏大人,我家中已有妻女,夫妻恩爱。”
苏慕嘉闻言极为体贴的抚慰道,“宋兄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嫂嫂的。”
话虽这样说,但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分明就写着:你要是现在就这么走了,我一定会去告状的。
宋翰想了想自己还怀有身孕的夫人,还是妥协了。
上楼的时候,宋翰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他正偏头仔细去瞧,旁边苏慕嘉也顺着人的视线看了过去,还嫌人不够害臊似的,煞有其事的问道,“瞧上哪个了?我等会儿让月老板给叫来。”
宋翰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清者自清,最后还是没忍住为自己辩解道,“那位好像是易家的大公子,就是银冠月袍的那个。”
苏慕嘉倚着橼栏,远远看了一眼,随口问道,“你认识?”
“从前我与他同在太学读书,他资质极佳,颇具才学之名。可是心气也高,后来因为不满永嘉狱后惠帝焚书禁论,写了一篇流传甚广的策论。惠帝读后大怒,再也不许他入朝为官。”宋翰说起来还有些慨然之感,“不过他现在日子也算是过得逍遥快活,看着像是已经喝了一整夜了。”
苏慕嘉:“易家自己不就有不少酒楼吗,他怎么在这儿?”
“你不知道,易家的老爷子为了治住他这个风流浪荡的脾性,跟自家的店铺都打过招呼了,只要有人认出了他们家大公子这张脸,都不敢给他酒喝。”宋翰说起来也觉得好笑,“这不只能到别家了吗。”
“听说崔小将军前几日去了北境。”苏慕嘉看着另外一边看着明显有些怅然若失的易悠宁,突然八竿子打不着的说了句,“相隔万里,归期遥遥,易大公子这酒还不知道到要喝到什么时候。”
宋翰:“一直听闻易家大公子和崔小将军关系好,没想到要好到这种地步。”
苏慕嘉看宋翰明显是没听懂,自己笑了笑,也就懒得说了。带着人进了二楼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