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睁开眼,头昏沉的很,连手都没力气抬起来,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生病了。外面天大亮,江云还想继续睡,稍微一动便惊醒身边的男人。
顾承武的下巴靠在他头顶,在江云发间蹭了蹭,低头小声轻语道:“可觉得好些了?还难受吗?”
说完,他用手背探江云额头,热度已经降了很多,只是额间细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江云不舒服,顾承武就帮他把头发轻轻撩到耳后。
因为是受风寒生的病,顾承武还点了一盆子炭火放在床边,卧房里温度一上来,江云出身汗能驱散寒气。
江云有些无力点点头,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把头埋在顾承武衣襟里,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饿了。”
“干娘煮了肉沫粥,正给你热一碗,马上就来,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去拿来。”
江云摇头,有气无力道:“不想吃,”生病了什么也吃不下,总觉得胃里不舒坦,只想喝粥暖胃。
他神色低迷,生了病发烧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整个人蔫蔫的。
顾承武也跟着心一揪,看见夫郎没什么大碍了,才想起重要的事,在人耳边小声道:“方才许郎中来过,说了一件喜事,想知道吗?”
江云怔松着,半晌才听清顾承武说的话,不明所以抬起头,道:“什、什么叫喜事?”
夫郎天真呆愣的不行,顾承武垂眸一笑,被子下的手轻轻抚摸夫郎的肚子,又小心翼翼不敢靠太近,道:“许郎中说,咱家云哥儿,要当小爹爹了。”
小……爹爹?江云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懵懵懂懂看向肚子,这么平坦的地方,忽然就有了?
他手摸上去,却什么也感受不到,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还没他吃撑了的时候鼓呢。
过了良久,江云才迎来莫大的激动。只是听顾承武告知,他仿佛立马就和肚子里的娃娃有了牵绊。
“真……真有了?”江云眼里闪烁着泪花,说不清的情绪在心里蔓延,他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宝宝,属于他和相公的。
江云从小被逼的胆小慎微,也听多了世上小哥儿的遭遇。他知道,背地里很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他进门这么久还没怀上。
江云也怕,经常把自己缩在辈子里,脸色苍白发抖,每次被顾承武抱在怀里做那事的时候,他就千盼万盼一个孩子。
却没想到,这个娃娃来的这么突然,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的,江云还没来得及感受。
也许是心里的害怕被孩子驱散,也许是太高兴,江云鼻子一酸,趴在顾承武身上红了眼眶。
张翠兰端了一碗肉沫粥和两个馒头小菜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动静,还以为是怎么了,顿了一下才敲门进去。
女子小哥儿怀孕了情绪大是正常的,她年轻的时候也经历过,可比云哥儿还折腾些,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总之江云怀了,一家人都高兴的不行。一个家庭新成员即将到来,还不知道是男娃女娃还是哥儿呢,张翠兰就要自掏腰包,去镇上买料子给做衣裳。
第67章
春四月是最好的日子, 往年江云最期盼的便是春天,温度一回暖,不用担心因为没衣服而饥寒交迫。山里的吃食也多了起来, 春笋野芥,灰灰菜嫩椿芽,还有雨后贴在草地上的地木耳和菌子。
摘一把清脆的嫩菜,滚水一烫, 水都变的碧绿。烫过的野菜散发清香,滴上几滴香油, 油盐酱醋蒜蓉拌一拌,有时候比肉都好吃。
来了顾家,江云不缺那口肉吃,每次下筷子,都冲着盘子里的菜去,好几次盘子里肉一块都没尝。
自打知道有了身孕, 江云好几天才反应过来,接受肚子里的小崽崽。顾承武更是小心的不行, 把家里门槛卸了, 就怕磕着碰着。
天气正好,午后的阳光烘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张翠兰前几日从镇上扯了料子,江云摸过, 都是上好的棉布, 最适合娇嫩的小娃娃穿。
吃了饭闲来无事,江云裁下布料,照着自己想象中的模样,给没出生的娃娃做衣裳。因为不知道生的是男娃女娃哥儿,他做的衣裳花纹适中, 都能穿。
篮子里还有两只虎头鞋,他擅长织绣,做鞋子却不行,绣出来的虎头鞋简直不忍直视,江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顾承武把柴房里的柴重新收拾了,瞧着整齐很多,又扛了一捆到灶房。洗干净手,才搬凳子坐到江云旁边。
光线同样照在他身上,明明和江云坐的一模一样的凳子,看上去还是高出夫郎一个头。顾承武眼里填满了夫郎,趁着人放下手里针线,凑上去在夫郎嘴角偷香。
若不是张翠兰往田里除草去,江云被看见,只怕要羞死。他有了身子,全家都高兴着,张翠兰见了徐大娘张秀兰,嘴巴都高兴地合不拢。
“今晚想吃什么?你只管坐着,我来安排,”顾承武心满意足把人欺负个够,才拉开距离和夫郎聊天。
江云盼望着怀孕,但是没想到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眼里有些愁,道:“屋子后面不是、不是有棵香椿树,我瞧芽冒的正好,不如摘了炒蛋。”
山坡里的野菜不能吃,唯有树上的香椿芽,能少吃一些,江云惦记着椿芽炒蛋的滋味。分明才吃了晌午饭不久,就又饿了。
他自己也发现了,有了身子后,吃的比平时都多,饭能吃两碗,甚至好几天晚饭都想吃肉。吃了这么多,也不见长肉,只是肚子微不可查鼓了一些。
顾承武纵着夫郎,当即就答应了,道:“椿芽也吃,等明日,我下河给你捞鱼。随你想吃烤的炸的,管够。”
屋后那棵椿芽树有两层阁楼高,人上去摘必须搭梯子。顾承武脚下用巧劲,梯子被踩的很稳,不会摔倒。
他挑了枝头最嫩的那一簇,一声脆响轻轻松松掰下来,扔到下方,避开江云站的位置,道:“接着。”
江云手里挎了篮子,瞧见脆生的嫩芽,步伐都有些雀跃,捡了扔进篮子里,手上都是椿芽的香气。顾承武把树上摘了个遍,江云在树下仔细挑拣,一个也没放过。
看到相公顺着天梯下树,他微微抬起额头,道:“小、小心些,我给你扶梯子。”
兜里塞满了,江云心满意足拿回院子处理。大黑在院里趴着晒太阳,嗅到独特的味道,又凑上去闻了闻,不感兴趣趴到江云腿边,时不时摇摇尾巴,惬意的很。
大黑比别的狗有灵性,大约知道江云怀了小娃娃,不再像以前那样莽撞扑上去,每次求摸头的时候,都要避开江云的肚子。
顾承武也留意着大黑,不让它冲撞夫郎,隔三差五便给大黑洗澡,免得身上长跳蚤传给人。
张翠兰锄头抗在肩膀上,锄完草回来,热的一身汗。把锄头立在墙角边,一眼看到满地的椿芽,也来精神了坐着帮着打理,道:“今年有了田,忙起来还真忘了这口吃的,你别说,没吃上还惦记。”
江云也一样,道:“相公说了,过两日还要去摸鱼呢。”
见儿夫郎胃口十足,张翠兰宽心下来,道:“锄地的时候,碰上村长家的王山小子。你芝芝姐这两天害喜,吐的厉害,刚吃进去就吐了出来,折腾的不行。”
更有严重的,肚子怀大了,夜里睡觉呼吸不上来,整夜整夜睡不着,那才叫一个折磨。偏偏还遇上不做人的婆家,怀了孕也要照常干活。
江云被养的好,怀上后身子反应不大,能吃能喝精神十足,过的比别的夫郎都顺心。张翠兰宽容,不让他干重活,相公更是仔细着。
他想了想,道:“那、那我吃完饭,去瞧瞧芝芝姐。”
晚饭桌子上,肉沫粥熬的浓稠油香,香椿炒蛋金黄细嫩,油煎玉米饼酥脆咸甜,都是江云爱吃的。一开始顾承武不同意他做饭,江云便垂下眸,神色郁郁不乐。
见夫郎不高兴,顾承武赶紧凑上去哄着人:“你身子弱,病还没好全,该歇着才是。”
江云嘴唇微动,说不出的委屈难受,道:“我、我不想被伺候着,做饭这样轻巧的活,我能做来的。”
眼见傻小子哄不住人,张翠兰又怕云哥儿动了气,赶紧上去拍他一巴掌,道:“肚子还没大呢,又不是下田锄地,哪至于这么仔细。就是那怀大了的,也不能天天躺着啊。”
若什么都不让做,成天不是坐就是躺,孩子大了生的时候才受罪。张翠兰又回头安慰江云,道:“你要是不做饭,娘还吃不下去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娘只管烧火洗碗便是。”
说完,她又瞪了干儿子一眼,往柴房拿柴火去。
顾承武自知惹了夫郎,见夫郎不愿意抬头搭理他,他心虚捏了捏手指,想拉夫郎的手,被江云转头躲开。
到了吃饭的时候,顾承武还被晾在一边,受不了被冷落,愣是厚着脸皮凑上去给人添饭,又伺候着夹菜,才勉强获得江云一个眼神。
也不是江云娇气撒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怀了身子后脾气时好时坏。有手有脚的,也没有不舒服,就是不想被特殊对待。顾承武越谨慎仔细,他也越提心吊胆。
饭吃的饱足,江云没忘记去找芝芝姐,进卧房翻出针线篮子,里面还有绣的四不像的虎头鞋。他这方面欠缺,得找芝芝姐求求经。
顾承武在院里,把做完的竹箭归拢,见夫郎挎着篮子出门,他嘴唇动了动,又想起方才因为管太多被嫌弃,最终还是闭上嘴巴。
却见江云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道:“我、我去芝芝家,你要一起不?”
顾承武手上一顿抬起头,俊朗的眉目重新舒展,怕夫郎反悔似的,立马道:“我收拾好弓箭,便陪你去。”
他动作迅速麻利,低下头不笑的时候瞧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江云也纳闷,以前为什么会这么怕他,明明就是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人。
到村长家时,没在院子里看见周芝芝。她人正坐在卧房里,成天不是吃了吐就是吐了吃,孕反严重,人都折腾的不行。
王山虽然木讷,但是也心疼,手足无措又做什么都是错的,只能成天陪着。
周芝芝刚吐完,眼眶都红了一圈,让王山把盆子拿去倒掉,她喝口清水漱口吐掉,面前桌子上摆了两盘糕点。都是以前最爱吃的,现在见了就恶心。
看见江云和他相公来,周芝芝才来了精神,拉着江云坐下,道:“可算来了,还说哪日去镇上给你家娃娃也买些东西,眼下是去不成,等日后好些,我再叫我家山子陪着一起。”
“我不要紧,你好好养着才对,听说折腾的厉害呢。”江云不比周芝芝晚怀多久,放下篮子坐着和周芝芝闲聊,两人都猜对方肚子里怀的是男娃女娃还是哥儿。
“我这肚子里,多半是个讨人嫌的男娃,指不定和他爹一样,惯会折腾人,”周芝芝有知心的朋友说话,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往窗外瞟了一样,确认院子里没别人,然后笑嘻嘻伸进江云衣服里,摸了摸他肚子,羡慕道:“你怀的可安分多了,或许是个哥儿姑娘呢?”
江云也好奇呢,要是个姑娘小哥儿,等长大了他一定把自己会的都教给娃娃。要是个男娃,他没办法,只能相公来。
“是、是什么都好,我只盼着,他以后能平安健康长大,”江云想了很久,唯有这点期盼最实在。
周芝芝打趣一笑,道:“你家那个有本事,以后的娃娃不仅能平安健康,说不准也能被教的更有本事。”
他俩说什么,顾承武不知道。他被王山叫去帮忙,王山爹娘出远门吃席去了,圈里的花猪拱断栅栏,跑出院子没影。
就怕猪乱跑,把别人家地里的粮食糟蹋了就完了。王山和顾承武把猪团团围住,这是个大个头的公猪,力气也大,看上去不好对付。
花猪哼哼叫唤,还没“自由”多久,便被顾承武用绳子套住,它挣扎不动,只能认命被关回圈里。
王山悻悻一笑,挠了挠头,本来想和顾承武合力抓猪。结果自己还没使劲,猪就被顾承武一招制服。幸亏他媳妇没在旁边看,不该多没面子。
抓没抓住,都染了一身猪粪味。俩男人都没说话,很默契地打水洗手,用猪胰子仔仔细细搓了三次,抬手一闻确定没味道才放心,就怕回去熏着媳妇夫郎。
第68章
青苗村溪水缓流, 一阵风吹,漾起的水波拍打在岸边。气温回升的快,河水也暖和起来, 光腿下去不觉得寒冷。
顾承武脱了鞋袜,放在岸边整齐摆好。裤脚挽至膝盖,在水流里哗哗趟行,去年雪水充足, 今年小河水位线明显提高,浅溪也漫到膝盖下面。
江云爱戏水摸鱼摸螃蟹, 但他是要当小爹爹的人了,不能下河碰冷水,只能蹲在岸边,支着下巴眼巴巴瞅着,要是看到大一点的鱼,还会激动地小声指挥。
顾承武怕人激动出岔子, 抓鱼的动作快了不少,不一会儿腰间的鱼篓便填了一半, 还有几只螃蟹。螃蟹性寒, 夫郎不能吃,抓回去养着玩解解闷也好。
他弯腰摸了一条巴掌小的鱼,注意力都在水里, 自然不知道自己随随便便的动作, 在夫郎眼里都好看的很。
“春日正是鲫鱼繁殖期,个头不大。多抓些,放一半到自家稻田里养着,长大便能吃。或者带你去山间野涧里下笼捕,个头也大。”
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和江云成亲后的日子里,话逐渐增多,慢慢地说话都成了一种乐趣。
江云在岸边傻乎乎笑了一下,听完顾承武的话重重点头,脑海里浮现出各种鱼的做法。
鱼篓沉重,顾承武腿脚被水打湿,不好穿鞋袜,江云顺势弯腰给他提鞋。
靠近鱼篓的时候,那股巨大的鱼腥味传来,夹在风里四处都是。江云瞬间皱起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传来,胃里有些翻滚,嘴里也冒酸水。
顾承武注意力都在夫郎身上,立马发现异常道:“不舒服了?我扶你先坐下休息。”
江云捂着嘴摆摆手,缓了一会儿道:“就是、就是闻着腥味,难受。”
他倒没芝芝姐严重,只是鱼比其他肉都腥,怀了身子难免受到影响。
顾承武拎着鱼篓后退几步,走在江云后面,既能离远些又能时刻瞧着夫郎,道:“回去便处理了。”
小河离顾家院子不远,几步路就能走到。到家的时候,兜里的鱼都还活着。张翠兰正逮着大黑一通教训,看样子气的不清。
大黑算是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一身实心的肉,打起来都砰砰响,一点都不疼,反倒张翠兰的手给打疼了。
见主人回来,大黑呜咽着,仿佛抓住救命稻草。
江云一瞧,没忍住笑了,心想大黑今天这顿打,挨的不冤枉。
“这皮猴子,不知道去哪个草丛里钻了,粘了一身的惹子。回来满院子跑,落的到处都是,要是不扫干净,明年在院子生根,得往疯了长。”话刚说完,张翠兰揪着想偷偷溜走的大黑,又是一巴掌。
大黑身上还粘了不少,有的粘太牢,毛发都打结成团弄不下来,它自己也不舒服,在院子石墙上乱蹭呜呜叫着。
瞧着实在可怜,江云笑够了,还是心疼狗,道:“等我、等我拿剪刀给你剪。”
惹子是乡下一种杂草,果实表面带着软软的倒刺,最容易粘在人身上。被这东西粘上麻烦的很,江云记得小时候贪玩,出去惹了一头都是。
弄不下来了,才哭着鼻子,找他娘用剪刀给他剪了,好好的一头秀发,也剪成鸡窝头。
张翠兰扫完一地惹子,丢出院子扔的远远的。回来处理顾承武抓的鱼,道:“巴掌大一条,还不够炖的,今儿拿来煮汤?”她对吃食没什么研究,只知道炖炸。
江云灵光一闪,想起一道久违的菜谱,没怎么做过,他想试一试,便道:“或者裹了韭菜叶,用辣椒水煮,也好吃呢。”
这是不太常见的吃法,菜方子是祖父游历时从一些土族那里学的,只是他娘做失败了,他还记得用料步骤,见了鱼就想尝试。
张翠兰没听过这么新奇的吃法,但一想到是儿夫郎提的,她就放心的很,撸起袖子笑的敞亮,道:“鱼太腥了,今天我来做,你只管在旁边指挥着。”
春三月的韭菜食用最佳,虽然现在已经三月,但韭菜割一茬长一茬,不算太老。江云拿着镰刀去后院,瞅准绿油油茂密的韭菜下刀,顾承武见状,提了篮子立马跟在后面。
他脚步无声,江云没注意身后有人,转身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嗔看相公。
顾承武眉眼疏朗,接过夫郎手里的韭菜,道:“要摘什么,我来便是,地里湿润,别打湿了你的衣裳。”
江云渐渐习惯被仔细呵护着,想了想道:“韭菜、韭菜够了,去年舂的辣椒酱取一些,再取小坛米酒……”
他说了一长串,顾承武都一一记着。
新鲜的韭菜叶洗好,握一把裹在鱼身上,用干净的稻草捆扎好。锅里添半锅水,加舂好的鲜辣椒酱调料,片刻水便被煮的微红。
江云在一旁回忆步骤,张翠兰便照做,将捆好的鱼放入锅里,碧绿的韭菜叶混入鲜椒汤汁里,红红绿绿好看极了。
最后顺着鱼身,往锅里淋小半坛米酒,盖子盖上。用大火起灶,等锅里咕噜咕噜煮起来,鲜椒韭菜独有的调味气息混合米酒鱼肉香,再抽去柴火,用小火炖煮一个半时辰。
一个晌午,顾家院子都弥漫着菜香。炖鱼是辣味的,江云蒸了一锅米饭,用山上掰的鲜笋清炒一盘子,打个鸡蛋煎至金黄,下豌豆苗烫煮片刻起锅。
张翠兰闻着香味,早饿的肚子叫,还没等炖鱼端上桌子,她就拿筷子沾点汤汁尝味道,眼睛瞬间亮起来,赞不绝口。
江云眉眼弯弯,知道这次没把菜做毁,也跟着高兴。
山野间的鱼肉有韧劲耐炖,炖了一个半时辰,鱼肉不仅没烂,反而骨肉分离肉质软和,筷子一扒拉,鱼肉轻轻松松顺着鱼骨剔下来,再往浓郁的汤汁里裹一下,塞进嘴里入口即化。
鱼顿了足足十几条,再来一个人都够吃了。顾承武舀了满满一碗饭,就着鱼肉吃了不少,往米饭上淋些汤汁,比鱼肉更好吃。张翠兰也吃的嘴唇发红,被辣的直吸气,也舍不得放下筷子。
江云神色有些低落,炖鱼加了辣子和米酒,他不能吃。只能夹几筷子炒山笋,就着豆苗汤吃,都是清淡的,比不上炖鱼下饭。
顾承武心跟着一揪,往江云那边坐过去,手在桌子下面握着江云,用筷子剔了鱼身上最嫩的一小块肉,确认没小刺,才喂进夫郎嘴里,道:“小口吃,注意刺。少吃也无妨,我的孩子不会那么娇气。”
他耐心哄着,江云由阴转晴,小鹿般的眼睛水汪汪的,笑起来莞尔和煦。张嘴就将鱼肉叼了进去,嚼一口品出味道,慢慢咽下去,才心满意足老老实实吃起炒山笋。
盘子吃的干干净净,剩下一点汤汁张翠兰不舍得倒掉,想留着晚上下面吃,又怕儿夫郎见了馋,只能倒了。
吃饱喝足,一家人在院子里漫步消食,困意来了各自回卧房里睡午觉。冬日的厚棉被收起来,换了稍微薄一些的。江云夜里睡不踏实,铺床的棉被没撤,这样睡着软和。
躺下后,江云手下意识搭在肚子上。他瘦瘦的,比别的哥儿显怀早些,到现在快两个月,肚子已经能摸出些弧度。
顾承武也将手搭上,轻轻覆在江云手背上,带着些许睡意的嗓音道:“若是个儿子,我便教他学文习武。若是个姑娘哥儿,不管是想识文断字,或者针织女红,都可以。”
江云也来了困意,往被子里缩了缩,道:“我、我只盼着,他平安健康长大。”
两人又说起给孩子取名字,一定是寓意好、也好听的。江云读书不多,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儿,就让顾承武想,顾承武列了十几个,名字还没数完,已经听见夫郎均匀绵长的呼吸。
他给江云盖好被子,也闭上眼睡了会儿。云水县箭场里,原本计划着三月初复工,但因为夫郎怀了身子,他拖了一月。眼下无论如何也得去,明天一走,家里只剩干娘和云哥儿,他不放心,睡醒后看着夫郎睡的香甜的侧脸,思虑是否该重现发展营生。
顾承武想了许多,江云并不知道,他睡的正香,做了一场梦。梦里一桌子天南地北的菜摆在面前,他正端着碗吃的满足,余光瞥见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过来。他正要看过去,那年画娃娃似的小家伙就消失了。
江云辗转醒来,睡够的眼眸清明透亮。顾承武从柜子里翻出江云的衣裳,给江云披上,道:“方才出去瞧了,天色有些阴,应当要下雨,你穿厚些,小心又受寒。”
春日的雨下不大,都是丝丝绵绵的小雨。话说完没多久,春雨悄无声息到来,沁润到泥土里,草地上小草凝着水珠,清澈晶莹。远山被雨丝笼罩,山顶聚起白雾。这场雨后,庄稼小草就该快速生长,山间腐土里的菌子,也该出来了。
张翠兰披着蓑衣,扛着锄头走在雨雾里,田埂湿润打滑,她走的小心。
年初水稻种完,一家人又在村西买下小块农田,种了一亩苞谷。苞谷长在土里,要时常锄草,不能叫杂草抢了养分,否则长出来的苞谷结粒不多。
田埂上迎面走来张秀兰,她家的田也在附近,看见熟人张翠兰放下锄头,走过来看了看她家的苗,顶着雨丝道:“你家苗长的挺快,是自己留的种?”
张翠兰拿锄头垫在地上坐下,把地里的杂草一拔,摔到田埂上去,看见老姐妹来了,一边干活一边道:“武小子去镇上买的种,就是城门口那家铺子的。家里还有些种,你想要拿去便是。不是眼下正值桃月,下苗可晚了。”
张秀兰摆摆手,也下田跟着一起拔草,道:“不了,我家旱田不多,等明年一定找你要。今年天道好,地里那些苞谷应该够了,我和老头子还盘算,改明儿到县里买些鸡苗鸭苗,多养些才有蛋。”
她说完,张翠兰马上应和,“也成,我跟你一起去。云哥儿去年就惦记着买鸡鸭苗,现在正是时候。”
“哎,说起你家云哥儿,怀了也有两月了。没听说吐的厉害,我瞧着怀像真好,定是个大胖小子,你可算有孙子抱了。”
提起孙子,张翠兰笑的畅快,干活都有力气了,道:“管他儿子女儿哥儿呢,手心手背都是肉了。明儿买鸡鸭苗,得再扯匹棉布,小娃娃长的快,一不注意就能冒一截。”
两人说说笑笑,田里的草拔的干净。正值雨雾渐停,山岚散去露出晴朗。
第69章
巴掌大的鸡崽子鸭崽子买回来, 毛绒绒缩成一团,唧唧喳喳饿了叫唤,到了新地方, 都害怕着。
江云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还没碰上,鸡鸭崽儿们就惊慌跑开。一想到以后家里有吃不完的蛋,江云喜上眉梢, 往灶房拿出喂鸡鸭的竹盒,往里倒了些水, 把鸡鸭崽当宝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