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并不是一只鸟,而是一只仙鹤。
一只纹在李祁雪白后颈处的黑白仙鹤。
苏十一的目光变的有些炽热,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盯着那处图案。脸上少有的严肃神情让小十三也不敢开口惊动。
那个图案苏十一曾经见过。
那时候他还没有上山,只是南康王府上养的一个兽子。那天听说府上来了一个贵人,小主人说要是自己表现的好,让那位看的高兴了,就给他两倍的赏金。
两倍的赏金,十一不知道那是多少钱,他只知道,自己想要活下去。
笼子只能带进去一件兵器,十一选的是一把斧头。
他的敌人是其他世家公子们带来的兽子,同样也是在无数场厮杀中活下来的强者。
看台上的人纷纷落座,热闹的和过年似的。他们在笼子里面,等待着生死的决判降临。
“开始!”
一声令下,十一没有任何犹豫的抡起手里的斧头砍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男孩,鲜热的血液从碗大的伤口处射出来,洒在了十一的脸上。他只随意的抬手擦了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
看台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他们为十一欢呼着。
战况一触即发,到最后,十一也分不清身上到底有多少是别人的血,有多少是自己的血。一地的残肢断臂,却是他司空见惯的场景。
麻木的撕咬,劈砍,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野兽。眼底的冰冷和戾气,凌厉的如同一把过于锋利的刀子,亮的让人心悸。
最后他孤零零的站在血肉横飞的笼子里面,有些茫然的看向外面。
外面看台上是谈笑欢乐,他的主人笑着和周围人炫耀道,“果然还是我的小兽王赢了吧。”
众人都在笑,高高在上的,看自己的眼神里面有嫌恶,有怜悯,那种·······犹如看蝼蚁一般的眼神。除了坐在主人旁边的那个小公子。
十一看的出来,他应当就是主人口中的那个贵人,因为见他没有笑后,众人也渐渐不敢笑了。那人应该是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一言不发的抿着唇离开了看台。
从很久之前十一就已经明白了,人和人之间是不一样的。有人一生滚在泥潭里,而有人身处云端,从未见过人间困苦。
十一赢了比赛,却并没有得到赏金。
因为那位看的并不高兴。
他的主人生了很大的气,把这一切都怪在了他的身上。
十一受了罚,在初冬寒月里,带着满身的伤口,被泡在了装有冷水的大缸中。
他被冻的瑟瑟发抖,身上的衣物都结冰了似的,冷意渗透骨髓,牙齿忍不住的打着寒颤。之前的伤口被冰水浸透,刺骨的疼。
他乖乖的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忍耐。这是他在这人间炼狱里学会的生存之术。
当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想回一趟家的时候,却发现父亲早已经从贫民街搬走了。
父亲拿走了他每次的赏金,却连搬去了哪里都不曾告诉自己。
回去的路上落了大雨。一道响雷落下,雨珠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十一坐在长街的街檐下躲雨,就那样一直坐着。之前的小兽王在此刻却像是一只被人丢弃的可怜小狗。
他明明起着烧,但身子却又冷的发抖。伤口隐隐作痛,头昏脑胀,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
他不能昏过去。
倒在这里,冻上一夜是会死的。
他这样想着,但实际上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中飘散的满是腐肉的腥臭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地上的泥浆被来往奔走的行人踩的飞溅。
十一最初看见那个月白身影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样金贵的人,怎么会踏足这种地方。
直到对方一点点,一点点,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贫民街街如其名,住的都是一些穷苦人,穷苦二字宛如刻在了骨子里,只需一眼就能瞧出来。而贵人也是。他穿的月白锦衣干净的一尘不染,身后有人为他撑着纸伞,走在破烂的长街上,和周围格格不入,就仿佛是误入凡尘的神仙。
是之前看台上的小公子。
十一仰头呆呆看着对方走至自己的面前。很快,一件厚重的披风就披在了自己身上,一下子就被一种好闻的味道包裹了起来,身子也暖和了许多。反应过来时发现小公子正弯腰替自己系着领口的绳子,十一侧目,恰好可以看到对方洁白后颈处的黑白鹤纹。
“对不起。”
十一听见对方跟自己说。
那个小公子带自己去了医馆,他昏沉沉的躺了一夜,对方便陪了自己一夜。
没有人对他那么好过。
所以十一到底是想让人死,还是活啊?
虽然小十三已经习惯了十一的阴晴不定,上一刻还喜笑颜开,下一刻就杀人见血也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小十三还是感觉此刻的十一是不一样的。比起平时的狠厉冷漠,此刻看起来冷静的可怕的十一,倒像是在掩藏他内心深处的害怕。
十一也会害怕吗?
小十三手脚伶俐,三两步就跑了下去。他将手放在了李祁的脖颈上探了一下。
站在不远处的苏十一静静看着,没有人看见他垂在大腿侧边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指甲已经深深的嵌入了皮肉里,但他的主人却对这一切毫无知觉似的。
谁会相信,刀剑砍在眼前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人,会害怕到连亲自去确认那人生死的勇气都没有。
大雪覆盖的世界太安静了,安静到苏十一可以清楚的听见,自己那向来沉寂的心跳动的声音。
短短几秒,却又漫长无比。
苏十一想起他年幼遇见那位贵人时,也不过十一岁。那个年纪的他,看过亲哥哥因为偷了人两个馒头在自己眼前被人毒打而死,经历过被父亲几两银子卖给王府家做兽子,用命赢来的钱全被父亲拿了去,却还是免不了被丢掉的命运。
他在那条破烂长街上长大,见惯了太多腌臜之事。后来被卖到王府,却是连人也不配当了。
没人替他遮过风雨,没人关心过他冷暖。苏十一不明白那位金贵的小公子为何说那句对不起,但是活着的千般委屈,好像都有人替之道了歉。
苏十一就像个狼崽子,又疯又冷血。但没人知道,旁人但凡给他一点好,也够他在心里记上好些年。
反反复复,白日梦里。
就像是再黑的天,也总要有点点光亮;身处再暗的地狱,心尖上也总得留点良善。
于年幼的苏十一来说,那位金贵的小公子就是那点光亮,那点良善。
而他刚刚,又一脚把他那唯一仅存的一点点良善一脚踢到了鬼门关。
苏十一在等着那人生死决判的时候心里忽然平端生出一股怨气来,老天为何总喜欢这样处处捉弄于他?
“少爷。”“大少爷。”
门口的仆从看见周阳阳回来了,都弯着腰恭敬的叫人。原本走的好好的周阳阳却突然被这其中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刺了耳朵,他踱着步子走到了那名仆从面前,语气不怎么愉快,“是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那仆从腰弯的更低了,身子细细抖着。
“少爷,您回来了。”这边正僵持着,刘管事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件大氅,见周阳阳穿的单薄,连忙上前给人披上了。刘管事一看这场面,出了什么事儿也猜出了七八分,于是转头对人怒斥道,“还不快滚,站在这儿碍少爷的眼呢!”
那仆从得了大赦似的,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周阳阳最讨厌别人叫他大少爷,这是周府每个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长安城的知府周回是个儒雅之人,盛有爱妻之名,仅有一妻一子。这一子就是周阳阳,那时候也没有什么大少爷,少爷之分。可前几年周回突然收了一个义子苏慕嘉。后来苏慕嘉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周府的二少爷,周阳阳也就这样成了大少爷。
但很显然周阳阳并不喜欢这个凭空出现的弟弟,更不喜欢这个新称呼。
周阳阳刚一走到花园,就听见了桐阁那边的动静。
“苏慕嘉回来了?”
“今早回来的。”刘管事立马应声,道,“回来的时候还抱着个男人,看样子像是受伤了。这一早上把全长安的大夫都快找了个遍,就为给那人治病呢。”
“他又在搞些什么鬼?”周阳阳说着就换了方向,大步朝着桐阁那边走了过去。他风风火火的,刘管事还没来得及阻拦,周阳阳已经走好远了。刘管事只能赶忙跟了上去。
苏慕嘉不喜欢人伺候,所以桐阁的丫鬟小厮只有零星几个,和周阳阳那边相比,可以说是少的可怜。但向来清净的桐阁今天却空前的热闹,十几个大夫郎中全都挤在了院子里面。小十三换了身衣服,怀里抱了把剑,守在门口。
周阳阳才一靠近门口,就被小十三伸长剑把人拦住了。
“大胆!怎么敢在少爷面前无礼!”跟上来的刘管事见状呵斥道。
但是小十三怎么会怕这些,看周阳阳要硬闯直接就动起了手。他的手猛地抓出去,周阳阳没有想到一个下人竟然真的敢对自己动手,躲得有些狼狈。小十三成功将对方逼离了门口,又站到了原地,以原姿势立定站着,愣是一点没有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周阳阳被气了个够呛,“真是反了天了,他苏慕嘉今天一个仆人都敢跟我动手了,明天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你这蠢奴才是不是忘记了,谁才是这周府的主子!”
外面闹哄哄的不得安宁,里面却又安静的诡异。
苏慕嘉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他坐在那把藤木椅上,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床上的人。
李祁还活着。但也仅仅还活着而已。
他脸色苍白的可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正在号脉的大夫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叹了口气,向着苏慕嘉请罪道,“这位公子身体之前就有过很大的亏损,本就虚薄,不敢受寒受冷。要是小心养着,倒也许能多活些年头,但是这,,,,,如今这番折腾,人身子早就让毁的差不多了,就算神仙来了,也不敢夸下这个海口让人起死回生啊。还请贵人恕草民无能!”
大夫说着诚惶诚恐的跪在了地上。
“起死回生?”苏慕嘉淡淡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眼神细细的扫过李祁,“他还没死呢。”
苏慕嘉固执而霸道的跟那大夫又重复了一遍 ,“他还没死呢。”
“我今天还就非要看看,苏慕嘉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外面的周阳阳不肯罢休,带了一批护院过来。小十三这边就只有几个人,另外几个看是周阳阳也不敢动手,只有小十三面对着这阵仗依旧半点不退。
两边都准备动手的时候,苏慕嘉出来了。
他还穿着昨夜的那身黑衣,没来得及换身衣物,衣角处绣着精细的暗金色绣花,被血色染的更加暗沉。
那霜雪一般阴寒的眉眼,在看见周阳阳的时候忽的化开了。换了一副笑面,“大哥怎么来了?”
虽然叫大哥,但其实周阳阳也就比苏慕嘉大上几个月而已。苏慕嘉看了看周阳阳那副阵势十分善解人意的问道,“可是我的人惹你生气了?”
周阳阳一看见苏慕嘉的那副作态便更加生气了,每次都是如此,明面上好像他处处忍让着自己,实际上每次便宜都被他占尽了。人人都称赞他这个得体大方的养子,倒是他这个真少爷最后背了不少恶臭名声。
天知道周阳阳有多想要撕破那人虚伪的假面,血气的年纪,喜恶都全然写在了脸上。
“听说你昨天一夜未归,今早又抱了个男人回来?”周阳阳没有给人什么好脸色,抱着双臂突然想到了什么,嘴上便就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青天白日的差人将门守的这般牢,难不成你把南风楼里的倌儿带回来了?苏慕嘉,爹爹是看重你,但是你也不该趁着他不在家这样乱来!”
“周阳阳。”苏慕嘉少见的直接叫了周阳阳的名字,虽还是轻轻的语气,但里面却莫名带了些警告的意味,“话不能乱说。”
周阳阳本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却被苏慕嘉的态度弄得有怀疑起来,他不禁再次看向苏慕嘉,发现对方也正看着自己。眼里带着些锋利的戾气,但再仔细一看,又消散了个干净。就像是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你。”趁着周阳阳发愣的时间,苏慕嘉已经点了院子中的一个大夫,“去里面瞧病。”
“等等!”周阳阳一出声,几个护院就听话的上前挡住了正要动身的大夫。“既然不是小倌,那是什么人你倒是交代清楚。我周府又不是什么寻常地方,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你也敢往里带,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担待的起吗?”
苏慕嘉藏在衣袖下的手稍稍握紧,里面的人还危在旦夕,平日里的好脾气半点不见,他的耐心有些耗尽了。
“滚。”
简单的一个字,周阳阳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竟然敢让我滚?你···········我!”周阳阳还沉浸在对苏慕嘉突然态度转变的震惊中,下一秒他就被人猛地抓住了手臂,往后一挽,双手已经被人从背后绑住了。素慕嘉把人扔给了小十三。他做完这一切后扫视了一眼其他人。
“里面的人要是被耽搁出了事儿,我会让你们全都跟着一起陪葬。”
语气里带着真真切切的杀意。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苏慕嘉,就好像突然撕开了人畜无害的外衣,赤裸裸的露出了里面锋利的獠牙。让人不由得心生畏寒。
两位都是主子,底下人也不敢乱来。还愣在原地的大夫被苏慕嘉踢了一脚后,手忙脚乱的跑了进去。
“诶呀,二少爷,您这是在做什么啊。”之前离开去给周阳阳找人的刘管家一过来看见的就是他家少爷被小十三扣着的场景,连忙就跪到了苏慕嘉的脚下,“二少爷您行行好,要是少爷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情您尽管冲着老奴来,实在不好拿着少爷撒气啊。这老爷和夫人从来都不舍得动少爷一根手指头,要是今天出了什么事情,您让我怎么和老爷和夫人交代啊!”
刘管家是周府的老人了,从周阳阳的母亲梅氏嫁给周回那时就已经在府里管事,是看着周阳阳长大的。既然是老人,考虑事情总是周全一些。比如现在,他大可以让护院动手把人护下来,但是如此万一苏慕嘉真的是在办什么正事,倒时候就全成了周阳阳在胡闹。他那些话讲出来,看似护主心切,实则一下子就把苏慕嘉置于了一个骑虎难下之地。
不管今天这事情最初是谁的过错,苏慕嘉动手欺辱周阳阳的过错是怎么都逃不了的。
他本就是养子,亲疏有别,这样的名声于他而言就更加难听了。
那边周阳阳被一个半大的人掣肘的动弹不了,一腔的怒火全发泄在了嘴上,“我当你还能装多久呢,阿娘早就告诫过我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让我离你远些,只有父亲受你蒙骗着了魔似的一心偏向你。真该让父亲看看你今日威风的样子,让他知道你平常那些都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苏慕嘉由着人闹,由着人骂。
他只留下一句把门守好,就再次进了门。
苏慕嘉这门守的紧,再闹下去周阳阳也讨不得什么好。刘管事好说歹说,最后还搬出了梅夫人,才总算是把周阳阳给劝走了。
十几个大夫,最后也只有一个敢说自己能救。
“能做的小的都做了,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要是今晚能醒过来,保住性命应当没什么问题。但要是醒不过来,就实在是回天乏力了。”
这话说的明白,夜里是个难关。
苏慕嘉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只剩下自己一步不离的将人守着。
他靠着床沿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上去,长长的睫毛煽动。
“我昨日告诉你我叫苏十一,其实这是我从前的名字,我现在叫做苏慕嘉。你应当不记得我了,好几年前你曾救过我一命。那天好冷啊,你不高兴,他们就罚我,也不给我看伤。我坐在那里动也动不了的时候,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然后你出现了。
我还以为像你那样的人,都不会在乎脚下蝼蚁死活的呢。
那断崖也没有多高,地上那么厚的积雪,你还拉了人给你垫背,应当没有事才对。是不是我那一脚?你不要生气,等你醒过来,我让你踢回来就是了,实在不行多踢几脚也没关系,你一个太子,应该也不会同我一般见识吧········”
苏慕嘉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可对方也没有半点动静,直到最后神情开始有些疲惫委屈。
那双手慢慢靠近想要触摸那近在咫尺的眉眼处醒目泛红的刮痕,最终又放下。
“我不是故意的。”他说。
夜里太静了,话落下来,落进了无尽深渊中,没了踪迹。
·········
清早的光亮撒了进来,落在李祁的脸上。
李祁觉得身上被马车碾过一样,四分五裂的痛。昨夜里睡的混混沌沌,耳朵边上一直有个声音在说话,扰人的很。
“紫檀。”
他连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的喊了个名字。原本清如暖玉的嗓音干哑的不像话,才一开口,就止不住的连着咳嗽了好几声。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我睡到什么时辰了?”
“外头刚亮,大约卯时。”
这是······谁在说话?
李祁这才慢慢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宫里。他坐起了身子,发现自己身上衣服都已经被换过了,又看了眼周围。最后视线落在一旁的小十三身上。
小十三也好奇的看着李祁,他学着十一的样子歪着头,“你长的挺好看的。”然后又说,“但是没有十一好看。”
经人这么一说,李祁这才想起来眼前小孩自己似乎是见过的,在那个客栈里面。
他寻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靠在床头,问,“十一是你哥哥?”
小十三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的门猛地被人给推开了。
那人一身锦色狐裘大衣,带着风尘仆仆的料峭寒意。
“哟,您还活着呢!”
崔子安不眠不休的找了人近两天,本来就没有的耐心被耗了个干净,就差把长安城给翻个底朝天了。
李祁听见人这样冒犯的话语也不生气,淡淡的笑道,“听着你好像还觉得可惜?”
“那可不是吗,太子殿下将随行的队伍都给扔了,自己带着两个随行就敢上路,我还当太子殿下一心求死呢。自然为您觉得可惜。”崔子安一边说一边朝着人走过去,看清楚了人身上那些伤后又忍不住说道,“就你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你倒也是真舍得折腾。”
刚一靠近床,面前忽然伸了把长剑过来。崔子安往后一退,下意识的抬脚踢了过去,顺势夺了长剑转而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这小孩挺有意思的啊,竟然敢跟你崔二公子动手,胆子倒大。”
“你别伤了他。”李祁瞥了一眼后道,“欺负一个孩子,你也好意思?”
“他先动手的。”崔子安又动了动手里的剑,而后朝着小十三抬了抬下巴,“服不服?”
崔子安压根就没把小十三放在眼里,逗了逗人就准备把剑放下了。但说时迟那时快,小十三趁人不注意一偏头躲过长剑的威胁,两步就滑到了崔子安的跟前,他不知道又从身上哪里掏出了一把短刀,毫无犹豫的出手。哪怕崔子安反应的再快,还是免不了脖子处多了道血痕的下场。
这下算是把人惹着了,崔子安拿手背擦了一下,看了眼上面沾的血,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后面进来的周回才一进门就看见这场面,当时被吓了一跳。
“周大人养的好奴才。”
崔子安睚眦必报的名声是一直从金陵传到长安都人尽皆知的,小心伺候着都要忧心会不会被找麻烦,更别说现在真是直接摸了老虎屁股了。
周回眉头都皱在了一起,脸黑的可怕,但还是要维持着风度和人赔罪,“是下官管教不严,惊扰了太子殿下和崔小公子,请殿下降罪。”他一边说着,一边摆手示意让人上来拖走小十三。
但小十三面对着场景却依旧站在李祁的床前,以一种万夫莫开的气势将人守着。
“还不给崔小公子让路!”周回厉声斥责道。
“十一说,他回来之前,谁也不能靠近这个人。”
小十三自小在山上长大,他不知道什么是权贵,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要听十一的话。
但是毕竟一人难挡众敌,小十三最后还是被拖了下去。就像一只不服管教的小兽,努力挣扎着,却难逃被捕捉的命运。
周回也被崔子安找借口支使了出去。
李祁抬眸看了眼崔子安脖子上的伤口,“要找大夫给你瞧瞧吗?”
“就趁我不注意,蹭了我一点皮外伤,当谁都和太子殿下您一样金贵呢”崔子安颇有些不屑的说,“倒是你身上伤怎么样,能撑着回京城吗?”
“不能。”
“············”好像是特意应人那句金贵似的,李祁没有半分委屈自己赶路回去的意思。崔子安有些无奈的顺着人意道,“易攸宁恰好在长安有个宅子,前些天听说他好像来了这边。不管怎样多少算个去处,总比待在这里强。我看你倒待的安然,我就单单站在这里都觉得十分晦气,回去定要先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李祁不解问,“我在长安?”
“敢情您什么都不知道呢。你现在不仅是在长安,还是在长安知府周大人的府上。”
外面就是冰天雪地,李祁身上被裹得甚至有些厚重了,但身上的寒气怎么也赶不掉似的。李祁被人扶着上了马车,洁白如玉的手里握着的手炉烧的正旺。
临走之前,他掀开马车的帘子喊了一声,“周大人。”
周回连忙上前,“臣在,殿下还请吩咐。”
“周大人府上人才辈出,小小年纪就已是身手不凡。之前崔小公子不过与之切磋罢了,周大人不必介怀。”李祁说完转头看向崔子安问,“是吧?”
崔子安自然听出了他是想要把人护下来,于是不情不愿的说道,“是!所以把人给我看好了,等后面我来再来找那小子切磋的时候可千万要拿的出人。”
崔子安将切磋那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就差直接说是要找人算账了。
照顾着李祁身上的伤,马车走的极慢。
“不是说皮外伤?怎么还这么不甘不愿的。”李祁隔着帘子和人说。
“他周回就没憋好心,你怎么还要护着他的人?”崔子安打着马都往前去了,听见人说话又慢悠悠跟在了马车边上。
“你没见那小孩压根不听周回的话,他主子不是周回。”李祁转了转手里的炉子,问,“你怎么找到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