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琳娜踌躇不前,眼前的这个男人与她记忆里的哥哥差别太大了。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如此的热络地呼喊、拥抱着她的祖父母的名字,一直嘟囔不停地讲述着跟这个家里有关的一切,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人是自己走丢的哥哥列夫的。可沉浸在寻找到亲人的喜悦中的列夫完全顾不上这些,波琳娜不肯过来,他就拉扯住人的手腕把她拉扯进怀里,一遍遍地用可怕的大手抚摸她的脸蛋,头发。
“我在外面经历了很多事,很多——”午餐时列夫坐在餐桌的主位,对着一旁的波琳娜激情地回忆着他坎坷又精彩的这几年生活。“哦,祖母祖父,你们不要再忙活了,快快坐下吃饭吧。我的这些朋友和兄弟们他们自己会照顾自己,小镇里也来了这么多人肯来帮忙,大家都这么热情都让我们感到惭愧。祖母,你年纪太大了,快坐下来歇一歇吧。我都害怕你会因为过度劳累而生病。”
他话是这么说着,自己却没有要从主桌上移开的打算,他的屁股牢牢地粘在座位上。这样的举动让他脸上的笑容都假了几分。波琳娜看着士兵们拿真枪铁棒把手的家门,看着衰老到一边流口水一边往桌上端菜的祖父母,再看着低头敛声弯腰来来往往地做活的小镇居民,以及被安排在厨房里片刻都得不到休息、她再也见不到面的达丽雅——这里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不安。于是她偷偷抬头去再看她这个哥哥,只是瞥了一眼,她就又胆怯地低下了头。她的哥哥高大得不像话,粗眉横眼,脸上还留有一道凶恶狰狞的疤痕,说话时候面部肌肉牵动疤痕,那可怕的疤痕就会蔓延到眼角处。当然后来在列夫自己的如雷的吹嘘声里,也透漏出这个疤痕的故事。
“我跟着歌舞团走了之后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家和城市,那个城市在欧洲的,哪里来着?算了我也记不住到底是哪里了。我最初不会说话,只会学鸽子叫,这算个才能让我在歌舞团里讨口饭活了下去。巧了,今天我们餐桌上也有大鹅和鸽子,波琳娜,祖父祖母,都别等着了,快吃吧,正好我也尝尝家乡的味道——嗯外酥里嫩,皮做得可真脆刚咬了一口就碎成渣了,瞧这肉鲜嫩流油哟!”
“家里的鸡鸭都被杀完了......”波琳娜嘟囔着不肯吃。她的声音当然没有被慷慨陈词的列夫注意到。
“但是总当个表演歌舞的人也不是什么长远的事。是的,歌舞团里有好心人教我学说话,教我表演技能,我学的最好的是魔术。来,我给你们表演一个。”说着他挥舞着双手抓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在众人目光的凝聚下凭空变出一支玫瑰,又随手拿起来纸巾盖在上面,等纸巾扯掉时竟然从玫瑰又消失不见了。
波琳娜惊呼出声。然后列夫咧嘴神秘一笑,在她的头发上抓取了一下,竟然那支玫瑰又神奇般地从她的头发里长了出来!列夫取下哪支玫瑰花送给了她。
“这只是一点小把戏,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魔术给你们展示。为了能有口饭吃,我在歌舞团日夜都在练习这些魔术技巧,只要有人要看,我哪怕是病得走不动路也会笑着上场,有一年我连续出演了三万场!苦心人天不负啊,我表演得越来越出色,也有了些名声,还被召见进皇室给国王表演。后来战争爆发了,我就上了战场。那些人还以为我会死在战场上!可是完全没有啊,我靠着自己的努力和上帝的庇佑,平安地活到了现在,看看脸上这条疤,是荣耀的证明啊!更重要的是,我升了官,看看这些勋章,就是那些巡抚老爷来了也得对我恭敬啊。不过战争终究不是什么可以持续的好事,所以我这样回来了。”
列夫夸夸其谈,席间的美食美酒就全落到了波琳娜的肚皮里。她总是吃不饱,总是处在饥饿的状态。而她的哥哥只顾着说话,她的祖父祖母又太老吃得那样地慢!
列夫说到尽兴处,竟然端着酒杯猛然跳上了餐桌,他振臂高声呼喊了些波琳娜听不懂的句子,随后其他桌上大吃大喝的士兵们也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一起高声附和呼喊着。得到回应的列夫情绪更加高昂,他的声音愈发洪亮振奋。
他高喊,“乌拉!”
“乌拉!乌拉!乌拉!”
随后他们就开始高谈阔论起来了。士兵们开始疯狂地大笑,高声地叫喊,搬着酒桶仰着身体咕咚咕咚地往胃里灌。欢乐和兴奋就这样迅速地传播开来了。列夫从餐桌上跳下来,踢踏着自己的靴子醉醺醺地从一个桌子跑到另一个桌子,从桌上跳到桌上,最后又重新跳回桌子高声喊起来。
“各位,我接下来要变一个前所未有的魔术,可以说一个挑战。”
他的脸已经因为酒精而涨得通红——他整个脑袋都变得比红心水萝卜还要红了!他的舌头也随着嘴巴大张大合进进出出,呜呜啦啦地扔出来一些含糊不清的单词。
“看好了,各位!这个表演,将是前所未有的、是举世瞩目的、为了......为了今天我们的相聚而诞生!为了相聚——”
他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会去查看所有人此刻的状态。他要确保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他自己身上。很好,他手下的那些兵都正聆听着自己的教诲,很好,他的祖父母也在吃惊地、又赞赏地看着他,还有,还有消失的波琳娜,哦,他看到她了,波琳娜已经偷偷跑到别的餐桌上的大吃大喝了。
他为这个贪吃的姑娘感到羞愧和丢脸。“波琳娜,”他呼喊道,“别再只顾着吃那些蛋糕了,瞧你的样子,都把自己吃成一头小猪了。”
可波琳娜完全听不进去。没有什么比眼前的食物对她更有吸引力了。她吃得更多更快了。
这让列夫脸上的红转了几转,从羞愧又转成了恼怒,又从恼怒转成了愤怒。他从口袋里重新掏出一块白布,白布从自己的手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一只只白鸽就在众人的视线里飞了出来;列夫又将白布朝空中一挥,霎时间数百只白鸽咕咕咕地齐齐飞了出来,在一片惊呼声中,席间的众人被倾泻而出的白鸽淹没了。
白鸽没多做任何停留,只留下一地的白羽毛就又从城堡的各个地方里飞出去了。列夫又展示出那个白布,他把白布一点点塞进握成拳头的手里,捋着捋着,白布越来越来长,越来越长,最后他竟然从手中抽出一条白布做的长绳子了。在紧张的呼吸声里,列夫从桌上捡起来一只叉子套牢了绳子的一端,另一端栓了只勺子,接着他使劲地将绳子抛了出去。
第79章 第八夜
列夫将那根变出来的白绳子扔到了二楼的扶手上,绳子上的勺子稳稳地卡住了边缘。他又如法炮制抛出另一头,把叉子也抛到了另一头。这根白绳子就这样轻松地横在了整个城堡上空。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他,好奇等到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列夫很满意这样的表演效果。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他来到二楼自信背对众人然后像个出膛的子弹一般,突然迅速又敏捷地向下一跳——
“哦——”
在一片惊讶的唏嘘声里,他被绳子拦腰勾起,绳子弯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弧线又将他高高抛出,列夫灵活地在空中调整了动作,等再次稳稳地站到白绳子上。底下立刻响起来一片喝彩声。列夫更加得意了。这样的鼓掌和欢呼让他脸涨得通红,他奋力地压着绳子,顺着绳子的回弹力,把自己抛得更高,高到几乎要从城堡里飞出去。
他在空中做了好几个花式转圈,惊得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盯着马上要靠近绳子却身体仍未展开的列夫,生怕出了什么事,眼见着列夫的腰部碰到绳子,再被弹出去,一个完美的翻转,他又稳稳地落到了绳子上。底下的人呼唤的声音要把绳子都喊烂了。
在鼓掌和叫好声的顶峰,列夫再次蹦跳着压挤着绳子,有了前几次的成功经验,他已经无所畏惧。他自信自己一定可以创下最高最细绳子的表演高度。于是他自信地蹦出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好预备,重压——
有细微的撕裂的响声从绳子连接处传来。紧接着,漏水的城堡留下一滴水,这滴水那么缓慢又那那么急剧迅速地下坠,啪嗒一声滴落在埋头吃喝的波琳娜的额头上。
紧接着在众人措不及防的视线里,噗通一声巨响后紧跟着伴随着无数银器哗啦破碎的声音,无数的食物碎屑、骨骼碎屑、血液随着这些声响一时间齐齐地从桌上飞了起来!
波琳娜觉得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粘糊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抬头一抹,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鲜血。再低头往餐桌上一看,她的刀叉插在了她哥哥的肋骨里。
“啊——”
列夫再次苏醒过来时,自己已经成了半瘫废的残疾人。他原本还想要带着自己的士兵们回到队伍里,可在经过几次挣扎依旧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列夫终于认清了自己表演彻底失败的事实。
他不仅丢掉了自己表演的王冠,还丢掉了自己的后半生。
于是在所有的士兵离开后,达丽雅除了负责一家老小的生活,现在还多了要照顾一个残疾人。她负责把列夫的那些奖章全都收起来,却被半瘫躺在床上的列夫不停地谩骂。于是达丽雅在一气之下,找了两团棉花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又给列夫做了个特制轮椅并推着他下了楼。当着列夫的面,无视他骂骂咧咧的吵闹,一把火融化了他所有的那些破铁破铜。达丽雅也没忘了把金牌偷偷藏起来,当做自己照顾病人的额外收入。
列夫拿达丽雅没有办法,他又开始把不满的视线放在了其他地方。家里的贫困和落魄是让他最不能让他忍受的。他在没有瘫痪前过的是众星捧月的生活,现在、现在却成了这样!这个倒霉的、破旧的地方。家里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两个衰老到走都走不动的老人,一个只知道喊饿不停地吃喝,从不干活的蠢货妹妹,还有一个力气大如牛却总想着偷家里钱的女仆。
这里所有的人都跟这个沉寂的、破旧的古堡一般,即将坍塌进坟墓了!
不行。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得让这个家改变,他要带领这个家族重新走向辉煌。
他强迫自己学会了操作轮椅到处移动,又抽出自己最引以为豪的那身衣服里的皮带,把它当做鞭策大家走向成功的武器。有了这些,他的如雷的大嗓门重新在这个家里响起来。
家里的所有事所有人都要在他的指挥下重回正轨。他挥舞着皮鞭驱使着达丽雅没日没夜地做着家里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地板脏了喊达丽雅,吊灯有灰喊达丽雅,哪怕饭咸了一点他都要大喊大叫达丽雅的名字。
“达丽雅”“达丽雅”“达丽雅!”
达丽雅耳朵里的棉花换成了布团,又从布团换成厚厚遮耳帽子,最后帽子也没了用,她甚至往耳朵里塞了满满的泥土,一淋上点雨,她耳朵里泥土就会变成泥浆,黄澄澄地泥水流了她满脖子。再又一次深夜被如雷的声音叫醒,跑过去一问却只是要加床被子这样的小事,她彻底忍无可忍了。
她把所有的被子都从柜子里头搬出来,一床又一床,全都压在了列夫的身上,不管列夫骂的到底有多难听,她麻木得仿佛都没有了听觉,只是机械地一下又一下地往列夫身上砸着被褥衣服。
直到列夫蒙在厚重的被子里再也发不出声音来,达丽雅才感觉世界终于清净下来了。
第80章 第八夜
幸运的是,列夫没被这些厚重的被子闷死。达丽雅见到人没了声响,从最开始的痛快清醒过来后又赶紧去救人。等她把厚重的被子搬开,还剩一口气的列夫侥幸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慢慢从窒息的痛苦感觉中缓了过来。
活过来的列夫非但没有收敛对达丽雅的恶意,反而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之前认识的一个猎户,把达丽雅许配给这个猎户做了妻子。
这件事他事先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直到这个矮小又粗鲁地猎户找上门来。那时达丽雅还在厨房捯饬着午饭。等她把饭菜端上餐桌时,却发现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得吓人。主位上的列夫一改往日对她的不屑和斥责,反而转变成了赞许又欣慰的微笑;旁边坐着的两个老人,老祖母想要扯住慈祥的微笑,可是她松弛的肌肉早就如同融化的橡树胶般滑到了锁骨处,她的微笑更像是那点白胶下遮掩住的树疤;老祖父也是在微笑,只是他早就被死亡的苍蝇们觊觎着寄生着覆盖着,他一笑,牵扯着满脸的苍蝇也弯出了一个个笑弧;而最天真的野人波琳娜,此时一见到她便拍手喝彩起来了——哪怕她还不知道究竟要为什么喝彩。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餐桌最末尾的那个人有关。达丽雅心想。那个又矮小又肮脏的男人。这个男人的胡须是从来没有打理过的卷毛,达丽雅甚至怀疑能从里面逮出一虱子来。接着就是那双令她难以忍受的满是老茧的手,又黄又硬的指甲盖里全是陈年泥土,手指像是一节节永远不对口的竹竿硬生生地捆绑在一起般,歪歪扭扭或里凹或外凸。这个约莫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浑身穿得破破烂烂的,看到她的时候也露出了微笑。只是那微笑丝毫没有掩盖得意、猥琐的黄牙。
从那样的俯瞰的打量的估价的视线里,她已经隐隐预测到了什么。
可她还是麻木地放下了餐盘里的饭,然后尴尬地站在一旁听着餐桌上人七嘴八舌的谈论。他们的讨论好像没有一句有她有关,又好像每一句都捆绑上了她。
她手搅着手帕进了厨房。波琳娜带着老祖母跟了上来。
“老夫人,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突然这样为难我,您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知道我婶子已经把我卖到这里做一辈子的工,我不想来的,可家里人要吃饭要活命,我来了也认了这个命,可您,您这是要干什么呢......我没日没夜地都在工作,从来没有一刻休息过,我觉得自己还没有院子里的那匹小马悠闲,它都有人看护和照料,我生了病就只能自己干熬着等死了,甚至连看病的钱都是我自己出的......我不是要埋怨您,您给了我份工作,让我有个糊口的差事我该感谢您,可是、可是我为什么总是这样的忙碌、这样的辛苦、这样疲劳的活着,工资总是那么地少,难道真像列夫先生说的那样,全都是因为我不努力吗.......我只恨自己要出生在那样贫穷的家里,让我白白受这样的苦,波琳娜小姐可从来没做什么努力过,却总是过着那样的好日子,现在倒来埋怨过我不努力......”
老祖母安慰她,即便她身体已经衰如秋草,即便她已经气若游丝。但她此刻明白,自己作为一个贵族主任,应该为她的仆人们提供慈祥的引路明灯。“瞧你说的什么话,达丽雅,这只不过是让给你相看个好人家罢了,人总是要有自己的家的,我们这是提前放你离开,你再也不用去给别人做帮工了,你可以享受家庭生活了。多美好的家庭生活!多好的事啊!你可以为自己的家庭奋斗,伺候自己的丈夫,养育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房屋自己的金钱了——还用得着在我们这里过着这么辛苦的生活嘛?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日子也不是像当初一样好过的了。”
“你们也该问我一下我的意见啊,那样的人......”
老祖母打断了她,“达丽雅,你果然还是因为对方的贫穷才不愿意!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你这个坏姑娘!没有人会愿意违背建立一个家庭的冲动和想法。那个猎户已经相中了你,列夫连同你们的婚约都订好了。他会在这里住几天,——你会发现他皮囊之下的高尚之处的,在那之后,我们就得把你从厨房里嫁出去了。好了,现在不要哭哭啼啼的了,你快把桌上的饭菜都收拾了去。让主人家和客人等待可算不上什么勤快!”
“可我不愿意,我只养活自己就好了,我自己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过得很好的......”
“孩子,你净说些什么胡话?你养活自己多辛苦,你让他养活你就可以了——你看看自己的双手,因为劳作变得多么地难看和沧桑,你看外面的那个男人,他有的是力气和办法,又有自己的小屋,还有自己的牛羊财产,这样还需要你外出做什么工,只要你好好的看家就好了,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事情?我们也会给你一笔钱让你带过去的,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一个人生活能有什么意思,总得也有个人来照顾你啊,没有女人是不需要家庭和婚姻的,你得正视自己的人生和心灵,达丽雅......那是幸福可靠的人啊,那个猎户我们都认识的,干活很勤快又有自己的土地,你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的.....”
“可是.....可是......”
“好了姑娘!现在去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去吧。去吧,把餐桌收拾干净,别让男人们看笑话,姑娘。”
于是达丽雅只能擦干眼泪重新出去了。
等到了猎户离开的时候,达丽雅也跟着一起离开了。在波琳娜看来,达丽雅更像是被逼走的。那个猎户一直粗暴地拉扯着她,而不管她是不是自愿,是不是甘心。老祖父老祖母们也催促着她,尽管他们口头上说的全是一些祝福的好话,就连列夫也难得大方起来,结清了达丽雅的工资,还额外给了奖金,尽管这些钱比起来达丽雅在这个家里呕心沥血的工作只不过九牛一毛。但是在列夫看来,自己已经算是世上最仁和最慈爱的主顾了。女仆违逆他的命令,可他还是那么宽宏大量,不仅愿意如期给工资,还帮她找到了终身的依靠了伴侣。真的,这简直是件再完美不过的事了。
只有波琳娜一路用目光跟随着,跟随着,她站在城堡的最高处,远远地眺望着,直到猎户和达丽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第81章 第八夜
李观读到这里停了下来,不是因为他自己突发了什么状况,而是书被撕掉了几页。他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问题,想过跳过那没了的几页随便编点过去就行了,却发现这个故事的结局完全被撕了。他不信邪地想要往书架上继续翻找,一簇蓝紫色火苗突然从书脊上冒了出来瞬时间快速燃烧起来。
吓得李观大喝一声,甚至来不及反应,眼看着火苗要越来越大,他才反应过来地快速地把书都扫落到地上,急急忙忙狠狠地对着地上燃烧的书堆又踩又跺,火势才慢慢小了下去。等火彻底被踩灭了后第一时间就是蹲地上查看那些书籍。
“老师?”吉娜颤抖着声音着急喊道,“书现在怎么样啊?”
“没事,火已经灭了,没烧太多,”李观回道,手不停地在书里翻找,然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不多做任何停留,他又快速地站起来,把书本重新放了回去。
李观心有余悸,“那今天只能讲到这里了。吉娜,你先早点休息吧,书本都没什么大事,我去把你哥哥喊过来,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着火呢?”他边说他边探头往外喊人,“伊万——达丽雅——”
吉娜急得直喊他,“老师,不用的,我现在就要睡觉了,别让他们再进来了。”而李观已经跑出去喊人了,吉娜最后只能看着李观跑出去,又把达丽雅伊万几个人全都叫进来。几个人围着书架左看右看,七嘴八舌地对着书柜找失火的原因。 几个人研究了半天没找出来原因,就在李观的提议下把吉娜房间里的书换了个地方,免得这些书晚上再突然烧起来。
吉娜已经睡了,为了不打扰小姑娘的难得的安稳夜晚,几个人收拾完后就又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里。城堡里又迅速地安稳沉寂下来。李观则从被窝里爬起来,从自己怀里拿出半张皱巴巴的书页封皮。
他一遍遍用手指摩挲着封皮上的纹路,希望着能够从里面找到一条生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图案,山羊角猫头鹰脑袋鹰爪,这个动物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宗教里的标志。也许这个会成为他搞清楚这个家族秘密的关键。
李观把那张封面重新塞好,两只耳朵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他闭上眼睛耐心等待着。等时间再晚一会,他要溜出去看看到底这里还有什么瞒着他的。
等他再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城堡里了。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中雪花纷飞四周白净得见不到一个活的生命。
城堡呢?伊万呢?吉娜呢?这里又是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雪花落下来却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惊讶地看着自己那朵雪花从自己的脑门穿过掉到自己的喉咙,最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落到了地面上。一阵狂风卷来,无数的雪花顺畅地穿过了他的身体扑向了远方。他忍不住用胳膊肘去抵挡面前的暴风雪——
一个模糊的黑色人影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李观放下手臂,盯着风雪朝对面的那个人吃力地走去。
“嘿!”
走近了后,李观才发现对方是一个俄罗斯人,身上捆着粗麻绳正费力地拖拽着什么东西。李观赶紧上前跟对方用俄语打招呼,但是对方却没理他。李观又叫又跳希望吸引对方注意力,发现那个佝偻着身的男人竟然直接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又用灵魂的形式跑了出来。像是上一次在尤里的那场聚会里一样,成为这雪地里孤魂野鬼的他只能跟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踩着男人新鲜的脚印跟在后头,看着对方费力地拖拽着一口巨大的黑棺;他坐在黑棺上跟在后头,看着对方穿过一片光秃秃的树林;他扒拉开交错的树杈子跟在后头,看着对方在一颗巨大的枯树前停下了脚步。于是李观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并且顺着对方的目光看过去,企图从这棵参天木头上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男人卸下了身上的绳子,蹲下身用手扒开厚厚的积雪。李观看到他的袖子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冻得全是裂口猩红的双手没有知觉般一下又一下地刨着雪。李观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就从棺材上跑到光树杈上。为了防止暴风雪把自己吹跑,他只能让自己倒挂在树杈上,并且维持着这个姿势去费力地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随着扒出来的积雪越来越多,男人挖出的雪坑也越来越大,那雪坑竟然已经埋到了他的膝窝处。李观看着越挖越大的泥坑和搁置在一旁的黑棺材,大概猜出对方的目的。他是要徒手挖出一个墓穴来?
想到这里,对方突然停下挖掘的动作,竟然从泥土里抬起头来与他直直对视。那疲惫无神的双眼在与李观的视线交汇的一刹,李观认出了他。可还没等李观呼出心底的那个名字,对方的眼睛竟然一扫那些疲倦射出鹰隼般狩猎的目光!
李观心中骇然,还不等他从那样被捕捉的视线里逃出,身边景物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仅是一眨眼的时间,他竟然已经躺在了一片四方的黑暗里!